烂瓜菜飞扬。一柄腰刀像怒虎的利牙,自篓筐间挥斩出,深深砍进走在最前头那名差役的左股骨。

那名差役的身体瞬间僵硬崩倒。紧随其后的三人撞在他身上,四人在泥泞、秽物、残渣中混成一堆。喷涌不止的血。凄厉的哀号。

染满鲜血的锋利巨斧再度临近。

持斧者双手高举兵刃。他的额顶上有一点镰刀状的乌光。

斧刃落下。

◇◇◇◇

不久后几名「屠房」流氓凭着遥远的惨呼声寻索到来,却已看不见一个人——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只有屋宇木板上、泥地上遗留的惊心动魄的血渍。

◇◇◇◇

就像任何一个城市,漂城在她短促但灿烂的历史上,也发生过无数匪夷所思、无从解释的悬案。

这一年,役头古士俊与十四名部下在鸡围北区神秘失踪,从此再没有出现过——没有半片骸骨,半根毛发。

没有人知道他们遇上了什么。

◇◇◇◇

「兴云馆」是「丰义隆」在岱镇的根据地,庞文英在这间旅店配置了约三十名部下,指挥头目就是旅店掌柜麦康。

「兴云馆」二楼一所幽静的厢房里,庞文英轻松地呷下一口清茶。

他心想:于润生挑选这处见面,看来他对「丰义隆」所知不少。

他凝视坐在桌子对面的于润生。于润生垂头看着茶碗,没有喝过一口。

守在庞文英身后的是交叉背负双剑的沈兵辰,和身材硕壮宽厚如磐石的卓晓阳。

「庞祭酒。」于润生抬起头来,以闲谈般的平淡语气问:「你老人家今年多大了?」

「六十二。」庞文英的语气微带叹息。

「在道上也怕走了三、四十年吧?」

「整整四十二年。二十岁那一年我拜入了『丰义隆』门下。转战多年,如果用『刀头舐血』来形容那些日子,我的牙齿都已染得赤红了……少年子弟江湖老……」

庞文英是「丰义隆」三朝老臣。在他三十六岁时,创帮立道的第一代韩老板韩东病逝,怯懦无能的独子韩用继承了时为首都十三大势力之一的「丰义隆」的最高权力,立时令「丰义隆」陷入厄境。

幸而这个二代韩老板身体羸弱,接任四年便即去世。而真正的传奇人物——三代韩老板,也就是现在的韩老板韩亮登场了。

他首先组成了「丰义隆」新的最高决策层「六杯祭酒」,迅速整顿内部架构。「丰义隆」在短期内大幅强化,令其他十二帮会原来的侵吞计划胎死腹中。

庞文英晋升祭酒之年四十岁。

韩亮并没有乘势冒进,用了三年时间积极调练人才;同时利用十二帮会在争相试图瓜分「丰义隆」时所种下的嫌隙加以挑拨煽动,令他们互相牵制削弱。三年间此消彼长,「丰义隆」的实力已暗暗凌驾于其他任何一股势力之上。

然后就是有名的首都十年黑道战争。韩亮以逐个击破、连盟夹击等种种攻略,吞灭了其中九大帮会,降服其他三股势力,而崛起为首都第一大黑帮,垄断北方的私盐贩运网络,进而勾结朝廷高官,成就了前无古人的大事业。

在黑道史上这奇迹的一页上,勇武的庞文英与专责后勤策划、沉着过人的「大祭酒」容玉山,并列为「丰义隆」的守护神。

「庞祭酒,你说得对。」于润生燃烧的双目与庞文英对视。「你老了。」

「你说什么?」卓晓阳在「四大门生」中性格最为暴烈。「你敢对庞祭酒无礼?」

庞文英举手止住了卓晓阳。但他自己的脸上也已显露出愠意:「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庞祭酒你确是一头老虎。从前你是一头饥饿的老虎。但是你已不再饥饿了。只有衰老了的老虎才会失去胃口。」

「我不明白。」庞文英强压着愤怒,但握着茶碗的手仍在颤抖。

「『丰义隆』进驻漂城已有五年,却是毫无进取。那是因为你不够饥饿,不够贪婪。你只一心想着打通运盐的路线,却没有想过把整个漂城据为己有。假如你是四十岁时那个开山劈石的闯将,会甘心放过漂城这口肥肉吗?」

「漂城黑道上的事你知道多少?」庞文英的语气平缓下来。

于润生知道庞文英已完全被他的话吸引住了。他呷了第一口茶。

「漂城的财源,谁都知道是安东大街,其次是鸡围。这全都是『屠房』的天下。鸡围也日渐兴旺了。看来朱牙有意把它发展成另一条安东大街。我曾粗略估计,『屠房』在这些地方直接经营和抽红的收益,每个月不在二百万两银子之下。」

庞文英错愕。于润生竟知道得那么多。

「可惜,假如朱牙那笨瓜若肯与你合作,以漂城为交易站打开本州以至南部、西南部的盐运,他不用动一根指头又可坐地每月瓜分不知多少银两了。他却反而把财力、人力都花在阻截『丰义隆』的盐车上。也许他想迫使你交出部分的贩盐权吧?这根本是笨方法。他为何不能学韩老板先积蓄增加势力,再图谋吞并贩盐生意呢?朱牙这种笨人不值得活在漂城。」

庞文英惊讶。连他自己也从没敢轻视朱老总,于润生却把他说得一文不值。然而于润生的分析条理分明。

——究竟他是在说着大话?还是真的有这样的自信?

庞文英发觉自己无法看透于润生。

「那么说,我们『丰义隆』应该作出什么能够吞并漂城的对策?」

「『屠房』强在人手充裕。『屠房』在漂城的势力,我知道大概有三千至四千人。假如再总动员的话,数目可能增加一倍。『丰义隆漂城分行』的人数呢?只有五、六百人吧?」

庞文英没有回答。

「要拉近这差距,方法之一当然是向『丰义隆』总行征调大量人手。但这样做会大大影响庞祭酒在韩老板心中的地位和在总行的威望。庞祭酒一定渴望凭着现有的力量把漂城夺到手中吧?」

「另一个方法呢?」

「从破石里召集腥冷儿。他们都在战场拼过。而且他们每一个都饥饿。『屠房』没有掌握这些人是另一个重大错误。

「当实力增强后,再借助朝廷方面的人事控制漂城知事查嵩,便有一半胜算。」

「那另一半呢?」庞文英已浑忘了自己的身分,完全专注在于润生口中的伟略上,语气显露出强烈的欲望。

「数目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一向这样相信。有多少人、多少兵器、多少金钱都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意志。『丰义隆漂城分行』需要的是一些敢去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的人。足以抗衡『屠房八大屠刀手』的人。」

「你的意思……」庞文英凝视于润生。

于润生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就是答案。

「我听到马蹄声了。」于润生说。「他们来了。」

他的脸忽然恢复了恭谨的表情,垂首走到门旁。「庞祭酒,于某有一份『入门礼』送给你老人家。请移步到外面验收。」

◇◇◇◇

初夏的热风卷起一片沙尘,岱镇的空地更显得苍凉。

庞文英、于润生、沈兵辰、卓晓阳,还有刚才一直守在房门外的「四大门生」其余两人:面容满布皱纹的童暮城,神情凶悍、脸上有一道赤红刀疤自左耳根横越至鼻翼的左锋,一同伫立在荒地上。身材略胖的「兴云馆」掌柜麦康紧随在后。

一支五人骑队从东方远处的漫天黄尘中出现,排开尘雾急驰而来。

庞文英看看于润生。于润生却专注地凝视前方的骑队接近。他的笑容中充满信赖。

骑队更近,可见马上五名骑土高矮壮弱不一,却同样散发出懔悍的气息。

「好浓烈的杀气。」左锋动容,脸上的刀疤发出红光。

「但并不是冲着我们而来。」沈兵辰淡淡说。他的披肩长发被吹得扬起,露出肃杀苍白的脸。三角状的细眼不含半点情感。

五骑抵达。领先一骑上的龙拜已换回男服,提着一个布包裹,当先下马。

其余四骑上的葛元升、齐楚、镰首、狄斌也一一跨下马来,随着龙拜走到庞文英跟前。

庞文英扫视眼前五个奇异的男人。他的目光曾多次停留在镰首脸上。

「这些就是你的……兄弟?」

于润生点头。「是歃血为盟、誓共生死的兄弟。他们都把性命交托了给我。因为我们都是人神共弃的腥冷儿。」

龙拜走前一步,垂首呈上布包裹。「庞祭酒,请验收。」

庞文英略动眼色,身旁的童暮城立即接过包裹,谨慎地打开来。

吃骨头古士俊那错愕的死相,呈现在庞文英眼前。吃骨头额上仍深深钉着那枚黑杆黑羽的短箭。

◇◇◇◇

漂城以北,宽阔的漂河在阳光下静静流动。

漂河上游北岸六里外一片农庄。

庄园死寂。废弃多年的粮仓仍然稳固屹立,大门迎风摆动。

曾经养活数百人的田地今天杂草丛生,蔓成一片起伏的绿海。

在久远年代开挖的引水道,因久欠疏通而淤塞,浊水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黄铜色污物,反射着午后的烈阳。

田野间乱草晃动。只有游于草间的飞虫以复眼看得见,外表看来平静的长草之下躲藏着五十个人类。

农庄以东一幢木屋中,花雀五安坐观控大局。文四喜和「兀鹰」陆隼侍奉在旁。

花雀五合上眼睛。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疤微微抖动。

——于润生……

直觉告诉花雀五:于润生将成为他可怕的敌人。

于润生的力量当然够不上花雀五的百分之一;然而那次「江湖楼」会面,花雀五感觉自己竟完全被于润生的气势压倒了。一个在药店当小厮的腥冷儿!

花雀五无法忍受。他要把今天羽翼未丰的于润生除掉。他会告诉庞文英,这是为了灭口。

十倍的力量,足以把一心前来农庄领赏和匿藏的于润生等人斩成碎块。

就像吃骨头和他的部下一样。

远处传来蹄音。

文四喜走到窗前观察一会,把木屋对着田野那面窗子上的窗帛由青色换作红色,下令田野内的杀手作出剿击的预备。

文四喜透过窗帛的缝隙远眺。他看见到来的并不是马匹,而是一辆四骊拖拉的大马车。

「掌柜,是马车!」

花雀五站起来,神色显出不安。

「他们怎会雇得起马车?」

◇◇◇◇

龙拜、葛元升、镰首、齐楚、狄斌换上了簇新的衣服,在「兴云馆」饱餐之后,随着麦康走在岱镇的巷道上。

「各位也吃饱了吧?」麦康的笑容很和善,但五人仍保持警惕。「来,我带大家去一处好地方喝两杯。」

「不用客气啦,麦掌柜。」龙拜笑着说。「只要有休息的地方便可以了。」

「不行,庞祭酒叮嘱我要好好招待你们。」麦康的微笑中带有神秘的意味。

镰首向其他四人打了个眼色。五人里除了葛元升仍腰插「杀草」外,都没有带兵刃。

麦康领着他们走到巷内一幢平凡的屋子前,把门推开。

「请进。」

五人紧绷着警戒的神经走进门里。

他们吃了一惊。

屋里令他们惊讶的并不是埋伏的敌人,而是一群姿态撩人的年轻妓女,或坐或卧地散处在香气缭绕的厅里。

「好好乐一乐吧。」麦康笑说:「这地方,等闲人来不了。」他转身出了屋子,把门关上。

「哇操,实在憋得久了!」龙拜感到全身发热,左右细看每一个妓女,又转头看看紧张得面色煞白的齐楚。「怎么啦,老四?许久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吧?」

几个妓女都以充满欲望的眼神,盯着齐楚俊秀的脸。齐楚凝视她们的媚态,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女人。

狄斌也是紧张得满头大汗。「我……」他看看身旁的镰首。镰首正以冷静异常的神态,凝视一具具横陈眼前的肉体。

刚杀过人的葛元升,眼中已闪出急欲发泄的猛烈火花。

「五哥……」狄斌拉拉镰首的衣袖,看着已混进妓女堆的龙拜和葛元升。「你也要……去吗?」

镰首看看狄斌,又瞧着躺在胡床上一个年轻少女。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的少女露出了一边细小的乳房,以惊奇的目光审视镰首那魁伟的躯体。

镰首点点头。

「白豆,你从前……没有尝过女人吗?」

狄斌如遭电殛,心绪急乱得无法作答。

「我忘记了自己过去的一切,只记得许久以前我曾经有过一个女人。」镰首以茫然的语气说。「那恐怕是在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她一定是我第一个女人。但是我记不得她是谁。」

镰首以被催眠般的步伐走向那个少女,把她拦腰从胡床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肩上。

——他希望从女人的身体里寻回自己的过去。

◇◇◇◇

当狄斌被那个几乎比他还要高壮的妓女牵着走时,他感受到一种连在战场上也未经历过的紧张感。

丰乳、细腰、盛臀,妓女浑身透出能令男人沉醉在肉欲中的原始魅力,但却丝毫不能激起狄斌的性欲。

但狄斌不敢掉头离去。他害怕成为众人的笑柄。

妓女带着满头大汗的狄斌,穿过走廊,进入一间狭小的卧房。

房里没有窗户,除了一盏不太明亮的油灯外,唯一的陈设便是贴着木板墙横放的一张软绵绵大床。

妓女把房门关上。狄斌感觉就像躺在棺材里,最后被仵工狠狠钉上了棺盖一样。

「来吧,白脸弟弟,替我脱衣服好吗?」妓女坐在床上媚笑。

狄斌无法把视线转向她的脸,呆呆地站立。

「你累吗?好,我自己脱。」

突然暴露在眼前的细白肌肤,令狄斌一阵晕眩。完全赤裸的妓女横躺在床上。

「来嘛……」妓女叫着,丰满的双腿朝着狄斌张开,最隐私的部位清楚呈现。

狄斌有呕吐的冲动。他脑里一片空白,连夺门逃跑的念头也生不起来。

不知何时他已被妓女半推半拉之下躺到床上。妓女如蛇地缠着他。

「第一次吗?太好了,让我教你……」纤滑的五指摸到他胯间。

他发出一记无声的呻吟。

「怎么了……」妓女一边摸索一边说:「玩不起来吗?」她把他的腰带解开。

狄斌突然听到一连串仿佛来自深远梦境的呼叫喘息声。一把粗犷野性的男声带着急密的节奏,令狄斌听得心脏鼓荡。

另一把娇弱的尖呼应和着那男声的节奏。声音渐大了,却仍像隔着一层障碍传过来……

就在木板墙隔壁。

妓女不断爱抚狄斌的白皙身体。

狄斌完全清醒了。他听出隔壁是镰首的叫声。

狄斌瞪大双眼。镰首的叫声像铁锤一记记擂在他胸口上。狄斌完全被那声音催眠。一股暖热气息渐渐流向腹下……

「起来啦……」妓女兴奋地说,爬上了狄斌的身体。

他感受到膣腔包裹在自己阴茎四周那股湿润、温暖的感觉。

狄斌不知不觉间,腰身跟随镰首的狂野叫声一次一次地往上挺动。盆骨与盆骨碰撞磨擦。跨骑在他身上的妓女也开始忘我地呼喊。

狄斌没有看着她。他闭起眼,脑里出现的是昨天破石里家里镰首的赤裸身体……

一记有如爆炸般的嘶哑呐喊后,镰首的喘息声霍然消失了。

狄斌感到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淋下来,性欲瞬间消退。

妓女伏倒他身上,喃喃说:「怎么了……忽然又不行啦……」

狄斌涨红着脸,急促把妓女推开,从床上坐起来。

「给我滚!」狄斌从齿缝间挤出怒骂,狠狠打了妓女一记耳光。

妓女抚摸着被打的脸颊,却笑了起来。

「原来你爱打的吗?来,打吧,只要你喜欢……光用手够不够?我们也有鞭子……」

狄斌呆住了。

他愣愣坐在床上好一会,然后慢慢爬下床,俯身捡起刚才被妓女脱去的衣裤。

◇◇◇◇

发泄后的镰首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浑身汗水淋漓。伏在他身旁的少女也无法动弹,全身都僵麻了。

镰首仰视房间的天花顶。

他想起了一张脸。

一张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既祥和又不仁的脸。

「他是谁?」

——他不知道这个人叫做「佛」。

◇◇◇◇

「卓晓阳!」文四喜惊呼。

花雀五惶然奔到窗前。他也认出了远方马车上驭着四匹健马的车夫。

他扯下红色布帛。

「跟我出去!」花雀五深吸一口气,带着陆隼和文四喜走出木屋外。

马车驶到田野中央的宽阔陌道上。白衣佩刀的卓晓阳猛叱一声,左腕急收四根缰绳,强壮的驷马立时放缓步伐。大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花雀五一招手,藏在长草下的五十个精悍杀手立时站起来,个个头缠黑布带,提着各式兵刃,阵式十分整齐。

花雀五等三人走近,站在马车前方。

「卓哥哥,车里面……」

卓晓阳没有回答。

马车门幔揭开。

第一个下车的人是于润生。

「五哥果然是守时的人。」于润生露出花雀五猜不透的笑容。

花雀五脸色苍白,一时无法言语。

卓晓阳跃下马车,拨开门幔。

白须黑袍的庞文英,领着「四大门生」其余三人:左锋、沈兵辰、童暮城逐一步出。沈兵辰把平日交叉背负的双剑提在左手里。

「义父……」花雀五无法相信眼前所见。「这是……你为什么……」

庞文英拍拍于润生的肩头。「我已把润生收纳入门。以后大家都是『丰义隆』的自家人了。」

花雀五、陆隼和文四喜都错愕无比。

庞文英捋着白须:「从今天开始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一天不把那些屠沽小辈打出漂城,我哪有颜面回总行见韩老板?」

于润生作出诚恳的笑容,走前抱抱花雀五的肩:「五哥,以后多多提点。」

花雀五感觉脑袋像僵硬了。

——义父,这算是什么?于润生这个孬种,早晚要把我跟你都吞掉!你老昏了头啦?

庞文英却独自仰首傲笑。

◇◇◇◇

九年前,庞文英五十三岁。首都黑道战争刚好在他厌倦了一切之时结束。

在这次惨烈战争中,「六杯祭酒」牺牲了一半:「三祭酒」蒙俊、「四祭酒」茅丹心、「五祭酒」戚渡江。

但是对庞文英而言,最大的打击是「五大门生」之首燕天还阵亡。

智勇兼备的燕天还,二十年来协助庞文英在无数斗争中运筹决策克敌制胜,最后却在首都郊外的混战里身中流箭身亡,死时不过三十六岁。他视如己出的燕天还。

「丰义隆」从此进入安定期。战将庞文英再没有发挥他披荆斩棘手段的机会。他终身未娶,没有家室,只能带着余下的「四大门生」四处游历流浪,以求磨蚀老年丧子般的痛苦与遗憾。

但是四年后,庞文英人生再起波涛。韩老板发出了进军漂城的指令。

也许韩老板是想藉此机会,再次激发这位忠义老将的意志吧。然而庞文英心已老。作风变得保守,也开始疏懒、犯错,平白消耗了许多从首都总行调来的财力与人手。

「漂城分行」已接近无法维持的境地了。庞文英感觉自己像快要没入西山之后的夕阳……

直到今天。

他肯定了。人杰——五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人杰。想不到自己的生命中竟能遇上第二个。

庞文英眼中的于润生,像极了二十九年前第一次看见的燕天还。十六岁的燕天还。

现在庞文英捋须傲笑的神情,恢复了二十二年前初登祭酒之位时那样的气概、战意和精力。唤醒他这一切的是比他年轻三十四年的于润生。

◇◇◇◇

这一年于润生二十八岁。他的人生起步得很晚,但一开始了便没有人能够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