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许少侠你可放心离去,我就静待你的佳音了。”

简歌转眼瞅向凭天行等人,泰然一笑:“有将军府拇指在此,我又何敢造次?但求水姑娘不要再来找我寻仇就谢天谢地了…”

听他如此说,许惊弦心中泛起一个疑问,按说简歌应该比自己更心急找到威赫王,但为何他却好整以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除非…他还另有伏兵,算定威赫王插翅难飞?

许惊弦走近水柔清,低声道:“清儿,大局为重,今:日可否先饶他的狗命?”

水柔清默然点头。她又何尝不知敌人实力在己方之上,方才一时冲动,如今冷静下来又何必为了自己的私怨而连累众人。

昔日从水知寒与何其狂口中,似乎对简歌的武功并不看好,忌惮的是他阴险毒辣的心性千变万化的计谋,却不料此人从来都没有把真正的实力暴露出来,蛰伏几年后,武功更精进如斯。虽说自己这些年亦是不分寒暑苦练不止,但水涨船高,依此看来,若是正面对决,只怕终己一生亦难报父母大仇…想到这里,她不由悲从中来,眼眶泛红,抚面而叹。

许惊弦见她花容惨淡,心生怜意,柔声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拿他的项上人头祭奠莫大叔与水姑姑的在天之灵。”

水柔清轻声道:“你不必多说了,方才你没有去追威赫王而是回来照应我,我都懂得。自已小心。”

许惊弦胸中一荡,想不到水柔清平日看起来大大咧咧毫无心计,其实却是如此敏感而细腻,自己那时的心思全都落在她眼中,有此红颜知己,人生夫复何求。他心头涌起雄志,对凭天行道:“塞外地形复杂,,威赫王大军随时来援,人多反而不便,不如我单独去追,而凭大哥率弟兄们径去无双城,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我必去与你们会合。”

凭天行淡淡道:“那就这样吧。别忘了将军的军令,尽力而为,不必逞强。”

许惊弦本以为凭天行会阻止自己孤身行动,至不济也要同行,见他淡然应承,颇觉意外,直觉他目光中似是另有隐情,但已不及询问。威赫王离去已有近半炷香的时分,再不动身,怕是再也追赶不上。

想到这里,许惊弦沉声道:“凭大哥放心,小弟自有分寸。”

当下许惊弦跳上一匹战马,与众人挥手告别,沿着威赫王方才离开的方向追去。

简歌望定凭天行:“贾遇道我可以带走么?他虽欺瞒了诸位,但绝非恶意。”

凭天行略一思索:“且听裂空帮弟子如何说吧?”

帮主既走,一众弟子都眼望贺封怀与水柔清,等他二人发令。

贺封怀见水柔清神思不属,长叹一声:“罢了,老贾说过不害兄弟,这一点总算没有白信他。”当下一摆手,几个弟子替贾遇道松了绑,送至简歌阵营。

简歌对凭天行一拱手:“将军府的人大多表里不一,小弟一向不怎么看得起,唯对凭兄的忠诚报有几分好感。京师龙蛇混杂,实不宜凭兄这样的人久留,若有一日想另择他途,不妨来找我。”难得他说此话满面恳色,竟像是肺腑之言。

凭天行略一沉吟:“那么简兄能否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凭兄请讲?”

凭天行避过他人的耳目,以极低的声音问道:“简兄方才明明有机会重创许少侠、甚至有七成以上的机会杀死他,为何说收就收全无勉强,似乎从一开始就根本并未动杀机,这是何故?”

简歌一怔,心知凭天行眼力高明,又是旁观者清,自能瞧出方才的蹊跷。或许这一刹凭天行亦怀疑许惊弦与自己暗有中勾结,联手上演了一出好戏,且任他胡乱猜想吧。微微一笑:“这个原因很复杂,容我先卖个关子。不过我可承诺你,若是下次相遇,凭兄愿与我结盟共闯天下,简某当会奉上答案…且自保重,后会有期。”一招手,率一众手下扬长而去。

凭天行良久不语,望着简歌离去的身影,品味着他的话,猜疑不定。

简歌一路前行,亦陷入了思索之中。

当年京师四公子之中,太平公子魏南焰雄才大略,青云得志;凌霄公子何其狂武功高强,狂放不羁;乱云公子郭暮寒博闻强记,家学渊源;唯有简歌仅是凭着一张俊雅乃至妖魅的面容博得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称号,虽说颇受京师各方权贵的器重,但多是游荡于声色犬马之所,江湖人提及他时虽不乏艳羡之语,但亦视其为一个绣花枕头般的花花公子。或许正因如此,自视颇高的简歌心中暗藏雄志,故千方百计与南宫睿言结识,借机加入御泠堂,仅仅一个青霜令使与副堂主的身份根本无法满足他日益膨胀的野心,真正目的则是妄图通过掌控御泠堂的庞大势力称霸江湖。

然而南宫睿言一代人杰,其子南宫逸痕更是天纵奇才,南宫父子执掌御泠堂大权之际,简歌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只好表面上阳奉阴违,暗中培植羽翼,直等到南宫睿言病逝,南宫逸痕失踪方才一举发动,自此御泠堂分化为两派,简歌联合红尘使宁徊风、紫陌使白石主执掌着御泠堂大部分的势力,碧叶使吕昊诚则苦守吐蕃南宫老堂,在魔鬼峰下教诲二代弟子。

随后南宫涤尘临危受命,接管支离破碎的御泠堂,之前简歌根本未将这个南宫世家的幼女放在眼里,料想一介女流难成气候,却不料宫涤尘年纪虽轻,但处事老成,颇有父兄之风,御泠堂在其率领下渐渐恢复元气。

五年前在京师,简歌虽是太子府的客卿,却是暗中相助泰亲王,原是希望能借泰亲王谋反之机一举登上权力的顶峰,眼看万事倶备,却不料宫涤尘横加插手,清秋院之会巧妙促成明将军与暗器王的约战,而明将军亦将计就计,一面与暗器王林青在泰山绝顶决战,一面运筹帷幄,派出将军府总管水知寒联合宫涤尘、四大家族、太子府与逍遥派挫败泰亲王的阴谋,简歌身份暴露,自此隐匿于江湖。

“神风御泠。枕戈乾坤。”这是御泠堂千年不变的风格。当年的京师巨变表面上看来只是泰亲王谋反被平定,其实亦正是宫涤尘与简歌在暗地里一次全方位的比拼!

经此一役,宫涤尘显示了足有与简歌分庭抗礼的实力,那些御泠堂中原本摇摆不定的元老级人物渐渐支持宫涤尘,再经过几年的明争暗斗,二代弟子渐渐成长,而红尘使宁徊风被许惊弦杀死在飞泉崖,紫陌使白石心灰意冷,意欲重归四大家族。

此消彼长之下,简歌自知已难与宫涤尘抗衡,故转而与非常道慕松臣、无念宗谈世等人联合,暗中成立了御剑盟,静待再战江湖的时机。

这几年简歌苦思终日,想到助泰亲王篡位不成,反是绝顶之战后明将军不败神话依旧,暗器王林青虽死犹荣,更成为了无数江湖人心目中无可取代的英雄,反思自己之所以功败垂成,乃是因为在武力上未能达到巅峰,假如他亦有明将军与林青之名望,或许成功唾手可得。

所以他云游天下,隐于市野荒岭之中,结交三教九流的各路异士,多以权势金钱交换对方武学的不传之秘,立誓到武功足可笑傲江湖之际方才出山。

直至最近得到机密情报,惊闻离昌国师威赫王极有可能就是当年远赴塞外寻找悟魅图的御泠堂少主南宫逸痕。

对于简歌来说,平生最忌惮的唯有三人:一个是暗器王林青,当年林青携少年许惊弦孤身闯入花月大阵,给简歌留下了深刻印象,此人唯遵武道,视权力如粪土,心志坚定,不卑不亢,极有原则,加之武功犀利,无论威胁利诱全都奈何他不得,着实令简歌头疼不已;第二人则是将军府总管水知寒,“知寒之忍”天下驰名,表面上风度儒雅,与世无争,以一代宗师的身份甘心被明将军所用,身为将军府二号人物,却处处谨小慎微,低调行事,唯恐惹他人之忌,内心里却是城府极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直到一切谋筹计定后方才图穷匕见,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可谓是天下最难缠的对手;而最后一人正是南宫逸痕,这是个谁也猜不透其心思的人物,行事诡秘,出人意表,失踪多年后断然脱离御泠堂,摇身一变为离昌国国师威赫王即可见一斑。

至于其他人等,甚至包括武功天下第一的明将军,虽然武力超卓,简歌亦有凭着智慧谋略可战而胜之的自信。

如今林青已死,而水知寒则因彼此利益的关系与简歌暗中结成同盟,暂不足惧,唯有南宫逸痕才是他如鲠在喉的心头大患。

南宫逸痕一日不死,帐下御泠堂的叛徒皆难以归心,何况简歌不但把御泠堂搅得天翻地覆,甚至为了得到那张事关悟魅图的题诗,还派人攻入南宫老堂,于情于理南宫逸痕都决不会放过他。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曰后称霸江湖的野心,简歌必除此人而后快。

此次行动是“御剑盟”成立以来第一次大举出马,利用将军府运送金角鹿冠至无双城的机会,更有水知寒暗中通告信息,简歌精心制订出周密的计划,不但收买了八仙人中的鹫大师,甚至还动用了安插在裂空帮中的内应贾遇道,务要置威赫王于万劫不复之死地。

只可惜仍是功亏一篑,简歌唯一失算的地方,是未料到许惊弦竟从些许蛛丝马迹中早早瞧破了这个局,非但没有合力出手,反倒袖手旁观,甚至还相助威赫王逃出生天。

不过幸好简歌早备有后着,就算威赫王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对于许惊弦,简歌一直颇感为难,有时觉得他毕竟年纪尚轻,不谙世事,大可成为被自己所用的人,但有时又觉得他就像暗器王复生,胸怀极强的信念,名利权望皆难以打动,杀之可惜,不杀又隐成威胁。而最关键的,是因为简歌亦知悉“天命谶语”,他虽不信苦慧大师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但如果能对此神秘的谶语加以巧妙利用,不但可以引发御泠堂与四大家族的矛盾,更能借机把将军府亦牵扯到其中,局势越乱,他才越有可能坐收渔翁之利。所以,当年在执行“刺明计划”的过程中,对于许惊弦这枚棋子,简歌始终舍不得放弃,若不然,或许“刺明计划”成功的机会更多。

凭天行眼光精准,并没有看错,今日之战简歌假意击杀水柔清计诱许惊弦,得到了一举除掉强敌的机会,却在最后关头留手,固然是缘于许惊弦的武功出乎他意料,为避免两败俱伤迫不得已,暗地里真实的原因却是:从解读天命谶语那一刻开始,简歌就始终相信,许惊弦将会是他成功路上最重要的那块踏脚石!所以,他一开始就只想借机削弱许惊弦的战力,而绝没有杀死他的念头。

因为,只有从许惊弦的身上,才能得到简歌梦寐以求的至尊武功悟魅图!

回想起与许惊弦交手的最后那一剑,剑意先行重创对手,剑势则蓄而不发,武功显是更进一层,简歌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喃喃道:“许惊弦呀许惊弦,你的弱点就是太过好强,以为掩藏住伤势就可以令我有所顾忌么?我只是不想亲手取你性命,而把你留给那个最痛恨你的人罢了。能否逃过此劫,就看你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