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写书,只是为了替徐大人补上工部的窟窿。

明明动机不纯,怎么写得还那么好看?她单纯地想写故事,有时却绞尽脑汁也写不长一张纸来。

宋湘审视着徐简的脑袋,连从小伺候她的珊瑚也不知道公主在想什么。

徐简拜见公主行的是大礼,腰身弯到几乎与地面持平了,等了半晌公主却不免礼,徐简心里没什么想法,腰开始发酸。

公主为何不让他起来?莫非公主府哪里建得不如公主的意?还是公主要算那条野狗的帐?

徐简忍不住微微抬头。

宋湘被他的动作一惊,偏头道:“免礼吧。”

徐简赶紧站直了,腰背舒适了,他俊秀的脸上自然也露出一丝舒适来,平添三分笑意,是非常温润且平易近人的面相。

宋湘抿唇。

仔细一看,这家伙长得还挺讨人喜欢的,如果不是以前徐家太穷今年他又太忙,可能早被哪个闺秀订了去吧?

身为官员,徐简也在观察公主,等待公主吩咐或是打发他走开,没想到才悄悄观察了两眼,就在公主眼中看到了不满。

明明是位极美的公主,徐简却想起了美人手持木板飞速跑来的一幕,如此凶悍,如果动起怒来……

明明没有冒汗,徐简还是紧张地擦了擦脸,回头看眼栽树的匠人们,徐简略弓着身问:“敢问公主可有何吩咐?若无吩咐,下官还要去盯着他们种树。”

宋湘皱眉道:“一棵树而已,还用你盯着吗?”

徐简更紧张了,忘了解释那棵树有多珍贵伺候起来有多麻烦,下意识地道:“不用不用,下官全凭公主差遣。”

宋湘眼睁睁看着一滴汗从他额头滚落下来,更恼了:“你这么怕做什么?本公主长得很吓人?”

徐简:……

公主的脾气阴晴不定,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低着头不敢出声。

宋湘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她明明仰慕他的才学,却莫名其妙地让他怕了自己。

一个害怕,一个生气,却谁也没动,仿佛两棵树,定在了这里。

珊瑚傻了眼,见公主明明没有什么事却一直盯着这位徐大人,神色复杂变幻,她也糊涂了。

僵持的时间太长,有工匠朝这边探头探脑的。

珊瑚小声提醒宋湘:“公主,要不咱们去其他地方逛逛?”

宋湘不走,心思一转,对徐简道:“要中秋了,我想在湖边增建一座两层的小楼,专门用来赏月,此事交给你,你觉得多久能建好?”

徐简下意识地看向公主府的湖畔,整个公主府的布局也出现在了脑海中,不禁愁道:“禀公主,您这园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下官精心设计过的,哪怕临时搬走一块儿石头移走一棵树木都会破坏园子的整体布局,宛如一块儿美玉微瑕,突然再加一座赏月小楼,楼易建,却失了雅致。”

宋湘:“我既要赏月小楼,又要雅致,你再重新设计一遍,以赏月小楼为先,其他地方大不了拆了重建。”

徐简苦笑:“公主说得容易,一拆一建,修建公主府所需的银两可能要翻倍,更不提耽误了工期,皇上怪罪下来……”

宋湘摸了摸下巴,思忖道:“工期我可以去皇伯父面前求情,不过,既然你们耽误了工期,银两就不能再去找皇伯父要了,你好好算算,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地方省下来一点。”

徐简真的愁:“公主,您也看到了,您的府邸马上就要建好了,户部也派官员核算过,根本没有多余的银子可以腾挪啊。”

宋湘很想知道,如果她继续坚持,徐简是否会为了她去写书筹集银子,可转念一想,就算徐简那么做了,也是把她当成了韩国舅之流,又与情意有何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宋湘也没有继续逗弄他的兴致了,摆摆手道:“我知道了,那就不盖了,按照原来的舆图修吧。”

徐简抬头,就见刚刚看起来还很倨傲任性的公主,此时长睫低垂,樱唇微抿,仿佛一只欢快活泼的小鸟,突然之间蔫了下来。

宋湘想走了,离开之前,她没忍住,再次朝徐简看去,因是侧身回眸,那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好似飞出几许脉脉情思来,全部飞入了迎上这双眸子的徐简眼中。

徐简心跳一快,回过神来,公主已经走远了。

刚刚,如果他没会错意,公主是不是难受得想哭了?因为他给不了她想要的赏月小楼。

这日离开之前,徐简在公主府花园里的湖畔驻足良久。

公主不是普通的公主,是一位救过他命的公主,她只是想要一座赏月小楼而已,他怎么就不能满足?

当天夜里,徐简来到书房,摊开公主府的舆图,对着花园里的各处景致冥思苦想,随即拿出一张画纸,重新画了一张舆图,再加以涂改。

忙了整整一夜,临睡之前,徐简又去点了点自己的家底。

.

宋湘昨晚没睡好,早上让珊瑚去与嫂子打声招呼,免得嫂子等她一起吃饭。

“公主是不是病了?”虞宁初问珊瑚。

珊瑚挠挠脑袋,道:“也不是病了,就是心情不太好。”

虞宁初惊道:“出了什么事?”

珊瑚也不清楚,这两天的公主都奇奇怪怪的,好像变了个人。

她又不能多嘴,虞宁初没问出什么,亲自去了晴芳堂。

宋湘不想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就提不起精神来了,她仰慕忘尘先生,可徐简根本不认识她,甚至都畏惧她,凭什么要对她特殊呢?

道理宋湘都明白,就是心里堵得慌,开心不起来。

“哎,咱们过过招吧!”

越躺越烦,宋湘爬起来,拉着虞宁初去练枪。

然而心不在这里,宋湘倒是没什么,虞宁初就可怜了,被宋湘的枪戳了好几下,本就发酸的腰顿时雪上加霜。

宋湘后悔极了,忙把虞宁初扶到房间,想检查嫂子有没有伤到。

虞宁初紧紧捂着衣裳,无论如何也不叫她看。

宋湘猜到什么,笑起嫂子来,这一笑,胸口的闷气也散开不少。

姑嫂俩正闹着,门房突然派人来报,说是工部负责监管修建公主府的官员徐简有事求见公主。

宋湘与虞宁初面面相觑,谁也猜不到出了何事。

人还在等着,姑嫂俩分别换了衣裳,并肩来了王府客厅。

徐简只是求见公主,没想到王妃也来了,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虞宁初一见,马上找个借口走开了,实则躲在窗外偷听。看徐简的表情,肯定有秘密,宋湘连她的洞房都问过,还有什么秘密是她这个闺中好姐妹兼嫂子不能听的?

虞宁初这般安慰自己不用心虚。

珊瑚在对面看着王妃光明正大地偷听,也不敢阻拦什么,说起来,她也纳闷徐简为何非要单独见公主。

厅内,宋湘同样被徐简弄糊涂了。

徐简不敢耽搁,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舆图,恭恭敬敬地双手举到公主面前。

宋湘缓缓打开舆图,一眼就看到了花园湖畔的那座赏月小楼。

心头狂跳,她故作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没银子吗?”

徐简低头道:“禀公主,公主府快建好了,这是朝廷上下有目共睹的事,此时公主突然要改建,即便皇上愿意拨银子给公主,御史也会反对,于公主的名声也有损。所以,下官虽作了此图,却建议等公主搬进去后,再以个人的名义请工匠重新改建。”

宋湘细细看着舆图中的修改之处,低声问:“你改这图,花了多少时间?”

徐简咳了咳,道:“还好,不知公主觉得如何?如果还有哪里不满意,下官回去再改。”

宋湘摸着画上的赏月小楼,喃喃道:“你如此尽心,我已经很满意了,无须再改。”

徐简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见公主一心都在新制的舆图上,他继续道:“公主若信得过下官,下官愿遴选工匠替公主改建园子。”

公主府是他主管修建的第一座府邸,徐简不想留下任何遗憾,只有亲自监管,他才放心。

宋湘根本没想要什么赏月小楼,昨日只是找借口跟他多说说话罢了,此时听徐简考虑得那么远,她不禁惭愧起来,声音更轻了:“不必了,我,我与王爷手里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我就是随便想想,让大人费心了。”

徐简懂了,公主放弃盖赏月小楼,是因为囊中羞涩。

目光扫过公主裙摆上的精美梅花,徐简将头垂得更低,道:“公主救过下官的命,下官愿意出钱替公主改建,以报答公主救命之恩。”

宋湘过于震惊,脱口而出:“你哪来的那么多的银子?”

徐简耳垂一红。

他写第四本书的时候,乃正德帝在位,韩国舅也没死,等这对儿昏君奸臣都没了,他的书也写好了,虽然家里不用再填补工部的窟窿,他还是将书交给了书商。书一批批地卖出去,银票也一叠叠地收进手,父亲让他自己留着,等定亲了置办一份丰厚的聘礼。

然则他都二十五了,婚事耽误久了,徐简也不在意了,不如拿出来成全公主的心愿。

第109章 (我有那么坏吗)

身为一个二三品的大官,徐仁徐大人家的穷在京城官圈里都很有名,既然这么穷,徐简如何解释自己手中的上万两白银?

若不说出自己写书一事,徐简怕公主怀疑父亲是那贪赃枉法之辈,毕竟,连王爷与公主都拿不出这么多的闲钱。

耳垂上的红色更加明显,徐简垂着头,惭愧道:“禀公主,下官,下官略通文墨,写过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话本子,幸得书商赏识,攒下一些银钱,只是,只是此事知之者甚少,还请公主替下官保守秘密,将来改建园子时,只说银两都是殿下所出。”

宋湘手里拿着他费心修改的舆图,心里喜着他愿意为她耗费一笔巨资,如今听徐简连写书的秘密都告诉她了,宋湘只觉得心里长了一朵花,正在灿烂的阳光下妖艳怒放着,连带着她也似盘旋在这朵花周围的蝴蝶一样,喜洋洋甜蜜蜜,都快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是吗,你都写了哪些书?”宋湘欣赏着他的窘迫,柔声问,怕语气重了又惊吓到他。

徐简忙道:“都是些不入流的,不敢污了公主的耳朵。”

宋湘眼波流转,手抚着舆图道:“其实我很喜欢话本子,常去书坊挑选,最喜欢的是忘尘先生的四套书,不知你的书与忘尘先生的书比,哪个卖的更好?”

徐简听到“忘尘先生”,突然被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耳赤,急忙转过身去。

窗外,虞宁初捂着嘴,笑得眼睛弯弯,坏阿湘,不愧是宋池的妹妹,居然也会调戏人。

“徐大人这是怎么了,快来喝口茶吧。”

宋湘离席,拿起茶壶替徐简倒了一碗茶水。

徐简连连摆手,咳得差不多了,他重新转过来,脑袋始终低着,转移话题道:“总之下官能帮公主改建花园,若公主认可这张舆图,下官便告辞了。”

宋湘心头正甜着,哪舍得叫他走,指着桌子上的茶碗道:“我既已倒了茶给你,你不喝,便是抗命。”

虽然是在恐吓,但那声音清脆娇甜,徐简哪遇到过这种美人阵,不敢多说,弯着腰走过来,目不斜视地端起茶碗,微微抖着手喝了茶。

宋湘坐回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很怕我吗?”

徐简低头道:“不敢,下官是怕自己说错话,冒犯了公主。”

宋湘哼了哼:“放心吧,本公主没那么斤斤计较,话说回来,我只是帮你赶跑了一只野狗罢了,算什么救命之恩,真收了你的银子,倒好像挟恩图报。”

徐简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有的狗咬了人,只会让被咬之人受些皮肉之苦,但若那狗本身染了狂病,不但狗很快就会死去,被咬之人亦有可能发作,且无药可医。下官亲眼目睹过这种病人去世,所以惧怕狗咬,公主的善举,于下官便等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宋湘明白了:“照你这么说,我的确救了你的命。”

徐简默认。

宋湘卷起手中的舆图,转着眼波道:“可我不想花你的银子,现在的公主府我也很喜欢,都要建好了,不忍心再劳师动众破坏重建。”

徐简诧异地抬起头,他还以为,公主非常想要那栋赏月小楼,原来,竟是可改可不改吗?

念头一起,徐简蓦地红了脸,既然公主都断了盖赏月小楼的念头,他巴巴地跑来又是献图又是献银子,公主会不会误会他别有居心?

“你脸怎么红了?”宋湘稀奇地问。

徐简擦擦额头的汗,惶恐地解释道:“下官,下官很是惭愧,公主心怀臣民不忍劳师动众,下官却以小人之心揣测公主,险些做出让公主被御史指摘奢靡之事。”

宋湘笑道:“都是小事,难得你有心,我还是很高兴的。好了,现在咱们来谈谈吧,既然赏月小楼不盖了,你该换种什么方式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徐简结巴了,上万两的银子公主都不要,他还能怎么报答?

“这,还请公主示下,凡是公主吩咐,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冷静片刻,徐简郑重道。

宋湘用卷起的舆图敲了敲手心,忽然笑了,道:“不瞒徐大人,我也在写一个话本子,只是才学有限,写得磕磕绊绊的,而徐大人能靠写书攒下万两白银,可见深谙此道,所以想请徐大人协助我完成这个话本子。”

徐简松了口气,别的他不行,写话本子他还是可以的。

“不知公主想要下官如何协助?”徐简继续请示道。

宋湘道:“这个嘛,接下来我每天都会去公主府,以找你询问修建事宜为由,谈上两三刻钟,也许会问你该怎么写,也许会把我想写的东西告诉你由你动笔,都不一定的,看我心情。”

徐简:“敢问公主已经写了多少?可否先交给下官带回去品读?好叫下官提前做些准备。”

宋湘犹豫片刻,站起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

她的书稿向来都是自己整理保管,除了虞宁初看过,连身边的大丫鬟都碰不得。

丢下徐简,宋湘走出客厅,一偏头就看到了还藏在窗下的虞宁初。

红云倏地爬满宋湘的脸,可宋湘是谁啊,羞恼过后马上就朝虞宁初做了一个挠痒痒的威胁手势,吓得虞宁初既想追上去调侃宋湘,又怕被宋湘逮住欺负。

怕徐简可能会走出来,虞宁初先去了后面。

徐简规规矩矩地站在客厅里,没敢四处乱走。

公主在的时候他大气不敢喘,这会儿公主走了,徐简却忍不住回想刚刚公主说的每一句话。

公主竟然喜欢他的书,还是最喜欢。

公主娇蛮却仁善节俭,不要他的银子,也不忍心因一己之私把刚盖好的园子拆了重建。

公主居然也喜欢写话本子,宁可让他协助写书来抵救命之恩。

公主美丽却勇敢,不怕野狗……

胡思乱想着,外面传来丫鬟朝公主行礼的声音,徐简马上掐断那些纷乱的念头,转身,恭迎公主。

宋湘进来之前特意检查过,确认虞宁初没躲在周围伺机偷听,这才放心。

她将抱着的匣子递给徐简:“书稿都在这里,你仔细保管,明日去公主府等我。”

徐简连连点头,接过匣子,视线始终不敢往上看。

交接好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事了,就在徐简准备告退时,宋湘抿抿唇,忽然轻声问他:“徐大人成亲了吗?若,若你成亲了,我就不用你帮忙了,免得尊夫人介意。”

她的声音那么轻,轻得像羽毛落在了徐简的心上,带起一阵痒。

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只是低着头,再摇摇头:“下官不曾娶妻。”

宋湘看着他薄红的脸,又问:“那你可有心悦之人,或是即将议婚之人?若有,我也不用你帮忙了。”

徐简还是摇头:“下官忙着当差,一直没时间考虑婚事。”

宋湘故意问:“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大人年纪轻轻已经官居五品,令尊令堂没有为你操持吗?”

徐简不懂公主为何要问这个,如实回答道:“二老都有提过,只是下官认为男女之间更该讲究两情相悦,如果一个女子我见都没见过,怎能只凭父母之命便定下婚事?”

宋湘很喜欢这个回答,转念又问:“朝廷马上就要放中秋假了,连放三天,你是不是就有时间去相看二老中意的闺秀了?”

徐简刚要摇头,突然记起来,母亲好像的确安排了一次相看,就在八月十五的灯会上,女方,女方是谁家的闺秀来着?

他还在想,宋湘已经看出来了,好心情不翼而飞,一把抢走徐简怀里的匣子,冷声道:“徐大人既然已经佳人有约,你我之间还是避嫌吧,珊瑚,送客!”

徐简被珊瑚瞪着走出端王府时,整个人都是懵的,都定好由他协助公主写话本子了,也定了明日在公主府见面,公主怎么就生气了?

因为他要去相看一个在这之前就约好的闺秀?避嫌?

确实,公主非常讲究礼法,之前就问过他有没有娶妻、心悦之人。

可徐简怎么也想不起母亲让他相看的那个闺秀是谁了,因为母亲一直在催他成亲,他才随便答应去见见的。

徐简一走,宋湘又躲在晴芳堂不出门了,且她昨日只是闷闷不乐,今日已经变成暴躁了,拿着枪一个人耍得威风凛凛,虞宁初一旦多嘴要问,宋湘就拿枪威胁她。

从珊瑚那里也没有问出什么,虞宁初想哄小姑子都无从下手。

傍晚宋池回来,虞宁初将徐简的到来以及宋湘的变化都告诉了他。

“就很奇怪,我偷听的时候都好好的,阿湘还很开心,结果我没偷听的短短功夫,不知怎么就出了变故。”

宋池大概猜到了:“今日我又让人去查了查,徐夫人与顺安伯夫人约好了中秋夜一起赏灯,徐夫人会带上徐简,顺安伯夫人会带上她的一位女儿。”

虞宁初惊道:“难道小徐大人看出了阿湘的心意,故意说出此事,好断了阿湘的念头?”

宋池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

妹妹都不介意徐简胆小如鼠,徐简竟然看不上妹妹,叫妹妹伤心。

虞宁初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忐忑道:“事情还不一定,你别轻举妄动,真伤了小徐大人,阿湘未必就会高兴。”

宋池:……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虞宁初,这个被他用各种手段娶回来的小王妃:“在你心里,我便是那种公私不分仗势欺人的奸臣?”

他只是不满徐简,并没有要去报复徐简。

虞宁初就知道自己想多了,低下头,咬唇道:“还不都怪你,刚刚那样,好像要杀人似的。”

宋池板着脸:“那你再看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虞宁初瞥他一眼,只看出了他很不高兴。

“我在想什么?”宋池将人拉到怀里,重复问。

这动作还是亲昵的,虞宁初便敢说了:“气我把你想的那么坏?”

她歪着脑袋,双眸清盈,带着一丝讨好地看着他,宋池忽地笑了,抱住她亲在她的额头:“我在想,究竟是我不笑的时候太凶了,真的吓人,还是阿芜太胆小了,我只是生外人的气也会让你担心害怕。”

虞宁初马上道:“是你太凶了。”

宋池继续亲她的耳朵:“这样还凶吗?”

虞宁初推他:“阿湘那么难受,你还有心情做这个。”

宋池:“嗯,也对,我先派人去打断徐简的腿。”

虞宁初:……

她自然不会再上宋池的当,没想到第二天,公主府的管事突然跑过来,说工匠移栽青石地砖时出现失误,砸伤了徐简的腿!

宋湘闻讯就往外跑,虞宁初心里咯噔咯噔的,该不会真是宋池设的局吧?

第110章 (你胆子不大,心眼倒是不少)

虞宁初陪宋湘一起上了马车。

她必须要去。一是徐简的伤势不明,万一重了,宋湘一个人可能会吓到。二则宋湘显然对徐简有情,越是这样越容易露出痕迹被人察觉进而传出闲言碎语,于宋湘的名声不利,虞宁初跟在身边,能帮忙提醒或遮掩一二。

两人是姑嫂更是相交多年的好姐妹,宋湘考虑不周的地方,虞宁初得替她想着。

特意叮嘱车夫不用走太快,坐好了,虞宁初看向宋湘。

宋湘低头坐着,一双小手不停地拧着帕子。

虞宁初拉住她的手,轻声道:“阿湘,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瞒我了,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谈的好好的吗,小徐大人对你那么好,又是改图又是出银子的,你怎么又气上他了?”

宋湘并非扭捏之人,徐简的腿伤让她冷静了很多,闷声道:“他对我好,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罢了,明日一放中秋假,他就要去相看旁人。你说说,他真看上别人,我便错过他了,即便他没看上,他明明已经见过我了还要去相看别的闺秀,也足以说明他对我无意。”

哥哥对嫂子就是一见钟情,曹坚对明岚也差不多,怎么她有了救命之恩在前,都迷不住徐简?

这么一想,宋湘更郁闷了。

虞宁初听了,就以为徐简真的故意提及他与顺安伯府的相看之约来委婉拒绝宋湘,登时也替宋湘难受起来。

她试着安慰宋湘:“也许,小徐大人虽然对你有意,却碍于你的公主身份不敢高攀吧。”

宋湘抿抿嘴,徐简那家伙,好像是很怕她。

怕不怕又如何呢,他都要去相看别人了。

宋湘是个很干脆的人,回想昨日自己做的傻事,嫂子明明想关心她却被她气走了,宋湘就抱住虞宁初,哼着道:“随便他去相看吧,我也只是仰慕他的才学罢了,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他的人。阿芜,这两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他在我的府里受的伤,我才要去看看,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与他再无干系,你跟哥哥也不用再替我担心了,下个月我就搬到公主府住。”

虞宁初不满道:“既然不着急嫁人,为何急着搬出来?”

宋湘哼哼道:“当然是不想在你跟哥哥面前碍眼,你不用急着辩解,每次咱们仨一起吃晚饭,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当然也不是你们俩故意挤兑我,反正咱们仨在一起的时候怪怪的,跟我幻想的不一样。打个比方吧,如果让你去宁国公府住,天天夹在明岚与曹坚中间,你自在吗?”

虞宁初设想了一下,肯定会不自在,于是她也就明白宋湘的意思了。

宋湘笑道:“你不用多想,公主府那么好,我一个人住多逍遥快活呢,你若想我了,就搬过来小住几日,咱们只撇掉哥哥。”

虞宁初回想婚后这些晚上宋池的各种纠缠,只怕她才在公主府住一晚,隔日宋池就要来接她回去。

宋湘的开朗让车内的气氛轻松多了。

马车到了公主府,宋湘、虞宁初相继下车。

徐简是在需要铺砖的一处偏院受的伤,随从本想背他去医馆诊治,徐简非要留在原地盯着工匠们继续铺砖。

宋湘还没傻到跑去工地上看他,命侍卫去传人。

得知公主来了,徐简老老实实地叫随从背他过来,到了前院,再拍拍随从的肩膀想要下去。

随从:“您左边小腿都肿了,还能走路?”

徐简:“你扶着我,总不能在公主面前失礼。”背过去成何体统?

随从就把人放下来,架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崭新的公主府客厅,宋湘与虞宁初并肩而坐,听见外面有些动静,她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就见徐简一手让随从扶着,单脚跳了过来,好不狼狈。

她默默地想,这种没出息的男人,不要也罢,不值得她喜欢。

徐简倒是没料到端王妃也来了,挥挥手叫随从先退下,他一手撑着门板,一边朝两位贵人行礼:“不知王妃、公主驾到,有何吩咐?”

随从在外面听到这句,面露不解,明明是大人一受伤,就赶紧叫他递消息给公主去的,那么公主王妃过来,自然是探望大人的伤势嘛。

虞宁初刚要关怀一下徐简,宋湘已经冷冷开口:“听说徐大人受伤了,伤得如何,该不会耽误公主府的完工吧?”

冷冰冰的话,如一盆冷水让徐简的心凉了半截。

昨日离开端王府后,他满脑都是公主的那句“既然徐大人已经佳人有约,你我之间便避嫌吧”。

想了一整日,天黑了躺在床上,徐简还在想。

他根本不想去相看什么伯府千金,更不想因为这种事再也见不到公主,他还欠了公主的救命之恩,他还答应过要协助公主写话本子,他想看看公主写的话本子,想再见见公主,即便公主只是要他帮忙,对他并没有别的想法。

明明知道的事,亲耳听公主只关心工期对他的腿伤漠不在意,徐简仍然仿佛大冬天里又被人泼了一桶水。

“公主放心,公主府一定会准时交付到您手上。”低着头,徐简恭敬地道。

宋湘看向他虚抬的左腿,红唇紧抿。

这时,一个侍卫也把郎中请来了。

虞宁初知道宋湘很在乎徐简的伤,便开口让珊瑚把郎中领过来,她与宋湘先避到侧室。

宋湘躲在门帘后偷看。

郎中让徐简坐下,卷起裤腿,徐简担心地看向门帘这边,宋湘避了一下,可她已经看到徐简红肿的小腿了。

过了一会儿,郎中有了诊断结果,说徐简只是皮肉红肿,没有伤到骨头,修养几日就好。

郎中退下后,虞宁初与宋湘再走了出来。

宋湘淡漠地看了徐简一眼:“既然徐大人没有大碍,公主府我就继续交给你了,嫂子,咱们走吧。”

她牵着虞宁初的手往前,跨出门槛之际,忽听身后那人忐忑道:“公主留步,下官有事想单独禀报公主。”

宋湘心头一跳,虞宁初已经识趣地跨了出去,且没有打算偷听。

宋湘退回两步,面对门外道:“有话便说吧。”

徐简无声苦笑,看着她的裙摆道:“下官欠了公主的恩情,还是想协助公主写完您的话本,避嫌之事,请公主不必担心,今晚下官便会以腿伤为由,请家母退了与女方家里的相看,且下官保证,公主的话本完成之前,下官绝不会再应下其他相看之约。”

宋湘又酸又气:“说得好像是我逼你拒绝人家姑娘……”

徐简:“不是,是下官自己毁约,与公主无关,下官根本不认识那位姑娘,纯粹是被家母催急了才随口应下,本就失了诚意,千错万错都是下官的错,公主切勿自责。”

宋湘偏头,看着他道:“你轻易应了,又轻易毁约,就不怕坏了名声,以后再也没有名门闺秀愿意嫁你?”

徐简深深地低着头:“无人愿嫁也无碍,下官原也不急,感情之事,冥冥中自有天意,强求不来。”

宋湘心情复杂,她该高兴徐简不会去相看了,可想到要因为自己害一位闺秀被徐简毁约,她的良心就过意不去。

“不必那么麻烦,你只管去赴约吧,我会重新安排一个无需避嫌的差事,让你报恩。”

宋湘微微仰着脸道,说完就要离开。

“即便如此,下官还是会毁了这场中秋之约,不见任何女子。”

无论她想不想听在不在意,徐简都将心之所想说了出来。

宋湘脚步一顿,怔怔地问他:“为何?”

徐简低着头:“下官说了,下官根本不认识那位姑娘,本就无意。”

宋湘:“也许你见了她,就会喜欢了。”

徐简:“不会。”

宋湘:“你都没见过,怎么如此肯定?”

徐简没有回答,片刻之后,他恳请道:“下官别无长处,除了监管园林修建便是写书,还请公主赐还书稿,以全下官报答之心。”

宋湘定定地看着这个唇红齿白的男人。

为了帮她写书不惜背信弃义,真的只是想报恩吗?

短短两日,宋湘已经受够了猜来猜去的煎熬,再也不想对着一卷舆图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