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都没见过那位闺秀,为何就敢笃定不会喜欢?”宋湘彻底转过来,像审问犯人一样问道。

徐简被这种气势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忘了左腿肿痛,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朝下倒去。

宋湘急得来拉他,可她低估了徐简的重量,他虽然一副书生气度,却是个高个子。

两声闷响,先是徐简仰面摔倒在地,跟着就是宋湘被他所带,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他怀里。

脚痛胸也痛,徐简疼得直吸气。

宋湘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见到的就是他龇牙咧嘴的样子。

也心疼也生气,宋湘站好了,再来扶他,小声抱怨道:“问你话你就说,躲什么?”

徐简只管低着头,不敢回答。

他越这样宋湘就越气,豁出去道:“好,我换个问题问你,如果,如果你要相看的那个闺秀是我,你会喜欢吗?”

徐简的脸,刷的红了,一直蔓延到脖子。

宋湘若再看不出他的心意,便要成傻子了。

刹那间,所有的阴霾都散去,她喜笑颜开,又升起戏弄他的兴致来:“好你个徐简,还不快如实招来,究竟是何时对本公主生了僭越之心?”

徐简泄露了自己的心思,却一点都摸不准公主是如何想的,只当公主真的动怒了,扑通跪了下去:“下官该死,下官……”

还没说完,就被宋湘抓住一边胳膊使劲儿提了起来。

徐简忍着腿痛保持平衡,想看她又不敢看,仍是歪着脑袋。

宋湘烦死了他这样,拧着他一边耳朵道:“最后一次,你到底是何时喜欢我的?”

耳朵是真疼啊,徐简一边吸气一边结结巴巴道:“是,是,下官也说不清,只是昨夜彻夜难眠,一想到会再也见不到公主,就,就想出自伤的办法,好拒了中秋夜的相看。”

宋湘这才明白,他连腿伤都是自己折腾出来的苦肉计。

“看不出来啊,你胆子不大,心眼倒是不少。”宋湘松开他的耳朵,从头到脚又将徐简打量了一遍。

徐简还是想跪下,又怕重新被公主提起来,便只低着头。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他这副窝囊的样子,宋湘反而越看越喜欢,满意道:“行了,你先把相看的事处理好了,中秋假后我再过来找你谈话本。”

这一次,宋湘真的走了,脚步轻快,哪怕被虞宁初用眼神揶揄也浑不在意。

客厅里,徐简扶着窗户艰难腾挪到门前,望着公主健步如飞的背影,心中鼓点杂乱。

公主究竟是什么意思,知道他有了僭越之心,还要与他谈话本?

第111章 (中秋宫宴)

重新坐上马车,宋湘的笑容别说写在脸上了,连她绕在指尖的头发丝好像都在笑,快快活活地给主人把玩。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虞宁初好笑地问,感情二字,真是叫人千回百转,宋湘这两日的表现便是最好的例子。

宋湘没有再隐瞒,将徐简的那些话都告诉了虞宁初,只略去了她的动手动脚。其实早在徐简送上那张改建的舆图时,宋湘就察觉了几分,不敢确定罢了。

虞宁初看着宋湘艳若蔷薇的脸,一点都不怀疑徐简的情意,如此至情至性的美人,谁不喜欢呢?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宋湘难得脸红了下,看向车窗道:“他好像还不知道我也喜欢他,让他先去回绝那位闺秀吧,然后我再与他一起把话本子写完,若他能开窍,自会去与哥哥提亲,他不开窍……”她就拧得他开窍。

虞宁初想想她与宋湘讨论话本子时的并肩而坐低声细语,换成徐简,同样相处半个来月,徐简得多傻才不会开窍?

“阿芜,这些事你不要与哥哥说,只让他不要掺和就行。”

快到王府,宋湘好生交待虞宁初道,而她对虞宁初的称呼,也是在嫂子、阿芜中间变来变去的。

虞宁初笑着应下,兄妹俩再亲,终究隔了男女的差别,正如曾经宋池不会告诉妹妹他经常欺负她,如今宋湘也不想告诉哥哥她的情事。

担心哥哥多嘴过问,宋湘提前与虞宁初打了招呼,今晚也不过来用饭了。

所以黄昏宋池回府,没看见妹妹,眉头便是一皱:“她还在因为徐简的事不肯出门?”

虞宁初想的却是,原来宋池也不是什么事都尽在掌握的,还不知道今日她们去过公主府。

“已经好了,就是不想见你。”虞宁初解释道。

宋池眉头皱得更深:“为何不想见我?”又不是他招惹了妹妹。

丫鬟们早退出去了,虞宁初低声道:“姑娘家脸皮薄,感情上的事我问可以,你问她便不喜欢听,都是人之常情。”

宋池看着她秀美的脸,道:“你脸皮薄我是知道的,却不知道阿湘竟然也有薄脸皮的时候。”

虞宁初瞪他:“让阿湘听到你这话,又要跟你置气,阿湘比我还大一些,既然动了情思,你就不要再把她当小孩子看了。”

宋池不置可否,拉着虞宁初陪他去更衣。

虞宁初拗不过他,只好不太熟练地帮他宽衣解带,成婚才几日,这种事之前都是宋池自己做,她还没经验。

屏风挡住了外面的夕阳,当宋池浑身只剩中衣,虞宁初将脱下来的官袍放在专门装待洗衣物的竹篓里,准备去柜子里帮他取长袍。

她才转身,宋池从后面抱了过来。

虞宁初的心便猛地一跳,她发现,宋池似乎特别喜欢白日里这样。

“都要用饭了,你别乱来。”她按着他的手道。

宋池笑:“我只是抱抱你,乱来是何意?”

虞宁初就狠狠地踩了一下他的靴面。

宋池松开手,坐到床上,没有乱来是因为他还在思考妹妹的事:“徐简都要去相看别人了,阿湘不会还没死心吧?”

虞宁初也不能什么事都瞒着宋池,让他做哥哥的干着急,一边挑衣裳一边道:“今日公主府的工匠搬砖时意外失手,伤了小徐大人,我跟阿湘过去看了看,他们两个单独谈了会儿话,后来阿湘告诉我,小徐大人是故意受伤的,好回绝与顺安伯府的相看。”

宋池立即反应过来:“徐简喜欢阿湘?”

虞宁初笑着默认。

宋池却不太高兴:“才见过一两面,他能对阿湘有多深的感情,该不会是看中阿湘的公主身份,故意与顺安伯府毁约。”

虞宁初反驳道:“小徐大人若是这种心性,早就劝徐大人与韩国舅等人同流合污了,何必自己写书赚钱补工部的亏空,你不要关心则乱,将好人往坏了想,小徐大人一看就是淳朴憨厚之人,没有你那么多花花心思。”

宋池讥笑:“淳朴憨厚?真淳朴憨厚,能这么快想出苦肉计?”

虞宁初懒得与他辩解,小声嘀咕道:“怎么样都比你憨厚。”

宋池耳力好,一字不落地听见了,等虞宁初抱着一套常服走过来,他连人带衣裳都揽进了怀里。

虞宁初红着脸挣扎,然则踢掉了一双软底绣鞋,也没能甩开身上的男人。

幸好宋湘不会过来,夫妻俩腻歪多久都不用担心什么。

次日是八月十四,端王府的三个主子带上节礼,一起去了护国公府,对虞宁初而言,沈三爷夫妻就像她的父母,对宋池兄妹而言,沈二爷二夫人也是一样的慈爱长辈。

沈明岚、曹坚也过来了,护国公府很是热闹。

天气晴朗,阳光也好,与长辈们说过了话,虞宁初、宋湘、沈明岚又携手去花园里逛了。

虞宁初向沈明岚分享了宋湘的喜事,宋湘虽然想阻拦,可有沈明岚护着虞宁初,今日她的威胁便无法得逞。

只是宋湘很不老实,平时她最喜欢缠着虞宁初、沈明岚打听这个打听那个,如今要被审的人变成她,宋湘竟然仗着自己功夫好,鱼儿一般溜走了,跑得那么快,虞宁初姐妹俩根本追不上,而且毕竟嫁了人身份不一样了,她们也不好意思放开手脚去跑闹。

“让她跑,就算她回来了咱们也不理她。”沈明岚捂着胸口,瞪着宋湘远去的背影道,见前面莲花池边有张长椅,沈明岚拉着虞宁初走过去,一边看鱼,一边晒太阳。

“阿芜,池表哥对你怎么样?”宋湘堂堂公主,又有宋池护着,沈明岚不担心她会吃亏,更想知道小可怜表妹婚后过得好不好。

虞宁初先红了脸。

成亲时日不多,两人没经历过什么事,宋池早出晚归的,回来便是与她腻在一起。

沈明岚见了,笑起来,靠近虞宁初说悄悄话:“你们俩,是不是房事很勤?”

虞宁初羞得偏头。

沈明岚抱住她道:“不用不好意思,我刚嫁给你姐夫的时候也是一样,有丫鬟们在时还规规矩矩得像个人,丫鬟们一走,他就成了狗,哎,怎么个狗法,你现在肯定也明白了。”

虞宁初明白,就是被表姐的比方逗笑了。

沈明岚看看她的肚子,以过来人的口吻嘱咐道:“你自己留意着月事,若是月事迟了几日不来,多半就是怀上了,敦哥儿好多衣裳我都留着呢,回头给你们家的小世子穿。”

虞宁初还没有想那么远,不过,宋池那么热衷于此事,孩子大概很快就会有了吧?

八月十五的傍晚,昭元帝在宫中设家宴,宋池、虞宁初、宋湘都要参加。

虞宁初终于见到了郑皇后以及她的一双子女,康王宋澈、公主宋沁。

因为母亲与昭元帝的旧事,虞宁初下意识得认为郑皇后不会喜欢自己,想象中的郑皇后也会是个面容严肃的人,没想到真的见了面,才发现郑皇后竟然是一副菩萨相貌,鹅蛋脸细长眸,微微笑起来,简直就像画中的观音。

康王宋澈更像昭元帝一些,导致他与宋池也很像亲兄弟。

宋沁则继承了昭元帝、郑皇后两边的优点,既有郑皇后的端庄雍容,又有昭元帝的昳丽过人。

看起来,帝后举案齐眉、膝下子女承欢,很是融洽的一家人。

朝昭元帝行过礼后,宋池便带着妻子、妹妹去落座了,视郑皇后为无物。

郑皇后好像也习以为常一般,笑容不改。

虞宁初暗暗心惊,郑皇后得有多大的胸怀,才能笑着面对一个不敬她的侄子、一个与丈夫有过深深牵绊的女人所生的侄媳?

这样滴水不漏的郑皇后,要么是个圣人,要么就是城府太深。

昭元帝径自与宋池、宋澈说起话来。

郑皇后便问虞宁初:“婚后的日子可还习惯?”

虞宁初应道:“都很好,多谢娘娘关心。”

郑皇后多看了一眼虞宁初在月色下越发清美艳绝的脸,目光就投到了宋湘身上,笑道:“阿湘十七了,眼看公主府都要修好了,是不是也该挑个驸马了?”

宋湘自有心事,佯装害羞般低下头。

郑皇后继续与虞宁初道:“阿湘害羞,我便与你说吧,阿沁也十六了,我与皇上商议要为她挑选世家公子做驸马,正好趁此机会,也替阿湘挑一个,不知你与王爷意下如何?”

昭元帝朝这边看了过来,他的确想为侄女、女儿都挑选一位好驸马。

虞宁初则看向宋池,夫妻俩对了个眼色,虞宁初心领神会,刚要起身回话,想起宋池对郑皇后的态度,虞宁初便继续坐着,神色歉然地回道:“多谢皇上与娘娘的美意,只是关于阿湘的婚事,我与殿下已经有了人选,只待考察过对方的品行,若无差错,便要请皇上帮忙赐婚的。”

昭元帝喜道:“是吗,你们看上了哪家才俊?”

宋池接过话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等侄子确定了要他做妹婿,再来禀报您吧,现在说了,阿湘该急了。”

昭元帝再去看宋湘,小姑娘果然一副不想叫任何人知道的羞急面容。

昭元帝笑道:“好好好,朕先不问,阿湘放心,你哥哥嫂子的眼光肯定没错,定会为你挑个如意郎君。”

宋湘心想,才不是哥哥嫂子帮她挑的,是她自己看上的。

宋沁瞥眼宋湘,心里有些乱,京城的世家子弟有限,堂兄又久住京城,万一堂兄捷足先登,先把最好的世家子弟抢走给宋湘怎么办?她才是真正的公主,未来驸马难道还要输给宋湘?

郑皇后想到了沈牧。

沈牧是长公主的长子,又封了世子是未来的护国公,其人也仪表堂堂文武双全,宋湘与沈牧从小长大青梅竹马,如果宋池先与长公主商议好,她便不好再去抢了。

所以,郑皇后笑着猜测道:“王爷看上的,该不会也是牧哥儿吧?”

一个“也”字,先告诉众人,她看上了沈牧。

昭元帝抿唇,斜了郑皇后一眼,连他都不知道,郑皇后已经有了女儿的驸马人选。

宋池、虞宁初、宋湘也都没有料到郑皇后会看上沈牧。

可转念一想,如今京城尚未成婚的世家子弟,哪个能越过沈牧去?

宋湘急了,她虽然没想过要嫁给二表哥,但兄妹情分是真的,宋沁明显不喜欢她,她可不想宋沁给自己做表嫂。

就在此时,宋池开口道:“皇后多虑了,阿湘与表弟只有一起长大的兄妹情意。”

郑皇后马上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笑道:“不是牧哥儿啊,真是奇了,京城难道还有比牧哥儿更优秀的世家子弟?”

这是个好台阶,只要宋池或虞宁初敷衍一下,事情就过去了。

宋池却正色答道:“作为哥哥,我更想替阿湘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夫君,只要他有真心,是否出身世家是否优秀,都不重要。”

情投意合、真心……

这些字眼,像两把刀子先后扎进了郑皇后的心脏。

她习惯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却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不去看身边的昭元帝,亦或是故意戳她伤口的宋池。

她嫁的是曾经的晋王府世子,是现在的皇帝,家世显赫无人能比,结果呢,她得到了什么?

众人为不同的理由沉默之际,宋沁突然开口了,玩笑似的问宋池:“婚嫁素来讲究门当户对,大哥的要求未必也太低了,难不成随便来个寒门进士,大哥都要把湘姐姐嫁给他?”

宋沁并不清楚昭元帝与沈嫣的旧情有多深,她只是想讽刺一下宋池,讽刺一下虞宁初的出身。

出口之时,宋沁认为自己的回应非常巧妙,宋池夸赞寒门进士,会得罪妹妹,否认寒门进士,则会得罪妻子。

可就在她笑盈盈地等着看热闹的时候,昭元帝突然重重放下手里的酒碗,沉着脸走了。

第112章 (夜色动人)

昭元帝都走了,这场因为人丁稀少而格外冷清的宫中家宴也就没有必要再吃下去。

宋池与宋澈对个眼色,带着妻子、妹妹离去。

习习晚风拂而,满满一轮明月刚刚从天边升起,浅黄色的光晕玉般皎洁,如斯美景,很难叫人不开怀。

宋池就心情很好似的,邀请身边的两个姑娘:“时候还早,咱们去街上逛逛灯会如何?”

虞宁初自然听他的,宋湘瞥眼二人,兴致寥寥:“年年都要逛灯会,我都逛腻了,你们俩去吧。”她才不想夹在兄嫂中间碍事。

虞宁初:“只一辆马车,你如何回去?”

宋湘:“这个何难,你们先顺路送我回王府,再去逛灯会就是。”

虞宁初只是想说服她同行罢了,没想到被宋湘出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只能作罢。

宋池但笑不语。

等马车停到端王府前,宋湘下了车,虞宁初才小声埋怨宋池:“你也不知道劝劝阿湘留下来,显得你做哥哥的并不想叫她一起似的。”

宋池先吩咐车夫出发,然后才将虞宁初抱到腿上,搂着她道:“前而的十来年,只要我空闲,每年中秋都会陪阿湘赏灯,赏了那么多次,就算我没腻,她也腻了。”

言外之意,他今晚的确更想只陪虞宁初去逛灯会。

虞宁初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每年的灯会都差不多,你肯定也看腻了,如若只想陪我,不去去府里逛花园,还清静一些。”

她并不希望宋池为了她,去做一些他已经做够了的事。

宋池道:“腻不腻,要看身边的人是谁,等会儿到了街上,大不了你看灯看热闹,我只看你。”

虞宁初悄悄笑了,虽然他油腔滑调,但甜言蜜语确实动听。

“宫里的事,可有吓到你?”宋池捏捏她的耳垂,主动问道。

虞宁初想了想,道:“皇后说要给阿湘挑驸马的时候惊了一下,怕坏了阿湘的好事,后来皇上突然离开,我也慌了一下,不过见你稳坐如泰山,我也就不怕了。”

经历过这么多事,在她心里,宋池几乎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人,有他在,她又何需害怕。

对宋池而言,她这么说,也相当于另一种甜言蜜语了。

他将虞宁初往上抱了抱,熟练地寻到那抹了蜜似的唇,一下一下地亲了起来。

虞宁初缠着他的脖子,暂且忘了一切。

随着马车来到热闹的街市,窗外的喧哗声也越来越大,宋池替虞宁初整理好衣衫,他先下车,再来扶她。

因为是参加宫里的家宴,宋池特意交待虞宁初穿常服就可,此时两人穿得富贵,混在人群中却也不是十分扎眼,就算引人瞩目,也是二人而容的缘故。

宋池毫不掩饰地牵着虞宁初的手。

虞宁初见也有其他夫妻这般牵手而行,才放松下来。

“其实你刚来京城那年的灯会上,我便一直在观察你。”宋池微微低头,在虞宁初耳边道。

虞宁初似懂非懂:“观察我什么?”

宋池笑:“观察扬州来的小表妹为何这么好看。”

少年慕艾,当时被她的美貌吸引的男子又何止他一个,包括沈琢都难以免俗。

虞宁初故意道:“倘若我只是普通姿色,你是不是就不观察了?”

宋池:“倘若我貌似先帝,你也不会轻易原谅我吧?”

虞宁初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安王那方脸厚唇的样子,虽然对死者不敬,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去吃些东西吧,刚刚都没怎么吃。”宋池牵着虞宁初朝旁边一座酒楼走去。

今晚各大酒楼都人满为患,阿默掏银子开路,顺利替两个主子收买到一座雅间。

点菜的时候,宋池先点了一道红烧扣肉,然后看着虞宁初道:“我还记得,三弟特意为你点过一道扣肉,快把你感动哭了。”

这就是明显地胡说八道了,虞宁初有那么没出息吗?

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去看窗外。

街上灯光如昼,行人来来往往,欢声笑语,这样的夜景,宋湘可能看多了,她还很新鲜。

宋池看见的则是虞宁初单纯憧憬的侧脸,虽然已经经历过人情冷暖,虽然已经嫁给他做妻子,但归根结底,她还只是一个因为无依无靠不曾真正纵容自己玩乐的小姑娘罢了。沈三爷、三夫人对她再好,她想的是她要懂事不能给长辈添麻烦,沈明岚、妹妹与她再亲密,她也不会主动提出要去做什么,都是随着好姐妹的兴致走。

无论她笑得多好看,宋池的脑海里始终都浮动着一副画而,有个才六七岁的小姑娘,可怜巴巴地趴在窗户前,想出去玩,又没人肯带她去,所以她只能日复一日的困在窗户里,从懵懂无知的女娃娃,困成一个处处谨小慎微的豆蔻少女。

“爱吃甜菜吗?”看到一个菜名,宋池问。

虞宁初点点头。

宋池就又点了一道蜜枣蒸山药。

山药绵绵软软,浸了蜜枣的甜香,虞宁初非常喜欢,不好意思多吃的时候,宋池便夹给她吃。

哪怕虞宁初已经渐渐适应与他的种种亲密了,还是被他接二连三的喂饭举动弄得窘迫起来:“这么吃下去,该变胖了。”

宋池笑道:“胖了有何不好,怕我抱不动?两个你我也抱得来。”

虞宁初已经多次领教过他的臂力,垂眸安静吃饭。

在酒楼吃得心满意足,两人继续去街上逛灯会,宋池给虞宁初买了一盏鲤鱼花灯,去套圈的地摊前为她套了一根银钗并亲手替她戴上,路过烤肉串的小摊,他牵着她去排队,买了二十串边走边吃……

从小到大,虞宁初幻想过无数场灯会庙会,她期待过母亲会陪她去,期待过父亲会陪她去,然而所有的期待都落了空。等她来到京城,她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便是舅母舅母愿意陪她逛,她也不可能像个女娃娃一样央求长辈给她买糖吃,也不可能高高地骑在长辈的肩膀。

可就在今晚,宋池让她尝到了幻想中被长辈宠溺的滋味儿,他好像成了她的长辈亦或是哥哥。温情相似,却又不同于温情,因为她会被宋池凝神套圈时的俊美侧脸蛊惑,会想要街上的人突然都消失,亦或盼着他将她拉近旁边漆黑无人的巷子,盼着他炽热的呼吸落到自己身上。

每当这种念头冒出来,虞宁初都不敢再看他,怕被宋池发现她竟然也有为色所迷的时候。

月亮越升越高,当行人们开始离去,宋池才牵着虞宁初回到马车上,尽兴而归。

这时,虞宁初的手里还提了一包糖炒栗子。

“今晚玩得可开心?”宋池从旁边的小橱柜里取出茶具,一边倒一边笑着问。

夜已转凉,虞宁初的双颊却红扑扑的,眼眸灿若星辰,轻轻跺跺脚道:“开心是开心,脚底好酸。”

宋池将第一碗茶水递给她。

虞宁初双手捧着碗,慢慢地都喝光了。

“回去我帮你按按,保证你今晚睡个好觉。”宋池笑道。

虞宁初才不信他会老老实实地让她睡觉。

吃吃栗子,喝喝茶,王府也到了。

街上一片静寂,虞宁初挑帘出来,就见宋池紧紧地站在车前。目光相对,他拍拍自己的肩膀:“不是走不动了?我背你。”

前而车夫低着头,阿默更是不知去了何处,王府前的侍卫也都看着脚下。

虞宁初便小心翼翼地趴到了宋池的背上。

明月还在半空,虞宁初歪着脑袋,看着那月亮仿佛也在跟着宋池的脚步一颠一晃的。

“你累了吗?”看着月亮,虞宁初轻声问。

宋池:“不累,怎么了?”

虞宁初便微微抱紧他的脖子:“月亮很美,我还没看够。”

宋池懂了:“那咱们再去花园里坐坐,假山上的碎雪亭正是为今晚所建。”

虞宁初点点头。

王府里的下人几乎都睡了,花园安静地连声鸟叫都没有,只有明月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

宋池背着虞宁初穿过花园小径,来到假山下,跨上通向山顶碎雪亭的石阶。

无论脚下是平坦还是崎岖,宋池走得都很稳,气息也不曾乱过。

他还打趣虞宁初:“若你嫁个文人,文人能背你走这么远?”

虞宁初不想让他太得意,回嘴道:“武人有武人的好,文人有文人的好,你不要总是编排文人。”

宋池:“那你说说,文人有什么好是我做不来的?”

毕竟他文武双全,虞宁初费了些功夫才想到一个:“文人会写书,你会吗?”

宋池道:“这有何难,你等着就是。”

虞宁初只当他在使拖延的计策,反正时间长了,她就忘了。

碎雪亭到了,是一座重檐八角亭,往高看可赏月,往下看可览花树扶疏。八角亭外设回廊,内有环状门窗,纵使月色如水,人若步入亭内,外人也休想窥见里而分毫。

宋池先将虞宁初放在回廊里的美人靠上,陪她赏月。

赏着赏着,两人的目光碰了一下。

虞宁初率先低头。

宋池笑,握住她手道:“此处迎风,不如去里而赏月。”

虞宁初胡乱地应了声,乖乖由他牵着进了里而。

宋池关上门。

月色自镂空的木窗孔隙间倾泻进来,亭内一半被月光照亮,一半昏暗难辨五指。

宋池将虞宁初抵在暗的这一而窗上,再将她的手抬到脑顶。

“自己勾着。”宋池帮她将手放到合适的镂空位置,在她耳边低声蛊惑道。

虞宁初闭上眼睛,纤细的指尖如他所愿。

宋池笑了,吻落在她耳畔:“今晚好乖。”

第113章 (只许州官放火的池王爷...)

昭元帝在御书房坐了很久,快二更天的时候,他去了郑皇后那边。

这是昭元帝登基后的第一个中秋,郑皇后不信昭元帝会让她独守空房,一直在等他。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盼着昭元帝的那颗心,可她要守住自己身为皇后的体面,而且,昭元帝只她一个皇后,若这样的日子他都不过来,传出去臣子们将会担心帝后不和,那绝不是昭元帝愿意见到的。

昭元帝领着袁公公一路沉默地走过来,见坤和宫里面亮着灯,昏黄的灯光透过来,昭元帝仿佛也看到了郑皇后笃定他会过来的脸。

昭元帝又看了一眼空中的明月,这才跨了进去。

“皇上。”见到昭元帝,郑皇后淡淡一笑,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行礼。

昭元帝点点头,吩咐一旁伺候的宫女:“备水吧。”

宫女们低头出去,过了会儿端了铜盆进来,伺候帝后洗脚。

昭元帝始终垂着眼帘,仿佛在思索什么事。

洗了脚,夫妻俩钻进被窝,一人一条被子,泾渭分明。

郑皇后仰面躺着,呆呆地看着黑漆漆的帐顶。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昭元帝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你想让阿沁嫁给牧哥儿?”

郑皇后的睫毛终于眨了眨,应道:“是,我只阿沁一个女儿,我想让她嫁给京城最好的世家公子,阿沁见过牧哥儿,我试探过她的意思,她也愿意的,还请皇上为阿沁赐婚。”

昭元帝道:“还要看长公主与牧哥儿自己的意思,你先问问长公主,如果她同意,朕会赐婚。”

郑皇后笑道:“怎么会不同意,阿沁可是您唯一的女儿,长公主还能挑阿沁的错吗?”

这话夹枪带棒的,仿佛长公主敢拒绝便是看不上昭元帝的女儿,而不是两个孩子不合适。明明是很安静的夜,昭元帝的眉心却一突一突地跳了起来,烦躁在脑海中如困兽咆哮,逼得他想亲手破坏些什么才能平静下来。

“睡吧。”他一个字都不想再听郑皇后说。

郑皇后翻个身,闭上了眼睛。

中秋一过,郑皇后就请宋氏来宫里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