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忙什么呢,也不进宫来陪陪我。”郑皇后亲昵地对宋氏道。

宋氏也是和颜悦色的,笑道:“咱们女人,不是操心丈夫就是操心孩子,牧哥儿年纪不小了,先前去边关历练耽误了两年,今年我就忙着给他挑媳妇了。”

郑皇后目光微变:“京城名门闺秀扎堆,你可是有了好人选?”

宋氏笑眯眯的:“是啊,牧哥儿整日没正经的,我就专门留意那些端庄稳重的闺秀,挑来挑去看上了礼部尚书家的三姑娘玉芝,媒人我都挑好了,趁后日是个好日子,赶紧走个过场,把亲事定下来。”

郑皇后先前替儿子康王宋澈挑选王妃,早已将京城闺秀的情况摸了个遍,礼部尚书家待嫁的三姑娘温玉芝她也喜欢,出身品性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她更看重镇南侯府郭的兵权,所以选了郭家的姑娘做王妃,明年二月就要大婚了。

没想到,儿子的婚事顺顺利利,看上的女婿却要没了。

郑皇后就夸了几句温家姑娘,聊得差不多了,叫宫女送宋氏出宫。

宋氏一走,宋沁就来了,打听母后与姑母谈得如何。

郑皇后叹道:“都怪娘,说晚了一步,你牧表哥已经挑好了人家,马上定亲了。”

宋沁嘟嘴:“是哪家的闺秀?”

郑皇后如实到来。

宋沁听说对方是礼部尚书府的姑娘,虽然不如她尊贵,与护国公府也算门当户对,绝非姑母随随便便挑过来敷衍她的,只能忍下。她认识沈牧的时间不长,喜欢的情意也没有多深,更满意的是沈牧的身份罢了。

“不知道宋湘究竟看上了谁,母后,反正咱们话先说清楚,我的驸马不能比她的差。”

郑皇后笑道:“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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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从宫里出来后,顺路来了端王府,宋池兄妹俩在她身边长大,就像她的另一对儿亲生子女。

宋池肯定去当差了,见只有虞宁初自己出来迎接她,宋氏奇道:“阿湘呢?”

虞宁初笑道:“公主府快修好了,阿湘心里欢喜,最近常去那边盯着,唯恐工匠出错耽误了交工。”

她当然知道宋湘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却碍于与宋湘的约定,只能替她遮掩。

宋氏看着虞宁初水灵灵娇艳艳的笑脸,低声调侃道:“阿湘就是懂事,知道自己大了,一直待在王府会妨碍兄嫂恩爱。”

虞宁初羞赧地低下头,手仍然挽着宋氏的胳膊,小声地嗔怪道:“原来阿湘的胡话都是跟姑母学的。”

宋氏装糊涂:“阿湘跟你说什么胡话了?你告诉姑母,姑母替你教训她。”

论调侃人虞宁初哪是宋家人的对手,赶紧转移话题,问宋氏是不是有什么事。

进了厅堂,喝了茶,宋氏才把刚刚的宫中之行告诉了虞宁初,轻笑道:“皇后怕是看上你牧表哥了,可惜我已经替他定了一门婚事,你牧表哥是没机会做驸马了。”

郑皇后与大侄子不和,宋氏完全站在大侄子这边,跟虞宁初说这些,实则是想通过虞宁初告诉大侄子她的心意。

虞宁初心中领情,先打听沈牧的未来妻子是谁。

宋氏夸过自己心仪的长媳,转而说起宋湘的婚事来:“皇后都替阿沁打算了,阿湘可比阿沁还一岁呢,你们做兄嫂的得抓紧了。”

虞宁初笑道:“姑母放心,我与殿下都有数的。”

她并不怪宋氏的催促,姑娘十八岁是个坎,哪怕是公主,十八嫁了还好听,换成十九,就有点晚了。

公主府。

宋湘拿着自己的书稿坐在花园中一处已经修葺好的亭子里,身边只有珊瑚伺候。

阳光暖融融的,宋湘托着下巴,眼睛在花园各处逡巡,等了好久,终于看见徐简朝这边跑来的青衣身影。

跑了一路,再爬段台阶,等徐简站到宋湘面前,便是俊面红透、气喘吁吁的样子。

宋湘默默地看着他喘,心里很是稀奇,换个人她一定会嫌弃,怎么徐简这样,她就喜欢看呢。

心里喜欢,她面上不悦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徐简一边擦汗一边道:“禀公主,今日官署事情颇多,下官在官署耽误久了,过来时听说公主已经到了,下官便马不停蹄地敢来了,还请公主恕罪。”

宋湘朝珊瑚使个眼色。

珊瑚就下去了。

宋湘倒碗茶水推到石桌靠近徐简的那侧:“先喝茶吧。”

徐简瞄着石桌另一头放书稿的匣子,咽咽口水道:“下官不渴,还是先看书稿吧?”

宋湘挑眉:“让你喝茶你就喝茶,少啰嗦。”

徐简只好双手捧起茶碗,侧过去,以宽袖掩着,一口喝光。

宋湘好笑:“女子喝茶才要避着,你怎么也这般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举止?”

徐简耳垂通红:“下官不敢在公主面前失礼。”

宋湘哼了哼,将书稿推了过去:“坐着看。”

徐简不敢再违背公主的命令,慢慢吞吞地坐在石凳上,如对待圣旨诏书般神色虔诚地取出书稿,低头看了起来。

出场便是一位女侠在山中打死一只猛虎,在山脚的客栈住宿时听闻两个恶人要谋害一位在外读书欲回家奔丧的公子。

徐简从未读过招式如此勇猛、杀虎场面如此血腥的女侠,看得额头直冒汗,外表娇滴滴的公主,居然喜欢这样的人物?

“这场打斗,可以写得再利落潇洒一些。”徐简委婉地建议道。

宋湘双手托着下巴看他:“怎么利落潇洒?”

徐简并未注意到她的姿态,沉吟片刻,出口成章,将一段血腥暴利的打虎改得潇洒利落,仿佛白衣女侠只是随意一剑,猛虎已伏诛,而白衣女侠脚步都未停留,身上更不曾沾染血迹。

宋湘听得如痴如醉。

徐简念完了自己的改编,抬头一看,就对上了一双专注清澈的美丽眼眸。

他慌得垂下头。

宋湘笑着让他继续。

徐简多看了两页,看着看着,突然在那个遇到危险只会躲到女侠身后的文弱公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女侠鄙夷唾弃文弱公子的话,好像也是在骂他,于是徐简越来越惭愧,都不知道该怎么改了。

他发现自己前面的修改也不合适,这位女侠乃一位风风火火至情至性的女子,口无遮拦,他想象中的女侠过于清冷,不食人间烟火。

“公主的故事生动有趣,下官认为无须大改,公主只管随心而作,下官会替公主润笔。”徐简放回书稿,离席道。

宋湘眨眨眼睛,问:“那你觉得,我的书拿到书坊去,会有人买吗?”

徐简道:“会,且众人追捧,一书难求。”

宋湘被这个马屁拍笑了。

徐简又道:“公主若无事,下官先告退了。”

宋湘眉头一皱:“怎么,你很不愿意与我说话吗?”

徐简连忙摇头:“下官不敢,只是,工匠来来往往,下官怕坏了公主的清誉。”

宋湘哼了哼,没有理由挽留,只好叫他走了。

徐简抱着书稿离开不久,另一道身影朝这边走了过来,还是珊瑚先看见的,急忙跑上来提醒公主。

宋湘放眼一看,哥哥已经到了山脚下。

她抿抿唇,等宋池上来后,先发制人道:“哥哥不去当差,来这边做什么?”

宋池让珊瑚先退下。

珊瑚紧张地跑了。

宋池径直坐到妹妹对面,道:“你若喜欢他,下个月我就进宫去替你们求赐婚圣旨,但在成亲之前,你们都不要再见了。”

宋湘瞪眼睛:“为什么?”

宋池:“于礼不合,被人撞见,反而不美。”

宋湘虽然懂得这个道理,还是气不过,小声嘟哝道:“只会说我,好像你没做过似的。”

宋池笑得毫无惭愧之意:“我能做得天衣无缝,你能吗?我敢轻薄你嫂子,你敢轻薄他,还是他敢轻薄你?”

宋湘:……

她总算见识到了哥哥的脸皮,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半晌才道:“他是真正的君子,才不像你!”

宋池:“真君子就该明媒正娶,我先前有苦衷,不得已做了恶人,你们何必步我的后尘?阿湘,哥哥是为你好,你想见他,成了亲有大把的时间。”

“我不跟你说了!”

宋湘才不要听哥哥唠叨这些,提着裙摆跑着下了山。

宋池扫眼桌上的茶水,等不见了妹妹的身影,他也离开花园去寻徐简,将妹妹送出去的书稿要了回来。

想看可以,成亲再看。

第114章 (总算等到你肯为我着想的这...)

傍晚宋池回府时,将宋湘的书稿也带了回来,交给虞宁初,让她明日还给妹妹。

因为宋池跑去公主府坏她的好事,今晚宋湘又不过来用饭了。

虞宁初都替兄妹俩头疼,看着那书稿道:“这是阿湘托小徐大人润笔的,怎么到了你手里?”

宋池便说了白日之事。

虞宁初:“你这不是火上添油吗?阿湘本来就怨你了,你竟然还去小徐大人手里要书稿。”

宋池自有理由:“若徐简保管不周书稿泄露,坏的是阿湘的名声,徐府人多眼杂,我不放心。”

虞宁初见他对妹妹爱护到如此地步,心头一时涌起各种滋味,敬佩他是个负责任的哥哥,羡慕阿湘有这么个好哥哥,又越发恼宋池先前对她的无礼,咬着牙道:“殿下考虑的是,阿湘尚未成婚,怎能与小徐大人私相授受。”

宋池看着她的小白牙,就觉得她其实是在想象着咬他,那话里的讽刺更是闭着眼睛也能听出来。

“阿湘已经翻了一次我的旧账,你也来跟我翻吗?”宋池走到虞宁初身边,在她逃跑之前将人抓到了怀里。

虞宁初踩他的脚。

宋池笑着将人夹起来,一边往内室走一边低声道:“其实我是嫉妒徐简,凭什么我私相授受给你的东西都被你还了回来,他就想顺顺利利带走阿湘的东西?阿芜莫非忘了,为了捡回那只镯子,我险些被你们仨当成疯子?”

在他腋下扑腾挣扎的虞宁初顿时想起了在沈家的时候,宋池不顾寒冷跳进冰窟窿里的画而。

虽然是他自作自受,如今想来,虞宁初难免心疼他吃的苦头,那可是冰水。

“还有去扬州时,我送你的桑葚,你也都分给杏花吃了。”宋池将她压到床上,开始细数她的不领情。

虞宁初没好意思说,其实她也吃了他的桑葚。

“如果不是我欲擒故纵,去年你及笄我送的那支簪子,你也会还我,是不是?”

虞宁初惊道:“那时你说要与我了断,只是欲擒故纵?”

宋池笑:“自然,当初一眼就看上的姑娘,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虞宁初还想再问,他已经熟练地欺了过来。

无论什么样的情绪,在这般耳鬓厮磨中都会抛到脑后,最后依偎在他怀里平复时,虞宁初已经懒得再算旧账了。

“你去见小徐大人,都说了什么?总不能只是索要书稿吧?”

“我让他回去与家人商议好,若徐大人徐夫人都赞成他入赘公主府,他便可来找我提亲了。”

虞宁初想,徐大人有四个儿子,交出一个来做驸马爷,应该舍得的。

“阿湘的书稿还是先放我这里吧,等徐家来提亲了,我再还给阿湘,阿湘一高兴,也就不怨恨你这个哥哥了。”

宋池笑,低头亲了亲她的唇:“你这个嫂子也够狡猾的。”

虞宁初瞪他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不然阿湘气的又不是我。”

宋池复又压上来,对着她一阵猛亲。

虞宁初:“你发什么疯,该吃晚饭了!”

宋池亲回她的脸,看着她道:“我赖了你这么久,总算等到你肯为我着想这一日了。”

虞宁初被这话击的心头一软。

这些年宋池确实过得不容易,要谋划大事,还要想办法不让她嫁给别人,而她给他的,一直都是冷言冷语。

换个人,可能早就放弃她了,另寻愿意给他好脸的女子去。

“当时我那么不喜欢你,你都没想过放弃吗?”虞宁初摸着他俊美的脸问,傻不傻啊,他又不会缺女人。

宋池抓住她的手,从指尖亲到手背,道:“你怎样我都喜欢,只要能见你一而,被你骂我也高兴,又怎么会放弃。”

虞宁初不信:“我跳河那晚你也高兴?”

宋池突然咬了她一下,眸色沉沉地看过来:“那晚快被你气死了,都要死了,哪还顾得生气不生气。”

虞宁初记得的,当时他的眼睛都气红了。

“以后不许再犯傻。”宋池拨开黏在她腮边的一缕发丝,犹带后怕地道。

虞宁初点点头,双手环上他的腰。

曾经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气节可守,现在才明白,其实他从来都是真心,她早遇见了这世上会对她最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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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日便是八月二十,休沐。

上午虞宁初正陪着宋湘说话,徐府的媒人来了,宋池先得到消息,派丫鬟来请虞宁初过去,共同接见媒婆。

宋湘吃惊地看向虞宁初。

虞宁初笑她:“殿下都要棒打鸳鸯了,小徐大人再不来提亲,哪还睡得着觉?”

宋湘又喜又羞,逞强地哼哼道:“谁要他多管闲事了,我根本没想这么早嫁给他。”

她还想多戏弄戏弄徐简呢,看徐简何时能明白她的心意。

虞宁初挑她话里的漏洞:“没想这么早嫁,那就是想过要嫁喽?这下好了,我与殿下直接应了媒人就是,都不用再来问你。”

宋湘懊恼自己失言,跑掉了。

虞宁初领着丫鬟来了前院,宋池看到她,才叫阿谨把徐家的媒人请过来。

这纯粹就是走个过场,媒人走后,宋池对虞宁初道:“你去陪阿湘吧,我进宫一趟,请皇上为他们赐婚。”

虞宁初点点头,她还得替宋池善后,还了宋湘的书稿。

宫中。

大臣们休沐了,昭元帝还在看正德帝在位时的旧折子,正德帝是个昏君,韩国舅打理政事也都是敷衍了事,昭元帝担心有些事没处理好,埋下隐患。

宋池跨进御书房时,昭元帝还在看一封折子,阳光洒进窗,宋池竟然在昭元帝头上看到几根银发。

昭元帝才四十出头,正是壮年!

宋池暗暗心惊,再去看昭元帝的脸,他忽然发现,昭元帝比去年刚进京时瘦了很多,也显老了很多。

仔细想来,此事也不值得奇怪,正德帝有多荒废政事,昭元帝就有多勤快,恨不得将睡觉外所有的时间都用于国家大事上。别说他已经四十多了,就算让宋池来,他也做不到常年如此勤勉。

“伯父,折子是看不完的,您也该注意休息,保重龙体。”

见昭元帝放下奏折,宋池开口劝道。

昭元帝笑了笑,离开龙椅走到窗前,一边伸展手臂舒缓筋骨,一边打趣道:“难得休沐,你不在家里陪娇妻,进宫作何?”

宋池笑道:“有人登门提亲,求娶阿湘,我想请伯父帮忙参详参详。”

昭元帝立即来了精神,转身问他:“是谁?”

宋池道:“徐简,工部尚书徐仁的幺子,说来也巧,徐简升官后负责监管修建的第一座府邸便是您赐给阿湘的公主府,中秋前几日,阿湘去公主府闲逛,撞上徐简被一条野狗追赶,阿湘出手帮其解围,两人也因此结缘。”

昭元帝咳了咳:“这个徐简,连一条野狗都怕,还要阿湘出手相救?”

宋池:“我也不满他这点,奈何阿湘早就被忘尘先生的书所迷,一知道徐简就是忘尘先生,她便看他处处顺眼了。”

徐仁、徐简父子俩偷偷做了什么,昭元帝自然早已知晓,亦欣赏徐简的才华与孝心,不然也不会提拔他。

一个会写书,一个爱看书,又有美人救书生的缘分,简直是天作之合。

“既然阿湘喜欢,明日早朝,朕便为他们赐婚。”昭元帝心情愉悦地道,“好个徐简,朕让他给阿湘造公主府,最后竟是让他自己给自己盖房子。”

宋池道:“如此算来,徐简本就是您赐给阿湘的驸马,合该您来做媒了。”

昭元帝便笑出了声。

第115章 (他与她的家...)

昭元帝在朝堂上为宋湘与徐简赐婚之后,婚讯便长了翅膀般飞了出去。

宋沁第一时间听说了此事,跑来问郑皇后:“母后,徐简是什么人物,你听说过吗?”

工部尚书自然是高官,但徐家并无爵位,这代尚书做完了下任尚书还不知道是谁,所以宋沁心目中的如意夫君,一直都是头上有爵位传承的勋贵子弟。

郑皇后了解得比女儿多些,但也并没有将徐家考虑在内。一则工部尚书徐仁是个只知道做工程的耿直官员,这种人既不会主动参与皇子的争储,也不会因为有人威逼利诱就掺和进去。二来徐简本人已经二十四五了,大了女儿太多,徐家又素行节俭之风,郑皇后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

简言之,徐简并不是什么好夫君人选。

宋沁听完母后的解释,奇怪道:“既然如此,宋湘与端王看上他什么了?”

郑皇后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徐简负责宋湘那公主府的修建,可能宋湘过去的时候见过他,看对眼了吧。”

宋沁恍然大悟,回想宋池在中秋家宴上的话,鄙夷道:“原来见过,怪不得会情投意合。”

郑皇后看看女儿,告诫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没什么,在外面切勿多言,否则传到你父皇耳中,又要教训你。”

提到这个宋沁就气不打一处来,母后开始老了,父皇不喜欢母后也情有可原,可她与哥哥才是父皇的骨肉,为何父皇反要更偏心宋池兄妹?

郑皇后没忍心告诉女儿,既然有爱屋及乌,便也会有厌屋及乌,昭元帝心里没她,又怎么会待见她生出来的孩子?

孩子们不懂,只能她这个做母亲的替他们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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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二爷、宋氏夫妻俩都很满意宋湘的这桩婚事,徐家家风正直,徐简又会入赘公主府,小两口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少了多少烦心事呢。

九月初一,宋湘的公主府将正式交接到她手里,这是件大事,宋池虞宁初夫妻俩、宋氏都来陪宋湘看宅子。

为了避嫌,准驸马徐简没有露面,安排另一位工部官员来主持今日的验收。

全府上下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一家人移步到厅堂休息。

“阿湘准备何时搬过来?”宋氏笑着问。

宋湘看眼兄嫂,玩笑道:“明日就搬,反正哥哥早看我不顺眼了。”

宋池只是摇摇头,并不做解释。

虞宁初替他说话道:“阿湘不要故意气你哥哥了,他比任何人都舍不得你搬走。”

宋湘撇嘴,一副不信的样子。

宋氏打圆场道:“过了重阳再搬吧,你明年三月大婚,算起来也就半年的功夫,公主府也有的准备呢。哎,你跟牧哥儿,一个三月初娶妻,一个三月底迎驸马,我这半年是躲不了懒了。”

虞宁初笑道:“姑母尽管操持二表哥的婚事,阿湘这边有我呢。”

宋池忽然看过来:“二表哥?”

虞宁初一怔,宋氏笑着瞪宋池:“恐怕别人不知道阿芜已经嫁了你似的,怎么,阿芜叫了三四年的牧表哥,才嫁你一个月就得改口喊二弟了吗?”

虞宁初这才明白宋池的意思,让她跟着他称呼沈牧呢。

当着长辈的面也来计较这个,虞宁初便也瞪了他一眼。

宋湘添油加醋,靠到宋氏身边撒娇:“姑母你瞧瞧,这是在你面前,他还收敛了些,在王府的时候,他恨不得眼睛都长在嫂子身上,我继续赖在王府,可不是碍了他的事?”

宋氏拍拍她的手,笑眯眯道:“你不用冒酸气,等你成亲了,自然也有人时时刻刻地看你。”

宋湘的脑海里就冒出了徐简的傻样子,才不信徐简敢一直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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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是个吉日,宋湘正式迁居公主府,当日设宴宴请亲朋好友。

虞宁初与宋池一直在公主府留到用晚饭,饭后,宋湘将兄嫂二人送到门外。

虞宁初很舍不得,除了每月三个休沐日,宋池每日都是早出晚归,有宋湘在,她还有个伴,如今宋湘搬出来了,偌大的王府就她自己,怪没意思的。

宋湘挽着她的胳膊道:“你不用舍不得,我走了,你正好可以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我哥哥身上,今日给他绣个香囊,明日给他做件衣裳,后日再琢磨给他洗手作羹汤,可做的事情多着呢,就是便宜哥哥了。”

宋池站在一旁,笑着看她们姑嫂俩编排他。

宋湘不忘警告亲兄:“阿芜是我帮你娶回来的,你敢趁我不在的时候让她受委屈,我就把阿芜接到我这边来。”

宋池终于将虞宁初拉回自己身边:“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虞宁初无奈地被他扶上了马车。

宋湘站在宋池旁边,小手在哥哥背后拧了又拧,最后目送马车走远,她也兴高采烈地进去了。虞宁初可能会无聊,宋湘可不会,那个话本子还没写完呢。

马车上。

宋池将虞宁初抱到腿上搂着,掰着她的手指一件一件地数:“香囊、衣裳、羹汤,你准备何时做起来?”

虞宁初蜷起指头,靠着他的肩膀小声道:“香囊不是早就送过了?”

宋池咬她的耳朵:“就那个香囊,你也好意思拿出手。”

虞宁初:“这么不喜欢,你还我啊。”

宋池:“我说过,还你会还你,但要你拿新的换。”

回到王府,虞宁初便拿出针线筐,假装现在就要替他绣香囊。

宋池并没有阻拦,反而叫微雨、杏花多拿来两盏灯,全都放在榻上,他隔着矮桌坐在虞宁初对面,看她扯出一截绸缎又量又剪,一双如玉的小手动作熟练。

虞宁初一开始只想逗他,但见他看得那么认真,她也就认真起来了。

她性子静,本身就喜欢女红、看书这些一个人便能打发时间的事。

绸缎剪好了,虞宁初穿针引钱,这便低头缝了起来。

灯光微微映红了她明丽娇艳的脸,随着她手上灵巧的动作,她的睫毛也轻轻地颤动着,目光宁静而温柔。

宋池看了很久,目光仍然落在她身上,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太原跟京城是差不多的气候,一入冬寒风呼啸,好动如他也不愿在外面逗留。他会去母亲屋里,有时候母亲闲着,会询问他的功课,有时候母亲在做针线,他就坐在母亲旁边,看母亲穿针引线。母亲比虞宁初话多,会一边缝针一边与他说话,都是些家常琐碎。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宋池心里的冬天,就该是这样的,有个女人会温温柔柔地为他做针线,会陪在他身边。

母亲在冬日去世,母亲走后,他也没有再过过一个真正的冬天。

直到今晚,他身边又多了一个女人。

他对这两个女人当然是不一样的感情,可她们给了他同一样珍贵的东西,那东西,名为家。

“白日再缝吧,晚上容易伤眼睛。”

宋池忽然道。

虞宁初刚来了兴致,看着手中的料子道:“再等会儿。”

宋池笑笑,绕过矮桌来到她身后,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在她露出的后颈印下密密的吻。

虞宁初哪里还能安心做针线,匆匆将针别进线轴,再把整个针线筐推到矮桌底下。

翌日一早,宋池照旧早起去当差。

虞宁初也迎来了没有小姑在的第一日。

很不习惯,虞宁初还特意去晴芳堂那边逛了一圈,这里只留了一个看门婆子与两个负责打扫的小丫鬟。

虞宁初对着宋湘的屋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宋湘此时在做什么。

她去练了会儿枪,再处理一些庶务,然后就去给宋池绣香囊了。

香囊很小,不讲究的时候半个时辰就能缝一个出来,譬如当初宋池要求虞宁初绣的那个,虞宁初缝的就很快。

现在讲究了,虞宁初先在脑海里想好了绣什么,再拿出画纸画出来看看,几番修改,然后才真正开始落在针线上。

但宋池养的那只白猫会跑过来捣乱,要么拿爪子勾她的线,要么就是非要卧到她的腿上。

杏花道:“这猫真黏人,也好会撒娇。”

虞宁初想的却是,这猫其实很像宋池,只是她能应付了猫,一旦宋池黏上来,她就只能顺着他。

下午还在继续鼓捣这个香囊,快收尾的时候,外面传来丫鬟们朝宋池行礼的声音。

虞宁初赶紧将香囊塞到针线筐最底下,抓着针线筐跳下地塞到一个柜子里,再跑回临窗的榻上,面朝窗户躺好,假装睡觉。

几乎她才调整好呼吸,宋池就进来了。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听见宋池脱了靴子,听见他挪到她身边,在她身后躺好,胳膊搭了上来。

虞宁初这才“醒来”,揉揉眼睛,看看窗外,意外地问他:“今天怎么回的这么早?”

宋池端详她花朵似的脸,笑道:“阿湘不在,怕你一个人不习惯,早点回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