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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送了徐氏和旺福离开,回到中堂,见沫儿和文清正围着锦鸡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要如何处置。

文清对事情一无所知,不忍道:“真煮了吃?”

沫儿对着锦鸡做各种鬼脸,大声道:“当然,半只红烧,半只炖汤。”锦鸡嘎嘎而叫,飞快地将沫儿的手啄了一下。

沫儿大怒,瞪了它片刻,抓起它尾巴一根五彩羽毛拔了下来,在它眼前晃晃,挑衅道:“啄一下,就拔一根毛。”眯眼看了一下,比划道:“嗯,可以做个鸡毛掸子,再做几个鸡毛毽。”

锦鸡顿时泄了气,垂着头耷拉着眼,无精打采。沫儿却觉得不解气,一连拔了好几根最漂亮的长羽毛,嘴里骂道:“叫你糟蹋我闻香榭的香粉!”

文清劝道:“野鸡飞进来碰倒香粉,也不是故意的,你还是饶了它吧。”

沫儿怒道:“你知道什么!它就是故意的!”

婉娘看着黄三打扫,一脸惋惜,顿足道:“啊呀,香粉被它打碎这么多。不行,没人赔给我,我绝不放了这只可恶的野鸡。沫儿,你说卤着吃,还是炒着吃?”

锦鸡将头埋在翅膀里,发起抖来。

沫儿心里有些不忍,但想起刚才它害徐氏,以及它的趾高气扬,不由啐道:“活该!”

闭门鼓响了。文清起身去闩门,确保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闭门鼓响了。文清起身去闩门,却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屋外一片漆黑,星光全无,彻骨的寒风吹过树木屋脊,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婉娘接过锦鸡,抚摸着它华丽的羽毛,啧啧道:“光看羽毛,还真有些凤凰的华美呢。”

沫儿却毫不客气,鄙夷道:“再怎么华美,也是野鸡。”婉娘紧紧抓住锦鸡的翅膀根儿,嘻嘻笑道:“听说新鲜的鸡血喝了能补充体力,文清你要不要尝一尝?”

沫儿道:“好啊,不过我最喜欢吃鸡心和鸡肝。”拿了一把黄三日常用的小锉刀,一脸邪恶道:“杀鸡我最有经验,先丢热水里烫一下,把毛拔了,一刀下去就死翘翘了。”锦鸡惊恐地咕咕直叫,整身的羽毛都乍了起来。

文清咧着嘴,揉着鼻子嘿嘿傻笑。哐当一声,门被风吹开了。文清裹了裹衣服,嘟囔道:“怎么回事?”接着耸耸鼻子,疑惑道:“屋里怎么突然一股子水腥味?”

一条若隐若现的黑影飘了过来,沫儿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野鸡突然伸出脑袋,眼里的傲慢之气大盛,挣扎得更加厉害。婉娘犹如没看到一般,夺过小锉刀在锦鸡的脖子上比划了几下,慢悠悠道:“打碎了我一大堆的胭脂水粉,这个要怎么算呢?”扭头瞥了一眼尚堆着簸箕里的碎瓶烂罐,懒洋洋道:“打碎胭脂五瓶,口脂两瓶,面脂三瓶,花黄一盒,眉黛三支,羊脂玉长颈瓶五个…唉,世风日下,如今连野猫野狗都敢来我闻香榭撒野了。”

沫儿脊背僵直,眼珠子随着黑影骨碌碌乱转。婉娘拍了他一把,笑道:“沫儿,这只野鸡交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杀了卖了都可,不过最少也要把被毁的香粉给赚回来。”

沫儿回过神来,大声道:“好,这只死野鸡弄坏我亲手做的香粉,看我怎么折磨它!”伸手将它脖子上的毛拔下一撮,锦鸡惊恐地扭着脖子躲避。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文清挠头道:“这是怎么了?天太干燥,门都关不上了。”沫儿目送文清将门关好,看看四周再也黑影,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婉娘,小声道:“刚才是谁?”

婉娘拎着锦鸡的脖子,道:“管他是谁,打坏了我的香粉,就得赔偿。”

沫儿忐忑地瞄瞄锦鸡,用眼神示意它怎么办。婉娘顺手捡起沫儿捡起刚才砸倒锦鸡的石镜,用细绳缚在锦鸡的右腿上,道:“这样就跑不了啦。沫儿,送你做宠物,如何?”

沫儿嘴巴一撇,“我才不要这种养不熟的野鸡。”

婉娘眼珠一转,拍手道:“闻香榭里还缺个小丫头,要不,我将它变成小丫头,来给你和文清作伴吧?”

文清迟疑着点头,沫儿却气呼呼道:“那还不如要小安呢。这种东西,只配拔光了毛煮了吃。”

三人正在说笑,只听屋外咕咚一声,似乎什么东西被隔墙丢了过来。文清一愣,道:“今晚可真多事。”沫儿却不敢出去,只扒着门朝外看。

只听文清直着嗓子叫:“沫儿!婉娘!快来看!好多宝贝!”又拖又拽地将一个粗布麻袋拉了过来,沫儿忘了害怕,好奇道:“什么东西?”

文清打开麻袋。镶着猫眼的耳环,手指大的珍珠项链,一尺来长的纯金如意,璎珞项圈,双龙衔珠犀牛梳,四蝶纷飞金步摇,盘枝玛瑙白玉簪,还有各种沫儿叫不上名来的珠宝首饰,在微弱的灯光下烁烁放光。

婉娘早就飞身扑了出来,放下这件抓起那件,笑得合不拢嘴。还是文清提醒道:“回屋看吧,院子里冷。”

沫儿蓦然想起锦鸡,三步并做两步窜回中堂,只见石镜和细绳跌落在地上,锦鸡早不见了踪影,顿时失望气恼,叫道:“野鸡跑了!”

婉娘抱着那一大包首饰,眉开眼笑道:“跑了就跑了,有什么要紧。”拿起一只步摇插在鬓间,对着镜子左顾右盼,还故意晃动脑袋,让步摇微微抖动。

沫儿恼道:“你故意放走的吧?”

婉娘换了一个精致的盘龙玳瑁长尾梳,正在头上比划,头也不回道:“你想留着它吃鸡肉?”

沫儿顿足道:“什么都没问清楚呢!”

婉娘道:“有什么问的?问我就成。”

文清听得糊涂,插嘴道:“沫儿想问什么?”

沫儿白他一眼,道:“那只野鸡…就是凤凰儿!”文清睁大了眼睛,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沫儿顾不上和他解释,道:“那你说,她怎么会突然显出原形?”

婉娘得意一笑道:“你当我们的媚花奴是白做的?覆盆子和血奴粉皆为滋阴之物,只适宜女子使用。镜雪是冬季之花,最为清冷高洁,若有邪念,便会寒至心田,破了外在的伪装。”

凤凰儿心存歹念,垂涎王家财物,当初认识王凡,本就是处心积虑的一个圈套。后见徐氏自立,不肯交出店铺大权,更羡慕徐氏对银器设计的独到,便一不做二不休,想通过邪术引出徐氏聪慧魄,并将自己的中指血导入徐氏百会穴,妄图通过依附于徐氏身体来达到控制王家财产的目的。

可惜徐氏佩戴着个辟邪的玉鱼儿,凤凰儿总是难以近身,便找到旺福,以其女儿相威胁,让旺福帮自己偷玉鱼儿。今晚见徐氏一个人来到闻香榭,凤凰儿觉得是个动手的好机会。她一向瞧不起婉娘,觉得她不仅俗气而且蠢笨,远不是众人嘴里说的精明过人,今日在闻香榭里动手一来是因为自己等不及了,二来可以顺便给婉娘个难堪,传出去自己也可炫耀一番。

大凡邪气入侵者,不论男女,皆为肾气不足。要采人魂魄,必然要先抑制其肾气。凤凰儿用银簪插入徐氏百会穴,用灵力泄其肾阳,并将她主管聪慧的天魄导出。但媚花奴添加了血奴和镜雪,配上梅花寒玉,最是扶正祛邪,凤凰儿不仅未能依附徐氏肉身,反而被媚花奴滋阴功效吸引,多年灵力毁于一旦,又被沫儿用固原强本的梅石古镜砸中心窝,一下子便折出了原形。

沫儿突然道:“这款媚花奴,原本就是做给凤凰儿的吧?”

婉娘笑而不答。文清奇怪道:“做给凤凰儿的?”

沫儿也笑而不答。文清想了片刻,笑道:“我明白啦。婉娘听说徐氏做噩梦,便知道凤凰儿不怀好心,专门做了媚花奴对付她。”

沫儿呵呵地笑,道:“还有呢?”

文清道:“凤凰儿若是不害人,媚花奴就只是一款香粉而已。”

沫儿追问:“还有什么?”

文清偷看着婉娘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她有同伙吧?这些东西是同伙来救她给的赎金。”

沫儿上去给了他一拳,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还着重的英雄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婉娘故作娇憨,嘟起嘴巴道:“什么赎金,明明是她打碎我香粉的赔偿。”

沫儿脸色却沉了下去,小声嘟哝道:“不知道又得罪了什么高人,只怕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婉娘把玩着金如意,轻描淡写道:“怕了?”

沫儿胸脯一挺,傲然道:“谁怕了?哼,老子不惹事,也决不怕事。”

文清也挺了挺身子,大声道:“正是。”接着纳闷道:“那人是谁呢?”

沫儿挠头道:“这人既然能拿出如此多的财宝,干嘛还觊觎王家的财产?我瞧着,王夫人也不一定有这么多的首饰。”

婉娘把首饰包起来,乐滋滋道:“哈哈,这么多的首饰都是我的,今晚赚大啦。”

(媚花奴完)

婉娘横他一眼,道:“好歹我也知道它的质地到底如何。”两人一边拌嘴,一边走了进去。

香云阁前身原本是卖香料的铺子,后经营不下去,转让给了一家西域商人,店铺也重新进行了装修,专售成品胭脂水粉。其香粉价高质优,专门针对皇家贵族和商贾大户,在脂粉行业大有异军突起之势。

铺子挺大,里面布置成了圆顶,上面绘着颜色鲜艳的蓝色壁画,墙上挂着西域毡毯,连临墙的货架空余部位都装饰有兽头、牛角和一些夸张怪异的动物小像。各色香粉按类排开,口脂、面脂、花露、眉黛、花黄等分别占据一段货架,使用的盒子材质多样,金、银、象牙、犀角、檀木、青玉、白瓷等应有尽有,不过敞开的货架中都是一些寻常的香粉,名贵的都放在柜台内的货架上,得叫了伙计才能取来看。

店铺里客来客往,生意十分兴隆。几个姑娘小姐叽叽咯咯笑个不停,看了一款又一款。陪伴的男人们和跟随的家丁或悠闲或焦虑地等在门口一侧。婉娘从两个妆容精致的女子身后挤过去,拿起一个心形檀木牡丹粉,打开闻了闻,小声嘀咕道:“哼,明明比我闻香榭的差远了!”

沫儿见下面摆着摆着几个小兔子香粉,顿时来个兴趣。这款香粉十分普通,用的也是最一般的瓷瓶,但小兔子白白胖胖,憨态可掬,眼睛和嘴巴还被点成了红色,戴着的一顶圆圆的小帽刚好做了瓶盖,造型极为别致。沫儿爱不释手,指给婉娘看:“你看人家的盒子!哪象我们,不是圆口大肚的,就是长颈圆肚的,没有一点儿新意。”

婉娘瞟了一眼,鄙夷道:“瞧瞧这质地!”

沫儿反驳道:“我又没说质地,我说瓶子。”旁边两个年轻女子正拿着一款锦缎木盒装的桃面粉研究,听到沫儿说话,便朝这边看来。挨着沫儿的青衫女子一见沫儿手中的小兔子,顿时两眼烁烁放光,惊喜道:“啊,好可爱!”劈手从沫儿手中夺了去。

沫儿悻悻道:“货架上还有呢!”但再看货架上的,怎么看都觉得不如这个精致,心里有些不高兴,又不好和她一个女孩子争,便蹲下身来看其他的瓶子。

刚拿了一个虎头粉来看,只觉一个东西砸得脑袋生疼,还没来得及叫,脚边哗啦一声,刚才那个小兔子粉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瓣。一抬头,见刚才那个青衫女子正手足无措地看着香粉,一脸尴尬。

店铺伙计听到响动,一个箭步窜了过来,看着地上的碎片,看了看沫儿,弓腰做出个请的姿势,客客气气道:“这个香粉…请小公子这边结账。”

沫儿看这阵势竟然是将自己当做打碎香粉的人了,慌忙摇头道:“不是我。”朝青衫女子看去。哪知道青衫女子一脸无辜,闪身躲开,嘴里还啧啧有声,又是惋惜又是责怪地看着沫儿,那副表情分明是告诉伙计,就是沫儿打碎的。

沫儿顿时恼了,梗着脖子道:“不是我!是她打碎的!”婉娘和陪同青衫女子的绿衣女子见状,都围了过来。

伙计却以为沫儿耍赖不想赔,这种事情他也见得多了,皱了皱眉仍然好言好语道:“小公子,这个香粉其实不值什么,只是掌柜的管的严,请您体谅小的。”说着还躬身做了个揖。

沫儿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正要大声解释,婉娘拉了他一把,对伙计道:“对不住了,是我们不小心。打碎的这个多少钱?我来结账。”伸手从荷包里摸出一两银子递给了伙计,伙计陪笑收下,点头哈腰地走了。

沫儿无辜被冤,气的眼睛都红了,指着青衫女子大声道:“明明是你打碎的!”

绿衣女子年龄看上去稍大一些,圆脸杏眼,举止锻造,过来挽住青衫女子的手臂,沉声道:“怎么啦?”

青衫女子表情变得委屈,眼里闪着泪光,低下头道:“就算我打碎的吧。”

绿衣女子拍了拍绿衫女子的肩膀以示安慰,见沫儿满脸怒容,淡然一笑道:“不值当的事儿。就算我们的吧。”娇声叫道:“小二,把刚才这位姑娘的银子退了,记在我的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