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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看向红袖,道:“想是那个时候真的红袖已经被你控制了吧?”

红袖摇头晃脑地笑了起来,道:“谁让这丫头这么好奇的?天堂有路她不走,可怨不得我了。”朱允之一心要找雪儿,对于红袖被人掉包一事竟然毫无觉察,只觉得她越来越乖张,每每后悔以前过于宠溺了她,且她日益长大,便对她有些疏远。

朱允之怜惜地看着面黄肌瘦的少女,歉然道:“哥哥错怪你了。”少女双目紧闭,如雕塑一般。

婉娘笑道:“听说朱公子后来中了举人。红袖姑娘本事可真大,连中举这等事,都可以作弊。”朱允之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这次秋闱大试,自知考得并不好,可是竟然中了举人,而且又被连劝带恐吓的,莫名其妙同阿萝订了婚。更奇怪的是,老赖疯了之后,从官府到同窗三缄其口,再无人提起他中举之事。今天若不是婉娘提起,朱允之几乎以为中举是自己臆想了。

红袖笑了起来:“婉娘过奖了。他不中举,怎么能讨得阿萝的欢心?”

雪儿瞟了朱允之一眼。朱允之大急,结巴道:“雪儿,我并不曾同阿萝…是红袖,不,是她!”他急得下巴急促地抖动起来,“她骗我说阿萝生了重病,命将不久,要我做做好事,假装对她钟情哄她开心…我,我从来没…”

婉娘嗔怪道:“好一个迂腐的书生,亏你还做生意的呢。”朱允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住偷眼望望雪儿,满脸乞求之色。

雪儿一笑,道:“糊涂人总是做糊涂事。”朱允之的眼圈突然红了。想当年,他在长安第一次见到雪儿,因为慌乱跌破了茶碗,雪儿也笑着说了这句话。

朱允之似乎从雪儿的话里得到了勇气,原本紧张的情绪烟消云散,也不再语无伦次,低声责备道:“我傍晚时分托人给你送信,要你赶紧离开洛阳,你怎么不走?”

未等雪儿答话,红袖笑嘻嘻地道:“小安被七魂钉伤了,你被我们抓起来了,她怎么可能丢下你们走了?”

雪儿看着朱允之,又是一笑。朱允之几乎痴了。

婉娘伸长了脖子,插嘴道:“红袖姑娘,那她呢?”扭头用下巴朝二胖一点。

二胖圆润的小脸如同玉一般光洁。红袖快步走过去,摩挲着她的脸赞叹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皮肤,婴儿一般。”她一双杏眼满含笑意,从怀里拿出一块溢着香味的红色冰香玉抚弄着,“我要把她的脸皮剥下来,换到我的脸上。”

沫儿和文清几乎同时打了一个寒噤。

婉娘转了转眼珠,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不过她家是有名的银器王家,你要她的脸皮,她家的财产就归我好了。”

红袖扑哧一笑,道:“你倒直白。”

婉娘一脸奸佞,出谋道:“她家的底细我最清楚不过。她爹爹不争气,姐姐远嫁,家里靠老娘徐氏支撑。要是她死了,徐氏定然心死。”

红袖盯着婉娘,笑道:“你真聪明。若不是这里需要你,我想我们没准儿还能成为朋友呢。”

红袖盯着婉娘,笑道:“你真聪明。若不是我这里需要你,我想我们没准儿还能成为朋友呢。”

婉娘却一反常态,十分不知趣地道:“朋友就不必了,我这人最不爱装,铁定同姑娘成不了朋友。”

红袖脸上一冷,随即又换成笑脸,道:“婉娘是个爽快人。”

婉娘点头笑道:“嗯,比如,我自认是个丑老女人,从来不装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红袖倏然变色,偏偏正同朱允之柔情蜜意的雪儿,不合时宜地接口道:“红袖姑娘看起来可真年轻。”

婉娘啧啧道:“正是呢。将近知天命之年,还能保养成这样,可真不容易。”

沫儿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知天命之年”的含义,再看红袖的脸粉嫩靓丽,越发显得妖异。

雪儿抿嘴笑道:“我看闻香榭的香粉也达不到如此的效果。婉娘你要努力了。”

婉娘叹了一口气,道:“唉,看来香粉这碗饭我是吃不得了。”看着满脸寒霜的红袖,热切道:“不如我转行得了。你要这个小胖子的脸皮,我就接手她家的银器生意,岂不两全其美?”

红袖干笑了两声,道:“好主意。”

婉娘愁眉苦脸道:“只怕还是不行,那只野鸡定会恨我入骨。”

雪儿好奇道:“什么野鸡?”

婉娘哈哈笑道:“你不知道,红袖姑娘为了得到这胖丫头费了多大功夫,专门派了一只十分美貌的野鸡勾引这胖丫头的爹爹,还企图控制徐氏的身体和意识。”

红袖脸色极其难看,却故意摆出一副超然的样子。雪儿追问道:“然后呢?”

婉娘一脸惋惜,道:“本来我是不管闲事的。可是她仗着背后有人,竟然打碎了我一大堆的胭脂水粉。没办法,我只好把她抓来抵账。可惜竟然给她逃走了。”

婉娘转向红袖:“哦,对了,那只野鸡呢?”

红袖斜睨着眼,朝旁边沫儿躲藏的位置一努嘴,随意道:“在那儿呢。”眼里的恐吓意味和得意一闪而过。

沫儿吓了一跳,随即明白她指的是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她是凤凰儿?沫儿不由得大感诧异,慢慢探过身子朝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子看去。

这女子面容尚且秀气,但同以往凤凰儿的优雅美丽差远了,不知是凤凰儿重新幻化的人形还是用邪术借了别人的身体。她同其他白衣人一样,僵直死板,双眼无神,没有丝毫灵气。

婉娘笑眯眯道:“她倒也适得其所。怪不得你肯花大价钱将她赎回去,我只让她折了原形,却不曾伤了她的灵气,用在这里刚刚好。”

红袖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婉娘是不是失算了?”

婉娘懊悔道:“当然,早知道她对姑娘如此重要,我应该多要写赎金才行。”红袖满脸鄙夷,嘴角几乎撇到了耳朵边。

婉娘却毫不在意,继续唠唠叨叨道:“我当时以为她看上了王家的财产。可是见到赎金,又觉得疑惑,你送给我的赎金足以抵得上王家的一家店铺了,想不明白野鸡费心思接近徐家做什么。原来竟是为了接近王家二小姐。”

沫儿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原来如此。

红袖看着婉娘冷笑。雪儿悠悠道:“她一个小丫头,也犯得着下这么大的功夫?要我说,直接掳走岂不是简单?”

婉娘诚挚道:“雪儿你不懂。王二小姐天资聪慧,小小年纪便可执掌银器的图案设计。若是仅只掳走剥了脸皮,只怕这些聪慧灵魄难以导出,枉费了红袖姑娘的一片苦心。”

红袖见婉娘同雪儿一唱一和,终于忍耐不住,冷冷道:“不错,我想要的东西,谁也跑不掉。”踱着方步走到横眉冷对的朱允之面前,抛出一个挑逗的眼神,“比如你。”

朱允之瞠目结舌,又羞又急。婉娘笑道:“红袖姑娘既然看上了朱公子,就不该假扮他的妹妹,应该扮成雪儿姑娘才对。”

红袖摆出一个勾魂的媚笑,眼睛看着朱允之,答道:“所以你明白为什么雪儿和小安会在这里了吧?”

雪儿恬然道:“这个只能算我得罪姑娘的原因之一。我想钱家一事,才是根源。”

婉娘懊悔道:“钱家一事,我也脱不了干系,合安香,唉,早知道我就不该参和此事。”

红袖娇滴滴道:“你知道最好。本来钱家两人收了来,这事便可以告一段落,我也安心做些其他事。可是你们偏不让我安心,一个出手救了钱永,一个出手救了钱玉华,让我筹划了将近一年的心血功亏一篑。没办法,我只好另物色人选,找王家下手啦。”去年钱衡被人控制,利用老四的丈母娘吴氏谋家产、认儿子之际,欲借她之手一箭双雕,不料被雪儿发现,在闻香榭定了合安香,救了钱永和钱玉华——原本以为是个偶然的事件,却没想到背后竟然有人致使。

婉娘好奇道:“雪儿姑娘同钱家有什么渊源?”

雪儿道:“我同钱夫人相识良久,甚为投契。”

红袖见婉娘同雪儿聊得火热,咯咯笑道:“今晚还真是个聊天的好时机。有什么话赶紧说,过会儿可就没机会了。”

婉娘茫然地看了看天,打了个哈欠道:“对啊,时候不早了,雪儿你同红袖姑娘慢慢聊吧。文清,我们走吧。”说着起身便走,手脚灵便自然,倒显得刚才的手脚不能动弹象是装的一样。

沫儿站得腿肚子发颤,刚才慢慢坐下来,见婉娘要走,不由得迟疑起来。

红袖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微微点头。婉娘走了几步,回头见文清纹丝不动,皱眉道:“你不走?”

文清别说拔不动脚,即便能够走动,也决不肯丢下小安和二胖自己离开,遂想也不想,瓮声瓮气道:“婉娘先走吧,把小安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眼见婉娘就要走出空地,突然又回头问:“红袖姑娘能否透露一二,找这么多的俊男美女,到底做什么用?”

红袖突然放声大笑,顿足道:“人家早就等你问,可你们偏偏不问,真是急死我了!”

雪儿仍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微笑道:“我以为你不想说。”

婉娘弯腰揉了揉膝盖,道:“我最爱成人之美。姑娘肯定讲,那我们就洗耳恭听。”

红袖眉飞色舞,满面得意,正待开口,只听“嗵”的一声,周围的八盏白灯笼猛然暗淡了下去,周围笼罩在一片黄白的微光中,映射着人们死板沉闷的白色长袍,看起来像是站在一个堆满纸扎人的荒地。

红袖脸上一阵慌乱,转身朝人群外冲去,刚跑了两步,灯笼又重新亮了起来。她长吁了一口气,站定朝外张望。

沫儿正思量着如何趁着光线不明同婉娘救文清他们,见镇魂灯重新亮起,不由失望,用探询的目光看向婉娘。

——婉娘仍站在空地边缘,保持着半侧身的姿势,但眼神的灵动已经不见,木然的眼睛无神地看着红袖刚才站的地方;雪儿脸上的笑容已经凝固,明净的脸颊如同雕刻一般呆滞。

沫儿猛然站起,碰到凤凰儿的白袍发出微微的响动。幸好此时老者快步走了进来,脚步声掩盖了响声。

红袖撅嘴道:“时辰到了吗?我还没聊完呢。”

老者低头闷声道:“是。”迟疑了下,带着一些不满告诫道:“言多有失,姑娘还是小心为妙。”

红袖眉毛蹙起,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老者弓了下腰,道:“请姑娘先出去吧。”

红袖恋恋不舍地看着雪儿婉娘等人,那目光不像是看人,而是在看几件心仪的物品,交代道:“这几个人的脸皮,你可一定帮我留着。特别是那个小胖妞的。”

老者点点头,同红袖一起退了出去。

沫儿握紧了拳头。他终于明白,这个一直掩盖着脸面的老者,年近五十却扮成豆蔻年华的妖异红袖,布了一个巨大的局。利用幽冥草吸收闻香榭的灵气,设计控制钱家男丁的魂魄,凤凰儿勾引王凡,香云阁污蔑闻香榭,莫名存在的死门等,看似一件件毫无关联的事,都是今晚这个诡异场面的准备——沫儿不确定,闻香榭到底是因为多管闲事而卷入此事,还是原本就是老者棋局中的一颗棋子,但这个,如今已经无关紧要了。

老者和红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周围陷入一片死寂,白色的镇魂灯如同死人翻起的眼白,从四面八方瞪着沫儿。在这一群白花花的人群中,难以言状的压抑和无助比害怕更加强烈,让沫儿陷入惶恐。

婉娘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沫儿咬牙坚持不让自己发抖,慢慢移动走到离婉娘最近的一个女子身边,正要低声去叫,忽听一阵猎猎的响动,站在第一排的四个男子整齐地往前迈出了一步。

沫儿心中一喜,以为终于有人醒过来,但看到四人动作如一,整齐得象四个吊线木偶,几次甚至不约而同地同手同脚地走路,姿势僵硬怪异,显然是被人控制,顿时沮丧。

四人慢吞吞地迈动脚步,朝婉娘围了过来。沫儿心砰砰直跳,唯恐这四人对婉娘不利,欲要挺身而出,又想起婉娘之前告诫他的话“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心下大为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