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姑娘一听这个,便咬着唇,低头,眸中有几分委屈。

阿宴见此,便命人送客了。

待这嫣儿出去后,她虚弱地吩咐素雪道:“早在马车上的时候,我看着这嫣儿姑娘竟不是个本分的,只是平溪公主所托,也不好慢待了她。如今你命人看着些吧,船上原本就这么大,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素雪听了,自然答应:“王妃放心,我会派桃红盯着点的。”

一时她扶着阿宴,想起刚才这姑娘委屈的神情,不免眸中透出鄙夷,想着刚才那低头委屈的样子,实在是勾人,可是她对着一个病弱的王妃,一个冷脸的丫鬟,何必呢!

这边正说着的时候,那边嫣儿姑娘刚刚走出船舱,却恰见容王那卓尔不群的英姿缓缓行来。

他今日穿着的一身黑袍,散发着些许凛冽气势,秋风起时,袍摆和长发齐飞,一时仿佛天地间再也没有了其他,只有这么一个俊美英挺的男子,巍然立在青天碧水之中。

嫣儿姑娘一时有些看呆了,想着这么一个俊美无匹的男子,又是如此的位高权重,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纪而已,怎么就这么早早地有了王妃。

她怔怔地想着刚才那容王妃,听说她竟比容王还大了三岁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容王见到了呆立在自己王妃门前的嫣儿姑娘,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这船上就这么大一点过道,当下他面无表情地道:“韩姑娘?”

谁知道他话音刚落,嫣儿姑娘身子一软,就这么倒向了他。

容王淡定地后退了一步,于是嫣儿姑娘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上。

幸好一旁的桃红扶着,这才免于厄运。

惊魂甫定,嫣儿姑娘抬首看向面前高大俊美的容王,却见他一脸冷漠,仿佛一切根本没发生一般。

他竟然连问候关切一声都懒得?

嫣儿姑娘低下头,泫然欲泣,歉疚中带着慌乱:“殿下,是嫣儿唐突了,实在是嫣儿有些晕船,一时目眩,这才险些摔倒。”

“哦——”容王面无表情地道:“既如此,桃红,你去命人将王妃所吃的药多熬一份来,请嫣儿姑娘每日吃三次。”

他冷而淡的语声平静,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桃红,一日三次,你要照顾好嫣儿姑娘,看着她吃下去。”

说完,他微一侧身,看都没看嫣儿姑娘一眼,径自去阿宴的房中。

嫣儿姑娘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羞得满面通红。

一旁桃红这几日多少也看出来了,心里不免觉得好笑,想着自家殿下对王妃,那是何等的殷勤宠爱,这嫣儿姑娘虽说长得不错,可未免也太能装了,竟然还装晕倒?

当下她笑盈盈地对着羞愧泛红的嫣儿姑娘道:“既然嫣儿姑娘也是晕船的,那桃红马上就去取汤药来,这可马虎不得,怎么也要吃药的。”

嫣儿姑娘一听,顿时红了的脸又白了。

却说容王推开船舱门,因这船舱门低矮,他微微弯腰,踏入了舱中。此时阿宴正半躺在榻上,两唇紧闭,半合着眸子在那里养神。

容王坐在榻前,看着她憔悴的容颜,轻轻触碰了下她的脸颊,温声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阿宴感觉到那沁凉的手就那么贴着自己,她觉得有些舒服,便闭着眸子在他宽大的手心里蹭了下,哑声道:“现在好些了。”

一时旁边的素雪回道:“适才吐了一场,怕是肚子里都空了,如今便是想吐都没得吐了,就连今早吃的药都吐了。”

容王拧眉:“再请欧阳大夫过来看看吧。”

这边阿宴睁开眼睛,挣扎着道:“这屋子里味道腌臜得很,你先别过来了,今晚你便在书房里睡吧。”

容王伸手扶起阿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用手帮她拢着略显凌乱的黑发,淡道:“怎么,赶我出去?”

阿宴动了动身子,当下命素雪道:“先开了窗子,透透气吧。”

容王挑眉,低首凝视着她道:“又没什么味道,散什么气儿?如今船开着,外面有风,小心吹到你。”

阿宴撑起身子坐在那里,笑道:“我肚子里难受,吹吹风倒感觉好些,不那么晕了。”

容王见此,这让点头同意,那边素雪开了窗户,外面江上的轻风吹进来,带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桂花香味,阿宴闻着,倒也觉得舒服。

恰好此时侍女端来了一盏荷叶莲子羹,素雪忙要接过来。

谁知道容王却吩咐道:“拿给我吧。”

素雪一怔,不过还是将那羹汤双手递给了容王。

容王接过来,自己先品了一口,淡道:“熬了许久,味道也清香,便是不喜欢,也喝了吧?”

阿宴此时肚子里空乏得很,浑身无力,她知道这样下去也不行的,自然要勉强吃些,于是点头:“你给素雪,让她服侍我喝了吧。”

容王却低哼道:“怎么,本王要亲自服侍王妃喝粥,素雪敢和本王抢?”

素雪见此,抿唇一笑,低头道:“殿下,那素雪先退下了,就候在船舱外,若是王妃有什么吩咐,便叫一声。”

一时素雪退下了,屋子里其他侍女也都跟着退下。

容王拿了一个引枕,扶持着阿宴让她半靠在那里,又亲自拿了羹匙喂阿宴喝粥。

阿宴品着这熬得稀烂带着荷叶清香的粥,不由得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如星子一般深沉的眸子,俊美刚毅的脸庞上是堪比古井的平静。

他才这么年轻,却已经犹如修炼千年历经沧桑,就这么淡然地坐在自己面前,用那双曾经握着刀剑指挥千军万马的手,一勺又一勺,精心细致地喂自己吃粥。

一时阿宴的眸子中有些湿润,忽而想着,自己何德何能,今生今世能有这么一个男子伴着左右。

容王垂眸舀起一勺粥来,小心地吹去热气,一抬眸间,却见阿宴清澈的眸子带着湿润,就这么凝视着自己。

他不免笑了:“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阿宴抿唇不言。

容王见此,挑眉:“怎么,觉得你的夫君太好看了?”

阿宴一下子笑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欧阳大夫过来了,这时候容王的粥也喂得差不多了,便等在一旁,看着欧阳大夫给阿宴把脉。

这欧阳大夫皱着花白的眉毛,把脉半响后,忽而睁开眼来,略带诧异地望了眼阿宴,却是并没多说。

容王见此,难免拧眉。

等到欧阳大夫走出船舱,容王也跟出去,便问道:“到底怎么了?”

欧阳大夫却并没答话,问一旁的素雪道:“王妃上一次月信是何时?”

素雪回忆了一番,这才道:“王妃自从生下两个小世子后,这都是四月了,一直未曾有过月信的。”

欧阳大夫沉吟片刻,这才望定了容王:“如果老夫看得没错,这应该是又有了身子,只是时日尚少,因此昨日把脉时倒是没看出。”

容王原本是有些担心的,听到这个,顿时眸中露出惊喜:“可确定?”

欧阳大夫笑吟吟地捋着胡子:“不确定。”

容王眸中惊喜散去,冷沉沉地盯着欧阳大夫。

欧阳大夫见此,不由哈哈大笑:“八九成把握吧,过两日老夫再来为王妃请脉,到时候便知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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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欧阳大夫把脉诊出阿宴或许有孕了,这下子容王可不敢掉以轻心了,一面吩咐着众侍女注意王妃饮食,万万不可大意吃了不该吃的,一面又吩咐诸事不可烦扰了王妃。

他拧眉,想起那嫣儿姑娘,便吩咐道:“这韩家姑娘,若是来求见王妃,就说王妃身子不好,一概不见客。”

吩咐完这些后,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心,便在那里轻轻踱步,想着遗漏了什么。

阿宴躺在那里,看着他倒是比自己还着急呢,不由笑道:“早知道我这么拖累你,还不如不去呢。”

其实他话里说路途中不着急,所以一直慢悠悠地走,可是偶尔间听到他和萧羽飞并暗探的对话,她也听出来了,这才他去江南其实是担负着许多差事呢。这一路上,其实早已经在安排部署。

一时想着,原本也是的,他可是皇上倚重的容王,哪里真能当一个富贵闲王呢。

容王却根本没听进去阿宴的话,他拧着眉,思虑半响,最后终于道:“这船必然是开得太快了,这才让你晕船,我现在就命人开慢些。”

话刚说完,他撩起袍子一低头就出了船舱。

啊?

阿宴半躺在那里望着容王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想着自己再次怀了身子的事儿还不知道是不是准信呢,他怎么就开始想这想那的。

一直到了晌午时分,阿宴躺在榻上睡了一觉醒来时,便感觉到身旁有人,朦胧中有人从后面搂着自己,她知道这是容王,便动了下身子,睁开朦胧的睡眼:“怎么这个时候陪着我躺下呢?”

容王揽着阿宴,低首在她耳边道:“阿宴,这一次你如果真是怀了身子,那该是哪一次呢?”

阿宴脸上微红:“谁知道呢!”

他到底年纪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几乎是天天都要的,便是再忙,晚上回来了,也要压着她弄一次。甚至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的。

容王一只手绕过她柔软的腰肢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深刻的下巴磨蹭着她敏感的耳朵,低哑地道:“可是我平时都不敢射在里面的啊。”

这话一说,阿宴脸更热了,耳朵那里便觉得痒痒的。

确实这些日子,他便是兴致来了的时候,大开大合地弄一番,却总是能在最后关头克制住自己,竟是快速拔出去倾泻在她的小腹上的,就是防着她又怀了身子。

她也明白他的心思,当初生两个小家伙的时候,他算是担心够了,怕她再遇到什么危险。

容王低咬着阿宴的耳朵,哑声道:“难道是上个月那次?”

他一提这个,阿宴浑身一个战栗,忙躲开他咬着自己的唇齿,红着脸道:“或许没怀呢,操心这个干吗!”

其实上个月那么多次,按说谁知道他说得哪次啊,可是阿宴就是明白他指的是那一次。

那时候他伤还没好完全呢,可是那一日自己帮他擦拭身体,就眼看着锦裤崩得硬邦邦,他暗着眸子,就那么望着自己。

没办法,实在是心疼他,于是便用手,可是他却觉得不尽兴,竟然单手扶着自己坐在上面了。

容王听到这个,低哑地笑了,有力的大手轻柔地抚摸着那处柔软的小腹,哑声道:“这次给我生一个小郡主吧。”

阿宴眼眸中湿亮,点头道:“我也盼着生个小郡主呢,要长得娇娇软软的,可不能像眼下这两个小家伙那般顽劣。”

这二人想起这肚子里的小郡主,难免多想,当下夫妻二人说着私密话儿,谈着将来生了小郡主该如何如何,甚至说到后来,就连该找个怎么样的郡马都想过了。

容王自然是想起这个就低哼:“本王的小郡主,可不能便宜了那些臭小子,总是要找个人品家世相貌都好的,还要文韬武略样样俱全,还要恭谨平和,还要不能纳妾不能有通房,要洁身自好要……”

阿宴听得他这一大串的要求,顿时有些头晕:“照你这说来,满燕京城里没几个合格的,我的女儿岂不是嫁不出去了。”

容王听此话,想想也是,拧眉半响后,终于有了主意:“若是真得生个小郡主,本王就马上开始物色,找那人品外貌好的小男娃儿,从小好生培养!等到本王的小郡主长大了,再从中慢慢地挑一个!”

阿宴顿时听呆了,想着只听说过童养媳,可没听说过童养夫。

不过……他是容王嘛,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

却说容王陪着阿宴说了一会子话,因她这几日晕船实在是精力不济,也怕她累到,便先出来了,来到了书房里。

先是召来了萧羽飞并今日前来禀报消息的暗探,听了对方的各项汇报。

因他上一次的指使,已经加派人手去查了那个四海钱庄的幕后掌柜韩公子,如今已经得到了他的样貌,并且汇成了画像呈现在容王面前。

容王盯着画像上这个人,不免觉得疑惑。

这个人长得和沈从嘉有些相似,可是却又不像是一个人,确实是脸上没有疤痕的,腿也不瘸。

他沉思了片刻后,便吩咐暗探道:“去查一查,沈从嘉有没有兄弟,堂兄弟或者表兄弟亦可。”

那暗探自然是沉声说是。

当下那暗探又提起如今江南各官员的动向,重点提到了容王之前要命人盯着的洪城府知府路博文,却是最近一切平静,每日只是在州府衙门,并不见外出,也没有和什么可疑人物接触。

容王淡淡点头:“那就继续盯着便是了。”

这位洪城府知府路博文,上一世可是不知道贪了多少税赋,当年他来江南,此人上蹿下蹦,差点狗急跳墙。

如今他命人盯着,没想到此人倒是平静,一时不由想着,这次必然是经过高人指点了?

他眯起锐利的眸子,盯着书桌上平铺着的那个画像,暗暗地道,不管你是不是沈从嘉,本王都会把你查个水落石出!

这边暗探却忽而想起一事,道:“启禀殿下,还有一事,不知道是否和此事有干系。”

容王抬眸,淡道:“说。”

暗探当下回禀道:“如今咱们船上的这位姑娘,原本是江南韩家的女儿,这韩家的四老爷,仿佛和那四海钱庄有些关联。我们查到,他以前在四海钱庄入了股的,后来四海钱庄易主,他的股也并没有卖出去,依然握在手里。只不过他们韩家乃是,往日里来往的并无官员,也无可疑人等,属下不好判断此事和当前我们要查的事情是否有关联。”

容王听着这个,顿时皱眉。

当年他在江南查案的时候,这四海钱庄可没有牵扯进来,当然也就没有韩家什么事。他唯一的印象也就是这韩家的老夫人极其殷勤,将他好生招待一番。

朦胧中记得仿佛要给他说亲,后来他以家里已经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为由,就这么给拒了。

至于这位嫣儿姑娘上辈子又是什么戏份,他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任凭他记忆力高超,可是对于江南某个的莺莺燕燕,他哪里会放半分心思呢!

当下不免想着,若是上辈子这位嫣儿姑娘也跑到燕京城来寻觅夫婿,或许阿宴会记得?

这嫣儿姑娘,上辈子到底嫁给了燕京城里的哪一个,这辈子竟然跑过来搭他们的船,又是唱得哪出戏?

他低头笑了下,淡道:“让秋叶去吧,陪在这位韩家姑娘身边,盯着她些,别让她惹出什么事儿来。”

默了下,又道:“最要紧的是,一不能让她靠近灶房,二不能靠近两位小世子,三不能接近王妃,看牢一些。”

待一切部署完毕后,暗探和萧羽飞等都各自离去,他走出书房,却见此时月色阑珊,一滩寒江倒映着那轮明月,两岸都是枯尽的树木,一时有寒鸦飞过,发出凄冷的声音。

仿佛上辈子他也这么路过此地,也是在这么萧瑟的一个冬日吧。

只不过上辈子这船上可没有娇妻美子。

他笑了下,不由有些想念那两个白胖的小家伙了,便转首去了两个小世子的房间。

进去的时候,奶妈并侍女正帮着两个小世子换衣服的,子柯是个不听话的,两腿踢腾着就是不想穿。想来也是,小娃儿嘛,没了那层束缚,浑身都轻快许多,在那里滚来滚去的,一身好肉油光水滑的白软嫩。奶妈逮住他踢腾着的小肥腿儿,费力地帮他套上棉衣。

而一旁子轩则是光着小皮肤在那里趴着,流着口水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看子柯耍宝。

奶妈见容王进来,一边拿了锦被盖住两个娃儿,一边行礼,恭敬地道:“两个小世子每日换衣服总是费劲得很。”

容王不免笑了,上前弯腰问道:“子柯,怎么又不听话了?”

子柯哪里听得懂他说话呢,从锦被里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清澈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地打量着容王。

容王抬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子柯乖,听话。”

谁知道他刚一说完这个,那子柯人家便一个灵巧翻身儿,白嫩肥胖的小身子圆滚滚地滚走了,一副根本不搭理他的样子。

一旁众侍女见此,都有些想笑,不过忍住了。

容王自己也笑了:“这几日你们母妃身子不好,你们都不许捣乱,要听话!”

说着这话时,却见子轩趴在那里,一脸乖巧的样子。

他不由伸手进了锦被下,握住那肥嘟嘟又软糯的小脚丫,却觉得那小脚丫实在是小,握在手里,分外软嫩,不免心里泛起异样,想着这是阿宴辛苦给自己生的两个儿子,以后她还要给自己生个小郡主的。

当下他笑道:“若是你们的母妃怀孕了,父王可真盼着能有个小郡主,万万不能像你们两个这么顽皮。”

这边正逗弄着,忽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琴声,悠扬动听,如泣如诉。

容王敛住笑,淡问;“哪里来的琴声?”

众人也都茫然,想着是谁,这夜晚时分竟然好好地弹起琴来了。

当下容王命奶妈们哄着两个小家伙睡觉,他自己却走出船舱,遁着琴声,来到船头,却见船头的小厅中,一个女子身穿白衣,在这一江瑟缩中,迎着寒风,傲然立在那里,俯首抚着长琴。

此时月光如水,江水萧瑟,这琴声低回婉转,如泣如诉,丝丝缕缕地回响于这寒江弯月之中。

而那一袭白衣的女子,身段柔媚,如瀑般的长发在寒风之中微微飘扬,一时竟如同月夜仙子,就那么不经意间坠入人间。

容王身旁跟随着的正是萧羽飞,他一见这情景,不由浓眉紧皱,想着这韩家姑娘真如同仙子一般,只是这仙子夜晚在这船头弹琴,怎么看怎么哪里不太对劲呢?

他小心地看向容王,却见月光之下,容王脸上神色难辨,就那么望着不远处的那个韩姑娘。

一时,他忽然觉得不妙。

他的殿下啊,莫不是也觉得那女子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