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小焕狐疑的打开盒盖,顿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恍然想起方才在马车中不觉得热,大约便是因为这个盒子的缘故。

盒子里面用一层棉褥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将外层的东西都拆了,露出一个略小一些的盒子来,同时凉气愈发逼人。容焕忽然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不由得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掀了开。

然后又露出一个方盒子。

容家小焕默默扶额:有完没完了…

然再一次打开后,里面露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玉盒,色泽莹碧,中间钳了一块精巧的纯金锁扣,散发着森然的寒气。单单这个盒子,便已经价值连城,更遑论里面的东西。她猛然想起雷府藏书阁的密室中,那个冰门后封存的奇怪花朵,口中不由得有点发干:“这…这是…”

“因七焰陀罗只能在极寒中存放,雷家先人不但造了一个冰室,还从西域花重金弄来了这块千年寒玉。”他优雅的抿了一口香茶:“二喜不欣赏一下里面么。”

刚刚才在书上看到七焰陀罗的神奇与珍贵,这会儿便能见到真品,容家小焕不由得有点激动。她忍着凉气打开玉盒,顿时一股奇特的香气盈满了整个马车,七焰陀罗比想象中的小很多,从叶到花整个呈艳红色,花蕊浓黄,由内而外逐渐伸展出七个瓣尖,仿佛燃烧的火焰一般。

容焕瞧得认真,忽然发现了端倪:“怎么只有一朵?书上说七焰陀罗都是并蒂双花,需要两朵方能生效——”

顾长惜垂下眼睫:“你若听纪允说起,便应该记得,雷夫人弥留之际,曾许给那高人雷府的传家之宝。”

“难道传家宝就是——”

“没错。”他淡淡道:“便是其中一朵七焰陀罗。”

容焕将那玉盒合上,心思微微一动:“他肯送你如此贵重之物…你许了他什么?”

顾长惜慢条斯理道:“雷家兄弟如今最想要什么,我便许什么了。”

“难道…”她瞪大了眼睛:“是柳佩如的性命?”

“不。”他沉了声音,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是整个柳家的灭亡。”

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然顿了顿,容焕心中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顾长惜怎么知道七焰陀罗之事?

难道他看过了雷家兄弟给他的蛊术译文,然后便极快的作出了决断?不,不对…当天他二人下了密室,顾长惜便对着冰室观察了好久,明显知道里面那朵花极其珍贵。难道他早就知道了…难道他特地来到雷家寨,寻求解蛊连带着她都不过是顺便为之,而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就只有七焰陀罗?!

容焕心中巨震。

雷家寨这一场复仇游戏,赢家不是暗中害人却保得性命的柳佩如,也不是自以为捉住了凶手的柳书,更不是成功复了仇的雷家兄弟。

这场游戏最大的赢家,是顾长惜。

她呆呆瞧着他,心中除了感叹这厮阴险狡诈老奸巨猾之外,竟隐隐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大约是一种…欣赏之意。

顾长惜察觉容焕在盯着他,便抬起眼睫,直直撞向她的目光。彼时他早已洗去面上暗色,一双琥珀色的美目晶莹如玉,不经意间便是慑人的倾世容姿。

容焕面上一红,心猛然快跳了数下,赶紧扭过头,扯了个话题道:“那…那要找另一朵七焰陀罗,首先要寻到那个高人——”

“这个自然,”顾长惜笑了笑:“只可惜纪允也只见过他的书信,并不知那高人是谁。”

“这样啊。”容焕略微有些失望,然瞧着顾长惜一副淡然的容色,又觉得他定然已经有了安排,根本轮不到自己操心。

“至少我们拿到了一朵。”他顿了顿:“然如何发挥药性,便全靠二喜你了。”

容家小焕挺起了胸脯:“包在我身上!”

她嘴上应得痛快,心中却翻了个白眼儿:这恐怕才是顾三儿威逼利诱也要将她弄来的终极目的吧。

一路风和日丽。

高守赶车,顾长惜赏景,容焕埋头研究七焰陀罗,三人倒是分外和谐,时光也过得极快,转瞬三日,已到达九凰最西边的西羽。

城关守备森严,然在一水的士兵旁边,还站着两个突兀的身影。

个儿高的男子一副公子打扮,肤色白皙,眉目间似有贵气。个儿矮的少年穿了一身小童衣衫,肩上背了一个硕大的包裹。两人站得不近不远,一副互不相识的模样,翘首以待的姿势却又很一致,明显都在等人。

高守瞧见其中一人,当即变了面色:“公子…我们要不要改道。”

顾长惜顺着车帘缝隙看去,瞬间扶额:“来不及了。”

容家小焕不明所以,也凑过去望了望,顿时又惊又喜:“子桑!”

马车已行得近了,她这一声不大不小,刚好落在那二人耳中。子桑大喜过望,连跑带颠的奔了过来:“高公子好久不见了,车中的可是我家姑娘吗?!”

高守对他笑了笑,神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望向后方。那个子稍高之人也向马车走来,一脸喜气:“咦,这不是小守吗?哎呦好巧这都能碰见。”

等人的样子太明显了一点都不巧好咩…

马车帘子被掀了开。

容焕跳下车来,子桑立即过来挽着她的手臂:“姑娘可叫我好等。”

“你怎会在此?”她亲热的摸了摸他的头,子桑眼珠儿转了转,压低声音道:“我接到姑娘的信,知此处是姑娘从雷家寨回九凰的必经之路,便在这里等了。”

容焕瞧见子桑的眼神,心知他有些话不便在此说,也就没有细问。

“不过高公子怎去赶车了?他的仆人呢?”子桑打量了马车半晌,最后直勾勾的瞧着顾长惜:“这美人儿又是谁?”

容家小焕忧伤的叹了口气:“这个说来话长。”

这厢主仆二人一派亲热,那边三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便有些诡异。

“你身畔竟带了个姑娘。”那人隔了数尺饶有兴致的打量容焕:“老三当真是出息了。”

顾长惜淡淡道:“你怎会在此?”

明明与容焕同样的言语,却透了一股疏离之意。那人哈哈一笑:“自然是截了你的书信。”

“血凰卫的书信你也敢动。”顾长惜冷笑一声:“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没没没,血凰卫岂敢招惹,不过你的信送到神农谷之后,我就顺便瞧了一眼,然后…”他压低了声音:“然后跟着这位小哥在这里等了几天。”

容焕耳朵一直竖着,陡然听他低了声音,便转过了脸。那人与容焕目光一撞,便嬉皮笑脸的走过来,目光不住上下打量:“老三竟喜欢这一种。”

她面上一红,正欲辩解两句,忽见那人伸出手来,在她的脸上使劲儿摸了一把:“果然柔嫩水滑。”

“哪来的登徒子——”子桑大怒正欲发作,容焕却急忙将他拦住。方才此人伸手,已在他指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且近看之下此人身形虽高,然杏目雪肤,没有喉结,分明是个高挑英气的女子。

放眼天下,能这般与顾长惜言语的女子恐怕不多。

容焕后退一步福了福身:“见过昭满郡主。”

眼前这女扮男装的女子,正是九凰王的二女儿,昭满郡主顾君乔。

“老三身边的人都和他一样猴精。”顾君乔瞬间垮下脸,仿佛被识破了觉得很扫兴:“一点不好玩。”

“你特地来找我,不只是为了玩吧?”顾长惜瞥了她一眼,嘴角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老二。”

果然顾君乔立刻炸了毛:“不要叫我老二,我没有老二!”

那干嘛非要扮成一副有老二的样子…

高守别过脸,想笑又不敢笑,显然是对这情状司空见惯。

顾长惜顿了顿,淡淡道:“都上来吧。”

顾君乔大喜,赶紧一个箭步窜上了马车,仿佛生怕他反悔。容焕权衡了一番,觉着自己与他兄妹坐在一起不太妥当,可是外面又挤不下,只好硬着头皮钻了进去。

于是驾车的横梁上便剩了高守和子桑并排坐在一起。

纵是子桑再不明事,此时听了那一句“昭满郡主”,也隐约感觉到自家姑娘招惹了大人物,而这个高公子,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觉着之前可能受了骗,子桑的面色便不十分好:“在神农谷那么久,还未请教高公子大名呢。”

这语调颇有些阴阳怪气,高守有点尴尬:“单名一个守字。”

“高手?”子桑撇嘴:“你爹妈也忒不谦虚。”

为毛这对主仆的反应一模一样…

马车内。

顾君乔瞧了一眼容焕,笑了笑道:“姑娘是神农谷的神医?”

高守曾经提起,顾长惜在解蛊一事是不宜让九凰中人知晓的,然她跟踪了子桑,大约不太好糊弄过去。容焕飞快瞥了一眼顾长惜,见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这才恭谨道:“神医不敢,在下神农谷弟子容焕。”

顾君乔挑了挑眉:“这倒奇了,听闻神农谷是不肯医我顾氏的。”

“容姑娘只是与我偶然相遇,极为投缘,这便结伴而游,与医治却扯不上干系。”顾长惜面不改色的扯谎:“你特地在此等我,又是为何?”

容焕被“极为投缘”四个字麻出一身鸡皮疙瘩,便见顾君乔面上一红,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老三明知故问。”

顾长惜冷哼一声:“我没有见过他。”

“当真?”顾君乔狐疑道,随即又垮了脸色:“罢了,他总是躲着我…这个暂且不提,父王即快过寿,我找你来商量下操办的事情。”

容焕还未深思那个“他”是谁,便忽然恍然大悟。本来当务之急是去寻那个高人,顾长惜却依了原计划先回九凰,她也不便多问,原来是九凰王要过寿辰了。

他弯起一个冷诮的笑:“往年都是你与大哥定夺,今年却缘何如此。”

“唔…大哥身子愈发不好了,不宜再过操劳。”顾君乔含混道,她显然不擅长扯谎,顾长惜冷眼旁观并未点破,容焕瞧出来了,心中掠过几个念头,也没有多加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