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焕下意识的便想回一句“就是唐戬”,然言语到了嘴边,却忽然别扭起来,不知为甚也不想多做解释,便扭过头,高贵冷艳的“哼”了一声。

顾长惜笑了笑,也不言语,只是淡淡将她望着。

他眸如灿星,即便烛光昏暗,仍然将容光耀得极盛。容家小焕拧着衣角,颇有些不自在。方才时间紧急,她来不及想那些有的没的,此时二人独处,便恍然记起上一次不欢而散的原因来。

那时她满心倔强,只想给顾长惜丢几个毒药蛋。可短短四日半过去,在经历了劫掠与囚禁,听过顾君璟和顾灵岑的言语后,容家小焕忽然发现,她根本已经不再介意那日的事了。何况顾长惜本是为了保全她才出此下策,眼下她早已无心风月,只想尽快为顾长惜解去蛊毒,竭力为师父当年所为弥补一二。

既然已经想通,容焕也不矫情,直视着他道:“如果纳妾只是一个幌子,你与我直说不就好了,戏弄我很好玩咩?”

顾长惜一怔,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今日行动之前,高守曾在他身边十分烦人的碎碎念,女儿家都是小心眼儿的,纳妾这事不哄容家小焕三五日,休想她会有好脸色。

然谁知容焕会这般直接的便将态度挑明,瞧这样子,仿佛也不打算与他深究。顾长惜心中微微讶然,半晌垂下眼睫,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大约是我想知道二喜…可愿当真与我为妾。”

容焕面上一红,倒没想到顾长惜竟是存了这个心思,便咳了一声道:“这个…我向来善妒得很,便是我再欢喜…欢喜谁,也绝不会为妾。”

她本想说“便是我再欢喜你”,然话到了嘴边,终究及时拐了回来。其实她后面还想跟一句“更不准夫君纳妾”,只是想到顾长惜的身份,哪个王公贵族不是三妻四妾,便也就忍住了没说。

“我明白了。”顾长惜静静望着她,容焕应了一声,心中不知为甚忽然有点沮丧,大约是认清了现实的缘故。

她极快的收整了心思,率先向前面走去,只是刚刚走出一步,却觉袖子一紧。

顾长惜握住她的手腕,沉了声音道:“对不住。”

容焕一怔。

他这是…为了那日纳妾的言语在向她致歉么…

她既已不放在心上,忽然听到他这样郑重的说对不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容焕挠挠头,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我们这是在哪?”

顾长惜见她坦然,便也笑了笑:“二喜可听过血凰阵么?”

容焕顿了顿,虽然那日在顾灵岑口中听过,然她却不想暴露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更不想顾长惜记恨宁馨子,便稳健的摇了摇头。

“血凰令虽世代传于九凰王,然血凰卫中高人太多,他们却未必肯服从一个权贵,是以百年前,当时的皇帝便建造了这一阵法,只要成功闯出,便可做血凰卫统领。”顾长惜缓缓道:“不过这许多年过去,进去的人不知凡几,却还未有人活着出来过。”

容焕心中紧了紧,不由得泛出几分怜惜。她在意的却是顾长惜明知凶多吉少还去闯阵,那时候,他大约也不过十七八岁吧?正是少年肆意轻狂的年纪,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处,怎会甘冒如此大险。

“在下有幸,做了这活着出来的第一人。”顾长惜淡淡道,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当年的工匠早已作古,图纸也付之一炬。所以,我不但是第一人,也是知晓血凰阵内部方位的唯一一人。”

容家小焕何等心思,她心中一喜,立刻反应过来:“我们在血凰阵中?”

“不错。”顾长惜微微颔首道:“那夜你被带走后不久,我便知道了。倒是没想到他会将你藏在清心居,那里是父王的隐秘禁地,向来是不准我们靠近的。

当日老二去求见父王,却在前门被大哥拦住,我便知道他将你藏在了此处,故意查访那些别苑不过是混淆视听,眼下我与他鼎足而立,谁都不能明着动手,后我探明了你的方位,便密谋了这个计划。”

容焕伸手摸了摸土壁,只觉痕迹十分新鲜,果然是才挖了不久的。她心思转了转,顾君璟确然心思缜密,连顾灵岑召见顾长惜都要跟来,只可惜他千算万算,却决计想不到自己前脚刚出门,后脚顾长惜便带着自己从房中不翼而飞了。既然他没进过血凰阵,这其中关键,怕是搓破头皮都想不到吧。

话说回来,就是发现了,他们也闯不过来…

容焕眼珠一转,有些迟疑道:“若是他派人在血凰阵入口和出口守株待兔…”

“血凰阵入口与出口都在一处。”顾长惜弯起一抹笑:“不过,谁说我们一定要从出口出去?”

不愧是顾三儿!容家小焕放下心来,心思渐渐转到了别处。

顾长惜方才没有说,这个计划能施展得如此完美,还有极其重要的一环,便是顾灵岑的帮助。

然这父子二人的心结已有了二十年,只怕没那么容易化开,容家小焕顿了顿,便也就聪明的没有多问。

二人向前行了不多时,终于到了一处开阔之所。顾长惜径自将烛台在墙边轻轻一点,顿时一道火龙迅速向前咆哮而去,将眼前空间映照得亮如白昼。

容焕抬起头,霎时便被震慑了:“这…这么大?”

眼前是一个极为壮观的方形土阵,足有百丈之宽,如同棋盘一般被分割成了五尺见方的台子。每个台子都似有许多玄机,近处便有一台子上面卧了一具残缺的白骨,大约是行错了一步,触动了落石的机关,死得十分凄惨。

“血凰阵内,又分金、木、水、火、土五阵。

”顾长惜淡淡道:“眼下,我们便是在土阵中。”

回复举报|58楼2016-05-06 12:24

冬天的小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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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焕嘴角抽了抽,这么大的手笔居然只是其中一阵,看来血凰阵当真是比想象中还要凶险万分。她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只见那土阵上方的石壁上,刻了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与图案,仔细看来,倒像是五行八卦之象。

她回过头,顾长惜已在地上画了一个阵法,其形俨然与土阵一致。他不时的看一眼石壁上的文字,随即便在阵中勾画出一条路线来,容焕瞧了一会儿,渐渐看出了端倪:“这是阴阳秘术?”

顾长惜手中一顿,颇有几分赞赏的道:“想不到二喜还懂这些。”

“皮毛而已。”容焕挠挠头,忽然来了兴致:“让我试试。”

她所知不多,依照石壁推算了一番,有不懂处便向顾长惜请教,他倒也不藏私,阴阳秘术极其深奥,好在容家小焕聪明非常一点即透,加上她有一些底子,不多时便将整个阵法的路线尽数推算了出来。

然顾长惜的面色却不轻松,容焕略一沉吟,当即发觉了他在担忧什么。

“这是入阵的线。”她也微微蹙起了眉:“而我们却是要反其道而行——”

“不错。”他沉了声音道:“逆阵十分凶险,需要精神集中,反应也须极快。我们脑中全是入阵的推算,稍有不慎便会行错。”

容家小焕顿了顿,从他手中拿过石子,默默的在地上写起字来。顾长惜瞧了一眼,发现她将南变成北,前写作后,竟是在写逆阵的口诀。

不多时过去,容焕写好最后一句“北四进一”,随即便把一旁的阵法路线抹去了。她站在一边,极其专注的瞧着那些她写的口诀,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我们走吧。”容家小焕抬起头,对着顾长惜弯起一个笑:“我已经全部背下来了。”

顾长惜微微有些讶然。

逆阵口诀虽简单,却也有五十句之多,想不到容焕速记的功夫竟这般了得。

这法子固然麻烦,不过却是最安全有效的。倘若是顾长惜自己,他定然懒得这样做,直接进阵依着路线逆行便可。若是不慎出了差错,他武功极高尚可避过,只是容家小焕大约便要坏菜了。

他诸多心思不过转瞬,淡淡道:“走吧。”

容焕点点头,吸了口气道:“进六北二,退三南七。”

为了稳妥起见,两人一前一后缓慢而行,一时间偌大的阵法中只有容焕清脆的口诀声。顾长惜走着走着,只觉周遭缓缓模糊起来,他的姿态逐渐与三年前那个青涩的自己重叠,那时他已闯过了三个阵,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丝毫不敢懈怠。

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稍有疏忽,便是万劫不复。

如今,竟有人站在他身畔,与他一同闯这凶险的阵法。

这无数人闻之色变的血凰阵,她竟也能临危不惧,冷静的分析利弊,从容应对。

顾长惜微微侧目,容焕走过一个被暗箭射死的尸体,还凑近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啧啧道:“这位大哥武功不错竟避过了要害,只不过伤口太多,大约是血流尽了才死的…可惜忒可惜。”

这哪里是从容,明明是心太宽。

顾长惜默默扶额。

他冷了声音道:“专心口诀。”

容焕挨了训,登时萎了,老老实实继续背下一句。

不过半个时辰,二人已走过大半,眼见便要出阵了,前面的去路却长满了荆棘。原是之前的人行错了一步,踏入了陷阱,悲惨的死在了极深的荆棘洞中。那深洞中的荆棘有了血肉做养料,疯狂的生长起来,最后竟爬满了相邻的台子。

顾长惜淡淡道:“跟着我的脚印。”

容焕点点头,心中略有些纳闷,跟着你的脚印有什么用,难道你踩过了荆棘就不扎人了咩…

然下一刻,她便很快得出了答案。

顾长惜一步踏出,荆棘连同那台子一齐抖了抖,陷入了土中一寸。

容家小焕霎时瞪圆了眼睛。

他双手负在身后,微微偏过头,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颚。雪青色长衫微微浮动,衬得腰线笔直,说不出的翩然神秀。

千斤坠就千斤坠么,姿势摆得这么英俊是想怎样…

容焕直勾勾的瞧了半晌,这才跟着踏了上去。

顾长惜人高腿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的几步,容焕便显得有些吃力了。她两只脚一前一后,距离大了些,身子便开始摇晃。

容焕心觉不好,赶紧迈出一步,却不想这一下用力过猛失了平衡,眼见就要扑到荆棘中。

顾长惜霎时回身,长袖一甩,伸手扣住她腰间向前一拽。

于是容家小焕便结结实实的扑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