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房中,江留醉心头疑团更多,“你凭什么说她是你父王请来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如影堂'?”燕飞竹还处在兴奋之中,说话飞快。

“你说的是那个专门护送暗镖的神秘组织?”如影堂天下闻名,“不离不弃,如影随行”八字,流传甚广。堂中高手云集,却极神秘,鲜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如影堂专司保镖,暗中保护顾主,很少露面,据说从未失手。只是他们曾经保护过几个大贪官躲避仇家,亦邪亦正,是以江留醉对如影堂印象平平。

“秘密也不见得,父王和他们很熟。”

“我不信。你父王手下有的是人才,还用得着他们么?”

“信不信由你,我觉得定是他们的人,只不过还没找到我,就被老板娘看穿。……对了,老板娘究竟是谁?既这样年轻,武功又这样好。”想到那老板娘竟会无形剑气,暗自心悸。

江留醉笑道:“郡主,天就要黑了,一会儿我们去探一探好不好?我可猜不出她是谁。”夜了。雪又开始飘扬,如天空的轻叹,令人在这暗夜下生出几许无奈。天上无星,雪与夜色掩盖了周遭的一切。静谧里,城镇透出不安的气息,越发冷了。江留醉和燕飞竹选择在酒楼关门之后,偷偷地来到了酒楼第三层老板娘算帐的地方。三楼的一间雅室,果然还亮着灯。

江留醉和燕飞竹伏在飞檐上看不真切,正打算从窗口悄悄溜进楼里时,听到老板娘放下笔,静静地道:“想不到郡主会玉驾亲临,小女子失迎了。”说完,人已到了窗口,似笑非笑地举着一盏灯望着两人。

江留醉心中赞叹她的身手惊人,竟来得无声无息。两人在飞檐上一副作贼的样子,见老板娘正视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老板娘却又说道:“小女子正要去拜访郡主,这会儿准备不周,还请郡主原谅。”她放下灯,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燕飞竹跳进房中,扫视了一圈,迎上老板娘殷勤的目光,“你知道我的身份?”江留醉也站到她身边,做好准备随机应变。老板娘却安然地取出一件东西,递与燕飞竹。燕飞竹一脸狐疑地接过,细看竟是自己最喜欢的一对宝石耳环,走时忘了取,一直有些遗憾。

“你从哪里拿来的?”一时间燕飞竹心里迷惑起来。

老板娘抚了抚额前的一缕长发,微笑道:“郡主应该能猜出我的身份,我是如影堂下第十一位影子,叫蓝飒儿。这副耳环,就是令尊燕王爷给的信物。他请我尽快让你回金陵,如果你不愿回去,就护送你安全地到京城天宫。”

燕飞竹见她说的一分不差,放下戒心,欢喜地拉起蓝飒儿的手,“父王还说什么了?你真的见到他了?他还好吗?”

蓝飒儿尚未及回答,江留醉便问道:“蓝姑娘既是如影堂的人,怎地在这里做起老板娘来?”

蓝飒儿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道:“阁下难道是丁鼎前辈?”她这样说的时候,语气中不乏挑战之意。燕飞竹道:“丁伯伯已经遇害了,他是我的朋友,江留醉。”江留醉方要捏个假名,见她口快,便也罢了。

蓝飒儿却脸色一变,深深凝视着江留醉,“噢,我想江公子是易了容的,难怪……”她的话没有说下去,江留醉心中却冒出了其它的念头,可一时又不知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仿佛哪里不对。

燕飞竹也道:“是啊,蓝姑娘,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做老板娘呢?老板又是什么人?”“如影堂的人平时没生意接的时候,都在各地有自己的生意要照顾。我也没能见到令尊,是他把信物交给总堂的人,他们传给我的。一般说来,谁离顾主近,谁就接这趟生意。我也是才拿到东西,知道了郡主的身份,可还没来得及来找郡主……”“你如何认得我?”“郡主请看。”蓝飒儿右手一抖,手上突然展开一副画来,竟是燕飞竹的画像,栩栩如生。燕飞竹接住这副画像,喃喃地道:“这是我十六岁生辰那日,父王请人画的。”她此时再无怀疑,而江留醉的戒心也消失了大半。

突然,楼顶上有人嘿嘿冷笑道:“竟有人欢欢喜喜去上当,有趣有趣。”

蓝飒儿反应极快,“嗖”地冲到窗前,人如柳叶似地随风而起。与此同时,江留醉也掠了出去。两人到了楼顶,说话的人已不见。蓝飒儿静静地站在楼顶上,雪花在她的身边轻巧地舞着。她望着远处道:“一定是她。”

江留醉站在她身后,“是谁?”

蓝飒儿回头道:“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她不怀好意,你倒傻乎乎一直护着她。”江留醉也不知一切是否如她所说,只得耸耸肩摊开两手,做了个无辜的姿势。蓝飒儿哼了一声,道:“以后不要自作聪明就好。”转身翻进楼内。

江留醉稍稍多站了一会儿,望着幽暗的夜色,琢磨刚才那人所说的话。如果这话真是先前那女子所言,他倒有几分相信,蓝飒儿实在有点来历不明。可那女子又是谁呢?

燕飞竹立在窗边,见蓝飒儿进来,忙问:“怎么回事?”

“是早间那女子……他跟你说过吧。”见燕飞竹点头,又道:“哼,她也太狂妄!”江留醉随后跃进,默然不语。

燕飞竹继续问蓝飒儿道:“你是如何瞧破的?”

蓝飒儿白了江留醉一眼,道:“她一开始扮做贫女的时候,身上就有股药味,后来卖唱的时候还有,除了她还会有谁?她分明不怀好意,一再挑衅,谁知道有人就是喜欢管闲事!”江留醉见她对白天的事耿耿于怀,索性连声道歉,反正说话又不累,且看她到底打什么主意。赔了一会儿不是,蓝飒儿的气消了,神情严肃地道:“我不知她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郡主来的,总之我们从今天起要小心这个人。郡主,你想回去,还是去京城?”

“当然去京城,蓝姑娘,我希望你到了京城以后也能帮我的忙,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蓝飒儿微微一笑,拉住她的手道:“我会的。”又问江留醉,“你呢?”

江留醉想,那个人不像是冲着我和郡主的,倒像是冲着蓝飒儿的。她说我们欢欢喜喜去上当,就是说蓝飒儿才是要抓郡主的人。可我到底该信谁呢?他清清嗓子,“我自然和郡主在一起,她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蓝飒儿盯着他道:“很好,不过我有一句话要交代。我保护的只有郡主一个,你不算在内,你出了什么事,一概与我无关。”

“好极,我一个大男人,本来也不需要人保护,何况你又是女的。不过,郡主有事,我一定会挺身而出。”

“只怕你会越帮越忙。”

燕飞竹不知两人在搞什么鬼,皱眉道:“你们都说什么呀!蓝姑娘,我们既然一路,就该互相照应才是……”

“不是我小气,如影堂的人做事,必须一心一意。我不能分心去管其他人。要是有人调虎离山,让我去救这小子,我如何保你安全?”

“蓝姑娘顾虑的是,不必费心。”江留醉硬气地道。

蓝飒儿瞥了他一眼,又望向其它地方,淡淡地道:“你记住我的话就好。我们这就出发。江公子,不知你困不困?”

“不困,我来赶车好了。”

“你愿意就再好也没有了,可不许半途而废。”她说话倒一点也不客气。等等,这里面不会有阴谋吧?江留醉甩了甩头,试图使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些。草木皆兵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他已经感到自己的头脑不够用了。让他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是,他对那个易容的女子有着出乎意料的好感,两者择一,就不得不怀疑起蓝飒儿了。

蓝飒儿不再理会他,开始对燕飞竹讲着上京的路线,这使江留醉有时间从容地注视着她,希望能从她的神态中证明她的正邪。然而毫无破绽。她的神情是那样的认真与专注,她的笑容又是那样的甜美与无邪。那一种美是与生俱来的,看上去根本没有丝毫的心机,却在不经意中流露出一种风韵,让人百看不厌。

江留醉有种乐于欣赏美的天性,只要是美丽的事物,他总会全身心地投入,如醉如痴。就在此刻,他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怀疑蓝飒儿的身份,竟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她望,露出了怔怔的微笑。

燕飞竹觉出不对,咬着唇瞧了他一眼,江留醉仍浑然不觉,痴痴地凝视蓝飒儿。燕飞竹心中不知怎的泛起酸意来,不时地瞥他几眼,竟没在听蓝飒儿在说什么。说完了话,蓝飒儿吸了口气,笑道:“好了,我们这就下去,但愿那人不要再来找麻烦。”她的眼瞥过江留醉时,流露出难得的一股温情。在倾慕她的人面前,她总是表现得很优雅。这小子也发现我的美丽了么?她一边领着两人往楼下走,一边想,总算找到郡主了,一切都在控制中。除了……那个神秘的女子。

走到楼下,果然有一辆极大的马车已经备好。掌柜坐在柜台后闭目养神,听到动静连忙迎了过来。蓝飒儿问:“都安排好了吗?”

掌柜道:“全照您吩咐做的。”

蓝飒儿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又朝燕飞竹道:“我们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会儿了。”燕飞竹关心地看了江留醉一眼,刚想问他连夜赶车会不会累着,却想起他盯着蓝飒儿的样子,便故意打了个哈欠,说道:“我还真有些乏了。”走进车厢里。

车内竟有一张大床,车壁上嵌着一盏长明灯,让人可以看见一套精美绝伦被褥,已铺在床上。蓝飒儿注意到燕飞竹脸上惊讶的表情,不禁面有得色,含笑拉燕飞竹在床边坐下。江留醉在一旁心生疑惑,好大的排场。

蓝飒儿一边放下帘幕,一边对江留醉道:“你赶车去吧。”

车缓缓启动,燕飞竹想到车外漆黑的夜,不由自主地道:“我们要赶多久的路?”

“早一天到京城,你早一天安全。这辆车虽不是铜墙铁壁,也算得上坚固,我们在里边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