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飒儿这才想起,对江留醉道:“找一找驿站。”

“这儿好像没驿站,得到前面的县衙去调两匹马。”马车摇晃着驶向了衙门口。那衙门红砖碧瓦,气势非凡,老远即可一览无余。

蓝飒儿道:“奇怪,这镇不大,衙门倒也威风得很。”

燕飞竹稍一思索,“这是什么地方?”

“徐州附近。”

“金王爷是徐州人,这一片都是他家里的亲戚。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县太爷应该也姓金。金家人么,大门自然威风八面。”燕飞竹冷笑。

两人都听出燕飞竹口中的讥讽之意。雍穆王金敬是天泰帝遗诏中的四位顾命大臣之一,又是当今太后之兄。天泰帝去后,金氏一门权倾朝野,在朝廷里说一不二。燕王爷也是顾命大臣之一,因与其不和,才特意请调回乡,当了名副其实的镇南王。

江留醉心中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会不会是金王爷想陷害燕王爷,让人把银子掉了包?蓝飒儿却对燕飞竹的话颇不以为然。燕王爷若非到了金陵,怎会像如今这样逍遥?天高皇帝远。再看看左王爷和郦王爷,一个整天在宫中陪太后下棋赏花,一个不到出了大事不去上朝,哪像燕王爷在南方只手遮天?这倒要谢谢金王爷才是。她心里虽这样想,脸上的神情倒好像没听到燕飞竹的话似的。

江留醉将马车停在衙门口。燕飞竹略带高傲地下了车,却忘了自己早已换了民女的装扮。门口的一个衙役满腹狐疑,不知这三人什么来头。蓝飒儿先迎上前去,对他说道:“这位兄弟,能不能请你把你家老爷请出来?就说镇南王郡主有事要见他。”那衙役张大嘴飞快地跑进门去。

不多会儿,一位身着鲜艳官服的胖官员颤颤地赶了出来,一张脸夸张地笑着,五官挤在了一处,尚在远处就连声喊道:“郡主在哪里,下官来迟了。”江留醉忍俊不禁,不由把头转向了一边偷笑。燕飞竹傲然站着,等他走近。谁知那官员见蓝飒儿一身华衣,以为她是郡主,朝她行了一礼,“下官不知郡主驾到,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蓝飒儿心中得意,却忙不迭躲开,笑道:“我可不是郡主,这位才是呢。”一指燕飞竹。

那官员疑惑地打量了燕飞竹一会儿,笑容有片刻的僵滞,又瞬间变作了怒色,“本官从未见过郡主本人,若有人敢以此捉弄本官,哼,倒要教他好看!”

燕飞竹大怒,厉声道:“你不要狗眼看人低,若是你家王爷换一套衣裳,莫非你也认不得他不成?”取出金牌冷笑,“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瞧瞧。”

那官员睁大了眼,像是要把金牌吃了,表情又变化了几种。最后大概总算是看明白了,慌忙作势欲跪,结结巴巴道:“原来真是郡主大驾光临,下官蓬蔽生辉……快,里边请,里边请。”他虽见了金牌,有几分恭敬,但到底有几分自恃,没有真正跪下来。

燕飞竹摇头道:“我不进去。只要换几匹马,没别的事。”那官员又赔了几个不是,“不急,不急。请郡主千万先到里边休息,下官这就去找几匹好马来。只因下官从不骑马,县衙里一时还难以凑出好马来,请郡主还是先进去休息一会儿的好。”

燕飞竹无奈,回头望了望江留醉和蓝飒儿,两人都点点头,便道:“好吧,越快越好。你不急,我可还急得很。”说着往衙门里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淡淡地问道:“贵县怎么称呼?”

“鄙姓金,和金王爷是本家。”他重重地吐出后一句话,甚是得意。

三人进了衙门的里屋,在一间华丽的偏厅中坐了下来,金县官吩咐了手下之后就离开了。燕飞竹环顾四壁,看着一室奢侈的布置,恨恨地道:“单是一个小小的县官就这般有钱,金家可真是了不得。我爹要是在这儿,还不知气成什么样呢。”另两人都没有说话。等了好一会儿,金县官总是不来。燕飞竹十分不耐烦,几次想离开。

蓝飒儿也坐不住了,皱着眉道:“他这么有钱,怎地连几匹马也找不出来?”突然叫道:“不对,这里面有鬼。”

只听一个人接口道:“不错,是有鬼,可你们已经走不掉了。”以金县官为首,闪进一群持刀的衙役来,人数有二十来个。金县官傲慢地道:“郡主,你可等急了?”

燕飞竹见了他的架势,又惊又怒道:“你敢以下犯上?想造反吗?”她隐隐感到有事发生了。

金县官嘴角扯出一个不屑的笑容,神气活现地道:“想造反的是燕王爷,皇上很快就要下圣旨,燕王爷不日就要进京受审。你是他女儿,就是同犯。”

燕飞竹大惊失色,“父王他……”

金县官越发得意,“你爹马上就是阶下囚了,你也不再是郡主了。”朝身后的人道:“全部给我拿下。”

燕飞竹急中生智,取出金牌道:“谁敢动手!这是先帝御赐的金牌,碰我者死。”

金县官有些意外,愣了一会儿,又底气不足地道:“不怕,我们有圣旨担着。反正要下圣旨了,我们先斩后奏,大功一件。当今皇上的旨意比先帝的有用。”

燕飞竹冷冷地道:“就凭你这句话,已经是满门抄斩之罪。”说完,傲然站着,目光向着前方,一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一边的衙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谁说的有理,谁更有权力,便没有一个人动手。

蓝飒儿早已不耐烦,一把拉住燕飞竹的手,“换不到马,还跟他罗嗦什么?”身似燕子般飞起,带着燕飞竹如彩虹掠过,在众人头上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江留醉也朝金县官一笑,“对不住,我们告辞了。”也翻身凌空跃起。

金县官傻了眼,刚挤到门口,却见一阵黄色的迷雾飞至,吸了一口,顿觉头昏目眩,和一班衙役一起倒了下去。

三人到了县衙前面,蓝飒儿突然道:“我们去他的马房。”等找到了马房,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想是金县官为了调集人手,把马夫也叫去的缘故。虽然没有人,好马倒颇有几匹。蓝飒儿笑道:“果然不出所料。”

三人牵了马,江留醉道:“这下可以请郡主坐飞车了。”燕飞竹阴沉着脸,一话不说。江留醉安慰她道:“他是金王爷的人,说话自然有些夸张,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想皇上不会这么快就找你父王的麻烦。”

燕飞竹闷闷不乐地坐到车上,许久才道:“我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皇上最多让父王进京,决不会受什么审。先帝遗命,四位顾命大臣都有一块那样的金牌,如先帝亲临,皇上怕还是忌惮的。”燕飞竹说完,又怔怔地想,我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安慰自己?

蓝飒儿道:“听说皇上亲政燕王爷出了不少力,我想他不会这么快就忘恩负义吧。再说皇上初登大宝,根基不深,除了你父王,还有几人站在他这一边?他怎会对燕王爷下手?一定是姓金的想害你父王。”

燕飞竹想,想不到她竟如此有见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肯定都是金王爷在捣鬼。等我到了京城……”

江留醉套好了马,“既然如此,我们加快赶路,早些到京城去查个究竟。”他越来越急切地想早日赶到京城,整日和那些小喽罗纠缠,根本感受不到什么趣味。他显然没把他今后要做的事与朝廷的权力相争联系到一起,只是想帮金无忧查清真相,也为等待那批银两救济的黎民求个公道。

三人刚想离开时,蓝飒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等一等……”她在衙门口扫视了一圈,两人不知她想做什么,却见她手一扬,几颗火焰她袖中窜了出来,去势甚猛,一下子竟将半个衙门点着了。

江留醉呆了片刻,像见了鬼似的,盯着蓝飒儿道:“这是什么?”

蓝飒儿回过头,发现他直眉瞪眼,仿佛回答的不好就会一口吃了她似的,奇道:“这是火焰翅。放心吧,烧不到那些人,我只是想给他留点教训。”

“这不是火焰星芒?”蓝飒儿摇摇头,江留醉这才说道:“我没事,上路吧。”

马车又驶向前方,这一次三人都若有所思,路上便安静了许多。过了徐州,天色渐暗。三人找了一家大客栈歇了一晚。次日清晨又继续赶路。一连几日,都有人不断来骚扰江留醉,蓝飒儿依然不插手帮忙,也不许燕飞竹出来。似乎没有人想劫持燕飞竹,而江留醉倒是岌岌可危。蓝飒儿许是知道江留醉应付得了,每当事情过后,总会取笑他,说他倒该去请个保镖。话虽如此,江留醉仍是一副轻松写意的样子。往往人家一时没来找他麻烦,他反而念叨起来,好像功课没做,颇有些不舒服。他有时还会想起那个神秘女子,也不知前后那三个人是否就是一个人,但那人一直没再出现。

江留醉的易容早被蓝飒儿卸下,不知不觉地也放下了对她的怀疑,有时反而觉得她做事太谨慎,把燕飞竹护得滴水不漏。燕飞竹则不知为何对他冷淡了些,只有蓝飒儿整天陪着他说话,两人越来越熟悉。常常在江留醉和别人动手的时候,她就在一边评点,江留醉也跟着一唱一和,谈笑风生,丝毫没把敌人放在心上。这越发让燕飞竹恼火,心情更为烦躁。

快接近京城时,燕飞竹每天和江留醉说话,不超过十句。江留醉终于觉出不对,在一次下马歇息时问她,“你近来好像不爱说话。是不是还在担心你父王?”

燕飞竹反问:“我是多嘴的人吗?”蓝飒儿听了,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转向他处,以示自己没有在听。江留醉愣了愣,思索了一下,他注意到燕飞竹说话时赌气的样子。该不是因为我总和蓝飒儿聊天,冷落了她吧?──又自作多情了。我就是两个毛病改不掉,自作多情和见异思迁。他想着想着,不由笑了起来,燕飞竹气冲冲地道:“有什么好笑!”

江留醉自觉失礼,老老实实地道:“我想起了自己的两个毛病。”

燕飞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哼”了一声,“你……会有什么毛病?我看你好得很!”

江留醉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说,“家丑不可外扬,除非你真想知道。”

他的回答反而引起了燕飞竹的好奇,“你说吧,我的确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