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飒儿淡淡地道:“你这位姐姐,就是金陵燕王爷的女儿,燕飞竹郡主。你可不要打什么坏主意。”燕飞竹白了她一眼,觉得她越来越不可理喻。江留醉知她太尽职守,心下叹了口气,想,看来以前的顾虑都是错的,她的确是想保护郡主。

夜更深了,马车已进入京城外的县城里。蓝飒儿倦倦地道:“找个地方歇到天亮吧,闹了一晚了,车太小,已经睡不下了。我知道这里有个舒适的地方,既适合郡主,也适合这位小少爷。”三人都听出她的讽刺意味,又都装作没听见。江留醉感到有点头疼,幸好京城已近了。

于是,一行人住近了金玉客栈。果然是个颇为豪华的地方。许安康进门时气定神闲,看得出见过世面,于是江留醉对他怀疑也打消了大半。谁知在江留醉要客房时,许安康跟在他身后突然说,“我想和姐姐睡一屋,我害怕。”

江留醉不禁愣住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引狼入室,认真地看了许安康一眼。然而,少年眼中是一派天真,他只能无奈地道:“恐怕不行。”

一边的燕飞竹听了却笑道:“好弟弟,江大哥的功夫可比我好得多,你还是和他在一起安全些。”许安康点点头,江留醉放下一块大石,带着他进屋去。燕飞竹便与蓝飒儿进了隔壁一间屋。

是夜,江留醉一直暗中在提防着许安康,他想小心总来得可靠些,功亏一篑就晚了。他一直没睡着,而许安康累了许久,一下就呼呼大睡,而且年纪虽小,打鼾的声音倒极响,扰得他越来越清醒,更无半点睡意。

黎明时分,他心下忽地起了警兆,向窗外看去,一个人影飘然而过。他倏地弹起,悄无声息地开门跟了出去。那人影在燕飞竹的屋前蹲下,他立即喝道:“什么人?”

那人瞥了他一眼,丝毫不惊慌,慢慢站起,悠悠地道:“这世上管闲事的人还真不少。”江留醉大惊,这句话就是那个贫女曾对他说过的,难道……

“是你!”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惊喜。那人此次又是一副新的模样,变成脸上有个刀疤的老女人,不过江留醉仍感到一定是她。

“你认识我?”那人淡淡地一笑,却猛地用手去拍门。

江留醉连忙拦住她,“人家还睡着,你有什么事?”

那人脸色一变,“要睡着我就不担心了。”“啪”地一掌打开了门,江留醉阻拦不及,只好跟着她进去,想在另两人面前为她说说好话。不知怎的,他对这人有着十分的好感。

那人奔到两人的床前,跺足道:“咳,还是来晚了一步!”燕飞竹和蓝飒儿的床上竟是空的,两人都不见了。江留醉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些人一直都在暗中窥视,始终都没离开。

眼看就到京城了,他心里悔恨不已。如今不仅绑走了燕飞竹,连蓝飒儿也不见了。他一想到蓝飒儿,又觉得不对,两人的武功均非弱者,怎会无声无息间踪迹全无?

那人忽地又奔出门去。江留醉留在房里左右查看,可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里也无一丝打斗过的痕迹。他摸了摸被子,早已凉透,看来人已经离开很久。

这时门外传来争执声,江留醉急忙赶过去,一看,却是那人抓住了许安康,后者嘴里嚷着“放开我,放开我”。他对那人道:“不干这孩子的事。”

那人冷笑道:“他鬼鬼祟祟地往门外走,显然是想逃跑……还不干他的事?”

“我出去撒尿。”许安康叫道。

江留醉也开始不相信他的话了,板着脸道:“你说实话吧,我不想为难你。”

许安康低下头,“我撒了谎。”江留醉“哼”了一声,想起蓝飒儿的话,许安康又道:“恩公你别生气。其实我是一个人跑出家的,我和爹吵了架,不想回家。可我只带了些银两,又迷路了,找不到吃的,才会大哭。我不是存心要引你救我,也不是存心要骗你,我真的是很饿才会哭的。恩公你待我好,可我怕你送我回去,我真的不想回家……正巧刚才你走了,我就想偷偷溜出去,我想玩一阵子再说……我知道很对不起恩公,我不是故意的。还有燕姐姐,我来不及跟她告别……”

那人冷冷地插嘴,“从京城一个人走到这里,你真了得。”

许安康不理她,只看着江留醉,脸上一副可怜的样子。后者则干脆地道:“连我也来不及跟你燕姐姐告别,她被人劫走了。”

许安康大惊,眼睛又睁得圆圆的,“你是说燕姐姐失踪了?”

那人显然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话,在一旁冷笑道:“你倒说说,她是怎么失踪的?”

许安康一脸委屈:“我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用?”

那人缓缓地,像是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可怕。可是如果你是小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江留醉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却见那少年忽然挣开被她拉住的手,如蝴蝶般翩然落在离两人一丈开外的地方,脸上害羞的神情已荡然无存,傲然笑道:“果然好眼力,小童佩服之至。阁下到底是谁?”

那人面无表情,脸上的刀疤显得格外醒目,“她难道没跟你说起么?”

小童哈哈大笑,“我知道了,原来她说的人就是你。的确是有点麻烦。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就是专门来对付麻烦的。”他人虽小,但说这话时的气势却不容小觑。光是他站在那里的姿势,江留醉已发现很难找出破绽,心里苦笑不已。我真是个笨蛋。

那人继续以一种漠然的口气道:“你见到芙蓉时,替我向她问好,请她看在这些天照顾郡主的情分上,对她好些。我虽然不能安全地护送郡主,但我保证,请她代看一阵后,我会请回郡主,并好好谢她的。”

这次小童却变了脸色,“你连她的身份也认出来了?好,我真是棋逢对手。”他取出一把藏在腰间的软剑,吸了口气,“你接招吧。如果你连我这一关也过不去,芙蓉更不会见你了。”那剑峰长两尺,在莹莹的月光下露出诡秘的青紫色。才看了一眼,江留醉就觉得眼睛有点痛。这下可真好,一个是芙蓉,一个是小童。再加上红衣,六大杀手已出动了三位。这个消息足已让任何人心惊胆战。那么她又是谁呢?他的眼停留在那个喜欢易容出现的女子身上。

哪知那人根本不想动手,淡淡地道:“我并不急在一时,也不想扣住你交换郡主,你只管走好了。芙蓉那里,我会去找她,不劳你费心。我只想让这个糊涂人清醒一点,才揭穿你的身份。”她手一指江留醉。

她的口气极大,小童奇怪地扫视了她一眼,“你不想和我动手?”他当然知道这女子绝非有惧意,甚至,他并没有把握可以获胜。她身上有股神秘的气息镇住了他。知道她不想和他动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大大地松了口气。

小童皱了皱眉,难道我还怕她不成?笑话,她根本都不想动手,我怎么会怕她呢?但她知道的事太多了,我们的人里有内奸?不可能。他的思路开始有些混乱,此时不动手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他打算安静地离开。回顾江留醉,后者似乎已没了主意,也闹不清究竟这是怎么回事,只好听凭那个神秘女子做主。临走前,小童又问了一句,“你究竟是谁?”

“你应该去问芙蓉,她冒充了我的身份,还从燕王府偷了信物,骗取了郡主的信任。我想她该最清楚我的身份。”

小童忽然笑了,“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我告诉你,那些信物根本不用偷的。”说完,他大笑离去。然而谁都听得出,那笑声中没有了先前的得意。

(四)相识

小童走后,那人瞧也不瞧江留醉一眼,又进了燕飞竹她们住的屋子。江留醉连忙跟上,口中说道:“她们到底去哪了?你怎地知道蓝飒儿会是芙蓉?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知道她今晚会劫持郡主?你是不是如影堂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在屋里四处查看,并不答他,只是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前生是个女人吧?”

江留醉哑然,自己也觉得可笑,却见那人突然搬开了桌子,蹲下身用手仔仔细细地摸着地板。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地上裂开一个圆形的大洞,正好够一个人进出。那人想也不想,就跳了进去,江留醉见状连忙又跟去。那人见他下来,只吩咐了一句,“小心点。”

这条地道竟颇为宽敞,不用低头就可以通过。那人举着一只火折,江留醉这才看清地道的四壁十分光洁,像是费了好些工夫建造的,虽是地道,也不觉阴暗骇人。江留醉又忍不住道:“我们去找店家问个明白。”

那人悠然地道:“店家和这事没关系,他才买下这个店,人家蓄谋已久,不会留下这个破绽。”

江留醉见她似乎事事机先,有些不服气,“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怎么还会让郡主被他们绑去?”他其实也明白自己做事不太聪明,但她既在暗中保护郡主,似乎责任也不能全由他承担。

“如果郡主不被他们绑去,我从何晓得是谁想对付燕王爷呢?”她的语气依然平静。

江留醉吃惊不小,“你用她的性命做赌注?你都知道对方是那么厉害的人,你还放心让郡主跟他们走?”他实在不能理解她冒险的打算。

“他们的目标不是郡主,不会对她怎么样。我其实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胡乱猜的。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她顿了顿,“我偷了个懒,因为蓝飒儿已经找上郡主,又拿出那么多信物,我不好再出现,想让她护着郡主一段。我知道一旦到京城,他们就会调开你,劫走郡主,可我没料到他们在这里早有安排。是我棋差一着。不过,他们一定会把她带到京城去,我们会再见面的。”

“小童走时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要不是蓝飒儿拿出了那些信物,燕郡主也不会那么容易相信她。”江留醉道,“他在暗示什么?”

“他的意思是燕王府有内奸。其实燕王爷早就怀疑了,否则也不会有失银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