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简单。只要小王爷戴上了我天宫的信物,就不用担心了。”谢红剑伸出纤手,轻轻啪了两声,一名雪衣女子走了过来。“去取一道天宫灵符来。”那少女领命而去。不多时,一道雪白发亮的叶状羊脂玉灵符已戴在郦逊之的胸口。

郦逊之称谢不已,谢红剑眼波流转间又朝向龙佑帝,不经意地提起先前的话题,“皇上可否准我天宫去查明留帕之事?妾身还想连带着把失银案也查清楚。倒不是贪功,不过天宫人多势众,加上深知江湖门道,定比大理寺有用。今日早朝,听说陕西府已上了折子,求朝廷拨银救灾,只要皇上准天宫出马,那些救济的银两即刻便可寻回。”

龙佑帝仍在沉吟,谢红剑缓缓地道:“皇上,从今儿起,您身边会有十位宫女随侍,她们的功夫均属一流,定能保皇上安全,擅闯皇宫的宵小必定伤不了皇上分毫。妾身会派几路人马分头查明最近发生的事故,相信可为皇上解忧。”她说得虽慢,其中的分量却不容忽视。

龙佑帝有几分慌了手脚,多十个宫女在旁,既多了护卫,也多了监视,忙道:“不是我不想,只不过太后刚封逊之为廉察,让他去办此事,不敢烦劳天宫主。”

谢红剑奇怪地看了郦逊之一眼,“是吗?我听说小王爷自幼习武,武功想必很高深吧?”她虽貌似尊敬,口气却颇不以为然。

“不敢当,天宫主过奖。”

“不过小王爷的武功再好,独木难支,也需要我们这些绿叶扶持。”谢红剑眼波轻飘,带出一个轻盈的微笑,“太后既然想让小王爷去办这件事,妾身当然没有异议,只想请求能辅助小王爷,以尽绵薄之力。不知道皇上肯不肯呢?”

龙佑帝等的就是这句话,见她说得动听,闻言大喜,“天宫主的意思很好,就这么办吧。望你们同心断金,早日破案。逊之,还不快谢谢天宫主。”他一心畅快,见自己似乎已把一切都控制在手中,不禁面有得色。

谢红剑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又极快地移开了目光,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没有逃过郦逊之的眼睛。谢红剑显然也注意到郦逊之在观察她,浅浅地朝他一笑,温婉地道:“我可愚笨得很,以后做错了什么,小王爷莫要见怪。”

郦逊之淡淡地道:“天宫主兰心慧质,逊之怎敢多言。”

“逊之,有天宫主襄助,此事想必不久就可了结。最要紧的是找出官银,第二就是找到燕郡主,第三要揪出幕后之人。给你们十天去办吧,此事不能拖至来年。行么?”龙佑帝显得踌躇满志。

他兴致很高,似乎要去办事的人是他自己。郦逊之面露难色,不知怎么答好,谢红剑道:“倘若对方很厉害,又有极大背景,只怕合小王爷和天宫之力,也很难在十天内回复圣命。”

她言下之意,暗指金氏是此案的主谋,龙佑帝故意做没听出的样子,“怕是灾民等不及呀。国库里的银子,这些年早被败得差不多了。没银子救急,百姓岂不对我失望?”他在谢红剑面前,从不自称“朕”,语气已是十分谦恭。

“银两的事,也可以再想其他法子,真到救急的时候,我就不相信金王爷和其他大臣,出不了这个银子。”

龙佑帝笑道:“天宫主的算盘打得可好。哪天真走到这一步,天宫主的这一份,我先免了。”

“这倒不必,这两年我们为皇上做事,还是有些家底的。”说着,她向龙佑帝深深地福了福以示谢意。她所领的天宫,暗地里专为龙佑帝除心腹大患、探听他人机密。虽然龙佑帝一时还不敢动金王爷本人,可一些金氏旁支里的人物,已暗中处置掉了好几人。如今听谢红剑如是说,知道那些人家中的财物想必也被她们取了不少,会意地点头。只是又想到她以前居然从未提起过,心头不禁又浮上一丝不满。

谢红剑察言观色,不经意提起另一个话题,“皇上,盈紫就要出关了。”

龙佑帝脸上的不豫之色一扫而光,郦逊之觉得他似乎变了个人,一脸的兴奋犹如捡到宝贝的孩子,“是么?她终于出关了。什么时候?”

“就该是今夜。”

龙佑帝大喜过望,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一阵紧急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来人像有急事,竟连带撞倒好些宫女,惊叫声不绝于耳。他正欲发火,意外地听见一声轻叱入耳:“郦逊之你给我出来!”

亭中三人都向来人望去。只见那人一身劲装,手中持剑,正是少阳公主。她听说了太后将她许给郦逊之之事,怒气冲冲地便往天宫而来。本想叫郦逊之“滚”出来的,怎奈看到了皇上和谢红剑,气势稍减,口中客气了些。

郦逊之不卑不亢,走出亭子,道:“有什么事?”龙佑帝站起身,也不知这个妹子要做什么。

等郦逊之走到面前,少阳公主一剑“刷”地指向他的咽喉。他不闪不避,冷冷地瞧她玩花样,却听她恨恨地道:“我……我才不要嫁给你!”龙佑帝和谢红剑闻言,俱是眉头一皱,连连摇头。

郦逊之一惊,差一点想纵声大笑,碍于皇上的面子,才忍住了,礼貌地道:“公主只怕有点误会。”少阳公主也觉得自己嘴太快,见郦逊之这样说,立即讪讪地接道:“是吗?母后亲口对我说的,难道还有假吗?郦逊之,我告诉你,人家看得起你,我可不见得。不管母后怎么安排,我不答应,她一样会依了我。”

郦逊之见她一脸骄横,早失去了耐心,“好极了,在下本来就没有这个意思,公主既然也和在下一般想法,再好也没有。我会向父王禀明此事,让他和太后说清楚。”

他一脸的冰冷,少阳公主不禁又勾起怒气,大声道:“你神气什么?是我看不上你,你……干吗摆出一副傲气的样子?我可没把你放在眼里。”她说着说着,脸却红了起来,偏偏做出生气的样子,显出几分口是心非的可笑与可爱。

“在下怎么敢在公主面前傲气?公主既知在下心意,即可再向太后说明。郦逊之本来就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这个驸马的宝座,让别人去坐好了。我一点都不稀罕。”

少阳公主立即接口道:“谁做驸马,这是我的事,你凭什么管?”被她一句抢白,郦逊之觉得她实在是无理取闹,撇过头去,不再理会。

少阳公主感到自己越说错越多,自己也奇怪,我到底想干什么呀?谢红剑走过来,伸出食指,轻轻挡开她抵着郦逊之咽喉的剑,澹然地道:“你闹够了没有?”

少阳公主平时只忌惮谢红剑一人,乖乖地收了剑,声音也低了,“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办。”她收回剑后,心里竟舒服了些,看了郦逊之一眼,后者抬眼望天,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谢红剑看着她,这个傻孩子,怕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脸色和蔼了几分,“你说的事既是太后的主意,找小王爷也没用。我和皇上与小王爷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龙佑帝本来兴致甚好,此际巴不得少阳公主早些回去,也说道:“少阳,你的事我会再和母后说。若真不愿意,谁也不会逼你。不过要再胡闹,我也懒得和你罗嗦,只好请天宫主点你的穴,让你安静一会儿了。”

少阳公主委屈地道:“我又没恶意,不过是想弄清楚……”她看了郦逊之一眼,他木着脸,眼里全无她这个人。他怎么还不看我?生气了吗?“……我听你们的。那,我回去了。”她傲气全无,眉眼都垂着,一副可怜的样子。

她欲走还留,却看见郦逊之依然望天,不由得怒气里又加了寒意,狠狠心,大声对龙佑帝道:“皇兄,你一定要为我做主。”走得比来时还急。她似乎是想把怨气都发泄在飞奔的步履上,到后来边跑边觉越发难过。心情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起伏来去全由不得人。少阳公主本是被说不清的心绪牵引,她只想见郦逊之一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好太后的事让她有了一个由头,可她竟说了一番根本不该说的话,此时心里的悔意简直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赔罪。

但她转念一想,虽然自己的话说得不动听,可郦逊之也太不给她这个公主面子,一点也不懂得讨好逢迎,分明是看不起她。早知结局是这样,少阳公主想,就该在他身上砍上一剑。又忍不住可怜起自己,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龙佑帝等少阳公主走后,见郦逊之脸板得如同朽木,不禁一笑,对郦逊之道:“逊之,少阳胡闹,你别放在心上。”

郦逊之点头,这才放松僵了的脸,“逊之明白。”

“天色已晚,恐怕郦王爷会着急,我不留你了。给她这么一闹,我想你也累了。你且回去吧,今日事情挺多,回去仔细想想,有事就找天宫主帮忙。一切事你便宜处置。”郦逊之知龙佑帝急着去找他的“盈紫妹妹”,恭敬地行礼,准备告辞。

正在此时,微微有一丝风声打破了平静。郦逊之突感心上有无比的压力,迅速侧身挡在龙佑帝面前,喝道:“去!”袖底推出一道气流,只见风中裹着一个暗色的身影,溜溜地转了几圈,又如鬼魅般停在不远处。

黄昏中,夕阳里,一人红衣飘飘,傲然地望着亭中的三人。

他的眼,倦如渴睡的晚风,却又冷似冬夜的呼啸。郦逊之和谢红剑全身戒备,一动不动地注视他的一举一动。龙佑帝虽然武功平常,也像模像样地拉开架势,即使他永远没有机会出手。

帝王,美人,高手。那人却都不放在眼里。他用独有冷漠而不屑的眼神,看着他们,嘴角似笑非笑。看人时,他总是这样一副轻慢的神情。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多流连一刻,值得他尊敬地去看待。那孤傲中,找不到寂寞,找不到杀气,却另有一种凌厉。

郦逊之看着他红艳赛火的披风与衣衫,心头顿时浮上了他的名字。“红衣”。

心跳陡然加快,郦逊之认定这个陌生人,就是传说中最无情的杀手红衣。似乎不需要说出姓名,红衣走到哪里,都有那一身气派让人知晓他的身份。那一种红,如血,如生命中最绝望与最热情。望着这个年纪轻轻已名满天下的人,郦逊之心头先涌出的情感,竟不是如何去对付他。红衣身上有种吸引他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说不出为什么自己并不厌恶一个别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谢红剑秀眉稍蹙即展,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手,很快,亭子周围出现了数十位劲装打扮的宫女,腰间都配着剑。她神色平静,慢慢走近红衣,朱唇轻启,悠然笑道:“阁下想必是红衣了。不知有何贵干,擅闯我天宫?”红衣盯着她,又扫了一圈四周的宫女,脸上讥讽之意更甚,却不说话。然而他只是轻松地站着,气势已让那些宫女惊惧。

龙佑帝悄声问郦逊之:“红衣是谁?”

郦逊之竟有一分紧张,愣了愣,道:“皇上别担心,他不过是个刺客。”他右手腕一摇,掌心已落进三枚菩提慧珠。

龙佑帝盯着红衣的眼很酸,撇开头向郦逊之,又问,“什么刺客,这样嚣张?”红衣通身的气魄,也让他生出一丝羡慕来,不禁又回头打量了红衣一眼。可再看仍是让他觉得眼睛刺痛,连忙避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