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红衣已滑过三人,阵风似的掠出院去。

那孩子见红衣并不等他,像是有些着恼,对着他的背影叫道:“你想丢下我呀!等等……”发足奔去。玉妹子离得远,将手中的宝剑狠狠掷向他。

小孩身子一移,轻易便避了开去,大声道:“你的暗器可不如人家,别现世了。”

玉妹子大怒,立即纵身去赶,“有本事你别走!”

小孩头也不回,身子竟比风更快似的,一溜烟遁出老远。“你跟着我干吗?想做童养媳么?你可还不配呢!”他溜至院口,那三人依旧没有阻拦,反倒拦住了玉妹子。

玉妹子很生气,将怒火发在三人身上,“你们竟放他们走了!大家辛辛苦苦,你们……”她回头看谢红剑,谢红剑知道三人用意,转头对着梅儿轻言几句,梅儿点头,也朝院外奔去。

谢红剑走回亭中,向龙佑帝欠了欠身,“皇上受惊了,是属下失职,竟让敌人混进宫来。”

龙佑帝也疑虑重重,却仍笑道:“有劳天宫主和诸位了,他们走了就好。”天宫诸女此时一起过来参拜龙佑帝。

谢红剑细察龙佑帝的神态,“皇上怕是不知这二人的底细。”说到此处停住,对身边的宫女道:“都下去吧。”待院子里只有龙佑帝、郦逊之和玉妹子等人,她方缓缓道来:“这两人是当今最有名的杀手,一名红衣,一名小童,武功不在我之下,在武林中更是出了名的狠毒。请动他们,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已让梅护法跟着他们,看明他们的落脚处,再细细查他们的底不迟。”

“我怎会责怪诸位?大家辛苦了。天宫主说的有理,这样做也好,稳妥一些。不过,我以后的安全,就要靠你们了。”他叹了口气,“有你们在,我什么也不怕。眼下多事之秋,诸位以后要多加小心。”诸女答应。

玉妹子蹲下身,观察红衣所发的暗器和郦逊之的暗器,吃惊地道:“这是不是飞雪珍珠和菩提慧珠?”另三女听到这话不觉都走近了。

谢红剑看郦逊之的目光终于多了一丝赞许,“原来小王爷的师承如此不简单。”

郦逊之微侧了侧身,“不敢当。”走过去收起菩提慧珠。玉妹子伸手想拿飞雪珍珠,此物是一串上佳的珍珠,色泽极白,圆润可爱。郦逊之忙道:“小心!”

玉妹子缩回手,站起身问:“我刚刚也觉得它古怪,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究竟有什么不对?”

“飞雪珍珠原叫飞血珍珠,血光的血,很不吉利。”

“我知道,它在暗器百家上排名第七,是断魂之物。”

“断魂极擅机关之学,他所制的暗器,不仅仅因为他的名气才能排在前面,也有不少机关在内。”

“这珍珠之内,也有机关?”龙佑帝听得有趣,站在两人面前问。

“是的。昔日我曾听一位前辈讲过,天下暗器,以吕家和断魂所制,最是花样无穷,防不胜防。寻常暗器,离了人手,便无其他威胁可怕之处,或有人会上些毒药,也算不得非常本事。但这两家所制,经常暗含机关,十分巧妙。若有人不知就里,糊涂地捡了,或是随便拨弄,仍要受伤。这飞雪珍珠,我虽第一次见,也听说过一些奥妙。请借发簪一用。”

玉妹子拔下头上的一支发簪,郦逊之挑起暗器,众人很快看到暗器接地的一面,已露出无数小刺,细微不可辨,要仔细注目方能看到。无论上面有没有毒,密如毛发的细刺入体内,终是件头疼的事。

“这细刺一旦入体,就会顺着血脉四处漫游,直入五脏六腑。各位以后可要加倍小心。”

玉妹子喘了口气,一手按胸,“差点上了他的当。”朝郦逊之拱手道:“多谢你。”

她这么一说,谢红剑想起他们互不相识,忙说,“我都忘了向小王爷引见,这是广寒宫宫主玉嫦娥,这是郦王爷的独子,郦逊之小王爷。”两人互行一礼。谢红剑又指着蓉姐道:“这是兜率宫宫主上官蓉,”指着那白衣女子道:“这是天宫护法之一,穆幽吟。刚刚跟出去的是另一位护法,叫梅静烟。她们俩都来自西域。”最后指着一女道:“这是灵霄宫宫主雪灵依。”郦逊之一一见过,三人也连忙还礼。

龙佑帝道:“今天真巧,几位当家的都在。郦小王爷新任本朝廉察之职,他经验尚浅,还要各位多多襄助。不过,今日这么一闹,天色已不早,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大家再慢慢熟悉。几位先回去用晚膳罢。逊之,你也回去罢,有事再进宫见我。”几女听到郦逊之的职位,不由互视一眼。

相互客套了一番后,郦逊之告辞皇上和天宫诸女,正欲离开,却听到谢红剑的声音轻微地传来:“小王爷如要查案,不妨去兜率宫找君啸之妻弯月。”他回头一看,谢红剑若无其事地望着龙佑帝,根本没看他一眼。他明白她用的是蚁语传音,心下感激,点点头。

待园中其他人散尽,只剩龙佑帝和谢红剑两人时,龙佑帝拉着谢红剑的袖子,笑道:“天宫主,眼下我该去见盈紫妹妹了,你别拦我啊。”

“皇上,妾身有事想请教。”

“你想问郦逊之的事是吗?你一定奇怪我会如此信任他,是么?天宫主,请你派人注意他的行踪,我对他还有点不放心。”他含笑对谢红剑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些总是好的。”

“是。皇上,你开始有主见了。”

“哦?天宫主也夸奖我了。我深信不疑只有天宫主和天宫,你们才是我真正的亲信,我可不能没有你们。”

谢红剑浮起一个微笑,恬然地道:“多谢皇上抬举。”

龙佑帝心不在焉地又说了几句,便东张西望道:“盈紫妹妹自己能出关吗?我看我们可以去接她了。”

“请皇上跟我来。”

郦逊之本已感到腹饥,想到谢红剑的话,决定再走一趟。出了园子后,他停住了脚步,辨明方向往兜率宫而去。

(七)花魁

郦逊之在宫中流连之时,江留醉正在京城四处乱逛,不知不觉已消磨掉了午后的的几个时辰。一想到金无忧的死,他的心便不得安宁,始终挂着这事,想哭哭不出,只反复地想着金无忧告诫自己的那句话,“勿以所见为实”。既然如此,他想,会不会仍有别情?金无忧会不会还在人世?内里的事实,根本不是如今这样?

他心口一直有个东西阻着,闷得发慌,恨不能飞回金陵去看个究竟,查个明白。眼见天色渐暗,想找一处地方吃饭住宿。正走着,看见有不少人涌向一家楼阁之中,也就跟着走上去,想瞧热闹。近了一看,是座酒楼,匾额上书“十分楼”三字。楼前人流不息,他想,这家的手艺肯定不错,也走了进去。

哪知进门之后,很快就觉得不对。好多客人身边都有位年轻貌美的少女作陪,嬉闹玩笑,打情骂俏。他开始怀疑这是青楼,但门口不见有拉客的人,而且楼名起的也颇怪,不似寻常青楼。正思量着,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脸堆笑地走来证实了他的疑惑,“哟,这位少爷面生得很,是从南方来的吧?要不要我给少爷介绍一下我们这里的姑娘?”

江留醉一听头就大了,要糟!一言不发,刚一转身,那妇人拉住他的袖子,“唷,还害臊呀!来来来,别怕,我们十分楼的姑娘个个温柔娴静,不会吃了你的。”

江留醉被她拉住,怕扯坏了刚买的衣裳,索性停下来,勉强笑问:“夫人怎么称呼?”

“叫我莲夫人好了。”

“莲夫人,我初来贵地,没见过世面。这楼的名字起得很别致,为何叫‘十分楼’呢?”

“‘春色十分’的意思啊。看你是外地人,不妨告诉你,我们十分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规矩也与一般的地方不同。你看我,虽然来招呼你,可我既不是做姑娘的,也不是老板娘。”

“哦?那么夫人你是……”他肚里接了一句道:“难道是老妈子?”

莲夫人故作优雅地甩袖转身,做了个介绍的动作,指向楼内众人,身段姿势倒有几分像个伶人,“我是这里的女教长,平时专教姑娘们待人接物。像我这样身份的,这儿共有五人。少爷可觉出十分楼的不同了?”

“噢,原来是女教长,失礼失礼。让你亲自接待,真太荣幸了……那么老板娘是谁呢?”他一面说,肚里暗暗好笑。

“我们老板娘,说来可也是一位美人。她如今正陪着这个月的花魁……”莲夫人看江留醉脸上又露出不解之意,立即得意地解释道:“少爷你不知道,我们十分楼每月都会从外地借进一位绝色佳人──做当月的花魁。谁不爱图个新鲜。不过,一月之后,那姑娘就退回去了。这也是我们的高明之处,不然,我们十分楼虽大,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

江留醉点头,他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京城果然与别处不同。他忽然觉得有时体会另一种人生也不错,会有很多过惯常日子时得不到的感受。丰富多彩的生活比规规矩矩要让人值得回味。只要不过火就好。

莲夫人说完了,脸上露出辛苦了一场的样子,掏出一块丝巾擦了擦汗,“哎,怎么咱们只顾着说,都忘了正事了?我都有些乏了,少爷你想不想……叫位……”她一边说,一边将右手伸到江留醉的脸旁,五指如兰,悠闲地上下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