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江留醉立即感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气。秋莹碧身上,又不多不少地有了种厉害的护身罡气,压迫着江留醉。他突然觉得天下的老板娘都不能轻易地忽视,蓝飒儿是个高手,眼前的秋莹碧显然也是,四周就像有重物挤压过来,逼得他透不过气。他的右脚向后退了一步,抵住自己全身的力量。

若筠也看出情形不对,在一边急切地叫道:“住手,你们不要……”

秋莹碧收了罡气,冷冷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公子,望你好自为知。你们回房去罢,我就当一切没发生过。”她又冷静地如桌上插着的一枝蜡梅,不多不少地微笑着,悠然地吐着幽香。

江留醉无奈,无需再试,秋莹碧已证明了她是个难缠的对手,他没把握可以胜得了秋莹碧。十分楼如还有高手,带走若筠就是难上加难。

他心里不觉掠过一个念头,十分楼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只是这念头立即被沮丧所打断。不得已,两人重回到若筠房内。江留醉觉得气氛已不如前,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若筠善解人意,安慰他道:“有些事是急也急不来的。我本来就没打算能出去。”

“可是,我怎么能给你一个希望,又眼睁睁地看你绝望?”江留醉不忍心地道。说出来的话做不到,这在他是极为丢脸的事。

“你错了,我并不绝望。从我忘了前事的时候起,我已经学会了忍耐,我不高估希望,也不高估失望。没有什么再能打击我了。”她神情澹然地道。他发现自己又看错了,她即使是株柔弱的草,也仍有她的韧性。

“我再想想办法,你……”他本想说“你能等我吗”,但又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他没准备承担更多的责任,因而显出了犹豫。一向爱管闲事的他,自忖并不怕惹麻烦,此刻的反应出乎意料之外,究竟是怎样的心境,他一时也想不清楚。因为无法为她出头,他又觉得内疚,像欠了她似的,不由叹气道:“我对不住你。”

若筠一笑,拍拍他的手,问:“忘了吧,不说这些好吗?”她坐在床上,忽然问:“你为什么会来十分楼呢?我不觉得你和他们一样。”

“我以为这是家酒楼。”江留醉这样说了,才意识到还没吃晚饭。“我得走了,”他微微感到轻松,竟飞来一个好理由,“我得去吃点东西,再找个地方住。”

他的口气里仍有着不安。尽管是刚刚相识,但他已把她当作朋友,现又要抛下她一个人面对未来的不堪,他实在不忍心。突然,他想到了郦逊之,或许他能帮上忙!燃起一线希望,“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你不要太难过。”

若筠并不在意他的承诺,反倒轻轻地问:“从一开始你就没想留下来,是么?”

“没想到会遇到你。”

“可是你还是要走。”

“这儿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你。”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是那么无用。

“我不在乎,因为我根本无处可去,在何处都一样。你不必担心,我不知从前或许更好。如果从前更痛苦,做个没有过去的人,不是坏事。一世不过百年,有没有过去都无所谓。你说呢?”这一刻的她口气已成熟许多。有种东西在她的眼里慢慢升起,而迷茫渐渐失去影踪。

江留醉却把她的镇静视作麻木,一阵伤感袭上了他的心头。若筠看似透彻的话,引出他心里不停地自责,他宁愿看到她悲伤,伤心的人起码还有希望。但她这一副样子,却让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察出自己内心的软弱,若筠又在一旁笑道:“你要走,就早点走,否则店铺关门,你又吃不上东西啦。”她像是遗忘了刚才的种种,笑得由衷。

江留醉走到桌边,取出装钱的丝袋,倒了一大半金银珠宝在上面。“这些留给你,希望能有用。”这并不是她需要的,可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些。若筠没有拒绝,只望着他,不出声。

出门时他走得很快,怕走得慢了就会忍不住改主意。

走出十分楼的时候,只觉恍如隔世,门里门外,似乎天上人间。江留醉回望二楼,若筠倚在窗口看着他。他又想起了初见蓝飒儿时的场景,那时他感觉自己像看到了一个梦,而此时,他感到自己看到了人生,现实的人生。楼上的若筠美得忧郁,她仍在微笑,不带一丝怨恨伤感。

直至江留醉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若筠才回转身,秋莹碧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你们真是情深义重啊,”她嘲讽地道,“尚未有露水姻缘,就仿佛老夫老妻。”

若筠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老练许多,一瞬间似乎经历沧海桑田。

她轻慢地道:“你嫉妒了?”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可惜左虎不在这儿,金逸也不在。”秋莹碧语气冷淡。

“你以为是我想陪他么?他三番五次指明我的身份,我只有先骗过他才好行事。否则,万一出了乱子,你一个人就揽得过来吗?”

“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可担心的?”

“因而你就急不可待地显露武功了,是不是?你的功夫真是不赖啊。”

“因为我们的芙蓉,似乎被他吓倒了,竟对一个小人物刻意逢迎起来。”

“小人物?他的确是个小人物,不过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不像你,什么人我都不放在眼里。管他是谁!”她一脸傲然。

“他姓江。江留醉的江。”若筠又往窗口看,“我一路上都和他在一起。”

“是他?”秋莹碧喃喃自语,“江留醉,他不是……”

“你知道就好。他追到这里来,现下是被我瞒过了,以后可就难说。你也不想我们的事让他搅了罢。我做事从来有分寸,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

“真的假的?”秋莹碧听到最后一句,恼怒一下子写在了脸上,“我们的芙蓉只怕就快跃出分寸之外了。你明明可以让我来对付他,顾忌什么呢?竟然让金逸吃了个闭门羹,你用心何在?”

“跟你说不通。”若筠转移开话题,“我说过很多遍,别叫我芙蓉,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绰号。”她此时的神情,已与当时的蓝飒儿无异,充满了自信与精明。

“是啊,你一向不喜欢这个称号,可是为了什么呢?”秋莹碧顺着她的话冷笑道,“只有我知道原因,你想不想听?”

蓝飒儿被她的态度激怒了,也冷笑道:“你只管说来听听。”

秋莹碧神色傲然,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你始终就想得到我的称号。你想做的是群花之王的牡丹,而不是平凡的芙蓉。”

蓝飒儿哈哈大笑,支出一手指着她,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似的,“你说什么?你真是太自以为是!我不喜欢这个绰号,只因为我不想被比作花,任何一种花我都不稀罕,不管是牡丹,还是其他什么花。有的人自以为了不起,什么花中之王……我可还没看上眼呢!”

“你假戏真做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转身欲走,蓝飒儿的声音却又不冷不热地传来,“若不是我假戏真做,怎么骗得了他?你不想他坏了我们的事吧。”

秋莹碧回望她道:“他本就是个笨蛋。”

“他不是笨蛋,只不过太容易相信人而已。”她说完这话,意识到自己心底对江留醉的好感,不由板起一张俏脸,佯作轻蔑之态,“不然,也就没这么好骗了。”

秋莹碧冷语冰人,“相信别人的人,就是笨蛋。你是不是已经开始相信他了?”

蓝飒儿“哼”了一声,话语似针般尖锐地戳向她的痛处,“你自己不相信任何男人,为什么也要人家学你?”

秋莹碧脸色大变,厉声道:“你今天怎么了?想激怒我吗?还是想逼我动手?”

蓝飒儿懒洋洋地道:“这样一句话都能把你说跳起来,如此不冷静,你怎么和我动手?其实你心里清楚,是你想激怒我。你看我小心应付他就不高兴。别忘了我们来这儿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