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说完,颇为心惊,一心想干的大事,似乎已有了一个极好的机缘。这番话其实已有所指,那就是金氏,到底是种种迹像引得他推出这样的结论,还是内心中根深蒂固的厌恶,恐怕他自己都难以回答。但他毕竟没有说出他们的名字来,因为没有证据。但只要让他找到机会可以扳倒金氏,他一定不遗余力去做。

江留醉见他们说得十分投合,自己插不上一句,看看郦逊之又瞧瞧花非花,搓着手干着急。情急间却蓦地触动了心事,隐隐想到了什么,郦逊之方才的话如点燃了引线,呲呲作响的火星往他脑中烧去。突然,他叫了一声,“对了!”

他的话如瀑布流水哗哗而下,思路一瞬间通畅起来:“不仅像你说的那样,追杀我的那班人可能也是他们一伙的。我记得他们都使过吕家的独门暗器,而且我易容之后,只有燕郡主和芙蓉知道我是江留醉,但他们还是能找得到我。”江留醉一边说,一边暗骂自己笨,事隔这么久了,才感觉不对头。

花非花道:“他们用的是吕家什么暗器?”

“最厉害的那几种,像火焰星芒、紫流星、花、银铃子,还有鬼母红绸。我这里有几样。”他幸好有收集暗器的嗜好,便把几样暗器拿了出来。另两人仔细地看着那些暗器。郦逊之拣出一枚紫流星,凝神道:“暗器百家前二十名中,吕家的暗器占了六位,怎么除了抛云小剑,他们对你都用上了?”

花非花脸色凝重,默然半晌,方道:“因为抛云小剑只有在大侠吕杰的手中,才能显现出威力。而其他几种暗器,即使是刚学会暗器功夫的人,也能将暗器本身的厉害之处,发挥个八九不离十。”她顿了顿,像下了个决心似的,又道:“吕家的暗器决不传外姓,你们可觉得这当中有古怪?”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我和吕家素无来往,虽然我也识得不少朋友,但却没一个姓吕的。至于仇人,我还没来得及结怨。但若非吕家子弟,又有谁能从吕家偷到他们的独家至宝?”

花非花缓缓地道:“不用偷,可以造。”她捏起一枚火焰星芒,用力一按,暗器的外壳已打开,露出内里一个黑黝黝的核。她指着这核道:“真正的火焰星芒,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错,”郦逊之点头,“我记得小佛祖说过,火焰星芒真正的厉害处并不在于它的火,而是在它无法收,即使你用水扑灭了火势,火焰星芒内核中的利刺也会刺破你的肌肤,将毒液送到你体内。真的火焰星芒,在火焰熄灭的那一刻,内核就会暴露出来,绝不可以用手去捡。”

他的师父兜率子、幻大师,所用的暗器正是名列暗器百家第一位的“平常心”和第三位的“菩提慧珠”,而梅湘灵的“其乐石”也排名第二,因此,从小接触高明暗器的郦逊之,对暗器百家上前二十位暗器都了如指掌。

“幸好这不是真的。”江留醉嘘了一口气。他那日糊里糊涂捡了火焰星芒,还以为收到了宝贝。

花非花补充道:“如果用楚家的‘青雾帐’,就没事了。”

江留醉问:“暗器百家上第十二位的青雾帐?”这件宝贝也是他渴求已久,却一直不曾收集到的。

“是,青雾帐可以收所有与火有关的暗器,还可以迷惑对手的视线。不过,见过的人极少,是楚家不传之密,外人也造不出来,不像吕家这几样。”

郦逊之反复地看着那枚火焰星芒,像是自语地道:“吕家暗器精巧异常,岂是一般人可以仿造?”

花非花道:“一般人的确没这本事,但有本事的,却也颇有几位。”郦逊之想到一个人物,点点头称是。

江留醉道:“哪几位?”

花非花数道:“小佛祖、灵山断魂、苗疆老怪、魔境主人,和我们如影堂。”她想,仿个八九不离十,并不是件难事,只要能骗过人的眼睛。而人的眼睛,往往又最容易骗过。

江留醉听她提起断魂,忽然问道:“火焰翅是断魂所制的暗器吧?”

郦逊之道:“它在暗器百家上排名第十,因断魂而成名。”

江留醉不是不知道这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蓝飒儿曾经用过一次火焰翅。”

花非花叹气道:“我早就猜到这件事会与他有关了。”

灵山断魂,是号称“杀手之王”的失魂的师弟,以其巧夺天工的机关暗器之学闻名于世。四位辅政王爷的王府中,都因留下了他的得意手笔,固若金汤,无法擅闯。他为人不分正邪、禁忌颇多,是否能请动他,完全看他当时心情。平日里深居简出,避隐灵山,那断魂宫的所在,更让人踏破铁鞋,无从寻觅。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对方若连他也能请动,其势力遍布之广,可见一斑。

郦逊之眉头深锁,“断魂其人,我也听说过。家里有些他的布置,害得我没搞清之前也不敢乱跑。他的武功如何?”

江留醉道:“他很少出手,可以说是高深莫测。”他也是只闻其人。

花非花默然不语,脸色与先前有几分不同,似有心事。郦逊之把目光投向她,露出探询之意,她犹疑地说道:“断魂的确不怎么出手,但如有他襄助对方,极有可能……”

她忽然停止了不说,摇了摇头,声音低了许多,像是在喃喃自语,“不会的。这不可能。”

江留醉急道:“什么可能不可能?你说出来呀。”

花非花低低地叹道:“那人已有七年没在江湖上出现了。断魂既已牵扯进此事,那人势必不会置身事外。那个人要是想做什么,天下又有谁能阻得了他?”她说得虽然含糊,但另两人一听就知道说的是失魂,一颗心均被拎了拎,听得她又继续说道,“他要插手的话,说不定我只好退避三舍,关门大吉,不再管这件事了。”

江留醉关心的是她最后一句话,闻言立即笑道:“你是这种人么?一见苗头不对,就溜之大吉?我看你不像。”

郦逊之则斟酌地道:“失魂就真厉害成这样?我不信。”他虽听说过关于失魂的各种奇之又奇的传说,却对此颇不以为然。因为他自幼身边所处几人无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想失魂即便再厉害,也不过尔尔,只是既然在传闻中如此厉害,姑且提防着就是。

郦逊之与江留醉显然对前途都信心十足,只不过两人因为个性上的差异,产生信心的缘故不同。郦逊之从小到大,所见的都是高人,不觉中也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江留醉则一直在四兄弟中充当老大,凡事要靠自己拿主意,要始终自信乐观,才能让其他人有所依靠,便养成了举重若轻的性格。

花非花没有回答两人的话,转而提起小童,“小童为什么会来?”

江留醉道:“我以为你知道。”

郦逊之回想小童说过的话,“他似乎没太多恶意,只想让江兄弟一日内无法运功,对我倒没下毒手,着实有几分怪异。江兄弟今日能不能运功,有什么区别呢?不过,他昨日和红衣大闹皇宫,却是冲着皇上来的。”

花非花按下自己的眼神,她的眼中其实有太多心事,但另两人都没有发现。女人若想存心掩盖一些事,粗心大意的男人一般是发觉不了的,即使江留醉很关心花非花也不例外。如果一男一女间有着长久的默契,结果可能会两样,但毕竟他们俩刚刚相识,做不到心有灵犀。而郦逊之虽处事极为敏感,看到江留醉对花非花的态度后,不得不压制住对她的好感,说话时都很少看着她,自然更无从发觉。

花非花见两人想不出关键所在,便提出去大理寺。她换好了男装,还特意加了一撇胡须,浑似个伶俐的跟班。于是一行人往大理寺走去。

彼时早朝已毕,大理寺卿金攸已然回府。郦逊之报上姓名,通传进去之后,金攸一听说新任廉察郦逊之来访,立刻亲自出迎,热情周到之处犹如对待金王爷道访。一寺官员立即议论纷纷,顿时郦逊之的名头来历已是无人不晓。

郦逊之等一路被尊崇地陪同到内厅中。那金攸年界六十,瘦脸长颈,须发花白,老态中显出精明。他搀着郦逊之的手,言谈中对后者赞赏不迭。郦逊之被他拉扯住,十分不自在,举止间便多了分矜持。

坐下谈起正事,金攸对郦逊之的要求一概满口答应,他端起茶,笑道:“小王爷不必心急,老夫会尽力协助襄办此案。老夫手下办事不力,至今未有多少线索,实在令人汗颜。如今太后和皇上都对小王爷委以重任,有小王爷在此主持,老夫就放心多了。相信小王爷吉人天相,案子不日可破。”

“不知大人可否将案卷交给我仔细研究?”

“这是当然。”金攸打了个手势,手下人递上一叠厚厚的案卷,他翻了几页,取出其中的几份,交给郦逊之,“这是事发后所有相关人等的口录,和大理寺调查结论,小王爷就留做参考罢。”脸上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这件案子牵连极大,大理寺苦查几日毫无结果,再下去只会惹恼了皇上和太后。如今有了推卸责任的机会,自是乐得甩手不干。

郦逊之打开案卷,飞快地看了起来,另两人也凑在旁边,看了些内容。但是,正如金攸所说“至今未有多少线索”,案卷上实际并无什么有用的内容。江留醉心忧金无忧之死,见郦逊之已看完了案卷,插嘴问道:“请问大人,神捕金无忧出事之事,有无下文?”

金攸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郦逊之,见后者也在等回答,一边故作惋惜,一边面有得色地道:“金无忧是个人才,可惜有些刚愎自用。圣旨颁过之后,老夫劝他带大理寺人同往,可他偏要一人南下。这下倒好,竟然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好在老夫有先见之明,另派人随后前往。他在金陵目睹一切经过,小王爷如想知道,不妨叫他来问话。此人现正在大理寺内,昨晚刚从金陵回来。”

“他可知道金无忧是否发现新的线索?”

金攸摇头:“金无忧此行一无所得,倒是他因为办丧事时在场,有了点想法。只不过,却苦无证据。”

郦逊之两眼发光,“快请他来!”

来的官员名叫庄书林,郦逊之等四人正静候他的到来,他却在老远的地方就大声吆喝起来,话声直达内厅:“小王爷又怎么样?什么问话!依仗裙带关系爬上去,有什么资格问我?”去请他的那人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又激起他愤愤的语声:“难道大人不想查下去了?干什么要让不相干的人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