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而且很重要。给金大哥办丧事的那天,有一人大闹了灵堂!”

郦逊之一惊,不觉抓住了江留醉的手,“什么!是谁?”

“就是昨天在皇宫出现的那个人,也就是杀死金大哥的那个人。”江留醉吸了口气。

“红衣?又是他!”郦逊之松开手,微微斜过头去,猜想来龙去脉。

“是啊。”江留醉苦笑,眉间忧思停驻,“我起先也不相信,若真是他,脚程也太快。我自第一次见他之后,几乎是日夜兼程地赶到京城,而你居然就在同一天傍晚就见着了他,这只能说,他是和我一样快马加鞭往这里来的,绝不可能再去金陵闹灵堂。可是……”

他摇头叹道:“偏偏就是他。听庄书林言道,燕王爷见到金大哥时,他只剩了最后一口气。本来,天之万幸,名医弹指生也在燕王府,按理是可以救得了金大哥。可惜,红衣当真是位厉害人物,连弹指生对他掌中剧毒也是毫无办法。金大哥听了这毒的危害后,临去前,便要燕王爷当日就为他办丧事,以免多留他尸身一日,他人就多一分危险。燕王爷虽想等遍邀亲友之后再为金大哥送行,但金大哥这一层顾虑也极有道理,只好匆匆办了丧事。那日,庄书林恰已赶到金陵,更巧的是,金无虑也在金陵访友,听到消息也过来了。”

“金无虑也在金陵?他一定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的。”郦逊之一边沉吟一边说道。

“不错,只是谁也没想到,金无虑和红衣竟会那么快就见面。红衣也忒托大,在灵堂摆好之后,竟只身一人独闯灵堂,想看看金大哥是不是真的死了。”江留醉握紧了拳,加了一句评语,“他也太狂太肆虐!”

“燕王爷难道没能擒下他吗?”

“没有。他动作甚快,像只鸟似的飞进了灵堂,等大家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打开了灵柩。金无虑离得最近,向他出手,却被他扣住了。燕王爷投鼠忌器,没能伤他,好在他见金大哥真的已死,即刻出了燕王府,放了金无虑。”

郦逊之心中暗想,燕王爷和金无虑的境遇倒与天宫相似,一般地拿那人没办法。只是,红衣如此处心积虑地要置金无忧于死地,莫非他找到了关键的证据?他说出这一疑虑,又道:“金无忧临死前就没对燕王爷说他查案的近况么?有什么其他遗言吗?”

“这个……没听说,庄书林也不知道。金大哥见我时还一筹莫展,怎么会突然就有了新的发现?不过,红衣虽以为他制住了金无虑,可实际却大大地错了。”

“哦?”郦逊之道,同时心里一动。

江留醉佩服地叹道:“金无虑武功不如红衣,可绝不是普通人。他只稍一动手,就从红衣怀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到了一样东西。等红衣走了,他看了那样东西后,就径直去找庄书林。”

“他怎么不找燕王爷商量,找庄书林有何用?”郦逊之隐隐觉得不对。

“只因这样东西一出现,他连燕王爷也不能相信了。”

“有这样的事?那是什么?”郦逊之越来越好奇。

江留醉比画大小,“是一枚羊脂玉的天宫灵符。听庄书林讲,天宫灵符一共不过几枚,均为宫中重要人物所有,京城内外一见此物就知是天宫贵人,不敢得罪。想不到红衣身上也会有。我听庄书林的口气,他们这帮人虽是姓金的手下,并不和金王爷同心,因此,他也没有把在金陵见到的事告诉大理寺卿,想自己查个水落石出。”

郦逊之摸出胸口的那道灵符,苦笑道:“恐怕红衣身上的那道灵符,和这道差不多罢。”

“你也有?”

“这灵符只有谢红剑才能送出,其中定有古怪。难道燕王爷和她沆瀣一气,两人都是故意放走红衣的?”他细想昨日谢红剑的神情举止,以及红衣的神态。

江留醉显然与他想的一样,“恐怕,你我得重新想想此事的来龙去脉了。”

郦逊之摇头,他并不愿意把一向钦佩的燕王爷也作为怀疑之人,“如果燕王爷和红衣一伙,劫走燕郡主的人又是谁?除非,那也是他们做的一场戏?”

江留醉突然想起小童的一句话,他说过,那些取信燕飞竹的信物根本不用偷。他是在暗指什么?那些信物若真是燕王爷交给蓝飒儿的话,燕王爷又何苦再去请如影堂的人来保驾?难道是为了欲盖弥彰?

他说出自己的想法,郦逊之百思不得其解,又想起早间小童下毒之事,“你还记得小童说,他下毒是为了让你一日不能运功么?难道他事先知道柳家庄一事,怕你襄助,故意让你暂时失去功力?可是即便你内力不失,未必正好在柳家庄,何苦如此防患于未然?”

“这个人始终都古里古怪,透着邪气。有一件我很担心的事,那几个天下闻名的杀手,似乎都参与了此事,能请动他们的人,并不多……”

郦逊之明白他的意思,此刻怀疑的主谋里又添了燕王爷,实在也出乎他自己的意料,“燕王爷虽有几分可疑,我总觉得他的嫌疑应少于另一个人。”江留醉听到这里,明白他说的是金王爷,也不附和。

郦逊之继续讲道:“如果真是燕王爷监守自盗,他就一定瞒过了燕郡主,郡主以为她父王有难,才会私自离家。燕王爷将信物交给蓝飒儿,让她一路护送郡主到京,但却不能让郡主查到什么。他特意又到如影堂的人付了保金,让如影堂派人保护郡主。正巧路上郡主遇见了你,蓝飒儿怕到京城后夜长梦多,就在近京城之地‘劫’走了郡主。”

“若真如你所说,我不必继续找郡主的下落了。”

“不,找到了郡主,很多事也就顺理而出。也许是天宫主谢红剑一人所为,并不和燕王爷相干。不过,不论谁是主谋,如果金无忧一无所获,又何必请人杀他?我想,也许金无忧离开你后,还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也许他在见我之前就已经发现了。”江留醉顺口说道,说完方被自己的话惊了一惊,接着这一思路说道:“恐怕因我不够牢靠,他就没有说。”他默默地想,究竟会是什么秘密呢?是不是他那时已经在怀疑燕王爷了呢?

(十)玄机

黑衣人如燕子般掠过柳家庄的屋顶,在寒风中薄似一片秋叶,随风轻荡。甩掉了郦逊之的跟踪之后,他依旧不停,急速地行进了许久,直到出了柳家庄的领地,步子方缓下。在庄外的一块荒地上,他终于停住,静了一会儿,像在等什么人,左右顾盼,突然开口道:“你们出来罢。”说话的嗓音沙哑不清,好像老者口里含了枚枣子。

一阵冷笑之后,走出三个黑影,也同样蒙着面,其中一人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坏我们的事?”

黑衣人挺直了胸,一双亮晶晶的眼扫过三人。透亮精神的眼睛,透露出他正当盛年。他依然哑声道:“你们没猜出我是谁么?”

原先说话那人道:“伤情,是你吗?你不加入也就罢了,怎么和我们斗起来?”

另一人女子叫道:“他不是伤情,伤情没这么瘦!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伤情的诗词剑法?”

黑衣人嘿嘿一笑,手中的剑挽出一道弧光,“诗词剑法很了不起么?”那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原本以为是伤情来了,这才给他一个面子,退出了柳家庄,反正大事已成。后来觉得可疑,仍未走远,便跟着黑衣人出了庄。

那女子又道:“既然他不是,别跟他罗嗦,杀了他!”

正欲上前,黑衣人哈哈大笑,“无命人、销魂手,你们是三个一起上,还是一对一地打?这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无命人和销魂手虽不如失魂伤情、红衣小童、牡丹芙蓉六大杀手名声动天,却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杀手。无命人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两人见他喊出姓名,惊疑地互视,其中那个一直没出声的人忽道:“看他是谁!”背后的剑“呛啷”一声出鞘。另一把剑心有灵犀,也相应而出。

两人的剑嗜血如命,人称“血剑”,据说血剑遇到想杀之人,会出现一道清幽淡雅、宛若眉批的“饮血痕”。一般人却很难看到这致命的血迹,也就无从察觉血剑的杀气,于是血剑便在瞬间如蛟龙吸虹般夺去人的性命。

双剑上流动着一层红映映的光,隐隐淡淡,如红晕般倏现倏灭。无命人并肩直立,比剑更挺。销魂手则站在两人的斜前方,双手胶合,于胸前开出一朵绚烂的金钩菊花。她的手,既美若朝阳下摇曳的鲜花,也是天下闻名的利器。

杀气,慢慢从血剑的笑容上流出来,慢慢地从菊花的香吻中渗出来。

黑衣人的长剑引颈而啸。剑是寻常铁器铺买的,样子不差,却决非杀人之剑。这把剑没有杀气,像个慈祥的老奶奶,见了顽皮的子孙,总会疼惜地假意骂两句。

长剑清脆地击在血剑上,老奶奶笑着拍打着两个孙儿的手心。

血剑疾退。

老奶奶此时看到孙女也偷偷摸摸藏到身后,却故意装作眼花。孙女还小,大着胆子去蒙老奶奶的眼。那菊花在袭来时,奇香醉人,魂魄欲飞。老奶奶人虽老了,身心并不糊涂,往旁一挪,就闪过了孙女,顺便将手一勾,扣住了孙女的手腕。

一袭不中,千瓣菊花如惊鸿展翅,散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