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答,“你呢?这个杀手之王,你怕不怕?”

胭脂注意到他们的对答,对江留醉道:“此去灵山,说不定便会碰上他。”

江留醉笑笑,想到失魂那令人闻言色变的名声,顺口说道:“我怕,当然怕。不过,越怕越是想看看他,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雪凤凰脸色煞白,颤声道:“你还是莫要看到他的好。”

江留醉奇怪地道:“你见过他?”

却见金无虑的脸也苦着,喃喃自语似的说道:“这家伙,简直不是人。”

雪凤凰看金无虑一眼,忽然哈哈大笑,指着他道:“原来他也找过你!好,好,这才公平。”连续拍了数下桌子,击节而叹。

江留醉三人看得一头雾水,金无虑哼了一声便不再作声,雪凤凰止住笑,方才解释道:“咳,这事说起来丢人,真不想提。”江留醉三人眼勾勾地盯住她,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雪凤凰将手往腰间一叉,“你们一定要听?”

江留醉拼命点头,雪凤凰“哼”了一声,戳他额头,“你小子,是想看我笑话。呵,反正倒霉的也不只我一个,说就说。”

她清清嗓子道:“也奇怪,不晓得失魂吃错什么药,三年前他居然找上我,叫我发重誓,今后偷盗时不能杀一人,更不可违江湖道义,偷了不该偷的东西。真是笑话,他一个杀手……”雪凤凰本想说一个杀手竟管这些闲事,可话到嘴边,想起他当日猫戏老鼠似的手段,不由停下。

江留醉顿觉匪夷所思,“他连你们都想管,看来这什么失魂令,也非虚言。”

正说话间,郦逊之等人已从楼上走下,众人急忙起身相迎。郦逊之一指江留醉、花非花和胭脂道:“天宫主,我这三位朋友也要往灵山一行,不若你们结个伴,也好有个照应。”

谢红剑妙目流转,一扫三人,婉言谢道:“不了,我一人脚程快,先去先回。等回了京城,再与小王爷把酒言欢。”当下对燕陆离与郦伊杰行礼告辞,不待郦逊之挽留,朝众人一记万福,飘飘然下了楼,竟已扬长而去。

郦逊之本想告之断魂之妹在此,见她毫无合作之意,只得由她去了。雪凤凰朝他暗暗打了个手势,郦逊之见状心喜,知她会跟踪谢红剑,眼中露出感激之意,觉她像江留醉般懂得他的心意。

郦逊之回首见江留醉忧心忡忡,便道:“你晓得么,天宫主她们已将燕郡主救了回来,你该放心了。”江留醉大喜,忙看花非花,那日因他的大意而让燕飞竹遭劫,他始终内疚于心。花非花微笑点头,江留醉只觉这是连日不幸以来第一桩称心事,忍不住想猛砸桌子庆贺一番。

郦逊之一拉江留醉,将他带到郦伊杰面前。江留醉情不自禁先行一礼,郦逊之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兄弟,知道我要说什么。”说完朝郦伊杰单膝跪下,俯首恭敬地道:“父王,他是我结拜兄弟,这一路由他代我照顾您,您可一定要多加保重。逊之不孝,不能亲到娘面前为她烧香,请父王饶恕。”

郦伊杰摇头叹息,“起来吧,你的苦心我知道了。”

郦逊之站起,又推了推江留醉,后者硬着头皮对郦伊杰道:“王爷既是逊之的爹,在下必以父待之,决不敢怠慢,请王爷放心。”江留醉自小失怙,从未开口叫过“爹”,平空多了个父辈要孝敬,心情自是非比寻常。

郦伊杰呆呆盯住他看着,又看了郦逊之一眼,方才伤感地道:“那还称王爷做什么?”

江留醉呆了一呆,说不出更亲近的话,只能抱以苦笑。郦逊之忙打圆场,“兄弟,叫声义父该不难罢,我父王极易相处,你不会难做的。”

江留醉只得尴尬地笑笑,以谁也听不清的声音飞快地喊了声“义父”,那郦伊杰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灰,点头间竟是无限感叹伤怀。

燕陆离藉此在太公酒楼门前召集燕王府家将,金无虑瞅个空隙,见郦逊之未曾注意,跟到燕陆离面前。燕陆离一见是他,不由奇怪,“你怎么来了?”鼻下哼出个音,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

金无虑拱手道:“王爷,想不到我误报消息,让您受委屈。无虑这里陪不是了。”

燕陆离侧身避开,“不必。活该我……”说了半句又打住,“你小子又来作甚?麻烦还嫌不够?!”他心下虽怨金无虑闯祸,可此时京城动荡,正可进京一探究竟,便也不再恼他。压低声音道:“这里都是官兵,你不留着照看你大哥,却出来找死?”

“多谢王爷提醒。我此来,是想求您个事。”金无虑凑近燕陆离低声道:“我大哥的事,您先别和他人提起。”

燕陆离微一错愕,“你们还想瞒着?”

“暗中自有暗中的好处。”金无虑神情严肃。

燕陆离沉吟道:“也好。”顿了一顿又道:“到了京城,着你大哥来找我,我尚有事托他去办。”

金无虑嘴上答应,心头却想,“有事?怕只是托词,想知道我们的行踪罢了。”笑眯眯地道:“到京城当然还需王爷照应。咱们说定了。”

郦逊之与燕陆离带着一百名燕王府兵士告别江留醉等人,向着凶险未测的京城而去,其余燕王府家将,俱交付郦伊杰差遣。郦伊杰也未远送,仅陪两人到了路口,燕陆离知他父子俩尚有话说,特意落后几步。郦伊杰一直缄口,倒是郦逊之,怕父王伤感,单挑江留醉的好处在说,想让郦伊杰心上有所依靠。郦伊杰明白其意,说道:“不必担忧你父王,百十场仗我都活下来了,这一点路,你怕我走不到么?”

郦逊之急道:“可是,对付这些武林高手,比不得沙场杀敌——”

郦伊杰摇手,“此去京城,你一定要看好皇上,下一个,怕要轮到他。”郦逊之悚然一惊,只听郦伊杰继续道:“有个人始终未曾有事,你不觉奇怪么?”郦逊之低头思索他的话,郦伊杰拍拍他的肩,转身向燕陆离告辞。

郦伊杰回到马车中,带领燕王府剩下的家将兵士浩浩荡荡驶往金陵。临行前江留醉仍问到金无忧的墓地,金无虑只得答了句“尚未安葬,骨灰正送往姑苏”搪塞了事。江留醉暗自伤感,反是金无虑安慰了他几句,这才黯然上路。金无虑与雪凤凰告别众人,各自去了。

江留醉、花非花与胭脂仍共乘一车。此时少了郦逊之,江留醉面对两女,半天无话,几番想开口,又不知说什么好。胭脂终于先打破闷局,若有所思地问他道:“那个天宫主,似乎是皇上的师父,她如此急于去灵山,我怕她找到我哥……”

江留醉道:“你怕他们一言不和,打起来么?”胭脂点头。江留醉忽想起庄书林提起红衣身上有天宫灵符之事,“呀”了一声,又想郦逊之定会记得此事,对谢红剑去灵山不由多了一份担忧。“这当中,恐怕真有蹊跷。你哥制的暗器,可曾传给他人?”

一提到断魂之事,胭脂的脸色便比病时更加难看,“他不收徒弟,怎会有传人?我哥潜心机关之学,暗器时常是应景之作,并非真想用于武功。”

“那谁又能将你哥的暗器偷出去,仿制这许多?”江留醉大惑不解。胭脂说的如是实情,怎地如今断魂的暗器泛滥,仿佛有个作坊一直在不停赶制。

“我大哥身边,恐怕真有奸细也未可知。”胭脂忧心地道,眉微微一蹙,那深思的神态仿佛遗失了玉兔的嫦娥,看得江留醉一阵恍惚。他的举动悉数落入花非花眼中,幽幽呼一口气去,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这车里闷得如夏日,少了雪凤凰说笑,花非花觉得寂寞。

“你怎么了?”江留醉察觉到她的动作,眉眼间非常关切。

“我……担心有人跟着。”花非花话题一转。

江留醉的心思立即被她引开,“是啊,不知红衣、小童怎么样了。”他顿了一顿,“我更想知道那个暗中帮郦王爷的人,是不是我师父?”

胭脂道:“这有何难,一试便知。”

“哦?怎么试?”

“有点冒险,却不知你敢不敢?”

“我这次出门,就是为了寻师父,我不怕冒险。”

“不是你冒险。”胭脂往帘外看了一眼,“是郦王爷。如果那些杀手还跟着,只须引他们动手,说不定你师父……”

江留醉一拍大腿,此招虽险,却是逼他师父现身的唯一法子。“不管他是谁,真在暗中保护郦王爷,绝不会坐视不理!你这个法子不错。”他兴奋一过,想及后果,又有点怕,“可万一他没出现,郦王爷可就惨了。”

“所以你得在旁护卫,确保王爷无失。”胭脂道,“别忘了小王爷对你的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