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母对这酸菜鱼爱到骨子里,光鱼肉合着酸菜就吃了大半碗,惊得孙良才够呛,生怕她夜里胃酸,连忙止住了。

  送菜这事儿,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也不能停。

  就算孙良才想刹车,却愕然发现自家老娘三不五时就故作不经意地问:“今儿那师家丫头送了啥?”

  第四日是代糖做的糖醋小排,第五日……

  吃的回数多了,老太太也念师雁行的好,就打发人叫她进来说话,又骂门子。

  “可怜见的,大冷天巴巴儿送来,你们这起子人也是没眼色,瞧她小孩子家家的便轻狂起来,也不知道叫进来给杯热茶吃!”

  没主子的吩咐,谁敢随便请人进去吃茶?

  师雁行就笑,“瞧您老说的,说句不怕您恼的话,我只是觉得与你投缘,自己又没个祖母在家里,这才想着孝敬,偏又拮据,也没什么好东西,怕您老笑话哩,这才送下就跑,可不干他们的事。”

  下头的仆从虽无官无职,但日常传递消息最灵通不过,师雁行自然不愿意波及他们,正好顺势卖个好。

  顿了顿又道:“到底是老爷夫人治家有方,外头的门子都极和气的,若是一般人家,哪儿有我说话的地儿呢?”

  对付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夸她不如夸儿孙。

  果不其然,孙母听了,更欢喜十倍。

  “就是这样才好,我常同他说呢,儿啊,别看你如今做了官,可到底是乡间出来的,可不许纵得下头的人狗仗人势没眼色,给乡亲们知道了,戳脊梁骨呢!”

  师雁行认真听了,夸得越发真诚。

  “这就是您老教导有方呢!寻常人再没有这样的见识的。”

  一老一少说得很是顺畅,一时连秦夫人都靠了后。

  她侍奉多年,如今儿女俱全,也不求在婆母跟前争宠,正好趁这个空在旁边偷个懒,歇一歇。

  别看家里人口不多,可迎来送往样样不少,一日下来,她也是累得够呛。

  得知师雁行竟又被老太太叫去说话,孙良才后知后觉有点怕。

  他觉得自己好像中计了,但偏偏师雁行又没求过任何事,只说跟老太太投缘,又想报恩。

  秦夫人却觉得这样挺好。

  不过一天一盘菜而已,便是其他官员家里,不也常有底下的人孝敬各色东西么?谁说什么来着!

  还是说偏咱们家不成?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凭什么?

  而且因为多了这盘菜,她也不必每天再钻心挠肺地琢磨吃什么,生怕婆母受委屈。如今没了这块心病,秦夫人都觉得年轻许多,日子也有滋味了!

  且老太太的食欲明显起来了,饭用得多了,觉睡得也好,前儿大夫来例行诊脉,还说这些日子保养得极好,脉象强劲,都长肉了呢!

  这在消渴症病人身上是极其罕见的。

  男人们整日不在后宅,公婆的身体状况直接与媳妇的孝敬程度挂钩,连上官都要过问的!

  如今孙母日益好转,外头的人只会说秦夫人侍奉有道,堪为表率。

  官场上的事秦夫人不管,哪怕就冲这个,她也领师雁行的情!

  孙良才闻言摇头,“妇人之见,殊不知不要钱的才是最贵的,那丫头的心计不能以常人揣度。如今有求于我倒也罢了,怕只怕现在不说,以后来个大的。”

  秦夫人梳头的手一顿,难得笑道:“依我说,你也忒多心了些,小心得也忒过了。她再如何有心计城府,也不过是个毛丫头,今年才十三吧?总不能成了精。老爷你当官儿也有几年,难不成还斗不过她,竟成了笑话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凡师家男人还在,那丫头何至于这样四处奔波?

  就算有心眼儿,只怕也是逼出来的。不然留下孤儿寡母几个,长得又好,早被外头的人生吞活剥了!

  秦夫人容色平平,平时日子又紧吧,故而总是本能地愁眉苦脸,孙良才待她也无过多情分。

  谁知这些日子过得舒心,也跟着婆婆混了好菜吃,竟养出几分气色,如今灯下一笑,竟有三分动人颜色,把个孙良才都看住了。

  孙良才心头微动,往前蹭了两步,倒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谨慎。

  “贤妻说的是。”

  话一出口,秦夫人怔住,旋即面上绯红,下意识啐了口,“呸,多大年纪了,说什么疯话!”

  这样的话,她都多少年没听过了。

  秦夫人何曾有过这般娇羞模样,反倒令孙良才来了趣儿,越加调笑起来,“这哪里是疯话,这些年我在外面奔忙,家中里里外外全仰仗夫人一手操持,我岂是那等不晓得好歹的混账?平时虽不说,可都在心里记着呢。”

  说到最后,也动了几分真情。

  他虽有两个妾,当日却也不是自己开口提的,只觉得妻子说了,他就顺势应了,反正不吃亏。

  可这些年下来,内忧外患心力憔悴,也实在没有多少心思哄小妾玩,故而基本上还都是待在秦夫人这边,这番话说得倒也不假。

  秦夫人一听,顿时红了眼眶,一时万般感慨,心中便是风起云涌,又是酸涩又是喜悦。

  只她不是那等会与丈夫哭诉的柔弱女子,感慨片刻便收住,又对孙良才道:“都是一家人,谈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咱们夫妻便掏心窝子说几句。”

  孙良才点头,“你说。”

  秦夫人朝老太太屋里努努嘴儿,“也不是我咒婆婆,实在是她老人家到了这个寿数,又有这个要命的病,还能有多少年呢?以前她老人家吃了许多苦,如今你也熬出来,难得有个欢喜的事,何不叫她老人家也受用受用?

  我也见过那位师姑娘,冷眼瞧着,虽是心眼儿太多了些,可眸正神清,举止有度,不似那等轻狂之辈。

  她每日送菜,不求见你,也不求见我,又不打着咱们家的幌子在外头兴风作浪,实在省心。

  或许有所图,或许没有,可如今既然没开口,又说是单独孝敬婆婆的,咱们也不便回绝。

  退一万步说,即便她来日有所求,相公你何不听听再说?若真是那犯忌讳的,不帮也就罢了,她们孤儿寡母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能翻起什么浪来?”

  孙良才都仔仔细细听了,最后长叹一声,拉着秦夫人的手感慨道:“难怪世人都说妻贤夫祸少,听夫人这一席话,更胜过读十年书啊!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再说师雁行那边。

  师家好味小菜馆前期宣传结束后,客流就没有之前那么汹涌了,每日也有几桌进店的,也有外带打包走的,倒也还算稳定。

  没了那么许多试吃和问价的,师雁行三人着实轻松不少,每日也能抽空歇一歇。

  听说她们不那么忙了之后,柳芬才带着有寿和有福过来玩。

  因有寿要念书,基本都是下午来。

  有几次恰饭点来,正好师雁行出去送菜,柳芬好奇问了一嘴,她也没瞒着。

  一连数日,柳芬见她还是勤送不停,就顺口问道:“这要送到什么时候去?”

  师雁行去洗了手,端过新熬的桂花酸梅汤啜了口,满足地吐了口气,云淡风轻道:“送到老太太走。”

  这里的“走”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如果孙良才有那个官运,日后升迁了,孙母自然也要跟着离开。到那时,师雁行自然想送也没法儿送。

  第二个意思是,万一孙良才没官运,一辈子升不上去,或是老太太寿数有限,升迁之前就没了,自然也不必再送。

  柳芬听罢,瞠目结舌,“这,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少说也得好几年吧?

  “这算什么?”师雁行笑着把那一碗酸梅汤都喝了,顿觉神清气爽。

  自家做的就是好喝!

  里面不过加了些乌梅、桂花、甘草、山楂、冰糖等,只需要一点就能熬制一大锅。如今早晚还有些冷,在外面放上几个时辰都凉透了。

  因屋里还烧着炕,略忙活一阵,或是晌午出汗就十分燥热,此时美美来上一杯微凉的酸甜饮品,瞬间就能把干热驱除,别提多美了。

  看着师雁行的样子,柳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才喃喃道:“你可真了不起。”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想做什么都能做成。

  真厉害呀。

  师雁行笑笑,没说话。

  给孙母送菜这件事,还真算不得什么,上辈子更难的她都做过不知多少了。

  想要攻克官员,说容易不容易,说难,其实也不难,只看怎么对症下药。

  大部分官员都很爱惜羽毛,你从正面直接跟他接触是不成的,得玩点战术,迂回着围魏救赵。

  而最常见的方法,就是从他们亲近的人身上入手,比如父母子女,比如情人伴侣。

  那些人喜欢钱,你就送钱;喜欢玩,你就安排人陪着玩……

  只要钱到位了,世上还有什么喜好是满足不了的吗?

  没有。

  当然,现在的师雁行没什么钱,但孙母也不要钱呐,这不正好?

  如此低的成本,这样的机会要是抓不住,真是天打雷劈!

  说到送饭,上辈子师雁行听说隔壁市一个目标客户的老父亲突然入院,当晚她就冲过去送饭了。到了之后又是帮忙叫医护,又是亲自上手按摩,帮忙洗漱的,十分尽心。

  有不明真相的医护见了,还以为这是亲闺女呢!

  然后这一送就是半年。

  师雁行没着急张扬,所以一开始那位客户老总根本不知道!

  直到送饭后的第二个月,海外出差谈买卖的老总回来,愕然发现自家生病住院的老父亲气色红润有光泽,看上去简直比自己这个满眼血丝的还健康,问过陪护,这才知道真相。

  而那个时候,老头儿吃师雁行做的饭都吃成依赖了,换谁家的都不好使。

  结果猜都不用猜,师雁行一朝出奇制胜,以黑马之姿打败当地所有竞标单位,成功拿下这家集团工作餐的大活儿,借此开启了在新城市扩张的新征程。

第60章 粉蒸肉

  晚间柳芬回家, 照例先换了衣裳去与婆婆说话,正好大嫂也在,对她道辛苦。

  “整日带着这两个皮猴儿出去,真是难为弟妹了。”

  柳芬就笑, “也没什么, 有寿和有福都是懂事的孩子, 得了好吃的还会先让我尝呢,都是大哥大嫂教得好。”

  妯娌和睦, 郑母见了也高兴, 就问柳芬今天去玩了什么,师家的铺子瞧着如何。

  不等柳芬开口, 那边有福先呱唧呱唧大说特说起来。

  “老些人!都说姐姐做的好吃, 对了, 姐姐也给我跟有寿弄了那什么卡片,说满五次就能打折!到时候我就带着娘和祖母去!”

  鱼阵有姐姐真幸福啊, 她瞧着都胖了,也长高了!脸蛋子圆鼓鼓的, 捏着可舒服啦!

  要不是二婶儿拦着,她都想把鱼阵拐回来搂着睡, 软乎乎的,那得多舒服呀。

  有寿熟练拆台, “你哪儿有钱?”

  “我有的是钱!”有福跳下地来, 叉着腰嚷嚷道,“压岁钱!”

  有寿哼道:“娘替你存着呢。”

  存着存着就没了,还真以为是你的呀?

  黄毛丫头, 傻乎乎的, 哼!

  郑母听了会儿, 很明智地转向柳芬。

  两个孙子孙女是好,就是吵吵起来脑瓜子嗡嗡的。

  柳芬照样说了,刚说到师雁行去给孙家送菜,郑义父子三个就回来了。

  “去给孙家送菜?”

  郑义是换过大衣裳才过来的,先去坐下,又让柳芬细说。

  那边兄弟俩对视一眼,也听得仔细。

  柳芬说完,郑义半晌没言语,过了许久才对她和颜悦色道:“你们合得来也是缘分,以后都在一座城里,多多来往着就是了。”

  柳芬很高兴,又说了一会儿话,略感疲惫,就先回房歇着了。

  后面郑义抬抬手,郑如意郑平安两人都跟着去了外书房,就见老爷子低头摆弄着窗边一盆腊梅,过了会儿才问:“她往孙家去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郑平安摇头,“这个还真不知道。”

  县衙比在镇上的时候忙多了,又要交际,他也没以前那么多闲工夫,这阵子去师家菜馆还不如柳芬频繁。

  郑如意叹道:“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有这样的本事。”

  谁都想跟地方官搭上线,他们爷们儿几个这几年也一直没松懈,但孙良才和县令苏北海都非常谨慎,很少公然与地方乡绅豪商往来。

  上回也是买卖谈成了,需要县衙拨款,这才好歹把孙良才请来赴宴。

  郑义努力了这么些年,也不过逢年过节能去家里给孙母请个安罢了,可师雁行呢?才来县城几天啊,竟一下子赶上了进度不说,还后发先至了!

  隔三差五就被孙母叫进去说话,这是什么概念?

  入了老太太的眼啦!

  孙良才是个孝子,不管里面几分真几分假,他确实从未违背过老太太的意思……

  郑义笑了几声,“啧啧,这招狠啊,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她先把老太太拿下,日后若有用得着孙良才的地方,都不用正面说,没准儿老太太一句话就帮着办了!”

  也别说什么“外头打拼是男人们的事”这样的瞎话,有时候内宅的女人们才是真绝色!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没做声。

  师家那个大姑娘吧,你知道她厉害,但每过一段时间,她好像都有办法重新刷新一下你的认知,让你明白她还能更厉害。

  “以后待她再客气些,”郑义看向郑平安,“你小子糊弄着人家喊了二叔,倒也算误打误撞,甭管之前是不是假的,以后都要当成真的。”

  郑平安应了,“哎。”

  顿了顿又笑道:“什么误打误撞,这就是缘分,也就是我火眼金睛、慧眼识英才……”

  “见好就收吧!”郑如意失笑,“给你三分染料,倒开起染坊来了。”

  郑义也跟着笑了一回,“再过一阵子就是清明节,既然是亲戚,提前说好了把人请到家里来玩,之前的院子忒小了些,再收拾个大的出来,摆设也都换一遍……”

  莫欺少年穷,照这么看下去,以后谁仰仗谁还不一定呢!

  开业之后客流逐渐稳定下来,师雁行就开始陆续丰富菜谱,这两天又逐渐加了几样蒸菜,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腐乳肉和粉蒸肉。

  另外还请人在墙外屋檐下起了一排小眼灶,每个眼上都放一个砂煲,现做现卖腊肠腊肉煲仔饭。

  蒸菜和煲仔饭都可以提前大批量预制,前者蒸熟了就放在大笼屉里保温,有客人点随吃随拿,非常方便。

  后者放在灶眼上,出入的人都瞧得见,闻得着,不占店内地方,还能帮忙揽街上的客人,一举多得。

  开业当天进店消费的那三位绣娘成了菜馆的常客,尤其当日那穿绿袄的,几乎天天都来。

  后面通过聊天得知,她叫翠云,五公县内本地人,母亲就是绣娘,她因天分格外出色,早早就入绣坊做活挣钱了。

  刺绣这活儿干净轻省,远比一般活计来得体面,像翠云这种级别的手艺人,算是县内高收入群体之一了。

  师雁行看过她绣的小猫扑蝶帕子,真是栩栩如生,妙不可言,还是双面绣。

  若放在后世,没有五位数根本不用想。

  翠云性格泼辣外向,年龄又和现在的师雁行相当,两人很说得来。

  “你手艺可真好,这个粉蒸肉虽然是大块的肉,一点都不腻呢!”

  她其实不大爱吃这么大块的猪肉,尤其是肥的,觉得简直腻得要死,所以今天师雁行给她推荐新菜时还有点抵触呢。

  可没想到上来的肉粉粉的糯糯的,外面裹着一层金黄的粉,细沙可爱,看一眼就爱上了。

  再试探着吃一口,嘿,不腻!

  外面裹的米粉早已被油脂浸透,油润适口,滋味一点儿都不比肉差。

  还有底下铺着的老南瓜,也被醇厚的猪油泡透了,细腻软滑,咸香唯美。

  翠云当场就把这道菜列为近期最爱,没有之一。

  师雁行帮她从后面舀了一碗萝卜丝咸汤调和,“喜欢吃就好。”

  穷人普遍爱肥肉,但经济条件好点的难免挑剔些,更喜欢这些肥而不腻的。

  腐乳肉和粉蒸肉都做成小份,一碗一碗上笼屉蒸,哪怕一个人来用饭,也不怕吃不完的尴尬。

  此举一出,备受那些小胃口姑娘奶奶太太们的追捧,卖得极好。

  翠云嘻嘻一笑,又挖煲仔饭吃。

  “我最喜欢这里面的锅巴了,又香又脆又有滋味,真好吃。你们怎么不卖单独的锅巴?”

  师雁行笑道:“好吃的东西可多着呢,一样一样的,怎么卖得完?得慢慢来。”

  她倒是想过,奈何最近阴雨连绵,天气潮湿异常,香喷喷干脆脆的锅巴摆出来没一会儿就软囊了,只好过一段时间再说。

  一时翠云吃完,又借水漱了口,这才出门。

  “对了,下月初我娘生日,想在家里摆宴,你们可上门送菜么?”

  师雁行笑道:“送,怎么不送?得空了你把饮食忌讳、喜好都细细说与我听,我再送你个没见过的好菜!”

  这可是店里的大客户,得好好维持着。

  翠云一听,果然喜上眉梢,又说:“你手艺这么好,可惜全是菜品,那肉脯虽好吃,却黏糊糊的,不便随身携带呢。”

  她嘴巴馋,饭点之外也爱时不时往嘴里塞点什么才好,之前喜欢肉脯,几乎每天都称一两,奈何天气渐温,肉脯表面的酱汁融化,时常从油纸缝隙中渗出来。

  上回她偷偷带肉脯进绣坊,险些弄脏绣品,自此再也不敢了。

  师雁行明白她的意思了,想要方便携带的零嘴儿呗!

  “这个简单,过几日你来,保准有惊喜。”

  “那好,我可等着啦!”得了准信儿的翠云心满意足地走了。

  翠云吃饭细,花的时间总比别人长,等她离店,午饭高峰期差不多已经过了。

  师雁行简单安排了一回,跟大家一起吃了个煲仔饭,又收拾好东西赶往县学。

  如今县学的几个门子跟她都混熟了,只要上头查得不严,便会胡乱安个由头放她进去,十分便利。

  因如今开了菜馆,师雁行不便饭点前来,每次过来时都带着半成品,细细将做法说与诗云听了,让她看着厨子做,成品滋味倒也没什么差。

  裴远山和宫夫人都是高雅人,师雁行进门时,两人正对坐联句,你一言我一语,就非常脱俗,令师雁行这浑身上下散发着铜臭的自惭形秽。

  照例先向裴远山汇报了功课进度,宫夫人就拉着她的手道:“你那边想必也忙得很,这样两头跑累坏了吧?瞧着这几日好似瘦了些。”

  师雁行心道,何止两头跑?算上孙家,足足三头呢!

  不过各有收获,累点儿也愿意。

  师雁行说了几句岔过去,“瞧着先生眉宇间似有喜意,可是有什么好事么?”

  裴远山瞅了她几眼,轻笑道:“你这份看人的心思但凡多几分放在做学问上,也不至于连个绝句都憋不出来。”

  前些日子他见师雁行读书进度极快,就起了教她作诗的念头,谁知一上手才知道果然人无完人:

  别的地方倒罢了,唯独这作诗作词,师雁行当真是“七窍通了六窍”,唯有“一窍不通”!

  好不容易死活憋出来一首,简直没眼看。

  平仄不分、韵律不齐,典故生搬硬套,首尾驴唇马嘴,直白僵硬得惨不忍睹。

  宫夫人就笑,“她小小年纪能精通这许多已是不易,何苦逼她?”

  裴远山哼了声,不说话。

  师雁行干笑挠头,“这个,这个是没有天分嘛!”

  被应试教育荼毒了一辈子,后面她光专心钻钱眼儿了,骨子里塞的骨髓怕都是钱味儿,胡乱应付几首打油诗也就罢了,哪里做得来这等风雅事!

  裴远山叹气。

  叹完了才说:“你二师兄要来。”

  师雁行一怔,本能比什么都快,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念头:

  二师兄……八戒?!

第61章 八……二师兄

  “是人就有好恶, 有好恶就有偏见,我也不例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到时候你自己看吧。”

  这是师雁行问过之后, 裴远山给出的答复。

  老头儿还挺有点恶趣味……回去的路上, 师雁行啼笑皆非地想着。

  不过这种做法颇超前, 弄得她也跟着期待起来。

  既然如此,就等着吧!

  师雁行一甩鞭子, 骡子就哒哒哒跑起来。

  很快到了“师家好味”, 师雁行从后面进去,先喂了骡子, 又去洗了手脸、换过衣裳, 这才往前面去。

  这个时间段客流还不算大, 江茴和郭苗都能替换着歇一歇。

  师雁行进来时,屋里竟有一桌客人, 江茴正站在桌边说话,听声音, 似乎还挺高兴?

  熟客?

  江茴是背对后门的,那客人也被她挡住面庞, 师雁行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听见动静的江茴一扭头,满脸笑意道:“飒飒, 你猜谁来了?”

  都不用猜!

  江茴一说话, 那客人就微微后仰,露出脸来。

  师雁行微怔,继而狂喜, “黄叔?!您怎么来了?”

  黄兵!

  黄兵干脆坐不住了, 站起来往她那边走了两步, 闻言笑道:“我还想问你们呢!怎么忽然就跑来县里开店了……”

  说来好笑。

  年前他如约辞别旧东家,转过年来就到了县里,如今正在“四通车马行”做管事,感觉还不错。

  昨儿忽有人来问他,“老黄,你可是青山镇的?”

  黄兵以为有青山镇的活儿,“是呢。”

  那人就笑了,“那就是老乡啦!你没听说?前儿南二街那边开了间铺子,叫什么师家好味,专卖别处没有的稀罕吃食,听说原来就是在青山镇上买卖的,你认不认识?”

  黄兵早在听见“师家”二字时就懵了。

  师家好味?

  师家?

  师雁行?

  晚上家去,黄兵就把这事儿同媳妇说了,对方也有点愣。

  “不能吧?”

  那师家姑娘再能干,今年才几岁?县里的铺子多贵啊,真就能来开店了?

  他们一家搬来县里还犹豫了那么多年呢!

  黄兵离开青山镇之前一段时间就顾不上关注大碗菜摊子了,所以并不知道师雁行已经跟陆家酒楼和王桃那边达成新的合作方式。

  黄兵也觉得玄乎。

  可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也姓师,也是青山镇来的,卖的招牌吃食中也有卤味和酸菜!

  就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黄兵心里存了事儿,一宿没睡好,今儿手头刚忙完就巴巴儿跑来看究竟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心思,馋这口儿吗?那肯定的。

  还有没有其他的?

  有!

  五公县很好,新东家也履行了承诺,黄兵知足,但毕竟来的时日浅,人生地不熟的,略略有些个思乡之情。

  而且他几乎是看着师家大碗菜摊子一步步起来的,颇有种参与感。如果那母女几个真的来了县城……他也觉得挺骄傲。

  这是我们青山镇上出来的人呐!

  正好这会儿没太多客人,有郭苗在前面招呼足够。

  三人相互间把经历一对,都笑起来。

  太戏剧性了。

  离开青山镇前,两边都觉得不舍得,黄兵甚至还作了一番酷似遗言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