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洗脑够给力的,听得人都有些飘飘然。

  师雁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那牙子,“您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吗?”

  对方犹豫了下,竟很诚恳,“差不离吧。”

  师雁行和胡三娘子就都笑了。

  得了,三分真七分假,最是打动人心。

  那牙子嘴上花花,办事倒很麻利,不过五七日就有了消息,约着师雁行去会面。

  京城银子是多,可未必乖乖进兜儿,好些人进京时的勃勃野心都给现实按在地上摩擦干净了。

  就那牙子问的几家酒楼,有一家明确表示明年到期就要回老家,巴不得有人立刻接盘。

  “好人,只要真有人接手,我不糊弄,也不坑人,只要把租金给我就得!里头一概桌椅板凳带杯盘碗碟,都白送!”

  再不走,裤子都赔掉了。

  每天开门就是钱呐!

  不开门,赔的更多。

  另外还给划拉了一户,是房东自己来的,说看现在的租客不顺眼,两边吵了几回,想转租。

  四家坐下来说了一回,师雁行比较倾向于那位姓高的房东。

  “酒楼就是我们自家的,”说这话的时候,高老板十分得意,“早年祖父的祖父跟着入京,创下这么片家业,嗨,不肖子孙呐,没什么大本事,只好收着坐吃山空喽。”

  说着这些话,脸上全是得意,显然这“坐吃山空”已经让这一家子十足受用。

  师雁行跟着奉承几句,说他是有福之人,就问起租酒楼的事。

  那高老板为人倒是爽快,又见师雁行上道,也很痛快地应了。

  “真不是我自夸,实在是不愁租,那地段儿好着呢,前些年又翻新过,十分的亮堂!

  这么着吧,您若真有意思,咱们就先去衙门把文书签了,您给我三成租金押着,若后面顺顺当当租房,就当提前给的这块儿。若中间我反悔,原样奉还。您若反悔,那就对不住了。”

  这种提前预定的法子在京城颇为常见,又是去衙门签文书,倒不担心被骗。

  师雁行实在爱那座酒楼的地段,说老实话,短时间内能遇到就算缘分了,心里飞快地一权衡,也就应了。

  酒楼不做空,高老板高兴。

  马上就有到手的提成银子,牙子也高兴,还主动掏钱请两边用饭,又约了下回见面的时间。

  暂时定下来,师雁行的心事就去了一大半,傍晚主动去柴擒虎下衙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等了约么一刻钟把,老远就见师兄弟三个挨挨挤挤的来了。

  宋云鹭和田顷有说有笑的,中间夹着个柴擒虎,低头耷拉角,兴致缺缺的样子。

  师雁行难得有点愧疚。

  这段时间忒忙,她有时候都顾不上跟对方约会,有时候出去也心不在焉,专盯着路边酒楼和铺面看。一次两次的,他都委屈巴巴说理解,闹得她心里也疙疙瘩瘩的。

  分明隔着老远,柴擒虎却似有觉察,突然抬头往前看,然后就精准锁定了茶馆二楼抚窗坐着的师雁行身上。

  师雁行眼睁睁看着他咧开嘴笑了,像长镜头下倍速播放的花开。

  她不自觉跟着笑起来,笑眯眯冲那边摆了摆手。

  “……晚上吃锅子吧,”田顷还在那想呢,“早起我看见卖鱼的了,足有二斤沉,咱们仨人就够了……”

  “谁跟你们吃锅子!”柴擒虎突然甩开他的手,傲然道,“我自去找小师妹吃。”

  说罢,溜达达往前走,越走越快,最后几近小跑。

  绿色的袍袖被风吹得高高鼓起,与翻飞的袍角一起交织在身后,像一匹快乐的小马,混着雀跃的脚步声,嗒嗒,哒哒哒。

  正值下衙,有其他官员看见了,忍不住侧目皱眉。

  “大街之上奔走,成何体统!”

  才要对着柴擒虎后脑勺骂的田顷一听,立刻调转枪头,对说话那人怒目而视。

  谁啊,管这么宽!

  这都出了皇城,小跑两步怎么了?

  宋云鹭安抚道:“罢了,身为官员当街疾走确实不雅,御史监察百官,此事可大可小,你莫要多生事端。”

  之前还有官员上朝路上骑马吃早饭被弹劾呢!官都丢了!

  疾走只是小事,忍过去就小事化无,倒没什么。

  回头也该提醒下小师弟,莫要得意忘形。

  他圣眷优渥,本就有些人不忿,须得谨慎行事才好。

  田顷低声咒骂几句,再一抬头,也看见了二楼窗内的师雁行,顿时有点酸,转头拉着宋云鹭大步流星追上去,理直气壮道:“都是师兄,谁比谁差!就一处吃,吃大鱼!”

  宋云鹭挣扎未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都说了你这个没心上人的不会懂哇!

  这顿饭吃得极其艰难,战事主要集中在田顷和柴擒虎的唇枪舌剑上,师雁行和宋云鹭原本还想从中斡旋调解,最后干脆放弃,端着碗安心干饭。

  京城内外多有河流经过,不缺水产,这条大鱼膘肥体壮,下锅前还曾用强有力的尾巴打人,此时熬得一锅雪白浓汤,分外鲜美。

  两个饭桶师弟顾不上吃,宋云鹭不紧不慢连喝两大碗,又抄起勺子挖大块鱼肉吃。

  “小师妹吃鱼,”他意有所指道,“听说对脑子好。”

  师雁行看了看正努力去夹彼此筷子的田顷和柴擒虎,“……多谢大师兄。”

  总觉得有谁被影射到。

  鱼肉吃过大半,再加入事先煎过的豆腐,咕嘟嘟炖一刻钟,非常入味。

  猪油煎过的豆腐皮外表金黄,外皮柔韧,呈轻微蜂窝状,吸收了猪油的醇厚和鱼汤鲜美,口感极其丰富。

  内部的嫩豆腐仍极嫩,入口即化,好似膏脂。

  趁热舀一勺,放在唇部略吹几下,那丰沛的香味便混着水汽窜入鼻腔。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此言有理。

  因为根本等不及嘛!

  吃了鱼,还烫了一壶热热的盛春烧酒,金灿灿酒液莹莹有光,浓浓满口粮食熏香,很受用。

  师兄妹四人一边吃酒消食,一边说起近况。

  听到师雁行已经差不多找到合适的铺面,众人都道恭喜。

  一时饭毕,吃饱喝足的宋云鹭终于拉住田顷,让柴擒虎得以单独送师雁行回家。

  中间柴擒虎偷偷看了师雁行好几眼,几度欲言又止,只说不出口。

  “我非那等离了谁就办不成事的娇弱女子,这你是知道的,”师雁行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况且你蒙受皇恩,年纪轻轻便得任工部主事,正该好好办差,哪里能跟着我去做这些小事。”

  被说中心思的柴擒虎摸摸鼻子,“我晓得,只是一想到你我近在咫尺,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心中难免歉疚。”

  爹说了,男人嘛,就要担起事儿来!

  可事到如今,他确实做了官,好像也没能为小师妹担起什么来。

  “眼下你能帮我的,我随便找谁都能帮,”师雁行道,“可有些事是别人帮不了的。”

  若真想帮,就努力站得更高一点吧。

  柴擒虎明白她的意思,可越是这样,才越不好意思。

  柴擒虎犹豫片刻,“有几次我……”

  虽然前段时间两人聚少离多,大多数是师雁行忙,但分明有几次,是柴擒虎没有主动过去找她。

  谁知师雁行却抢先一步说:“你去斗羊了。”

  有两次她都闻到对方身上的羊膻味儿!

  柴擒虎一愣,旋即便有些无奈地笑了,“罢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见师雁行只是笑,“你不问我去做什么?不怪我不务正业?”

  师雁行停住脚步,“正如你相信我一样,我也相信你。”

  相信你去那里另有目的。

  他可能真诚,可能纯粹,但师雁行从不认为柴擒虎是个傻白甜,相反的,已经入朝为官的他可能比绝大多数同龄人的心智都要成熟。

  永远也不要怀疑一个二十岁就高中进士,并短时间内把握住圣心的现任官员的智商和城府。

  前些日子闻到柴擒虎身上淡淡的味道后,师雁行就上了心。

  他来见自己时必然沐浴更衣过,可饶是如此还能闻见味道,固然有师雁行嗅觉灵敏的缘故,却也同样证明柴擒虎一定在那个环境中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师雁行让胡三娘子去查了,得知京城只有两种地方会有这么重的羊膻味儿,一是卖羊的牲口市场,二是斗羊场。

  柴擒虎肯定不可能想不开去牲口市场,那么就是斗羊场。

  京城多达官显贵,多斗鸡走狗之徒,斗鸡、赛马、斗蛐蛐早已满足不了他们日益猎奇的胃口,这些年正盛行斗羊。

  羊大为美,羊肉为贵,可见世人对羊的推崇。

  选正值壮年的公羊,体大角长,放任厮杀,分外激烈。

  喜欢斗羊的达官显贵乃至皇亲国戚很多,真要问时,朝中文武一大半都不讨厌,谁去都不奇怪,也不会显得突兀。

  而这其中的诸多名人中,尤以一人最为声名赫赫,硕亲王。

第162章 【捉虫】酥油泡螺

  庆贞帝还是皇子时行五, 与亲兄弟十一皇子关系一般,倒是同父异母的九皇子同他颇为亲近。

  后来庆贞帝登基,九皇子带头一跪,保了从今往后至少三代人的荣华富贵。

  新皇登基头一批加恩, 九皇子越过几个哥哥得封硕亲王, 后面几年越发得圣心, 如今更领双王俸。

  只是硕亲王为人有些混不吝,懒散且不务正业, 除非皇帝戳几下, 他才肯动一动,不然就在家窝着吃喝玩乐。

  因为这个, 他在亲贵和朝堂内的名声颇为微妙。

  但他从不强取豪夺, 也不纵容子孙亲眷仗势欺人。偶尔兴致来了, 还会大咧咧跑去酒馆食肆帮人付账,或是谁欠了他的银子, 若着实还不上,能宽限的也就宽限了。

  故而民间风评反倒很不错。

  “你们谁找的谁?”师雁行也不拐弯抹角, 直接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柴擒虎明白她的意思,又有点被看轻的嘚瑟, 下巴微抬,抱着胳膊道:“我虽张狂, 倒还没糊涂到那个份儿上。”

  师雁行就松了口气, 失笑道:“我不过白担心。”

  她特意咬重了“担心”二字,果然就见对方脸上泛起笑,两边嘴角止不住上扬。

  真好哄。

  确实是硕亲王先找的柴擒虎。

  之前柴擒虎时常御前伴驾, 而庆贞帝也常叫了硕亲王入宫说话, 一天统共那么几个时辰, 一来二去的,这俩人就在出入的路上碰到了。

  柴擒虎不敢胡乱攀附,原本只是安分行礼,混个脸熟罢了。

  直到后来某次柴擒虎还没告退,外头就有人禀报硕亲王到了,庆贞帝兴致上来,也不屏退柴擒虎,直接让硕亲王入内说话。

  “硕亲王平易近人且博学多识,许多见解十分独到,”两人沿着路边往客栈走,柴擒虎顺势拂开路边飞扬的柳枝,“自那之后再见了,硕亲王便也爱拉着我说几句。”

  两人都是如今庆贞帝跟前当红的人物,少不了交集,难得又性情相投,渐渐越走越近。

  柴擒虎原本拿捏不准庆贞帝的态度,也怕有人借此生事,说他故意结交权贵等,便每次都变着法儿将与硕亲王之间的往来一一上报。

  谁知庆贞帝竟很不在意,反倒笑道:“老九性格古怪,心却不坏,难得有个晚辈能与他说得上话……”

  言辞间与硕亲王的亲昵和信任表露无疑。

  然后柴擒虎就懂了。

  大禄人爱花,这几年京中男子也起了簪花的雅兴,已近五月,各式各样的花都开了,带得衣襟和发梢都染了香气。

  有家花店门口摆着几排怒放的芍药,引得不少人围观品评,其中尤以两盆紫色的最为引人瞩目,花朵足有脑袋大,傲视群雄。

  不少人当场重金求购,店主却只看不卖,见众人眼馋非常,洋洋得意十分自得。

  师雁行瞧着有趣,也驻足观看。

  “你觉得硕亲王此人如何?”

  柴擒虎挨着她站着,总觉得芍药虽好,却流于外表,不如小师妹耐看。

  “放眼朝堂内外,体察圣意者无人能出其右。”

  有嫡亲的兄弟反倒放在一旁,可见庆贞帝不会无缘无故对谁好,很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就柴擒虎和硕亲王几次私下接触来看,此人有大智慧。

  天气渐热,好些百姓都喜欢晚饭后上街做耍,此时华灯初上暮色四合,街上行人渐多,稍显拥挤起来。

  见师雁行有了离开的意思,柴擒虎便护着她从人群中挤出来。

  中间难免挨挨蹭蹭,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蹭着鼻尖钻进来,惹得小柴大人一颗心在腔子里怦怦乱跳。

  “大约硕亲王纡尊降贵刻意与我往来,本就是陛下授意。”柴擒虎在心中飞快地默念几声福生无量天尊,借着说正事调整心神。

  即便不是庆贞帝授意,想必也是硕亲王听说皇兄身边突然出了个得宠的小子,担心有人想做佞臣,所以特来试探一二。

  庆贞帝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不阻止,就是默许了。

  “白手套。”师雁行忽笑道。

  “什么?”周围人潮汹涌,柴擒虎没听清。

  师雁行凑近了些,又说了遍。

  “总要有人出面办那些难办的,不光彩的活儿,这个说法是不是很贴切?”

  来京城之前,师雁行就通过宋云鹭帮忙收集的朝廷邸报上对硕亲王这尊大佛略有耳闻,如今来到京城,更是如雷贯耳。

  今天听了柴擒虎的评价,不得不让她想起来历史上的一个特殊人物:清康乾时期的和亲王弘昼。

  在师雁行看来,和亲王弘昼颇富生存智慧,奈何最后死因依旧成迷,世人大多倾向于“捧杀”,恐怕跟乾隆多疑的性子脱不了干系。

  但不得不说,弘昼生前确实最大程度避免了帝王猜忌。

  离得近了,热气擦着耳廓过去,痒痒的,麻麻的。

  柴擒虎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耳朵,热辣辣一片。

  手套在大禄应用并不算广泛,也只有骑手们外出时用一用,平时大多以暖袖、手炉等保温。

  柴擒虎揉着耳朵将这三个字念了几回,渐渐品出点意思来。

  骑射本就跟干净不沾边,故而那些手套子也大多是灰黑青等暗色,白手套么……外头瞧着干净,可里面的,谁知道?

  防冻,防磨,大约就是这些脏活累活吧。

  “这个说法倒贴切。”他笑道。

  细细想来,硕亲王大约就是这样的角色。

  天家无父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尚且要提防着,更何况硕亲王与庆贞帝本就隔了一层肚皮。

  他若太贤达能干,名声太好,无论上位者是谁,都够呛容得下。

  庆贞帝高高在上,有些面子不得不顾,可有些事却不能不办,所以就必须有这么个混账起来六亲不认的家伙顶上……

  若这样想,硕亲王被御史弹劾多次,可每次庆贞帝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最后还屡次三番加官进爵的事儿,就很解释得通啦。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柴擒虎对师雁行像模像样做了个揖。

  有些事他不太方便对两位师兄说,怕他们担心,也不便日日出城找师父商议,那样未免太过显眼了些,只得自己心里闷着。

  可谁能想到,小师妹非但生意通达,在政事上也有不输于朝臣的见解,当真令他欢喜。

  师雁行不觉莞尔,“净说好听的,难道我不说,你自己就不明白?”

  若真不明白,也就不敢跟硕亲王一起去斗羊了。

  柴擒虎闻言摇头,眉飞色舞道:“我明白不明白,是我的事,可小师妹明白,却叫我快活。”

  之前他颇羡慕师父师娘和自家双亲和睦,总觉得若此生能如他们一般,觅得知己良伴就好了。

  哪怕仕途沉浮,也有人能说说知心话。

  世上的人这样多,可能说得上话的,又有几个呢?

  哎,他好高兴!

  他的快乐不加掩饰,像夏日肆意流淌的小溪,欢快地唱着歌,师雁行真切地感受到了。

  她不禁被这情绪感染,认真看着他问:

  “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太过直白的语言让柴擒虎怔了下,再开口时,声音微微带着颤,发着哑,“什么?”

  啊,小师妹说喜欢我呀!

  “尊重。”师雁行笑着说,“你不介意我保持原本模样,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理想中的妻子,这就是尊重。”

  他视陈规旧俗为无物,可以跟自己爬墙上树瞎胡闹,在人群中肆意大笑,也可以一本正经讨论朝政大事,一点点推磨许多说出去可能会掉脑袋的事……

  这就是她最心动的地方。

  这样的人生是鲜活的,明媚的,也是值得冒险和期待的。

  现在想来,或许她心动的时间远比想象中的还要长。

  早在她想学射箭,对方一口应下并亲手去做小弓箭的时候就已埋下了种子。

  “姑娘家不好做这个。”

  “女孩就该文文静静的……”

  “女人家家的,那么出风头不好!”

  “女人太强势了,没人要的!”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这些都是屁。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街边灯火映在师雁行眼底,柴擒虎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柔和的晚风掠过,掀起衣角,吹乱鬓发,也让他的心躁动不已。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人的胆子难免大起来。

  柴擒虎第一次主动拉住对面的手,轻轻摩挲着指尖,认认真真地说:“飒飒,我好快活呀。”

  从小到大学过的诗,读过的书,此时都喂了狗,他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好用最简单最朴素的话倾诉。

  直到此时此刻,他前所未有地肯定,小师妹确实对自己有情。

  师雁行自诩两世为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饶是如此,还是本能地心动。

  呸!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

  但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回客栈之前,路过一家专卖牛乳制品的店,师雁行想起一道点心,拉着柴擒虎进去一趟。

  那点心叫酥油泡螺,是这些年新近流行起来的乳制品甜点,做法像极了蛋糕裱花,只是市面上常见的多粗糙些。

  只用发酵过后的奶油加入蜂蜜和蔗糖,在油纸上挤出一圈圈螺纹形状,干凉后定型,黄莹莹嫩生生一颗,玲珑可爱,因花纹酷似贝壳类而得名。

  酥油泡螺口感酸甜,奶香浓郁,入口即化,备受京城百姓青睐,男女老少都爱它。

  满口热量带来的幸福感不是盖的,师雁行也挺喜欢吃。

  酥油泡螺的奶油自然发酵过,未经过打发,第一口感偏硬,很扎实,不似西式奶油蛋糕那种轻盈松散。

  总体来说,各有千秋。

  柴擒虎之前就吃过,可今天再吃,总觉得别有滋味。

  “这个有些太甜了,我倒是想小师妹你做的奶油蛋糕了。”他小声道。

  世人爱甜,这酥油泡螺内同时添加大量蜂蜜和蔗糖,之前柴擒虎多吃了几颗,隔天嗓子就有些肿痛。

  师雁行歪头笑道:“你倒是会想。”

  京城百姓对奶制品极其狂热,既然酥油泡螺能风靡,想来奶油蛋糕之流也不会差。

  两人才用过饭,又是晚上,倒不好吃太多甜食,买的一包酥油泡螺还剩许多,便出门散给街上孩童。

  小孩子们欢喜坏了,馋得直流口水,却因价格昂贵,一时不敢上前。

  柴擒虎眼珠一转,便对那几个孩子道:“这个姐姐好不好看?”

  那几个孩子鬼灵精怪的,见状忙七嘴八舌夸赞起来,什么仙女什么嫦娥的,闹得周围百姓发出善意的笑声。

  师雁行被闹了个大红脸,上去捶了柴擒虎几把,拖着就走。

  丢死人了!

  柴擒虎顺势踉跄两步,将包着酥油泡螺的纸包丢出去,被个领头的小子接了。

  那小子喜滋滋与小伙伴们分食,又追着大声道:“大官人,想听了再来呀!”

  柴擒虎失笑,扭头喊道:“好呀好呀!”

  师雁行:“……闭嘴!”

  当晚和柴擒虎深入探讨朝政后,两人足足快乐了好几天。

  尤其柴擒虎,整日喜得见牙不见眼,惹得宋云鹭和田顷都不大想搭理他。

  二人一个被迫与老婆孩子分隔两地,只好半夜对月抒怀;另一人压根儿没长这根筋,一度被怀疑断袖……这是刺激谁呢?

  师雁行也心情极佳,李金梅不止一次说她面色红润,瞧着越发俊俏了。

  人说情场得意,商场失意,上辈子师雁行没遇到灵魂伴侣,自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很不信邪。

  可万万没想到,在大禄朝遇到了。

  转眼到了与牙行和高老板约定的签租赁合同的日子,三方齐聚一堂,再次确认了文书内容,才要出门去衙门找公证,却见高老板的人急匆匆进来,满面急色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高老板脸上的笑容迅速垮塌。

  师雁行心里咯噔一声,没来由起了不详的预兆。

  不会吧?

  “高老板?”牙子催了一声,“要不咱们快去快回?”

  高老板对手下摆摆手,转回来时重重抹了把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不言语,一副死了爹的倒霉相。

  “高老板?”牙子也觉得不对劲,又催了一声。

  “嗨!”高老板重重拍了把大腿,活像被人抽了筋似的,整个人都萎靡了。

  他看着师雁行,张了张嘴,憋了半日,到底是拱拱手,沮丧道:“对不住了,师老板,那酒楼怕是租不成啦!”

  哈!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师雁行和牙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这不合适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怎么能临时改风向?!

  高老板一张胖脸涨成猪肝色,一咬牙,索性实话实说。

  “才刚下头的人来报,李衙内看中了我那酒楼,您说这……嗨!”

  李衙内?

  衙内么,是如今世人对高官子弟们,尤其是内阁成员们的子孙的尊称,可流传至今,渐渐贬大于褒。

  不过……内阁诸位大人之中,有姓李的吗?

  师雁行正疑惑间,那牙子却像想起什么来似的,也跟着叹了口气,微微凑近了低声解释说:“张阁老的儿子在户部,他儿媳妇姓李,据说十分美丽温柔,小张大人爱若至宝,那李衙内便是妻弟李秋。”

  李秋本不是什么好货,奈何小张大人爱屋及乌,又架不住李夫人吹枕头风,几乎对这个妻弟予取予求。

  当初小张大人曾想让李秋考科举,但凡有个功名,日后也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