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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睛,便看见了薄薄一沓纸钞。

  那是方穆扬交她的钱。

  她用眼睛一数便知道多少钱,厂财务科不用她实在可惜。

  “你就逗我吧。”他一天不逗她好像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一样。费霓把钱收了,和方穆扬一起去水房。

  方穆扬很听她的话,在水房刷牙,费霓洗完手,就回了自己房间。仔细看的话,方穆扬的牙印还留在她的手背上,她打开饭盒,把保温瓶里的粥盛在碗里,等方穆扬回来吃饭。

  过了会儿,方穆扬也从水房回来。

  他对费霓说:“牙刷好了。”

  “快点儿吃吧。”

  “你不检查检查?”说着,方穆扬便凑过去让费霓检查,费霓本要躲,却被他给箍住了,她不得已潦草地检查了一下,检查的结果是,她的嘴唇也沾上了柠檬牙膏味。

  “怎么样?还满意么?”

  费霓拿手去遮自己的嘴,羞道:“好好吃饭吧。”

  今天厂里食堂有土豆烧牛肉,费霓一下班就跑去抢。去的时候牛肉已经差不多没了。

  牛肉的供应量远不如猪肉,副食店里好不容易有了牛肉,也是突击供应,刚得知消息去排队已经排了老长,终于排到自己,牛肉已经卖完了。食堂里每次有土豆烧牛肉,还没开始卖,窗口的人已经挤满了。

  食堂师傅本来已经都给费霓捞了一大块牛肉,大概是觉得牛肉大了,手熟练地一抖,勺里的牛肉又没了,只剩下沾了牛肉味的土豆。费霓坚持要师傅把掉在餐桶里的牛肉给她捞上来,师傅捞得很不情愿。

  饭盒里的土豆渐渐没了,但牛肉却没人去碰。最后牛肉孤零零地剩在饭盆里,方穆扬把牛肉轻轻一夹,分成两半,一半夹到费霓碗里,另一半自己吃了。

  “你第二本连环画什么时候能出版啊?”

  “快了吧。画稿我这儿有,你随时都可以看,不用等出版。”方穆扬第二本连环画已经画完了,稿费还没结清。他现在正在在画的是古代科技丛书中的一本,不署名,但有稿费拿。

  费霓并没有跟方穆扬说肉联厂的事情,她并不打算让方穆扬去肉联厂工作,虽然去肉联厂能天天吃肉。方穆扬的父母解除了监管,有了工资,让费霓看到了新的可能。方穆扬在出身很差的情况下都能被推荐上大学,现在出身已经不再是一个大的阻碍,加上他自身历史又清白,还出版了作品,再被推荐上大学并不是不可能。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多创作作品,等着美院招生。

  他大学毕业自然能分配到工作。

  费霓今天洗漱得格外早,她从水房回来,就把门窗关严,窗帘拉好,方穆扬笑:“今天不用这么小心,这个别人听见也不要紧。”

  “你确定吗?”

  “确定,放心吧。”第一张唱片是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虽然贝多芬的作品并未全部解禁,但他的田园几年前国外交响乐团来华演奏过,报纸上有过报道。

  费霓躺在床上枕着胳膊听这尘封了十年的唱片,这音乐推着她往梦里走,她却始终睁着眼睛,她一会儿还有围脖儿要织,不能就这么睡着了。

  方穆扬在一旁削苹果。

  费霓笑:“咱们还没到吃苹果不削皮的阶段。”

  “那你吃苹果,我吃皮儿。”

  方穆扬削的苹果皮很好,完整的一圈。他把苹果给费霓,自己把苹果皮儿放碟子里,拿叉子一叉,叠了一层送到自己嘴里,两口便吃完了。

  “你这样,好像我多苛刻你似的。”费霓坐起来,把自己没咬过的另一半苹果递到方穆扬嘴边,“我吃不了这么多。”

  两人分吃完了一个苹果。

  费霓坐起来便再没躺下,听音乐的同时手也没嫌着,她在给方穆扬织围脖,原先预备给他织围脖的毛线给他织了一件坎肩。昨天她搞到了半斤毛线,得以把围脖继续织下去。

  “别织了,老老实实听会儿音乐不好么?”

  “织围脖并不妨碍听音乐。”她要再耗着,没准冬天过去了,还没织好。

  “我不着急戴。”

  费霓并没听进去他的话,继续在他旁边织着。

  见劝不动费霓,方穆扬便扯了张椅子坐她旁边画画。

  费霓瞥了一眼方穆扬的画,方穆扬遮着不让她看。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藏着。”

  费霓心里已经猜出了五六分,趁方穆扬正画着,偷着看过去,她织围脖,他画她织围脖的速写。

  “方穆扬,我觉得你手这么巧,自己织围脖也不成问题,没准比我织得还好。”

  “我不会织,更别说比你织得好,不光我,谁也没你织得好。”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不是鼓励我多画画吗?我还是画画吧。”

  她是鼓励他多画,可没鼓励他画她。

  费霓笑:“既然你这么听我的,那我现在鼓励你织围脖。”

  费霓把毛衣连同毛衣针丢给他,“你先试试看。”

  毛衣针没防备地扎在方穆扬的睡衣上,正是他腰的位置。

  费霓听见方穆扬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费霓看他不像没事的样子,伸手掀开他的睡衣一角,看被毛衣针扎的地方。

  她刚一撩,方穆扬就势把她拉倒在床上,费霓没防备地倒在方穆扬怀里,方穆扬一手抚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去摩挲她的头发。

  “歇会儿吧,你给我做的衣服足够我过冬了,用不着再织围脖了。”

  费霓被迫贴在方穆扬的胸前。她能听见心跳声,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方穆扬又帮费霓换了一个姿势,让费霓枕在他的胳膊上,他去亲她的眼睛,不出所料,费霓把眼闭上了。

  他侧卧着,另一手的手指去给她梳头发。

  音乐声灌到费霓的耳朵里。

  他们始终维持着这样一个姿势,直到音乐声突然停止,房间也陷入了黑暗。

  电力供应不足,停电是经常的事情,他俩都已经习惯了。费霓起身去摸手电筒,方穆扬按住了她的手,“别忙了。”

  两个人就这样躺着,谁也不说话。

  唱片停止了转动,费霓耳朵里的声音便更加单调。

  灯泡重新亮时,费霓已经睡着了,方穆扬慢慢把自己发麻的胳膊从她头底撤出,给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又重新坐在矮柜前,画起画来。

  方穆扬先打的桌子,桌子打好,便开始打床,等他的床有了个基本的样子,楼里的邻居便时不时走到附近来看。

  楼里的住户大多每家只有一间房,像汪晓曼这样有两间房的已经算少见。空间不够用是大家普遍要面临的问题。这样一个占地面积不大却集齐了三种功能的床恰恰暗合了他们的需要。

  于是方穆扬每天打床的时候,都有人来观摩。

  床打成的那天,街道办也给方穆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的工作解决了,据街道的王大妈说,这个工作简直是专门按照方穆扬的条件定制的。

  鉴于方穆扬历史清白、思想过硬,身材高大、相貌端正,虽然初中未毕业但在初中学习过英语且成绩良好,街道推荐他去外事宾馆做服务生。

第65章

  街道推荐的不只方穆扬一个人,但只有方穆扬被选中了。

  从宾馆回家路上,方穆扬给费霓买了二两红糖还有一小包红枣,回家拿小炭炉熬红枣粥。小电炉太耗电,他回来后这电炉就没用过,他直接把电炉卖了,换了小炭炉。炭炉比家里的酒精炉适合熬粥。

  费霓双手捧着碗,喝着方穆扬熬的红枣粥,听他说,街道推荐他去外事宾馆做服务生。

  街道给他推荐这么一工作,费霓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打趣道:“别说,你还真适合做这工作。”

  “咱俩真是心有灵犀,我也这么觉得。”

  费霓以为方穆扬是在开玩笑,毕竟平时他没少逗她。

  没想到方穆扬真打算去外事宾馆做服务生,明天就要去接受培训。

  费霓这时不得不认真起来,“家里还有钱,你画画也有稿费,不用这么急着去工作。再等等,没准有更好的工作等着你。”

  “要真有了好工作,我再调。现在有什么就先干什么,再说我觉得这外事宾馆的工作也还行。”

  “你去当服务生,哪有时间画画?”

  方穆扬笑:“你现在和我分床睡,我晚上有的是时间。我这一腔热情你又不要,只能把它投注到画纸上了。否则我这一天天的可太难熬了。”

  “怎么你又引到这个上来?”费霓拿勺子在碗里搅着,声音也低了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身体不方便。”

  “我知道。”可她身体方便的时候也是躲着他的,但方穆扬并不提这些事,他只说,“我等着你身体方便了。”

  费霓随意地把耳后的头发拨到前面,掩饰她红了的耳根,她不接他的话茬儿,而是问:“你想好了,真去当服务生?”

  “想好了,先干两天玩玩儿,不行大不了不干了。”

  “哪儿像你说的这么简单,你可以不去,但去了又不干了,街道以后肯定不会再给你介绍工作了。”

  “我看以后街道给我介绍的工作不会比这个更好了。要真没工作,我就好好在家画连环画挣稿费。”顺便打点儿家具赚钱,这句话方穆扬留着没说,因为费霓未见得同意。

  费霓知道方穆扬认准的事儿劝也没用,倒不如让他试试,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街道不再管方穆扬这个待业青年了,方穆扬有句话说得对,这应该是街道能给他安排的最好的工作了。

  高架床连带底下的柜子桌子都做好了,刷了清油,在楼下晾着。待业青年方穆扬不再在楼下打家具,楼里人便知道他有工作了,再一细打听,知道他进了外事宾馆,当服务生。

  这事儿传到了刘姐耳朵里。方穆扬放弃肉联厂的工作,不是在家画画,而是去服务老外了。

  刘姐刚得知这一消息,第一想法是小方这是昏了头了,外事宾馆的服务生怎么比得上肉联厂的工人。

  虽然服务生也属于工人阶级中的一员,但刘姐作为工厂里的正经工人,并不把服务行业人员引为同类,理由是他们并不创造具体价值。外事宾馆的服务生更别提了,跟为本国人民服务的服务员也比不了。

  刘姐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出来。

  “小方到底怎么想的,屠宰车间多好的事儿不去,倒去什么宾馆当服务生?还是外事宾馆。对年轻人来说,什么最重要,学门技术最重要。当服务员有什么技术?上次小方一说不去,工作马上就给别人了,现在肉联厂也没空缺,这样吧,我再让我们家那位帮小方留意留意。”

  “谢谢,这事儿您就甭为我操心了。”刘姐好心难却,费霓只好继续撒谎道,“我一直没好意思跟您说,我们家小方晕血,没法去屠宰车间工作。”

  刘姐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看着高高大大的,怎么还能晕血?”

  “您千万别把这事儿跟别人说。”

  “你放心吧。”刘姐又劝费霓,“晕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也不要太难过。”

  费霓没想到外事宾馆的培训还调动出了方穆扬的学习热情,方穆扬管她借了英文词典,晚上除了画画就是在查词典。边查边在纸上写。

  晚饭的时候,费霓就着馒头吃炒白菜,方穆扬用刚学来的英文给她介绍蚕丝鱼翅、蝴蝶海参、鸽蛋船盘、蟹黄豆腐……

  费霓从白菜里拣了一片肉丝夹到方穆扬碗里:“别画饼充饥了,快点儿吃吧。”

  “这可不是画饼充饥,我这是在给你念菜单,你想吃哪个?”

  费霓笑:“别开玩笑了,菜都要凉了。”一般的馆子里炒肉丝已经算得上好菜,哪里有这个吃。方穆扬就算去了宾馆的客房部工作,餐厅里的菜也和他没关系。

  为防止女同志被个别意图不良的人骚扰,宾馆客房部清一色的男服务员。女服务员一般在餐厅工作。方穆扬的名字一早就被预定到了普通客房部。

  方穆扬在培训中表现出了很强的学习能力,不仅守则上的内容看了几遍就熟背下来,短短几天,他就能够用英语熟练地跟人进行日常对话。负责培训的宾馆领导看出这是一个可造之才,外貌条件也好,又仔细看了一遍他的档案,发现他历史清白、思想过硬,父母虽有问题但已解除监管,便觉得把方穆扬派到普通客房部服务太可惜。这样的人才,必须去特等客房服务重要外宾,也给那些外宾看看我国服务员的风范。

  特等客房部的外宾有时会出现在报纸和电视新闻里。

  方穆扬家里没有电视,对这些可能出现在电视新闻里的人物也缺乏兴趣。他并不想去服务什么重要外宾,只想去宾馆的餐厅部工作。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适合在餐厅部工作,方穆扬合上菜单用英文为领导介绍了几道菜式,简单且准确。

  强扭的瓜不甜,方穆扬对餐厅部这样热爱,又表现出了在餐厅部工作的能力,领导只好同意了他的要求。

  培训的最后一天,方穆扬带着西红柿和自己在宾馆商店买的牛肉罐头回了家。

  费霓刚开门缝,就闻见了一股西红柿和牛肉混合的味道,推开门就看见酒精炉上的小锅冒着热气。那味道正是从小锅里传来的。

  “你哪弄来的西红柿?”现在是冬天,副食店根本没有西红柿卖,楼道里能闻到的西红柿味儿都是来自夏天做的西红柿酱。但西红柿酱淡得很,根本没有锅里的西红柿味道浓郁。

  “餐厅有规定,厨房的蔬菜如果用不完,员工可以买回家,西红柿是我在后厨买的。放心,我绝对遵纪守法。”

  “你不是在客房部工作吗?”

  “领导认为我更适合在餐厅工作。”

  费霓发现上铺的床跟以前不一样了,叠的好好的被子被铺开,还掀了一个角,上面放着一朵花。那花是真花。

  新打好的床还在外面放着,这床他们准备周日卖掉,再把新床换进来。

  费霓指着床问方穆扬:“这是怎么回事?”怪洋相的,还在床上放花,那切花估计也是宾馆弄来的。

  方穆扬解释道:“我如果在客房部工作,按规定天天要为客人开夜床,但现在我被调到了餐厅,在客房部学的东西没有用武之地,我又不甘心丢掉,好在还有你,我可以天天为你服务,请你给我个机会让我把所学展示一下。”

  除了费霓,方穆扬没心情为任何人开床。但他现在说的,好像他很愿意为客人开夜床,只是很不幸,他被迫失去了这个机会。

第66章

  西红柿的味道很好,比玻璃瓶里的西红柿酱味道要好得多。

  方穆扬很舍得放西红柿,他拿回来的西红柿都被他放到了锅里。

  费霓见惯了食堂大师傅勺子里的牛肉,再见到这么多牛肉还有些不习惯。

  方穆扬夹了一块牛肉送到费霓碗里,“以后下班不要再去食堂抢土豆烧牛肉了。”

  费霓并不搭他的茬儿。牛肉罐头难道能老吃么,食堂的土豆烧牛肉虽然只有一些汤汁,但多少比醋溜白菜强一点。

  这一顿饭吃得很好,因为牛肉和西红柿很多,并不需要怎么谦让。

  费霓洗漱完,关上门,拉了窗帘,窝在床上听收音机,方穆扬的过冬衣服做完了,她终于可以闲下来靠在枕头上看会儿书。

  方穆扬在一旁画画,过了会儿凑过来和她一起听收音机,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润唇膏放在书页上,“给你的。”

  费霓拿着唇膏粗粗打量了一眼,“你这是在哪儿买的?”

  在方穆扬没回之前,费霓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唇膏外包装上都是英文,还能在哪儿买的。

  “你今天一天花了多少钱?”

  “我的稿费发下来了。该交你的那份我已经给你放到了你的枕头下面。”

  费霓一时忘了追究方穆扬花了多少钱,她问:“书什么时候书店有卖?”

  “过两天就能买到了,你节省一点儿,别跟上次似的一本连环画买二十多本。”

  费霓笑:“你这么大手大脚,有什么资格说我?”

  方穆扬只好表示:“我没资格。”

  费霓看方穆扬嘴唇有点儿干,挤出唇膏凑到他面前便要给他涂。方穆扬很迅速地偏过脸,“你还是自己用吧。”说着他跳下床,走到矮柜前,拿起保温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几口就喝完了。

  费霓这时才仔细读了一遍包装上的字,这是一只有色唇膏,怪不得方穆扬躲她。费霓之前被方穆扬捉弄惯了,这时也想着要捉弄捉弄他。他越不想涂,她越要帮他涂。

  等方穆扬重躺回床上,费霓又拿着唇膏凑过去,“你的嘴唇有点干,我给你涂一涂。”

  “你见哪个男的涂这个?”

  “男女平等,你不知道么?不要搞特殊化。”费霓半个人压在他身上,脸离他越来越近,近得能数清他的喉结跳动的频率,她含笑看着他,仔细观察他的唇形,他的唇形很好,费霓实在想象不出他的嘴唇涂上这种有色唇膏会是怎样。带着好奇,她的手指贴近方穆扬的嘴,唇膏还没到达要涂的地方,就被方穆扬抢走了,他笑着对费霓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

  费霓的下巴被方穆扬捏住,他拿着唇膏往她嘴上搽,方穆扬不像在给她搽唇膏,倒像是在画画,也不知道是哪种路数,他先在她唇上打了一个线稿,再仔仔细细地描画。

  这个唇膏搽得很漫长,搽好了方穆扬拧紧唇膏盖,从矮柜上拿了镜子让费霓看镜中的自己,“你觉得满意吗?”

  费霓偏过头去不看,“你不是说你自己涂吗?”

  “你一会儿就知道我没撒谎了。”

  唇膏是一种类似于柠檬的颜色,她的唇色比之前亮了很多。

  方穆扬捏住费霓的下巴,把她的嘴唇当成了唇膏,一点点的去搽,他整个人压过来,推着费霓往床那边走,费霓被拉到床上。他给她涂唇膏的时候先打了遍线稿,现在把她嘴上的唇膏抹到自己嘴上,也要打遍线稿,费霓被他蹭得嘴唇发痒,痒的不只是嘴唇,他的手指也在她身上打线稿,她一发痒,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费霓听见了自己的笑声,她抓住被单死咬着牙齿不让这笑声再泻出来,最终她这笑声滑到了方穆扬嘴里。

  费霓的嘴被堵住了,但她的前几声笑很有穿透力,汪晓曼和她的丈夫徐科长也听到了。

  徐科长感叹道:“小费平常挺文静一人,怎么笑得这么轻狂。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汪晓曼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能结婚?照你这么说,好像谁都配不上费霓。我看这个小方配费霓就绰绰有余。”她对着徐科长提起方穆扬打的沙发和床,“小方还有两下子,费霓嫁他不吃亏,能打家具还知道心疼人,床单被罩都自己洗,我告诉你,以后你衣服自己洗,我可不给你洗。”

  “你怎么就知道比这个?庸俗!他现在干什么?服务员!还是外事宾馆的服务员,就跟旧社会的伙计一样,你拿他跟我比?”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从今以后,你的衣服你自己洗,我可不管。”

  徐科长越想越气,自从隔壁搬来新邻居,汪晓曼一天天喊着要罢工,一会儿说不做饭,一会儿就要不洗衣服。

  屋子突然黑了,又停电了。

  汪晓曼想起上次停电跟费霓借了蜡烛,还没还。点了蜡烛,便趿着拖鞋走出去敲费霓的门。

  费霓被抱着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她的眼睛一直闭着,要不是听到敲门声,她还没注意到屋顶的灯黑了。

  又停电了。

  敲门的声音很规律,一听就是隔壁在敲。上次汪晓曼借了他们的蜡烛,这次怕他们急用,特意送过来。

  方穆扬对着门外说:“你留着用吧,不用还了。”

  “那怎么行?我们不是那占便宜的人。”

  方穆扬靠了一声,去咬费霓的耳朵,说:“别理她。”继续抱着她亲。

  费霓从方穆扬怀里挣扎着坐起来,去摸床上的手电筒,对着门外说:“等一会儿。”

  她的手指下意识去摸自己的领子,扣子还老老实实地系着,又去理自己乱着的鬓发,确认自己没问题,她才去开门。

  开了门,汪晓曼递给她一根红烛。

  上次她借给汪晓曼的是白蜡烛。

  汪晓曼手电筒的光打到费霓脸上,费霓的脸色蒙着一层淡淡的红,汪晓曼注意到费霓的嘴上颜色和平时不一样,大概是涂了什么,马上她注意到费霓的两颊下巴颏儿以及衬衫第一颗扣子上方也有同样颜色的印子,她又从局部看到整体,那印子和费霓的脸红以及刚才房间里传来的笑声对上了号。

  怪不得迟迟不开门呢,原来是在房里……

  作为过来人,汪晓曼马上领悟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个多月前,汪晓曼头一次被隔壁的床响吵得睡不着觉。之后,大概每隔一个礼拜就闹一回。一回就是大半个晚上,每次她以为要完了,结果不一会儿又听到了动静。她纳闷儿怎么能折腾这么长时间,她拿这个问题问自己的丈夫,她丈夫徐科长直接说:“肯定他妈吃了药了,要不前几个月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一晚上折腾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我年轻的时候比他强多了。他吃了药一个礼拜最多也就弄一天。”汪晓曼觉得自己的丈夫不可理喻,这么折腾一个礼拜弄一次还不够,要弄个几次,他们还睡不睡觉。她虽然不满,但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是新婚小夫妻,而且最近已经有十来天不折腾了。

  汪晓曼问费霓她嘴上的唇膏是哪儿买的,她很喜欢这个颜色,她也想买一只。

  “不是我买的,我帮你问问。”

  费霓的脸更红了一点,她这才想起自己涂了唇膏,方穆扬亲她嘴时蹭的唇膏到了她的脸上,也不知道看不看得出来。

  汪晓曼向费霓笑了笑,又回到了自己房间。

  关上门,费霓打着手电筒走到床前,去拿镜子,还没拿到,就被方穆扬牵住了手。

  她的手从方穆扬手里挣脱出来,去抢镜子,昏暗的房间里,镜子里的自己也显得很模糊,但她还是看到了自己脸上脖子上的印子。她想汪晓曼一定看出来了。

  她用手指去擦脸上的印子,方穆扬望着她笑。

  她手里的手电筒打到方穆扬脸上,他的嘴和刚下班的时候没什么分别。他从她嘴上蹭来的唇膏又完完全全蹭到了她脸上,他相当于一点儿都没沾到。

  一时间,她竟觉得他的嘴有些可恨。

  费霓对方穆扬说:“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现在休息未免太早了吧。”

  “那你就再画一会儿。”费霓走到矮柜前,翻出火柴,点燃了红烛。

  方穆扬走过去,把头搁到费霓肩膀上,去吻她的脸。

  “我困了。”

  “那我陪你一起睡。”

  “用不着。那天不是说了,只在周六那天一起么?”刚才她被方穆扬亲晕了,差点儿忘记了之前说过的话。幸亏敲门声提醒了她。

  方穆扬去亲费霓发红的耳垂,“上周六就没有,我不想欠你的,不如今天就补了吧。”

  “不用了,我明天还得上班呢。”

  “就一会儿。”

  “你就会拿一会儿哄我。上次……”甭说说出来,光是想想就难为情。

  “上次怎么了?”

  “你知道。”

  “既然你今天不愿意,我只有周六再补给你了。”方穆扬捏捏她的脸,“那你现在就去睡吧。”

  他的手正碰到脸上留下的那一块唇膏印。

  费霓的脸更红了点儿,伸手去打方穆扬的手指。

  她躺进方穆扬为她铺好的被子,枕边放着他的花,掀开帐子,方穆扬正在烛下画画。

  他的背影很让她安心,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周六费霓下班,手里抱着一堆连环画。

  今天书店里卖方穆扬的第二本连环画,她在书店里一气儿买了二十本,买回来她放在樟木箱子里,等着明天送人。她一贯节省,在这方面难得大方。面上只留了一本,她正靠在椅子上翻这一本,方穆扬自从去外事宾馆工作,每天都比她回来得晚。

  因为早就看过,这次她只粗粗翻了一遍,就伏在桌上写观后感。她希望这本书不仅能给方穆扬带来稿费,还能带来一个新的机会。

  她并不觉得方穆扬适合当服务员,即使他开床开得越来越熟练。

  听见门响,费霓把稿纸收起来,夹在书页里。

  方穆扬进来,带了一盆水仙。

  费霓笑:“你要不带回来,我还不知从哪儿去买呢。”

  过年总要有一盆水仙花。

  方穆扬把水仙放到窗台,又从包里翻出饭盒放在桌子上,饭盒里是清炒虾仁,他让后厨师傅帮他做的。

  费霓看着虾仁说:“你刚工作几天?天天往家里带菜,这样不好吧。”

  方穆扬笑:“这是我买的,你放心吃。”方穆扬自认绝对遵纪守法,每次客人给他的小费他都按规定上交。他的领导很纳闷,他才工作几天,怎么收到的小费比别人工作一个月收到的还多。为此还跟他进行了一番长谈,问他和客人都交流了什么,确认方穆扬没有泄露机密给不轨分子,才放了心。

  “你要天天带菜回来,你这月工资都不够吃的。”

  “我向你保证,明天肯定不带了。”

  费霓刚要说好,才想起明天是礼拜天。他自然不能往家带菜。

第67章

  方穆扬把虾仁夹到费霓碗里,“你多吃点儿,我中午比你吃得好。”

  方穆扬自从去餐饮部工作,就省了一顿饭钱,中午管饭。

  因为每天省了一顿饭钱,方穆扬花钱愈发大手大脚,稿费交了费霓一半,留他手里的一半基本都花在吃上。

  洗漱完,费霓披着棉衣伏在矮柜上写连环画观后感。

  炭炉烧得正好,里面的栗子越来越烫。

  火熄了,方穆扬走到费霓身后,费霓把纸扣上,手肘撑在桌面上,防着方穆扬看。

  方穆扬看着扣在桌子上的纸说:“写什么呢?让我也看看。”

  “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这次你准备用谁的名字发表?”方穆扬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他的上一本连环画出版,有一个叫田雪英的人在报上发表了一篇观后感。方穆扬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他的岳父有时就称呼他的岳母为“雪英”,而这位热心读者的原单位就是制帽厂,他的岳母之前就在制帽厂工作。但他的岳母并没有写任何东西。

  费霓自己被识破了,仍不肯当着方穆扬的面写。

  “那你继续写吧。”

  过了会儿,方穆扬拿夹子取了栗子,又到了费霓身后,费霓这次没把纸扣住,而是双手抵在纸上,把字给盖住了。方穆扬拿着剥好的栗子往费霓嘴边送,费霓微微张开嘴,等着方穆扬把栗子送到她嘴里。可方穆扬只是在她下唇磨,费霓被他给弄恼了,干脆闭上嘴不吃了。

  方穆扬这会儿倒说话了:“我辛辛苦苦给你烤了栗子,你赏个脸吃一口。”费霓不理他,他仍拿着栗子在她嘴边磨,费霓被磨得发痒,只得张了嘴。

  连着几次,方穆扬用栗子把费霓嘴磨开了,费霓张了嘴,他又偏不往她嘴里送,等她不理他了,他又去撬她的嘴,把栗子送到她嘴里。

  连着好几回,费霓终于受不了了,“我自己有手,你去忙你的吧。”

  “我今天有事情请你帮忙,怕你不答应,想讨讨你的好。”

  “有你刚才这样讨好人的么?”

  “那你教教我怎样才能讨好你,让你帮我的忙。”

  方穆扬不再逗费霓,搬了张椅子坐费霓旁边,剥了栗子送给她吃。

  费霓一连吃了好几个,便说:“我不吃了,你直接说吧,让我帮你干什么?”

  方穆扬双手交叉遮住鼻子和嘴,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笑容慢慢从他的眼睛里荡出来。费霓知道他的眼睛很毒,但有时仍不免被他欺骗,他的眼睛很会长,简直是配合着他的职业生的,就算他一直紧盯着某个女孩子,旁人和当事人只会以为他是出于绘画前的观察,而没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即使如此,费霓仍被他看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