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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车很难,可在车上站着也不容易,买站票的人很多,她被挤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刚才挤上火车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没吃早饭,现在能站着都全靠一口气撑着。

  渐渐地这口气变得倦怠了,穆静的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她重新恢复意识时,已经躺在了卧铺车厢。

  她一睁眼就见到了一个瘦瘦高高很清俊的男人,那是她第一次见瞿桦。她所在的车厢到处挤着人,到处充斥着人的气味,头油味汗酸味,以及衣服上沾上的机油味,这种味道她自己身上就有,挤火车的时候她蹭的,各种味道混合起来,她憋的简直喘不过气来,而眼前的男人依然可以保持他的风度和他衣服上的来苏水味,穆静猜他是个医生,大概是出来的急,脱去了白大褂,却没把身上的味道脱掉。

  穆静不知道眼前人有没有透过眼镜看见她没有任何风度的骂街,但一定闻见了她身上的机油味以及其他被沾染的味道。她有些不好意思,从床铺上站了起来。男人让她再躺会儿,她躺的床铺就是他的。

  男人这时才告诉她,刚才她晕倒了,不过现在没什么大碍,不过为保险起见还是应该补充些糖分。语气很像一个医生。

  他告诉穆静他姓瞿,穆静便称呼他为瞿大夫。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哑,刚才骂街骂的。

  穆静想到一下车她就会和这位瞿大夫再也不见,而他可能看到了自己歇斯底里的样子,现在再矜持,没准会让他认为自己精神错乱。她干脆毫不得体地大嚼瞿大夫的压缩饼干,一边吃饼干一边往嘴里灌瞿大夫沏的糖水,吃饱了她才有力气再去站十多个小时,站的时候她只能选择脚尖着地或者脚跟着地,那太考验她的体力。

  灌糖水的时候她不小心把自己给呛着了,瞿大夫让她不要太着急,糖还有,他从列车长那里要了好几勺。

  穆静说:“够了,不用了。”嚼完压缩饼干,她从自己包里取出钱和粮票给瞿大夫。

  瞿大夫拒绝了她送过来的钱和粮票,穆静坚决要给他,她不能白吃人家的东西。推拒中,两个人的手指碰在一块。那确实是一双医生的手,修长苍白还暗暗残留一股来苏水味。给钱时穆静也展示了自己凶悍的一面,她把瞿医生的手拽过来,把钱和粮票塞到她手里,塞完没给瞿大夫反应的余地,拿起包就要回她原来的车厢。

  拿包的时候穆静才发现自己包的拉链崩开了,她包里放着一本西方油画册,那是她费了很大功夫找来带给弟弟的,费霓说她的弟弟醒了,记忆却没恢复,费霓让她带些能勾起她弟弟的东西过来。她在画册上包了一个书皮,书皮上写着高等数学。那本西方画册有很多不符合时下风气的地方,如果姓瞿的打开了封皮,发现了书里的真实内容,举报她怎么办,真正保守的人很可能以为她是一个不检点的女人,够格称得上女流氓。而对于真正的流氓或者说斯文败类,没准因此以为她的作风豪放,很容易到手。想到这一点,刚开始放松的心情马上绷紧了。“

  “我看见你包的时候,拉链已经开了。”

  多年养成的警惕心,让穆静并不完全相信瞿大夫的解释,可瞿大夫这样说了,她也只好说:“这拉链可真不结实。”

  “你是学数学的?”

  穆静很警惕地说:“只是有兴趣而已。”

  她拒绝透露任何和她身份有关的信息,接下来瞿大夫问她目的地是哪儿,她也撒了谎。

  “你不用走了,我马上就要下车,你去找列车长补一张卧铺票,我已经帮你说好了,就是这个位置,不过刚才我跟列车长说的是终点站。我听你的口音,你很像那里人。”

  瞿桦在她醒来之前就听出了她的口音,那只能是听到了她骂街的声音,她骂的话太不堪入耳,她现在连想都不愿意回想。

  瞿大夫的好心远超出穆静的期待,让晕倒的她躺在他的床铺尚属于正常的好心人范围,可现在这个第一次相识的人把卧铺票也帮她考虑好了,不仅超出了她的期待,也超出她的理解。当然也有好心人,但瞿大夫不像,他看着对人很冷漠,而冰冷的镜片则更加重了这种冷漠感。

  看出穆静的迷惑,瞿大夫向她解释:“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这句话换别人说很像是搭讪,可出自瞿大夫嘴里,穆静便难不相信是真的。她也愿意相信是真的,而不是套她的话。

  瞿大夫为她拉上帘子,让她在此多休息一会儿,马上就要到站了,他要去出站口等着。等瞿桦走后,穆静马上翻出她给弟弟的画册,她在画册上问到了淡淡的来苏水味,味道很淡,但她就是闻到了。画册上还夹着一张贺年卡,那是她画的画,弟弟写的字,署名是她哥哥,哥哥从小就有神童之称,小学就把中学的物理化学搞通了,可他的字画都很差,给朋友写贺年卡也要弟妹帮忙,她不像弟弟,通过画贺年卡管哥哥要好处,她很愿意帮哥哥的忙。弟弟要的好处也是孩子要的好处,只要哥哥教他怎么做烟花。这些年来,她每当看到这张贺年卡就会想起当年她们一家在一起的日子。家人四散,她的弟弟还躺在医院里。

  眼下她却没时间伤感,她给弟弟的画册被那人看了,贺年卡上还有她哥哥的名字,这本书是个隐患,无论如何不能要了,她把画册裹在衣服里去了火车卫生间。画册最终通过车窗掉到了车窗外的庄稼里。她闭上眼,看着手里的贺年片,眼泪落了下来。

  从卫生间出来,她的眼泪已经干了,拿着证明材料去跟列车长补票。自始至终,她都没问列车长,这个位置的上一个乘客叫什么,她只知道他姓瞿。她只祈祷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他,尽管她的把柄已经被销毁了。回来时发现床上多了一包压缩饼干,大概是她刚才吃得急,那个姓瞿的大夫看她像个饿死鬼,给她留了一包。

  躺在卧铺上,穆静心里想那人一定没在床上躺着,她没闻到来苏水味。

  直到在终点站下车,穆静也没遇到人来找她的麻烦,大概是她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大概是对他很重要的一个人,才会仅仅因为像就为她想得这样妥帖。

  至于有关瞿大夫的其他,穆静并没有去想,她此行最重要的就是看她的弟弟。

  穆静自从书面和父母划清界限后,只能通过弟弟悄悄地给父母邮寄些东西。她和弟弟以前并不亲密,但血缘这东西就是这么奇特,有些话不需要说就能够彼此了解。她给方穆扬在吃的之外还寄了一双女鞋一双男鞋,信上只说给他寄的,方穆扬没问为什么给他寄了女鞋,寄的男鞋尺码也不对,下次来信只说鞋很合脚,接到鞋喜极而泣,她便知道鞋子弟弟已经转寄给父母了,因为这鞋对他来说完全不合脚,他也不会喜极而泣。吃的东西她相信弟弟会留着,她的三弟一向很会照顾自己。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很会照顾自己的弟弟竟然把自己搞到了医院,她接到消息的时候没哭,在医院里看到弟弟的时候没哭,坐返程火车回去的时候她才哭了,她的弟弟躺在医院没有醒,而她必须回去工作,因为她的出身,她在工作里也受着种种考验。她这次来,是因为费霓给她打电话说方穆扬醒了,但没有恢复记忆,她带来的画册因为她的谨慎也被她丢到了窗外,此刻她带给弟弟的只有一张年代久远的贺年卡,她的弟弟看着贺年卡笑,跟她说要回家,可哪有家啊,弟弟病了,她跟父母也彻底断了联系,至于她的哥哥,因为事业连自己的小家都顾不上,怎么好让嫂子知道。一家五口,只能她来看他,也只是看他而已。

  她跟弟弟说过去的事,因为有费霓听着,她跟弟弟说的都是他小时候怎么和还在改造的父母做对的事情,这表明弟弟始终站在正确的立场上。费霓大概听出了她的言不由衷,主动关上了窗子,又跟他们说她要去外面买点儿东西,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而下午护士也不会再进来了。说完就关上了门,给姐弟二人留下了叙旧的空间。

  穆静这时候才和弟弟提起他们一家五口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并非十全十美,可总是乐比愁多的,而她的弟弟那时候总是那么快乐,纵然有许多烦心事找上他,他也不当回事。

  她摸摸弟弟的手,看他的手指头,就知道他被费霓照顾得很好,可费霓总不能一直照顾他。

  穆静来的这么短暂,完全没能唤醒弟弟的记忆,可时间到了,她不得不离开她看着方穆扬身上的新衣服,又看看费霓,费霓的衣服已经被洗得泛白,比上次她来时还要更瘦。费霓为照顾她弟弟已经受了许多累,怎么能还花她的钱。她拿出她带来的两百块钱和置换的全国粮票给费霓,费霓不要,她一定要给她,这已经是她为弟弟所做的全部。至于更多,她无能为力。

  回程,穆静比来时要从容些,没有那么挤,她也买到了坐票,可她心情甚至不如刚来的时候,来时她对弟弟的康复还有希望。

  还有五站到达钟点,她座位旁边的人换了。坐她旁边的男人脱了鞋歇脚,那味道很不好闻。她以为那人一会儿就会把鞋穿上,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选择了沉默,可下一站都要到了,旁边人还赤着脚。

  穆静忍不住说:“请您把鞋穿上。”

  那人好像没听见,仍赤着脚。

  “车厢是公共场所,不是您的家。”

  “这也不是你的家,我愿意脱鞋,你管得着吗?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这么多人怎么就你一人有意见。你看不惯,你也脱啊。”

  这次穆静没有骂街,她并不擅长骂人,来时的骂人只是应激下的举动。

  “如果您不打算把鞋穿上,那我建议您换个位置,您可以问问谁愿意和脱鞋的你坐在一块儿?”

  那人在穆静的建议下穿上了鞋,换了个坐姿,翘起了二郎腿,鞋正贴在穆静的裤子上,那意思是你不是让我穿鞋吗?我现在穿了你满意了吗?

  穆静正要起身去找列车员,她听一个声音对她说:“既然你不愿意坐这儿,我愿意和你换个位置。”

  穆静转脸就看见了瞿医生,他这次回程也是在卧铺车厢,他把位置告诉了穆静,让她跟自己换个位置。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公平的交换。穆静不肯换。

  这会儿她旁边的人说话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吵着让我换走的是你,这会儿赖在这儿的还是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莫非你是想……”

  穆静的火气也上来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去找乘警。”

  “你以为乘警跟你一样没事儿啊……”

  那人没说完,穆静就听见了一声响。瞿大夫虽然不是骨科的,却知道怎么能让人脱臼。

  随即穆静就听瞿大夫说:“你去我那儿吧,我帮他治疗治疗。”

  穆静领会了精神,从原来的位置走到了卧铺车厢。她并没有坐在床铺上,而是找一张椅子坐了,过了会儿,就看见瞿医生走过来拿行李。

  他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包,远没有装满。

  穆静自然不好占他的位置,但她也不想回原来的车厢,“你在卧铺上休息吧,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就好,反正还有四站就到了。”穆静说完就意识到了这话的问题,好像瞿医生就五站地还买卧铺票有点儿没必要,但她也没纠正,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

  她的弟弟送过她一张窗外的景色图,可她自己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

  半晌,穆静才想起问瞿大夫的名字。

  “瞿桦。你呢?”

  “方穆静。”光是她的名字,她就没办法和她的父母划清界限。

  “你是数学系的?”

  穆静嗯了一声,她是计算数学专业的,并不是纯数学,那是她母亲给她定的专业。在她母亲看来,职业的选择最重要的是考虑时代的需要和国家的需要,纯数学是属于少数天才的,穆静即使研究搞基础数学研究,也只会被淹没,成为分母之一,所做的工作也不能直接作用于社会生产。而计算数学作为当时国内新兴学科,相对来说更容易做出成绩,研究成果也会让国家短时间内受益。可世事难料,她毕业后却被分配到了一所师范院校数学系当助教,当然她还能在学校里呆着,还能工作,已经很好了,她的弟弟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相比她和哥哥,父母对弟弟无甚特别规划,“能当工人业余画画就很好。”

  想到弟弟,窗外景色再好,穆静也提不起兴致。她弟弟醒着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还有家,她不光和弟弟写信,也能间接和父母有些联系。她把东西寄给弟弟,弟弟再转寄给父母,有时弟弟也会寄给她一些东西,不用方穆扬告诉她,她就知道是哪些是弟弟寄的,哪些是父母通过他转寄的。

  窗外阳光很好,而穆静始终被阴郁笼罩着。良久,她才发现自己被瞿桦看着,她想起他说,她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大概不是她骂街的时候像,只可能是她安静的时候。

  她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问瞿桦:“这趟是去出差?”

  “做一个手术。”

  真是年轻有为,技术好到跨地区的医院也找他专程去做。他的卧铺票大概也是别人帮他买的。他的出身大概也很好,才会这么早地被发展成业务骨干。

第114章

  从和瞿桦认识到结婚,穆静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其间两人见了不到十次面,第五次见面和第六次见面隔了一个月时间。

  每次见面都是瞿桦主动的。第五次见面,瞿桦主动提到了穆静的家庭情况,穆静对瞿桦查她的情况只开始有一点惊讶,很快就平静接受了。他问穆静是不是和她的父母划清了界限,穆静应该照实说是,可她那天不知怎么想的,对着瞿桦说没有。

  撒这个谎对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但她还是撒了,她反问瞿桦:“我爸爸姓方,我妈妈姓穆,你说我怎么和他们划清界限?我爸妈是有错误,可他们没有对不起我,我弟弟没和我父母划清界限,妨碍他因为救人受伤了吗?”

  瞿桦很平静地看着穆静,等她冷静下来。

  穆静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和瞿桦不过见过几次面,没有到说这种话的地步。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我刚才和你开玩笑的,希望你马上把它忘了。”

  “你说的对,刚才的电影确实不错。”瞿桦马上领悟到了穆静的意思,表示他早已经把她刚才说的忘记了。

  尽管两人话不投机,瞿桦还是坚持把穆静送到了她的学校宿舍。穆静站在楼下,看着瞿桦的背影,知道以后是绝对不会再见了。这些年不是没人追求她,也有第一次见了她的面就跟旁人打听她已婚未婚有无男友的,可那些青年才俊打听到她的出身就望而生畏了。他们可以勉强娶一个没有助益的妻子,可要是给他们的前途添乱是不可以的。瞿桦也不例外。

  刚才她反应那么激烈完全没有必要。

  这之后,瞿桦再没联系过穆静,穆静并不意外。

  穆静意外的是,瞿桦又来学校找她。医院里的主刀医生,自然不会这么闲,把难得的休息时间消耗在她身上。瞿桦并没解释他为什么一个月联系穆静,两个人都知道,所以没有说的必要。穆静完全没有表现出不悦,一般有点脾气的人都会想,你想联系就联系,想不联系就不联系,你以为你是谁,可穆静将这照单全收。两人好像并没失联过一样,又去看了一场电影。

  她见过太多不像样的男人,相比他们,瞿桦已经算不错了,至少他还在权衡利弊后还来联系她。瞿桦的好出身对她是一个诱惑,而且她喜欢他身上的来苏水味,她喜欢干干净净的男人。

  她对瞿桦说:“这些年我从来没联系过我父母,上次我说的是气话,太多人因为我的出身质疑我,我被问烦了。”这是在向瞿桦示好,她主动承担了不欢而散的责任。

  电影散场后,瞿桦突然很突兀地问:“你喜欢雷诺阿的画?”

  那本画册里有雷诺阿的画,他确实翻过她的画册,还在上面留下了淡淡的来苏水味。

  穆静一脸惊讶,好像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那是谁?他会画画?”

  瞿桦半是嘲弄地说:“对,附近的一个画家。”有必要么?这点儿小事都要撒谎。

  穆静的部分坦诚只出现在她情绪失控时,现在她把情绪控制得很好。

  “哦,我对画家不太了解。”仿佛雷诺阿真的还活着,就在他们附近。穆静从瞿桦那里听出了讽刺,他们都知道雷诺阿是谁,现在却都装不知道。

  “你在这种小事上都不肯同我坦诚,那你为什么还要同我一起来看电影?”

  明知故问,因为她把他当作可发展的结婚对象,至于为什么把他当作可发展的结婚对象,穆静相信瞿桦应该知道一部分。

  穆静反问:“我怎么没和你坦诚?”她问话的时候很平静,没得到答案,她又很善解人意地说:“你是很喜欢那个画家吗?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给我讲讲。有时我想,能拿手术刀的人画画应该也不错。”

  瞿桦并没有给她讲,他请穆静去看芭蕾舞。

  他们的交谈始终停在很浅层,从来都没有触及实质。

  两人又看了一次芭蕾舞,看完,瞿桦对穆静说:“你好像对什么都不好奇。”有时他觉得她和他的交往很有目的性,可她对他的家庭从来没展现出任何好奇,连问都没问过。

  “你指的是什么?”

  所有的一切,不只是他的家庭。

  “咱们结婚吧。”

  穆静终于表现出了她的好奇:“为什么?”

  瞿桦很坦诚地说:“我奶奶希望临终前看到我结婚。”

  “为什么是我?”虽然穆静和瞿桦的交往是奔着结婚去的,但这么快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瞿桦再次联系她,是为了结婚,可即使他想马上结婚,也会有其他人愿意,既然他已经因为她的家庭选择不再和她联系,又为什么把她作为结婚对象。因为爱上了她?想到这儿,穆静笑了笑,那笑带着嘲讽。

  “为什么不能是你?”

  “你的父母愿意吗?”穆静先前还觉得她和瞿桦有结婚的可能,但听了他的家庭情况,反而不抱希望了,无论从哪方面讲,她与他的家庭都显得格格不入。

  “我这个年龄的男人还做不了自己的主,简直白活了。对了,在征求你的同意之前,我应该跟你说一下我的情况。”

  瞿桦早就摸透了穆静的职业家庭情况,而穆静对他的情况还停留在猜测阶段。

  他俩明明没有任何介绍人,却被瞿桦搞成了相亲。他先从他的职业说起,继而跟穆静介绍他的父母。

  她以前一直以为瞿桦的父母在医院工作,他身上没有任何尚武之气,唯一跟他的家庭沾点儿边的是,他把火车上的那人弄脱臼了。

  接下来便是见家长。穆静虽然知道瞿桦的出身好,但初初看见他家的房子,还是有些吃惊。瞿桦谈到他的家庭情况其实是有所保留的。大院外有岗哨,到他家的房子要走一段路,瞿桦最终在一栋两层小楼前停下,小楼被独立的院子圈着,院子里的花开得很好。穆静以前见过比这好得多的房子,也住过比这好得多的房子,但这两种“好”是不一样的,他们家以前的“好”只能带来麻烦。

  不知道瞿桦是怎么跟他的父母说的,他的父母对她很客气,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

  在穆静见家长前,瞿桦就跟他的父母说了穆静的家庭,包括穆静因为救人受伤的弟弟。他的母亲很犹豫,一方面她对穆静的家庭情况不太满意,另一方面儿子三十了,也该结婚了,而他自从上一个女朋友去世后就没再和别的女孩子交往过,她很希望瞿桦能赶快结婚。而且这也是瞿桦奶奶的愿望,老人家重病卧床,最希望能看到孙子成家。最终还是大孝子老瞿拍了板,孩子是孩子,父母是父母,多的是老子英雄儿子狗熊的,他说这话时,老伴瞪了他一眼,他当没看见,儿子英雄老子狗熊的也多的是,穆静的弟弟就是好样的嘛。

  他们这个家,一向是老瞿做主。老瞿一说话,瞿桦和穆静的婚事就基本定了。

  瞿桦的父母乍见了穆静的面,马上明白了儿子在长期单身后会突然决定和眼前的女孩子结婚。

  穆静的侧脸有七分像瞿桦的前女友,只不过气质完全是两种气质,两者一动一静。

  穆静和瞿桦的婚礼是在医院食堂办的,因为这个地方离他的奶奶较近。

  婚礼上都是瞿家的亲朋好友,她的亲人都不在场,她的父母在劳动改造,弟弟在医院,哥哥不知道在哪儿。这些年先是人群疏远了她,然后她再慢慢疏远人群,她没有一个能谈心事的朋友,她本来不打算请人来参加她的婚礼。虽然一切从简,但女方这边一个人都没有总是不合适的,她的婆婆直接做主请了她的系领导和几个同事,凑了一桌。

  瞿桦的奶奶被人推到食堂见证小孙子的婚礼。婚礼形式新旧参半,面对奶奶便是旧的一套,奶奶握着穆静的手说,“妍妍今天真漂亮。”说着就给穆静发红包。婚礼上的其他人都注视着穆静,等待着她的反应,穆静并未澄清她不是妍妍,说了谢谢奶奶便笑着把红包给收下了。谁也没跟重病的老太太计较,这个错误没被纠正,就往下接着走流程。

  瞿桦说她像一个人,大概就是这个妍妍。

  结婚的当夜,瞿桦在医院给奶奶陪床,穆静一个人躺在婚床上,婚床很大,没有来苏水味。婚房在二楼,原来是瞿桦一个人的房间。瞿桦是家中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常年在外,他和父母独自住在这栋二层小楼。

  穆静想起两个月前和瞿桦的见面,那时他对初初见面的她就这样好,大概就是因为她像这个妍妍。瞿桦为了满足奶奶的临终愿望,选择结婚;而选择和她结婚,一个“像”字就足够了。

  穆静躺在床上想,感谢这个妍妍,她暂时不用担心她的出身了,这是这桩婚姻中唯一的好事。

  第二天醒来,穆静身旁还是空的,拉开窗帘,天并未大亮,她披着衣服起来写家信,写完才发现无处可寄。

  她起身收拾自己的衣物,房间里的衣柜稀疏地挂着瞿桦的衣服,她开始想把瞿桦的衣服归到一处,留些地方挂她的衣服,想了想又把瞿桦的衣服放到了原处,她的衣服继续躺在行李箱里。

  早饭是和公婆一起吃的。

  瞿桦的母亲虽然对这个儿媳不是十分的满意,但儿子新婚之夜就不陪儿媳,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对穆静也很是客气。

第115章

  奶奶的病虽然严重,但一时没有生命危险,旁边一直有人陪着,瞿桦哪怕新婚之夜回来一趟, 第二天晚上再去陪床,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可他新婚夜硬是没有回家。瞿桦的母亲同穆静解释,瞿桦是由奶奶带大的,感情很好,怕奶奶的病情有反复,才一直陪着。

  穆静表现得很是善解人意,她完全没有因为新婚之夜独守空房有任何的抱怨,反而主动问起了奶奶的病情。

  她从婆婆嘴里得知,奶奶脑部检查出恶性肿瘤,目前除了手术切除,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瞿桦这些天一直在说服奶奶手术。婆婆没告诉穆静的是,奶奶的病如果不做手术绝没有痊愈的可能,而奶奶一直把手术当成西方野蛮人的作为,文明的东方人只信任中医,她老人家宁可忍受病痛也不愿尝试,在她看来,刀一开,她就活不了了,而她不见到孙子结婚是绝不肯闭眼的。

  婆婆虽然没说,穆静自己却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既然瞿桦如此孝顺,新婚之夜都要在医院陪着,那么今后的日子势必也要陪了。作为一个贴心的妻子,穆静不得不成全他,她回到房间从衣柜里给瞿桦取了些换洗衣物,一一叠好,她很会叠衣物,不仅能把衣服的体积压缩到最小,还能没有一点褶皱。叠好的衣服被穆静装在袋子里,足够瞿桦一个星期都不用回来取衣物。她带着袋子和一兜喜糖到了学校,脸上带着平常少见的笑意。人人都以为她是为婚事开心,穆静并不是一个善交际的人,可系里每一个同事都收到了她的喜糖,他们都知道穆静成了瞿家的儿媳。

  上午课一结束,穆静就骑车去了糕点铺,挑里面最贵的点心买了包好,同换洗衣物一起带去了医院。瞿桦的婚礼因为是在医院食堂办的,神经外科不少医护都参加了婚礼,穆静一来,有人就认出了这是瞿桦的爱人。瞿桦是神经外科以至整个中心医院出了名的单身汉,加之他的家世,几乎每天都有要给他做媒的,科里也不乏爱慕他的女同事,可瞿桦对待别人的示好,脸色就跟他的手术刀一样的冷。心脏外科有一同样高傲的漂亮女医生织了一条长围巾想要温暖温暖瞿桦冰冷的心,瞿桦说他不习惯戴围巾,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室啃馒头,连头也没抬,他刚做完一台大手术,里面衣服和头发都是湿的,吃的是同事帮忙打来的剩饭,女医生说戴戴就习惯了,瞿桦没抬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票子作为围巾的报酬,看都没看人,继续低头吃剩馒头和冷掉的白菜。

  瞿桦把钱和粮票一直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并且从来都不锁,有人一时缺钱和粮票,他就让人拉开抽屉随便用,有了再放回去。他这样高傲又懒得交际的一个人,因为大方,在科室的人缘也很不错。

  女医生的脸顷刻就变了色,问瞿桦这是什么意思,瞿桦又拿出一张票子,同女医生说,他没毛线票,只能给她钱让她自己去换,女医生从瞿桦手里扯走了自己织的围巾,怨愤地看了瞿桦一眼,转身后再也没回头。瞿桦并没为没有买到围巾而难过,那条围巾远没有织围巾的人漂亮。这几年科里同事都在猜这棵名草到底落到谁家,没想到还是便宜了外人。然而见了穆静的人,即使是瞿桦曾经的爱慕者,也不得不承认,单论外貌和气质,两人实在是很般配。

  穆静到的时候,瞿桦刚结束一台手术要去食堂吃饭,结束的时间比他预计的早了半个小时。和瞿桦共事久了的人知道,判断他高不高兴,从脸上是看不出来的,要看他的手术缝线,今天瞿大夫要比往常高兴些。

  穆静这是第一次见到工作中的瞿桦,隔着不近的一段距离,瞿桦冲他点了点头。瞿桦看到穆静,第一句是问:“吃饭了么?”没等回答,便说:“在食堂一起吃吧。”

  食堂给手术室预留了饭,今天的伙食不错,有芹菜牛肉,刚才和瞿桦一起做手术的人都很知趣地到另一桌去吃,只留瞿桦和穆静两个人。

  瞿桦专门给穆静要了馒头,他印象里北方人喜欢吃面食。瞿桦是左撇子,夹菜时两人的手偶尔碰到。穆静自己也奇怪,他们竟然连手都没有拉过,就结婚了。

  穆静明显对眼前的面食兴趣并不大,她就着半个馒头,吃了几口芹菜,就拿出她准备的东西,“这是我给奶奶买的点心,我一会儿上课,就先不去病房看了,你帮我带给奶奶。”她又拿出一个袋子,“这是我从你的衣柜里给你找的换洗衣服,你白天这么忙,晚上又要陪床,我猜你没时间回去拿,就给你带来了。”

  瞿桦本来一直低头吃饭,听到穆静的话,他停住了筷子,“你是希望我这一周都住在医院?”

  “你母亲说你很孝顺,和奶奶感情很好,我以为……”

  穆静的帽子扣下来,瞿桦要是不在医院里陪,反倒成了不孝顺……

  “真是难为你为我想得这么周到。”

  “那你吃吧,我走了。”

  瞿桦拉住了穆静的手,“你先等会儿,等会儿我看看袋子里的东西齐不齐全,要是少了什么,还要辛苦你再给我带一趟,不麻烦吧。”

  “不麻烦。”

  穆静出了食堂,又跟着瞿桦回了休息室,休息室只他们两个人,穆静看着瞿桦清点衣物。

  瞿桦打开袋子,看穆静给他带的衣服,意外的是衣服叠得很好,简直不忍心拆。他在大致看了一遍过后,对穆静说:“你把最重要的东西忘带了。”

  “什么?”

  “内衣。”

  瞿桦并不是故意刁难穆静,一台大手术做下来,最先被汗浸湿的就是里面的衣服。外面的可以不换,但里面的一天换一次都不嫌多。既然穆静不想让他回家拿,那只能请她带过来。

第116章

  穆静有些后悔帮瞿桦把衣服带过来。

  瞿桦把这沉默理解为穆静不知道衣服放哪儿,他特意告诉了她位置,“麻烦你明天中午给我带过来。要是你不方便的话,我今晚可以回去……”

  没等瞿桦把话说完,穆静马上说:“我今晚就给你带过来。”

  瞿桦把他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打量自己的新婚妻子:“你说话为什么这样急?”好像怕他今晚回去,特意把送衣服的时间提前了。

  “有么?”

  太有了。

  “要不要去看看奶奶?”

  “奶奶身体不好,需要多休息,我就不去打扰了,你替我向奶奶问好。”

  她不想再被误认为“妍妍”,虽然瞿桦在火车上帮她,主动和她结婚,都和她像妍妍有关,可她不想别人一次次地提醒她。

  自从被称作“妍妍”后,穆静面对瞿桦,一直不自在,她不确定他透过她的脸想到了谁,她正脸还是侧脸更像“妍妍”,他的笑是为着她,还是因为她想到了某人才微笑。她可以接受瞿桦为着奶奶同她急着结婚,可以接受感情在他们的婚姻里不占什么比重,她从来不认为感情是婚姻的必需品。但她很难接受瞿桦是因为她像谁才结婚,那样她会觉得自己像一个屏幕,而不是一个人。她以前有一个同学,为了看她喜欢的电影演员,总是去电影院去看同一部电影,即使和真人隔着千山万水,在电影院里看看虚拟的也是好的。她不知道瞿桦看到她是什么心情,但她并不想经常看到瞿桦,在他眼里充当一个屏幕。如果在婚礼前一天知道,她未必愿意同他结婚。可婚既然结了,她就只能想这桩婚姻的好处。

  穆静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今晚她就把瞿桦需要的衣服带过来。

  下了班,穆静一到瞿家就奔了她和瞿桦的卧室,从抽屉翻出了瞿桦的内衣,这次她没有发挥叠衣服的技术,两只手指夹着内衣直接放到了袋子,又塞到包里,匆匆下了楼,还没到楼下,她就听见瞿桦说话的声音。

  和瞿桦说话的是家里的勤务员小秦。

  他竟然回家了。

  穆静转身,匆匆回到了卧室。瞿桦进来的时候,穆静正把他的内衣往衣柜塞。

  他从背后叫她的名字,穆静的手悬在空中,最终在瞿桦的注视下,将他的内衣放回了衣柜。拿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此时却蜷成了一团。背后有这么一双眼睛看着,穆静自然不能再把衣服叠一遍,可丢在那儿也不像一回事。

  “这么急着去给我送衣服?”

  “我想着你今晚可能用得到。”她调整好表情转身面对瞿桦,“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今晚我不值班,奶奶状态也不错,我没有理由不回家。我昨晚没回来,你是不是等久了?”

  “照顾奶奶更重要。”

  瞿桦对着穆静微笑:“你可真是善解人意。”

  饭间,瞿桦向家里人说了一个好消息,奶奶同意做手术了,他主刀。

  奶奶的心事一了,觉得与其这么痛苦着,倒不如试一试,就算死了也算解脱了,不过她有一个条件,自己的手术不能由孙子来做,她想的是,自己要死在自己孙子的手术刀下,孙子还怎么继续生活。

  听到瞿桦要主刀,他母亲不禁皱眉,“像妈这个年纪,我认为还是保守治疗比较好。”手术的成功率不是百分之百,奶奶快八十了,手术风险摆在那里,万一失败怎么办。技术再好的大夫,给亲人做手术也是慎重再慎重,多了感情的考量就很难理智。别人失败了,只是多了一个失败的案例,他要失败了,一辈子也甩不脱这个心理包袱。当年妍妍的教训还不够吗?那时瞿桦甚至还没有主刀,只是一助。

  可当母亲的不愿戳儿子的痛处,他已经结婚,提及往事对谁都没好处。

  老瞿也同意老伴的意见,在家里他也保持着威严,像问下属一样问儿子:“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吗?”

  瞿桦看自己的父亲,像看一个傻子,“没有任何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百。您当年作战的时候,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不打了吗?”

  “你怎么跟我比?”瞿桦并不是老瞿的理想儿子,他理想的儿子是能在战场上跟人刺刀见红的,儿子也拿起了刀,只不过是手术刀。老瞿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也是知道鲁迅的,当年鲁迅弃医从文就是因为医生救的人很有限。儿子拿做手术和自己当年作比,完全不是一回事。

  老瞿是个大孝子,他不能承担母亲手术失败的风险,最重要的是,他不信任自己的儿子。他年轻的时候,看不起老头子,当他快要老了,他又把经验提到了一个高不可攀的位置,开始看不上年轻人。他要找一个更靠得住的大夫。他告诉瞿桦,他准备再请中医专家给老太太做一个会诊。

  瞿桦听到父亲对自己不信任,笑道:“您当年能打胜仗,都是因为运气好吧。”

  老瞿听到儿子出言如此忤逆,马上出离了愤怒。

  他正要发火,瞿桦道:“您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外行在胡说八道?”

  老瞿确实觉得瞿桦在胡说八道。

  “隔行如隔山,也请您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性。”奶奶的手术很复杂,有些老大夫是资历深,可未必顶得住这么长的手术时间。

  那意思是老瞿谈到手术的部分都是在胡说八道。瞿桦从不忤逆他的父亲,除了谈到他的专业。他小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好孩子,从不打架,每次考试都拿第一,平常在家不是看书就是制作标本,老瞿却不喜欢儿子这样,他更喜欢闹腾一点的孩子,一天到晚在家看书有什么意思,没事儿拿着蝴蝶玩儿,要么就是倒腾唱机,老瞿工作很忙,偶尔到家,看见儿子听音乐或看书,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把儿子从书房赶出去。有时他让警卫员把瞿桦带去校场练射击,瞿桦学了几次,就掌握了技巧,他的箭法很准,老瞿听了在心里感叹不愧是我的儿子。有时他把瞿桦从书房轰到外面,就再也不管,即使给了充分的自由,瞿桦也不去惹是生非,他在外面能一直打网球打到黑。那时本市打网球的人并不多,不过比现在要多,他的球友是固定的,总是一个老人,老人有一个孙女,叫妍妍,帮他们捡球。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不能让你拿老太太做实验。”

  “我吃完了,你们慢用。”瞿桦放下筷子离开了座位,

  “你甩脸色给谁看?”

  眼看老瞿要发怒,老伴忙让穆静尝一尝虾。她在变相提醒老瞿,儿子才结婚两天,不要让儿媳看了笑话。

  穆静没想到瞿桦会这么顶撞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不只是父亲,还代表着权威。

第117章

  穆静回到房间,瞿桦正对着窗户抽烟,穆静被烟呛得咳嗽了一声,瞿桦便把烟按灭在花盆里,盆里的花开得很好。

  瞿桦的衣服还蜷缩在衣柜一角,穆静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叠好,然而她实在没办法在瞿桦的注视下去做这件事。于是她坐到了书桌前,开始备课,她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被盯得全身发紧。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啪地一下合上了本子,去看课本,然而这课本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

  “是不是我在家里呆着,你就不自在?”

  “你误会了。”穆静现在无法做到在别人的注视下写字,哪怕只是在背后看,怎么努力都不行。

  “你如果这么信不过我,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首先,毫无保留的信任是不存在的,你对我难道没有秘密吗?”穆静笑,“第二,我相信多的是想跟你结婚的人。我想和你结婚应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你认为现在比你没结婚时更好吗?”

  “当然更好了,能够跟你结婚我很高兴,希望你也是。奶奶的手术什么时候做?”他跟她这么急着结婚不也是为了说服奶奶做手术吗?现在目的也达成了。

  “奶奶看了你送的点心,让我代她感谢你,她想见见你,明天中午还要辛苦你再去一趟。”

  “奶奶想见的未必是我。”

  “我跟她说了,你叫方穆静。”瞿桦顿了顿说,“咱们结婚的事,你跟你爸妈说了吗?”

  “我现在和他们完全没有来往。”

  “我记得你有一个哥哥,你结婚的事也没跟他说吗?”

  “我哥哥工作性质特殊,一时联系不到他。”

  “所以你们家人没一个知道咱们结婚?”

  穆静觉得瞿桦这句话很不严谨,她也是家中的一份子,她对于这个婚姻是知情的。

  “那不重要。”

  “你觉得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奶奶决定做手术了。”这桩婚姻瞿桦也得到了好处,她并不是唯一获利者。

  瞿桦转过身来盯着她的正脸,穆静低下头,她不知道是自己低头的样子更像妍妍,还是抬头的样子更像。她总觉得自己和瞿桦之间隔着一个人。

  瞿桦直视着穆静的正脸,她的侧面很像他故去的前女友,那天在火车上他听见歇斯底里的骂声望过去就看见了相似的一张侧脸,他多看了她几眼,并不只因为两人的侧脸相像,而是他这骂声太不堪入耳,听了都嫌脏耳朵,很难想象是从这样的一张嘴里冒出来,穆静当然没看见她,因为她正旁若无人地往车厢里挤,泼辣里自有一种英勇。

  穆静抬起头迎上瞿桦的目光,“你还记得么?你之前说过我很像你认识的一个人。”

  “是么?我什么时候说过?”

  “在火车上。你没必要不承认。”穆静继续说下去,“我那时想,一定是会对你很重要的人,你才会仅仅因为我有些像她,就那么帮忙。妍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吧。”

  瞿桦沉默,过了会儿才说:“你们其实并不怎么像,你比她聪明多了,她总是犯傻。”

  喜欢一个人,无论那人多精明,多半觉得她傻气,需要自己照顾。穆静笑,她在瞿桦眼里是个聪明人。

  “你们的爱情故事一定很感人,能讲给我听听吗?”穆静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她甘做别人的爱情听众。

  “你可真是大度。”瞿桦突然朝着她笑,“爱情故事光是听听多没意思,尤其是别人的,我现在还是对咱们的故事更感兴趣。咱们昨天结了婚,今天应该怎么发展?”

  瞿桦用手指捏住穆静的下巴,强迫穆静盯着他的眼睛看,“今晚咱们要把昨天该做的事补上。”

  他蛮烈地吻上了她的嘴,不给她拒绝的余地,他推着穆静往他们的床边走,这吻渐渐激烈,与其说是吻,咬更准确些。他以为穆静会反抗,或者会像那天一样骂街也说不定,可她只是闭上了眼睛,一副随他怎么都行的样子。

  虽然结婚前他们连手都没有过,但穆静答应结婚后,就做好了同睡的准备,结了婚,这种事怎么躲得过去?如果他昨天回来,穆静也就顺理成章地和他做夫妻之事了,这种事对他们都来说都只具有生理意义,对于瞿桦就更是如此,他是个医生,对人体结构不会陌生。既然这是一项纯身体的接触,穆静便尽量从单纯生理角度看待瞿桦,他的身形恰是她较能欣赏的那一种,脸也长得清俊,她算不上吃亏。可他昨天没回来,她就有了不该有的希望,希望把这时间再延后。当他吻上来的时候,穆静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不甘愿,这种不甘愿纯粹是心理上的,她的身体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她的脸和身体都写着随君处置,如果这天迟早都要来,现在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不把这当作什么大事,一个热水澡就可以冲掉的事。

  抵抗有时会激起暴烈的热情,但穆静表现出的是木然。瞿桦突然涌上来的冲动很快就被浇灭了。他第一眼看她时,她固然泼辣,但整个人还是热的,不过她身上的热劲儿并不多。

  他整个覆上来,把她的侧脸看得愈发清楚,穆静伸手去关灯,他握住了她的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穆静闭上眼,随瞿桦怎么看她。她其实是为瞿桦好,在灯下细看的话,他总会发现她和他的前女友有诸多不同。

  她听见关灯的声音。

  穆静感觉自己的扣子被解开,她闭着眼感受他的手指。他离开医院前狠狠洗了手,手上还残留着香皂味。她想起之前的恋人,学生时代很出风头的一个人,如今他的脸都变得模糊了,可他写给她的诗她还记得,那些诗现在想想都觉得肉麻,可当时竟没觉得,大概是因为他只对自己一个人这样,后来他提出跟她分手,她忘记了当时的心情,只记得自己说了声好,之后他竟然在她面前红了眼圈,说他想过较为容易的一种生活,她在那人眼泪掉下来之前及时转过了身,祝他幸福,她实在没有力气安慰他,更不想和他对着哭,那场面实在滑稽,她得留点力气干点儿别的。

  就像现在她不准备把力气用在反抗上,她还等着结束了把刚才想的证明过程写了。

  瞿桦从床上站起来,留穆静一个人敞着扣子躺在床上,他拉了薄毯给她盖上,坐着点了一支烟,穆静把毯子拉到脸上,忍不住地咳嗽。

  瞿桦走的时候,屋里的灯开着,穆静躺在床上。

  听到关门的声音,穆静扯开薄毯,一粒粒地把扣子系好。

  衣柜里蜷曲的衣服已经不见了,大概未来一周瞿桦都不会回来了。

  她系好扣子,起来写刚才想的证明过程。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老瞿主动提出让穆静的弟弟过来住。

  在老瞿看来,失去记忆不是什么大事,能力是可以培养的,别人培养不出来,他可以帮着培养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