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实用主义者的爱情上一章:第34章
  • 实用主义者的爱情下一章:第36章

  穆静谢过了公公的好意,却没马上答应。她弟弟为救人受的伤,知青办和医院于情于理都有责任照顾他,他来到这里,就成了自己的拖油瓶,一个拖油瓶哪硬气得起来。不过她公公有一点说得对,弟弟跟她不一样,他通过救人改变了出身,恢复不恢复记忆都不要紧,那些记忆恢复了对他未必有好处。最重要的是恢复自理能力,靠别人终究不现实,最好还是她来。她在两者间犹豫。

第118章

  接下来的一周,穆静都没有看到瞿桦。结婚的坏处之一,就是她原先的宿舍床位被分配给了别人,她现在只能躺在瞿桦的床上。卧室的门锁着,窗户开着,任窗外的风吹进来。

  穆静最终决定,还是把弟弟接过来,等他有了自理能力,再让他离开,这也算间接为父母尽孝心了。弟弟躺在医院里,他们想要照顾也是有心无力。家里三个孩子,如今和父母联系最紧密的还是弟弟。弟弟一病,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她想起弟弟,费霓应该是离开他了,把信写到医院也不会人收,她要想把他接过来,必须得亲自回去一趟。就算弟弟没恢复记忆,在一块儿,彼此也是个安慰。记得以前,有别的大院男孩子跟着她找她搭讪,她弟弟见了,从背后拿弹弓偷袭人家,打完了就跑,他在家里被父亲练出来了,逃跑的功夫比打架的功夫还要好。她一直他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她把接弟弟的时间定在奶奶手术之后。弟弟来了,自然要住在瞿家,为着这个,她必须得在瞿家做孝顺儿媳。她和瞿家人一样希望手术能成功,手术失败了,短时间里瞿家是没有心情欢迎一个拖油瓶的。

  奶奶的手术是在一周后做的。

  手术前,穆静没和瞿桦说上一句话,瞿桦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们已经一周都没说过话。穆静希望的是,瞿桦能够忽略她,这样她便能安心地工作,可她并不想得罪他。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她当时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是他把没系扣子的她留在房间,连话都没说一句就走了。她甚至有些后悔跟他结婚,揣摩他的心意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而离婚的代价她是付不起的。

  全家人等在手术室门外,手术最终是由瞿桦主刀,手术本来预计最多五个小时做完,结果门外的人等了八个小时。中间勤务员送来了食盒请他们用餐,穆静对婆婆说:“您多少吃一点。”而她自己完全没有吃饭的胃口。她的焦虑程度一点不输于瞿家人。

  她的公公在手术室外踱步,踱得穆静心乱。老瞿本是不同意手术的,给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做这样大的手术,风险可想而知,是他的母亲坚决要尝试,因为保守治疗已经起不到作用。确定了手术之后,他就找人联系各医院的专家,他问那些专家们成功率能不能达到百分之百,没有人能保证百分之百,无论是从病人年龄还是病重程度,连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都没有人敢保证,面对老瞿这样一个病人家属,没人敢给老太太做手术,他是一个武夫,又是个难得的孝子,谁知道手术失败了,他会怎样的震怒,谁也不愿意去承担这个危险。

  唯一愿意做这个大手术的只有瞿桦。比瞿桦经验丰富的专家都不敢做这个手术,老瞿对这个手术更没了底,可老太太此时已经不同意保守治疗了,老瞿答应手术由儿子来做。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心情也越发地烦躁,他固然是不信任儿子的经验,另一方面则是不相信手术会成功,他的母亲因为他的儿子死在手术台上,别说别人,就连他自己也过不了这个槛。

  穆静的婆婆劝老瞿去休息一下,老瞿焦躁地叹了口气,“你自己去吧。”婆婆也没再劝,她自己哪有心情去休息。她心里也为儿子捏把汗,手术成功了当然好,要是不成功……她看着穆静的侧脸,想起了当年的妍妍。自妍妍去世后,瞿桦就再没交过女朋友,他结了婚,她以为他终于能过上新生活,可……

  他们等得太久,久到医院的副院长请他们去休息。穆静的婆婆以前是医院的护士,院长和她是旧识。

  穆静站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着她的丈夫出来。她的婆婆劝她坐会儿,她说不用了,就这么站着,站成了一个雕像。瞿桦这么急着娶大半是为了说服奶奶做手术,如果手术不成功,瞿桦以后看见她则是双重的刺激,她不光像他的前女友,看到她或许也会联想到他的奶奶。想到这儿,穆静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她发现,她是害怕和瞿桦离婚的,比她想象得还要怕。

  从手术室出来,瞿桦抬眼就看见穆静在笑,他从来没见她这么笑过。她那一张脸好像没什么表情。他的父母还等着他报告好消息,而他的目光盯着穆静的脸,穆静偏过去,他又看到她的侧脸。

  瞿桦的父母当然是高兴的,老瞿主要是为了他的母亲,而他的老伴则是为了儿子。老瞿见了儿子,第一想法是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拿了手术刀也是比那些熬资历的老头子强的,他们推脱不敢做的手术,被他儿子做成功了。他今天向儿子奉献了许多笑容,而他的儿子好像不当一回事儿。瞿桦让他的父母回去休息,大孝子老瞿坚持要在医院里陪着,瞿桦完全不为他父亲的孝心感动,“您在这儿能做什么?您在病房里守着,反而妨碍大家工作。”老瞿待要发火,想到儿子在手术室站了八个小时,把他老母亲给救过来了。他决定今天不跟儿子计较,穆静这时适时地说了话,她请公婆先回去休息,她陪在这儿。

  今天院里领导跟食堂打了招呼,不仅要给手术室的人留饭,还要给他们现炒几个菜。穆静拦下了往食堂去的瞿桦,将手里的食盒向他晃了晃,“你去把衣服换了,饭就在休息室吃吧。”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两人还没说过一句话。总有一个人要来结束尴尬,瞿桦不做,只有她做。她比瞿桦更重视这桩婚姻。她当时太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却忘了和出身好的人结婚也不能保证她什么,结了婚还能离婚。她无论是想主动维持还是结束这桩婚姻,都是困难的。而这于瞿桦很容易,他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她当时太急着想要和瞿桦的好处,现在想来劣势简直可怕。瞿桦随时可以找借口跟她离婚,而且把原因归在她身上是很容易的事,而他找的原因对她很可能是致命的,这只看他屑不屑于做,除非她拿到他的把柄,否则主动权一直在他手里。

  她不能跟瞿桦离婚,尤其她的弟弟又要来,她更不能跟他离婚。

  奶奶的手术一结束,她一部分的作用就完成了。

  现在她必须在一定限度内取悦他,让他觉得这桩婚姻是值得的。她知道男人精神上的痴情最终只会落在精神上,精神上的支柱和满足生理需要的完全可以是两个不同的人。

  现在是夏天,饭菜并不怎么凉,穆静坐在瞿桦对面看着他吃,她把水递过去让他喝,这间房里只他们两个人。

  穆静一口饭都不吃,她筷子的功用只为给瞿桦夹菜,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谄媚得多余,她憎恶这样的自己,却没办法不这样做。等弟弟生活能够自理,她可以报名去支援三线,离开瞿桦,这种日子就可以结束了。瞿桦问她怎么不吃,穆静说她不饿,她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色。她的头发贴在脸上,她刚才也出了汗,急的,别人急的理由都是能说得出口的,而她的说不出口。

  穆静又去给瞿桦添了一杯水,她不去看瞿桦的眼睛,只盯着杯子说,“今晚回家吧。”她的声音很低,低得只有瞿桦能听见。

  这很出乎瞿桦的意料,“我还以为你不希望我回去。”

  “怎么会?”穆静脑子里琢磨措辞,想着怎么说合适,“可我也不能每天都催你回家去,那样好像……”好像她对他的身体有迫切的需要,虽然那于新婚夫妻实在是很正常的。

  她是为自己的谄媚脸红,但瞿桦一时误会了。穆静的脸红对他是一个刺激,他锁上门去吻穆静的嘴,他的兴奋传染给了穆静,穆静感染到了危险。他的吻比上次在卧室更具有侵略性,穆静比以往更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个外科医生手指的灵敏度。这样的瞿桦完全在她的经验之外,这是休息室,他的同事随时会来找他。瞿桦一台手术做了八小时,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即使手术结束后也没完全放松,没有什么比现在做的事更能让他放松的了。只有现在,他暂时抛却了压力。

  穆静不得不提醒他,“这是在医院。”

  “没人会来。”

  然而穆静坚持,“回家好不好?”

  “我今天回不了家。”瞿桦仍接着吻穆静的脸。

  “是你的,又跑不了,急什么?”

  瞿桦从没想过穆静会说这样的话,他给穆静一粒粒系上扣子,穆静任由他给自己系。她的脸越发红了,但这红的原因和瞿桦想的是两样。

  穆静脸红的原因大半是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为自己感到害臊。

  穆静几乎是逃出医院的,出了医院,她的脸仍是热的。

  她一面害臊,一面又放了心。等奶奶好了,她便可以去接自己弟弟了。

  奶奶手术的第二天,穆静天还没亮就起来做饭,灶上熬着粥,她调了馅儿做汤包。勤务员小秦来厨房做饭时,穆静的包子已经捏好了,小秦很年轻,管穆静叫静姐,他看着穆静包的包子在心里感叹,这小包子他一口就能吞一个,跟这包子相比,他之前做的实在太粗糙了。

  穆静对年轻的勤务员说:“今天的早饭我做。”

  “静姐,你做的包子真好看。”粥也很香,比他做得好多了。

  “一会儿好了你也尝尝。”

  “那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多大了?”

  “二十一。”

  比她弟弟还小。穆静又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小秦管老瞿叫首长,管老瞿的夫人叫阿姨,管瞿桦叫二哥。他和这家人相处得蛮好。

  包子蒸好了,穆静拣了两只汤包让小秦先吃。小秦说这么行。

  穆静同他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了。”

  “那也不行。”

  穆静想这小秦可真实心眼儿,要是她的弟弟,哪儿管这个,她对小秦说:“我是第一次包,你尝尝看怎么样,要是难吃,今天就换你做。”

  小秦接了任务,这才尝了一口汤包,他头一次这么文雅地吃包子,只轻轻咬了一口,汤汁流出来,他不好意思地看着穆静笑了笑,对着穆静说:“真好吃。”

  勤务员以前只觉得穆静好看,但她的好看是有距离的好看,没想到她这么亲切。

  到了早餐时间,穆静的公婆坐在餐桌前,看着桌上的早餐,小秦当然不会有这种手艺,这个孩子做的饭和他的心眼一样实。

  “我今天早上想做点儿粥给奶奶和瞿桦送去,手艺不算好,您也尝尝。”说着穆静给自己公婆各盛了一碗粥,请他们吃自己的包子。

第119章

  奶奶能吃的东西很有限,穆静做的包子并不在这个范围内。准备带去的包子明显是做给瞿桦吃的。

  穆静匆匆吃了几口,就要去医院送饭。怕晚了,包子就不好吃了,又怕送去的时候,瞿桦已经吃过了,所以得赶快去。老瞿让她等一等,一会儿和他们一起坐车去。

  瞿家父母也看出来了,儿媳对儿子很好,甚至有点儿巴结,张口瞿桦长瞿桦短,就连他不回家也为他找出诸多理由,怕他在医院食堂吃不好,还要上赶着给他做吃的。而他们的儿子却有些过分了。结婚这些天,从来没在家里过夜。就连瞿桦的母亲也在心里也怨儿子,当初坚决要把人家娶回来的是他,现在不回家的也是他,既然娶回来就应该好好对人家,否则何必结婚。

  老瞿更觉得儿子荒唐,如果仅仅是奶奶手术后不回家也说得过去,可结婚这么些天,在家里呆的时间就不超过三个小时。按理说做儿子的和儿媳同房,原不是他一个当父亲该管的事,可儿媳的爸妈又不争气,只能由他来为儿媳主持公道。他这次去医院,最重要的当然是探望母亲,顺便也要教育一下儿子,让他今晚务必回家。

  穆静去医院和公婆同乘一辆车。老瞿想代表家里表达对儿媳的关心,别的也不好问,便问她的工作。穆静答工作还算顺利,这段谈话就终止了。老瞿又谈起方穆扬,穆静这次倒是同意接弟弟过来的提议,只不过得等奶奶的病情稳定再说。虽然公婆说先接过来也不妨碍照顾奶奶,需要的话,他们可以请人把她弟弟送到这边来。可穆静坚持过段时间她亲自去接,她又问奶奶喜欢吃些什么,她可以学着做。

  瞿家父母当然不会把穆静当厨子用,都说有这心意就好,还是工作要紧。他们都认为穆静是个孝顺孩子,虽然她和她的父母断绝了来往。

  老瞿看完母亲,便对着儿子下命令,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回家。

  瞿桦的目光转向穆静,那目光有怀疑,也有探寻,你就这么想我回家,想到把父母都搬过来做说客。他当然不信穆静会想他到这个程度。穆静在一旁不好意思地对瞿桦笑笑,“爸妈是怕你工作辛苦,想让你回家歇一歇。”穆静每次称公婆为爸妈都要做极大的心理建设,这些年里,“爸爸妈妈”于她已经变成了生疏的字眼。

  她又对公婆说:“瞿桦不是不想歇,实在是病人离不开他。”话里话外都在为瞿桦辩护。公公叫瞿桦回家当然是为了她,在他们心里,她是被瞿桦冷落的新娘,连过夫妻生活都需要父母之命。

  “你太护着他了!”

  穆静乐意坐实这个评价,她拉拉瞿桦的袖子,低声对着瞿桦说:“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了包子,再不吃味道就差了。”

  办公室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穆静看着瞿桦吃她做的包子,她想别的入了神,瞿桦抬头看她,她好一会儿才发觉,为遮掩走神,她冲瞿桦笑了笑。

  那笑里有谄媚,别人没发觉,她自己却先发现了,她知道自己这个角度笑得最好看,冲他笑时下意识特意调整了角度。瞿桦的手指去摩挲她的耳垂,穆静马上偏过脸,“门开着呢。”

  她对着瞿桦一面讨好,一面又自我厌弃,她低着头问他:“还可以吃吗?”

  岂止是可以,穆静做包子的手艺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问穆静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其实是跟以前家里的老保姆陈奶奶学的,她从陈奶奶学了好多菜谱,却没怎么实践过。等她弟弟大一点,陈奶奶就回乡养老了,家里虽然很需要她,但也不好请人家一直在家做事,给了一笔钱就把陈奶奶送走了。她家之后请的保姆做菜味道差了很多。

  不过她并没跟瞿桦说实话,说保姆总有一点剥削的味道,虽然瞿家也有勤务员有司机。

  穆静说她很久之前看过菜谱,这次也是第一次做,之前一个人的时候觉得这样做太麻烦。这话也有讨好的成分,表明她是为了他才下厨的。

  说这话的时候穆静并没抬头观察他的表情,她猜瞿桦应该会喜欢她这么说。他可以看轻她,要是她太关心他,他或许还会嫌她啰嗦嫌她烦,可她不能不把他当回事,他要是发现了便得罪了他。之前他不回家大概是因为这个。无论他怎样看她,她面上也得表现得把他看得很重。

  “你要是喜欢,我下周末再做给你吃。”平常做太麻烦了,她又补充道,“要是你周末在家的话,我再给你做,拿过来味道总是不如在家吃。”

  这几乎是邀请了,不在家里过夜是没法子做到在家里吃早饭。

  门没有锁,别人随时可以进来,瞿桦抬眼打量她的新婚妻子,穆静把眼移向别处,那样子很像害羞。穆静因为打定主意要讨瞿桦的好,在人多的地方尚知道怎么应付他,到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她却拿不准怎么做了,怕做得过了火,引发他身体上的热情。同科室的赵医生进来,刚进门,见到他们,就转身很识趣地往外走,还没关门,穆静就叫住了他,问他找瞿桦有事么。

  赵医生手里拿着食堂买的凉包子,很识趣地说:“没事,没事,你们忙。”

  “还没吃早饭吧,过来吃些吧。”包子做多了,她猜瞿桦一个人吃不完。

  赵医生是神经外科的异类,整天嬉皮笑脸,碍于这张笑脸,从领导到病人都很信不过他,在这方面他远比不过瞿桦,瞿桦长了一张让病人信任的脸。赵医生随和惯了,装严肃也装不像,两人年龄差不多,同事们称呼他为小许,可断断不会称呼瞿桦为小瞿。等到瞿桦已经做了很久的主刀医生,赵医生还是个二助,除了在手术室做些必要的工作,就在那儿讲话调节气氛,那天一助因为家务事儿有些提不起劲儿,瞿桦直接把本该一助做的工作交给了赵医生。到手术下半程,他甚至把本该自己做的部分让赵医生来做。

  赵医生平日里贫惯了,心理素质也很好,到这时也不禁问:“我行吗?”这是院领导都十分关切的手术,倒不是因为手术复杂,而是病人是个大人物。病人指名叫瞿桦来做手术,要是出了问题他和瞿桦都得担责任。瞿桦懒得回答他的问题,连看都没看他,直接过渡到了手术,指挥他下一步怎么做

  赵医生头一次被这么信任,信任他的还是科室第一刀,再自我怀疑就显得是在质疑瞿桦看人的眼光。缝合由瞿桦来做,看他手术的人不仅能感到技术的精确,甚至会觉得手术是一门艺术。

  手术很成功,病人以为是瞿桦全程操刀,瞿桦也没否认。赵医生自然也不会蹦到病人面前说军功章也有我的一半,一方面他知道瞿医生完全可以自己做这种手术,能让他过过手术的瘾已经很难得。另一方面他太了解这种病人,要是说手术他做了一半,没准人家伤口马上就要疼了,病人感觉良好,一方面是因为手术成功,另一方面因为这手术是瞿大夫做的,跟他完全没关系。等病人彻底痊愈后出院,瞿桦才跟院领导说了那天手术室的情况,院领导一阵后怕,心里叹道这个年轻人胆子实在太大,要是手术失败医院没一个人能够承担得这个责任。为表惩戒,扣了他一个月的奖金。但也有人得了好处,赵医生从此不用再当二助。

  瞿桦自然不会到赵医生面前表功,但赵医生自己猜出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瞿桦让他参与这种大人物的一般性手术,完全是为他创造机会,全科室甚至全医院除了瞿桦没一个人敢冒这个险,而瞿桦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凭借一个外科大夫的眼光看出了他做主刀的资质。

  但是一般人都没瞿桦的境界,总以为他给了瞿桦实质性的好处,甚至有传言说他把自己年轻貌美的妹子献给了瞿桦,瞿桦才为他冒这么大的险,那纯粹是谣言,他根本没什么妹妹。他也奇怪,以瞿桦这样的条件,多的是想要嫁给他的人,何以这些年一直单身。

  看到穆静的包子赵医生才了然,这是瞿医生眼光太高的缘故,不仅要长得美,有气质,有学养,还要有一手好厨艺。

  赵医生对着瞿桦笑:“这是给瞿师哥做的,我就不夺人之美了。”他虽然这么说,眼睛却盯着穆静包的包子,称赞几乎透明的外皮和肉眼可见的馅儿。

  穆静请他一定要尝一尝,赵医生只好接受。赵医生咬了一口包子,对着瞿桦夸穆静好手艺。他一面在心里感叹瞿师哥好服气,另一方面又为他遗憾,娶了这么好一个人,还要天天在医院耗着。为了表示感激,他主动提出未来一个月都由他代瞿桦值夜班。

  瞿桦还没回复,穆静就说这怎么合适。

  赵医生说:“我光棍一个,没有家累,就喜欢在医院呆着。”

第120章

  这一天晚饭,瞿桦是在家吃的。

  老瞿不在家,如果在家,他一定以为是自己的话发挥了作用。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穆静今天不上班,晚饭前特意做了一道甜点,因为她从小秦嘴里听说婆婆喜欢吃甜食。甜点她是跟小表姑学的,小表姑以前是家政系毕业的,会做各类西式甜点。她只学了这一道甜点,过年时做给家人吃,她的弟弟最买她的帐。请婆婆尝了,婆婆也觉得很好,不过他的儿子不喜欢吃甜食,没这个福气享受穆静的手艺,穆静笑着说,您爱吃就好。

  穆静坐在瞿桦旁边,因为知道他今晚回家的目的,多少有点不自在。她越是不自在,怕显出来,反而脸上总是带着点儿笑,她忙不迭地给瞿桦布菜,自己倒没吃多少。她的婆婆看不下去,笑道:“你不用管他!倒是你要多吃一点。”儿媳把儿子当回事,做母亲的总是高兴的。

  穆静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这些天在医院里吃得不怎么好。”

  瞿桦开始也纳罕,以穆静的心性,即使存心讨好他,也不必做得这样明显。现在他看出来了,穆静一心要讨好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父母,一部分对他的讨好也是为了给他父母看的。她不是病人,讨好一个医生的作用是有限的,他的父母比他能量要大得多。穆静跟他结婚,并不是看重他,而是看重他的家庭,现在看来,她的努力已经初具成效,在他父母眼里,她是一个被新婚丈夫冷落的贤妻。

  这么好一个妻子,瞿桦当然不便冷落她。他当着母亲的面亲昵地拍了拍穆静的手背,说她这些天她才辛苦了。穆静跟中了电似的,猛地缩回了手。之后察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又笑着答道:“不辛苦。”在她婆婆看来,只当她害羞,见到小夫妻关系不错,她也放了心。她虽然之前对穆静的家庭不满意,然而儿子结了婚她总不能盼着离婚,而且这些天穆静的种种好处她也看在眼里,如果不是家庭拖后腿,和她的儿子是很般配的。

  瞿桦的这一拍手很有作用,穆静不在给他夹菜,只低头吃饭。

  这沉默一直延续到房间里。当着他父母的面她总是对他有好些话可说,离了别人,两人马上就变得隔膜起来。

  “明天还有手术安排吗?”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问过了。”

  穆静的记忆一向很好,可饭桌上的话她竟然忘了,大概真的是无话可说。她用笑遮掩。

  “这么笑你脸不酸吗?”从饭桌一直笑到现在。

  他也笑,这笑有些嘲讽。

  穆静一愣,莫非他发现了她在装,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假装不懂他的意思,半笑半嗔道:“别的你不管我,偏在这小地方管起我来了。做了你的媳妇儿,连笑都不许了吗?我偏要笑。”

  穆静的长相是偏清雅的,她没结婚的时候总穿蓝绿灰一色的衣服,式样是最大众的一类,比同龄的女孩子穿得还要素,时时刻刻怕人家把她和资本家的孩子联系一起。结了婚她穿衣服比以前也大胆了些,她现在身上的裙子还是十来年前的,那时她还是个少女,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的身形却没变,多年前的衣服拿出来竟都穿得。

  她的牙齿很好,笑起来比不笑要好看些,尽管这笑是装的,这会儿子嗔怪的时候竟有些媚。

  瞿桦拉了张椅子坐下,抬头细细打量他的新婚妻子,“你喜欢雷诺阿吧。”

  穆静做出个虚心求教的样子,“上次就听你提到他,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他们的婚姻并不稳固,他们从来不在一条船上,坦诚对她来说很危险。

  瞿桦就这么盯着穆静,也不说话,仿佛要把她整个人看透似的。瞿桦一把把穆静拉到他的怀里,她装痴情女装得可真像样,老头子信以为真竟找到医院催他回来。老头子哪里知道穆静最喜欢的就是夜夜独守空房的贤妻戏码。

  穆静被迫坐在一张人形椅上,瞿桦把她圈在怀里,侧脸观察她的脸色,他还是比较喜欢她慌张的样子,她游刃有余装相的样子远没现在有意思。穆静一开始挣扎着要站起来,瞿桦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凑到她耳边说道:“我以为你喜欢这样和我亲近。”穆静的肩膀很僵,离得这样近,穆静闻到了瞿桦的洗发水味,他回来前在医院洗了澡。那场事势必今晚就要做的了。

  既然迟早要做,倒不如早一点。穆静问他要不要现在洗澡,她去给他放洗澡水。

  瞿桦说他在医院洗过了。

  穆静红着脸很直接地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洗个澡。”

  在她出卧室之前,瞿桦问她:“我能看看你的书吗?”书桌上有一本书是展开的,凡是放在外面的东西她都不怕被看。

  “当然。”穆静被他看毛了,走到书桌前坐下,双手绕到颈后,去解头后的发卡,头发大片散下来,她的头发又黑又密,顷刻散下来立刻把肩头铺满了。

  瞿桦走到穆静身后,用手指给她理头发,她这头发是昨晚洗的,现在还很柔顺,因为头发太多洗头太费时间,而这头发又出奇地不给她添麻烦,洗了两三天还跟刚洗过一样,她很少一天洗一次头,然而今天她决定再洗一遍。洗头发把头发弄干都需要耗费一点时间,也许她潜意识里并没她表现得这样坚决。

  穆静被他的手指弄得头皮发麻,跟过了电似的,电流穿过全身,浑身上下都麻酥酥的,她故作镇静地说:“我去洗澡了。”

  穆静这个澡洗得很慢,尽管昨天已经洗过,她却老觉得没洗干净,一遍又一遍地冲洗,把皮肤都给搓疼了,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出去。结婚了,那件事迟早要办的,拖着也没什么意思。

  她回到房间,瞿桦正在翻她的书,之前他问过她,可她觉得他看不下去,那是她的专业书,她不认为瞿桦能够看得懂。

  听到推门声,瞿桦转过身看她,穆静低头用毛巾擦头发。照她那个擦法,头发明早也不会干。

  瞿桦走过去帮她擦,水滴顺着穆静的颈子滴到衣服里面。瞿桦低下头给穆静擦头发,两个人的靠得很近,近的就快贴在一起。穆静的脸被热气熏过,红得厉害,她低着头不说话,之前的笑也漏不出来,瞿桦反倒不喜欢她笑话,因为她每句话都透着那么假。他去找穆静的嘴,手上仍给她擦着头发,穆静很配合地偏过脸,和他吻着,穆静头上的水滴滑到瞿桦脸上。穆静闭着眼睛,感受着瞿桦的嘴唇。这个吻很长,穆静想起她之前的男朋友,他们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吻过,总是很匆忙。

  她住宿舍,他也住宿舍,都没有独立空间,在外面也不方便。放假回自己家,母亲立规矩,如果男朋友去她卧室,卧室不能锁门,并且如果去男友家,不许进男友卧室。她母亲冲破家庭束缚自由恋爱,轮到她管教子女,规矩一样不少。穆静本没有在卧室和男友亲热的意思,可母亲的管教刺激起了她的叛逆心,唱机自顾自唱着,在这音乐声里,穆静要求男友亲自己,他亲得很谨慎,不敢在她的唇上久留,她笑男友是个胆小鬼,一点都不勇敢,他们家进门前都是要敲门的。

  男友解释说他是为了他们的将来,他得给未来的岳父岳母留个好印象,要是得罪了岳父岳母,他们不把她嫁给他怎么办,穆静用手指去刮他的耳朵,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还讲究父母之命么。男友被穆静的手指刺激得要勇敢起来,穆静却走到一旁挑他带来的唱片去了。她一面挑一面笑着,谁说要跟你结婚了。她嘴上这样说,然而心里是认定了这个人的,就连他的不勇敢她也是喜欢的,她不喜欢男人做她的主。那时候还年轻,总以为自己能做命运的主。

  瞿桦的吻跟她前男友的吻完全两样,他的吻是不容拒绝的,时刻提醒着穆静在这段关系里他是主导。这激起了穆静的好胜心,别的被动就算了,可这事儿被动,好像她是卖的一样。瞿桦的样子很好,和他在一起不吃亏,是她睡他,而不是相反。因着这点奇异的自尊心,她伸出手抱住瞿桦的脖子,在他嘴唇上舔了舔,因为他的嘴唇有点干。瞿桦撬开她的牙齿,她马上把舌尖递过去。她一面应付他,一面去解他的皮带,好像对他很渴望似的。她故意表现得很有经验,虽然一个女人婚前有经验在这个时代是个大污点。

  然而穆静的所为并不能超过她的认知,她理论上的经验只能到达这个地步,好在她调动起了瞿桦的热情,接下来的一切都不用她主动。

  她躺在床上,伸手去关灯,她猜测现在自己的脸一定不怎么好看,她固然不想像他的前女友,然而她已做到这个程度,再让他发现找错了人,实在很不划算。

  然而瞿桦拦住了她。

  他喜欢在灯光上观察她的反应,她的手指紧紧抓着手下的床单,微张着嘴,像是希冀亲吻的样子,再有自制力也不能在这时装假,她真实的反应对他是一个刺激。他甚至放慢动作来看她的表情。

  穆静坚持要关灯,“你这样,我感觉在手术台上被你观察。”

  “那你可太不了解我。”

  一个主刀医生到了手术室如果还有余力关心病人的高矮胖瘦以及脸上的表情,那他精力实在太旺盛了,他远没修炼到这个地步。

  在手术台上,他见过不止一个病人不着寸缕的样子,然而那不过是工作。需要做颅脑手术的病人有的会问他们只是头部有问题,为什么做手术的时候连身上衣服也要脱了,问这种问题的女患者尤多,这种问题瞿桦都交给护士解释。做惯了手术,男女在瞿桦眼里没什么区别。他一直不是很能理解,都病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有闲心关心这个问题。

  病人有心想并不是他的责任,而穆静还有余力想这个便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失职了。

  他不得不出十分的力。

  很快,穆静就没闲心思考这个问题了。她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处境,她远没体力去思考别的事,只想着怎么样才能招架她的丈夫。这些年里难得有这样一个时刻,以前她做梦也是为前途担着心的,现在脑子里却没空间想这些。她的手急需一个抓手,最终她勾住了瞿桦的脖子。

  结束的时候,穆静一直环着瞿桦的脖子。很久之后,她才缩回来,她的脸色红得厉害,整个人都渡上了一层红色。

  窗帘半拉着,穆静终于能短暂地看窗外的月亮,她想到,父母兄弟和她看的是一个月亮。

  这次瞿桦的吻比刚才温柔得多,穆静闭上眼睛,配合瞿桦的亲吻。

  他的温柔唤起了她的回忆。她还记得她第一次接吻,男友小心翼翼的,嘴唇碰在一起她都能感觉到他在颤抖,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因为他太紧张,她反而倒不紧张了。尽管那人后来退缩了,可留给她的回忆还是愉快的。那时她很被珍视,用不着讨好任何人。

  第二次的时候,瞿桦说他们总是会要孩子的,有了也没什么不好。穆静当他是嫌那工具碍事,然而那实在是个绝佳的理由,他三十了,也应该有孩子了,孩子也能巩固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然而即使有这样的好处,她也不想要。她躺在瞿桦怀里同他说,“我不要这么早有孩子,有你我就够了。”

  穆静说得情真意切,瞿桦很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第121章

  穆静闭着眼睛,当灯已经关了。

  她看不见瞿桦的脸,所以感受格外的鲜明。瞿桦在她身上动作,她的手指触到他额头上的汗,就这汗显得他有点儿人味。他这么卖力,她当他伺候她,占便宜的是她。有时她觉得自己有些阿Q,然而这一套很有用,她获得上了身心的双重安慰。

  瞿桦用手指帮穆静检查身体,穆静怕他还要再来,却听穆静说:“今天不还要做手术吗?总不好耽误了工作。再说你今晚不还回来吗?”

  “你真希望我回来么?”

  “我不希望你回来,我希望你永远呆在医院,你是愿意听这一句吗?”瞿桦的手指表明了他对穆静的热情,她脑子被他搅乱了,然而还是要集中精力应付他的问话,“大概是你不喜欢我,所以我怎么做都不对,餐桌上笑是装假,对你热情是轻佻,见了你,我总想把最好的一面给你,可你又觉得假,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大概越是想表现得好,越是会出丑。你不如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也让我学学,省得我在岔路上越走越远。”

  穆静这次说的没什么假话,只是目的不同,她说的好像是她因为喜欢瞿桦喜欢得不知怎样好。因为话里搀着些真心,语气倒真的有些伤感。

  “你记着无论如何,我喜欢你绝对不会比你喜欢我少。我有个错觉,你以前好像更喜欢我一点。”

  “是么?”穆静不太信他的话,除非他认为她对他毫无感情,那样的话确实不比她喜欢得少。至于以前,他那么快就去查她的档案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别的,她就不记得了。

  瞿桦用行动肯定了穆静的回答。

  第二天,穆静把带有血迹的床单收了,换上了新床单。

  旧床单被她塞进了箱子里。她以前听有的未婚男女发生关系,女的怕男的以后不负责任,特意把第一次留有痕迹的床单收起来当一个凭证,那时候她心里还觉得可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为什么还要发生关系。现在她觉得自己也蛮可笑的,要是母亲知道了,觉得她是家门之耻也说不定。然而为着防范以后瞿桦以后想要离婚诋毁她婚前经验丰富,她不得不做此打算。

  她不觉得瞿桦有坏到那个地步,可她也不敢全然地信任他。除了她自己,她谁也不敢相信。

  穆静结婚这些天,今天才是第一天做新娘,早起的时候脸上的红色还没彻底散完,因为昨晚和今早两人有过亲密的接触,早上吃饭的时候倒对瞿桦表现得很矜持,也没主动让他吃什么。

  饭间有老瞿在,穆静自告奋勇去医院照顾奶奶,外人总不如自家人照顾得周到。

  老瞿说还是你的工作要紧。

  穆静说最近学生都去工厂学工,这几天用不着她去上课。与其在学校里也担心奶奶的病情,不如她直接去医院照顾。她侧眼瞥到瞿桦的嘴角有一丝笑,转瞬即逝,那当然不是赞赏的笑。他一定是笑她谄媚,当时他求婚的时候他的脸上也曾闪现过这种笑。

  她猜测瞿桦不怎么看得起她,所以才会轻率地跟她求婚,然而那时当他提到他父亲是谁去,她的眼睛还是不争气地亮了,她是看到他嘴角与现在如出一辙的笑才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她马上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如果她当时讲求自尊,就应该拖一拖,起码等到第二天再给他答案,然而她竟在当时不争气地答应了,连要考虑考虑的话都没说,因为怕当时不答应他就后悔了。

  她在结婚当天还是短暂地羡慕过妍妍的,羡慕她能被这样的喜欢着。就因为她方穆静像她,瞿桦就在火车上就能把她安置得这么妥帖,因为这一点像,把成分不怎么样的她娶到家里。

  想到这儿她笑了,笑自己,也笑瞿桦。她知道他不太相信她的话,可这也不妨碍他对她这样那样。这样轻薄的爱其实没什么可羡慕的。他的爱不值什么,鄙视也不算什么。

  老瞿默许了穆静去医院照顾奶奶的要求,又说护工保留着,如果她工作上有需要,可以随时去上班。

  穆静笑着说:“我工作上不会给咱们这个家丢脸的。”

  母校的计算机专业搬到了三线,那虽然艰苦,却是最适合她发挥所长的,可她出身的不可靠决定了她不能参加重点项目,现在不同了,她是瞿某人的儿媳,这间接证明了她的可靠。既然老瞿能因为方穆扬救过人就把他接过来同住,到时也会同意她参加三线建设。瞿桦同不同意,倒是不怎么重要的。

  瞿桦对他爸说:“让老杨送穆静一趟吧,她还要给奶奶带些东西过去。”老杨是老瞿的司机。

  老瞿平时是很反感公车私用的,他除了家里人生病去医院,其余时间很少让家属用车。好在儿子虽然不听话,可倒没有想沾他的光,为了让儿子和无产阶级打成一片,他特意把儿子送到了街道办的小学。填家长的职业,瞿桦写他的爸爸是一个炊事员。以前他坐车去开家长会,儿子坚决不要他把车停在门口。

  这次瞿桦主动提出要老杨把穆静送到医院,老瞿也没反对。倒是穆静说她坐公共汽车就行。

  瞿桦同穆静说:“你不是腰疼吗?就不要逞强了。”

  “没有的事。”穆静差点儿因为这句话羞红了脸,她腰酸不是他造成的么?她忙说:“我去准备带的东西。”

  瞿桦冲着穆静笑:“我做的最孝顺的一件事,大概就是给家里娶了一个孝顺儿媳。”早上她腰酸得差点儿起不来床,刚起来就要做孝顺儿媳去了。

  瞿桦并没和穆静坐车同去,他是骑自行车去的。他不习惯占他老子的便宜,占了他的便宜,就要挨他的训。

  瞿桦今天的手术缝线很漂亮。手术做完后,赵医生很不见外地拉开瞿师哥的抽屉,取出他的烟盒,抽出一根中华给师哥点上,他自己又拿了一颗,他自己平常是舍不得抽中华的,只有借师哥的光抽一支。

  赵医生,愉快地吐出一个眼圈,对着身旁的瞿桦说:“师哥,今天心情不错?嫂子昨晚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瞿桦知道赵医生没正形,对着窗外吸着烟。

  “今晚的夜班我替你值,反正我也是单身汉一个。”前几天瞿桦因为陪奶奶以及值夜班,到昨晚把新婚之夜过了,赵医生很体谅地主动帮忙。

  瞿桦把烟头掀灭在烟灰缸里,“算了吧,你还是回家陪伯母吧。”

第122章

  这会儿奶奶有了些意识,管她叫穆静。

  穆静在一旁看顾着,因为并不需要注意着,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看,是专业书,专业之外的书她只订一份全国性的报纸,了解现在的动向。其他的出版物她一概不看,她看的字就是病房上的字以及各种店的招牌,都是跟生活相关的。瞿桦让人搬来了一台点唱机还有几张戏曲唱片,偶尔放一张,剩下的时间就让奶奶休息,午饭的时候,她喂完奶奶粥,自己随便吃了两个包子。

  晚饭的当儿,瞿家让人送饭来。穆静一早跟家里说了,晚上她要在病房陪床。她一看这饭便知道是婆婆准备的,太多了,估计有瞿桦的份儿。穆静说她就在病房里陪奶奶。奶奶能吃的有限,剩下的倒很丰富,穆静匆匆吃了几口,就对奶奶说:“我去给瞿桦送过去,他这个点儿做完手术,食堂未必能留什么。”她之前听赵医生说要给瞿桦代班,没准这时候他已经回家了。奶奶说她现在吃不了葡萄,让穆静留一半自己吃,另一半给瞿桦带过去,

  她刚出病房就遇见赵医生,赵医生很体贴地告诉穆静,瞿桦今天连着做了几台手术,现在正在值班室歇着,他今天值夜班,穆静要是去晚了,没准瞿师哥就被人叫走了,他们科值夜班一宿不睡觉是常事。

  “怎么做了一天手术还要排夜班?”

  “按理说,师哥是不该值这么多夜班的,但是他自己要求,领导病人当然求之不得。”在赵医生记忆里,他瞿师哥在结婚前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做个手术,别人要么把手术当工作,要么觉得这是在治病救人,瞿师哥拿这当一项爱好,加上他没有家累,平时简直就跟住在医院里一样。瞿桦不仅技术出了名的好,还有他可怕的体力,不仅能在手术室从早站到晚,而且还能饶一个夜班,这个名声传出去,他就愈发忙了,急会诊也经常有人过来请他。

  “嫂子,你来给师哥送饭?”

  “我来陪奶奶,家里来送饭,我想着他做完手术还没吃饭。”

  “今晚也在这儿陪老太太?”

  穆静应了一声。

  “怪不得……”怪不得瞿师哥不和他换班,他本想说句玩笑话,可他看穆静的脸,那张脸和瞿师哥是非常的般配,一点儿都不容亵渎,一看就不是个能开玩笑的,只好把玩笑咽下去。

  “你要不要也过来吃一点?”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嫂子,你快去吧。”

  穆静到了值班室,瞿桦正站着吸烟,他体力固然比一般人强,可一天手术下来,也得抽两支烟解乏。听见连续的敲门声,他没扭头就猜是穆静,要是医院里的人来找他,敲门不会敲得这么犹疑,他把烟掐灭在一个铁盒盖,打开窗子散烟味,说了声进来。

  瞿桦问:“你今晚不回家?”

  “我跟爸妈说好了,今晚我在这里陪奶奶。”穆静把饭菜一一拿出来让瞿桦吃,“你吃吧,我先回去了。”

  “你吃了吗?”

  “吃了。”

  “我怎么感觉你没动筷子。”瞿桦翻出他的饭盒拿出一双筷子,擦了擦递给穆静,“你再吃几口吧。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看奶奶。”

  穆静接过了筷子,只夹了几筷,就对瞿桦说:“我去把葡萄给你洗了。”

  穆静洗了葡萄回来,瞿桦已经不见了,他刚才吃的饭还剩下一半,桌上留着一个小纸条,说他去会诊了。字很潦草,估计写这几个字也就用了一秒钟。

  穆静用盒子把没吃完的饭菜装好,他这次出去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大概两个小时后,穆静隔着病房门观察窗看到了瞿桦,她走过去给他开门,轻声说:“奶奶休息了。你吃饭了吗?”

  瞿桦看了下奶奶情况,也低声说:“吃了,你早点休息。”

  穆静把瞿桦送出门外,“你也赶快去休息吧,”

  瞿桦没说好字,照他的常规经验,如果有人要他去休息,马上就要来事儿。一个声音隔着老远就喊瞿医生,骨科的徐主任请他去会诊,来请人的年轻医生把病人的情况说得十分严重,瞿桦冲穆静点点头,连话都没说就走了,他走得很快,请他的医生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穆静站在病房外,直到瞿桦的身影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早,奶奶就问瞿桦晚上来过没,穆静说来过。穆静喂了奶奶些粥,奶奶就又催着她带着些点心去值班室和瞿桦一起去吃。穆静没办法只能去。

  她这次敲门敲得和上次一样轻,敲了一会儿没人来开门,她心想里面大概没人,正想着要走,就听见门开的声音。

  手术一直持续到凌晨五点,和瞿桦在一个值班室的医生手术完了直接困倒在了手术室,瞿桦自己回了值班室,刚睡没多会儿,就听见敲门声。因为随时有情况,他的睡眠很浅,他睡觉的时候连鞋都没脱,起来直接给穆静开门。

  穆静看瞿桦的眼睛就知道他没休息好,“奶奶让我给你送些点心过来,还有些粥,洗洗手吃饭吧。”

  穆静因为是奶奶特意叫来的,回去太早不好,她看着昨晚洗好的葡萄还没动,就说:“我再去给你洗一洗吧。”

  穆静洗葡萄洗得很彻底,一粒粒地清洗,生怕不干净,尽管她昨晚已经洗了一遍。等她捧着葡萄回来时,瞿桦已经吃完了早饭。

  “你吃吧,我回去看奶奶了。”

  “你洗这葡萄这么费工夫,还是吃几颗再走吧。”

  瞿桦拿了一个葡萄送到穆静嘴边,穆静低头说:“我自己来。”

  “今晚还是让别人陪床吧,你回家休息。”

  “我不累。”

  “你忍心我今晚回去卧室里只有我自己吗?”

  “我又不是不回去了,还是奶奶的病重要。”虽然奶奶没有她看顾还有别人。

  “你说得也有道理。”瞿桦又喂了穆静一颗葡萄,“你工作还顺利吗?”他直觉穆静不太喜欢她的工作,否则的话,即使学校里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如果喜欢的话,也未必会特意请假来做孝顺儿媳。

  穆静低头不说话,最近也没什么糟心的事,可要说是顺利,以后想调工作又找什么理由呢。

  “有什么事吗?”

  “我想你的事业这么成功,而我的工作这些年却没什么进展,我学的专业和我现在的工作外行听着可能觉得没什么不同,其实我的所学根本用不到工作上去,不像你……在这点上我总觉得配不上你。”

  瞿桦又往穆静嘴里送了一颗葡萄,“那你准备怎么配上我?”穆静到底是真觉得配不上他,还是假配不上她,瞿桦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穆静想要换工作。

  穆静低头自己拣了只葡萄吃了,瞿桦大概还是不信她的话。大概谎话得说得自己信了,才能彻底说服别人。她拣了一只大葡萄剥了皮送到瞿桦嘴里,笑道:“你也帮我想想。”

  “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我认为你配我绰绰有余。”

  穆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低头又拣了一颗葡萄,瞿桦把她手里的葡萄送到自己嘴里。

  这么多葡萄,非要抢她的,她又拣一颗,还没从盘子里取出来,就被瞿桦握住手抢走了,她刚要说话,葡萄就被送到了她嘴里。瞿桦一连抢了她几次,她好胜心被激起来了,很迅疾地抓了一颗送到她自己嘴里,瞿桦没从她手里抢到,就从她嘴里抢。

  她这次因为没有预案,所以很不主动,只是被动地接受着他的吻。

  她也奇怪,怎么这人就不知道累。她听见外面脚步声,去推瞿桦,“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