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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水之欢时,她也曾沉溺于尉迟靖短暂的温柔。

  尉迟靖身份高贵,人又生得俊美,才能亦很出众,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若说喜欢,那她定是喜欢他的。

  可时至今日,这种喜欢也挺没意思的。

  等蓁蓁暂时将自己从伤感的情绪中拉回到现实后,瞥首却见,沈沅仍在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蓁蓁得以很近地细细凝睇着沈沅柔美的眉眼,沈沅见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便问道:“怎么了?为何要突然这么看我?”

  “你不觉得,你和燕世子的眼睛生得,很像吗?”

  沈沅失笑,无奈地回道:“我没这么近地看过他的眼睛,不过人和人若生得有相似的地方,再正常不过了。”

  蓁蓁倏地立起了纤掌,示意着沈沅,要同她附耳讲话。

  等沈沅凑过去后,便听蓁蓁压低了声音道:“我告诉你两件秘密,一是去年春日,尉迟靖曾悄悄地来过一趟京师,也是在那时,他将此前素未谋面的唐禹霖一并带回了燕境。另一件事是…他出生的年份,被燕王瞒报过。尉迟靖同你一样,实际上都是太康六年出生的。而在太康六年时,燕王尉迟桁并没有离开京师就藩……”

  话说到这处,沈沅的面色微微一变。

  待颦眉看向了身侧的蓁蓁后,便见她咬唇又道:“我听说…你与你父亲的关系并不好。永安侯当年将你送到扬州寄养这事,本就怪异。当然这件事,也可能是我多想了,我只是想将我的猜测告诉你,也想让你长个心眼,多留意一些。”

  沈沅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蓁蓁的意思难道在怀疑…她是燕王的私生女?

  瞧着沈沅做出了如此严肃的神情后,蓁蓁忙开解她道:“你也别多想,这只是我的猜测。”

  沈沅摇了摇首。

  就算那燕王真的是他的亲生父亲,那又如何呢?

  这么些年了,燕王从来都没有寻过她这个女儿,这与对她不闻不问,将她当成了联姻工具的沈弘量又有什么分别?

  如今的她,对丈夫陆之昀足够的信任,家庭也很稳固,她每日都过得很幸福,也没有必要再去认那个只生不养的人做父亲。

  至于很有可能同她是亲兄妹,或是亲姐弟的尉迟靖。

  蓁蓁既是决定要同他的关系断掉,那她身为蓁蓁的友人,也自是没必要再认他这个兄弟。

  适才蓁蓁既是冲她摇首,示意她是不喜欢尉迟靖的,就足以说明了很多的问题。

  尉迟靖实乃人中龙凤,皮相亦是生得极其俊美。

  这么些个优点加在一处,都不足以使蓁蓁喜欢上他,那便说明此人对待妾室的态度极其的恶劣。

  既如此,那蓁蓁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跟着他了。

第91章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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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月后,京师又值一年乞巧佳节之际。

  燕世子尉迟靖在滇境赈灾有功,且平安归返京师,太后在大内的泰和殿,代病中的皇帝对尉迟靖进行了褒奖。

  赐其黄金万两,并命吏部拔擢尉迟靖为本朝的正二品工部尚书。

  尉迟靖在入禁城前,就已经换好了凛正的绯色官服,待手持笏牌跪地,恭敬地对太后谢恩后,男人清俊的面容却并未有得到封赏后的欣喜,反是略显沉重。

  自一个时辰前,从永定城门打马入京后,尉迟靖的心中不知为何,竟是生出了某种难以言表的不安之感。

  总觉得在他去滇境后,京师就发生了些什么事,且这件事情还与他的那个美妾蓁蓁有关。

  故而尉迟靖甫从皇宫觐见完太后,就没敢再过多地耽搁功夫,从午门而出后,就快马加鞭地赶回了藩王世子在京中的府邸。

  尉迟靖此番归来,比离京前清减了些,肤色也比之前晒得略深了些,显得整个人骨骼清矍,五官也更硬朗,温润气质渐褪,却更添了些男子气概。

  待他进了正厅后,内侍的丫鬟们便恭敬地唤了声:“世子。”

  尉迟靖的神情还算平静,他略扫了一番厅内的布景后,便淡声问向其中的一个丫鬟:“蓁姨娘怎么不在?”

  那丫鬟的神情微有闪躲,待唇瓣微启后,只颤声回道:“蓁…蓁姨娘她……”

  见丫鬟欲言又止,尉迟靖的心中倏然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

  他平素的性情一贯冷静自持,可在听罢了那丫鬟的回话后,却难能在下人的面前展露出了焦急,甚至是阴沉的神情。

  男人眉宇紧蹙,厉声又问:“蓁姨娘到底怎么了?”

  尉迟靖平素待人和煦,看似是温文尔雅的一个贵公子,实际上却是个城府极深的笑面虎。

  这样的人,平素极少动怒。

  一旦真的与人动怒,是比修罗阎王还要更令人心生怖畏的。

  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后,这才将尉迟靖去云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同尉迟靖讲了一遍——

  “……蓁姨娘从留远侯府受辱回来后,就被…自称是她义姐的镇国公夫人沈氏接走,说要让她在公府小住一段时日。等姨娘随着夫人走后,奴婢也派人去接过姨娘,可姨娘却不肯再回府上住。镇国公在京师的权势世子您也清楚,他若是想让人将姨娘带走,皇上和顺天府的府尹也拿他没有办法。”

  丫鬟哆哆嗦嗦地说罢,尉迟靖的眸色也复杂了许多。

  此番南下去滇境,尉迟靖也是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甚至还曾遭到过数次刺客的暗杀。

  可是每一次,他都能侥幸生还。

  就算在赈灾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很难解决的棘手问题,尉迟靖也能神奇般地遇到高人指点。

  他身上发生的这些事,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特意派了人在暗中保护着他。

  能在祈朝的各地都有如此权势的人,唯有朝中的这位首辅大人陆之昀。

  也是因为在滇境的经历,尉迟靖也对陆之昀的筹算有了猜测,或许他真正看中的储君不是尉迟桢,而是他。

  派他去滇境,也是为了能够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有了这么一件功绩,他登上那个位置的筹码一下子就增加了许多。

  但陆之昀毕竟是个多疑且谨慎的人。

  虽暗中扶植着他,但同时也在提防着他。

  尉迟靖自幼丧母,老燕王在燕国奄奄一息,他在燕地也让得力且忠诚的部下把持着藩境的朝局。

  他这个人,看似是了无牵挂的。

  只有尉迟靖自己最清楚,那个他看似不甚放在心上的妾室,其实却是他最在意的人。

  尉迟靖无法确定,陆之昀会不会是将蓁蓁扣为了人质,以此达到牵制他的目的。

  在世子府待了不到片刻功夫,尉迟靖便以最快的速度到抵了镇国公府陆家。

  公府巍峨的坊式大门前,驻守着十余名身形魁梧的持矛侍从。

  见有陌生男子至此,为首的侍从立即便挥矛拦住了他。

  “来者何人?”

  尉迟靖眉宇微凝,面容清肃,沉声回道:“烦劳同镇国公通禀一声,燕王世子尉迟靖求见。”

  为首侍从上下打量了番这个年轻俊美的男人,随即便差遣了府院一进门房处的管事去内宅通禀主君。

  尉迟靖神情凝重地站了良久,他微振官服的广袖时,便听身后传来了一道恭敬的声音:“燕世子,请进。”

  出府来迎他的人是陆之昀的近侍随从,江丰。

  尉迟靖淡淡颔首后,便被江丰引到了公府之西的韶园处。

  时值盛夏,菡萏池上开满了荷花,园景明瑟旷远,宛然如画。

  尉迟靖在江丰的指引下,独自一人行过曲桥,到抵了一重檐卷棚的水央楼阁,却见此楼阁的窗牖皆用云母所制的明瓦,古朴雅致,却又不失公侯世家的华贵。

  等尉迟靖蹙眉,移步进了楼阁的一层船厅后,便见陆之昀身着一袭上衣下氅的素色施缘襕服,已然气度沉稳地端坐在了茶案的一侧。

  陆之昀虽穿着文士的衣物,却丝毫不显文弱,男人被权势浸养许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淡淡的矜傲。

  他与尉迟靖印象中的文臣完全不同,这种复杂且高鹜的气质,反倒是帝王独有的阴鸷和伟岸。

  陆之昀低声命道:“燕世子,请坐。”

  尉迟靖落座后,并没有立即同陆之昀提起要寻蓁蓁一事。

  陆之昀主动地为他斟了盏茶,也并未询问尉迟靖突然登府的缘由,只语带赞赏道:“燕世子年纪轻轻,初次被委以大任,就能有如此作为,实令本官刮目相看。”

  尉迟靖气宇清贵,淡声回道:“此番入滇,我也幸得国公一路相助,才能平安归京。”

  陆之昀得知尉迟靖猜出了这一路,是他命人护他周全之事后,神情未有任何变化。

  待放下手中的茶盏后,便眸色深邃地看向了对面的年轻男子,问道:“那燕世子可知,我为何会护你周全?”

  尉迟靖并未将心中猜想直言,回道:“国公身为祈朝辅政重臣,自是要让朝廷派去的赈灾官员一路平安,以免误了国运,或使滇境百姓陷入更多疾苦。”

  这话说罢,陆之昀却是冷淡的嗤笑了一声。

  随即,便也不再同尉迟靖故意地兜圈子,正色又道:“陛下身体有虞,积病许久,太医说过,陛下也就剩这一年的寿元了。”

  话说到这处,尉迟靖的神色微微一变。

  ——“我观朝中宗室子弟许久,便觉惟燕世子你一人,可担大任。”

  陆之昀的这席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原来他真的想要辅佐他登上这个位置。

  尉迟靖微微敛眸,将内心的震慑隐去,却问道:“凭国公如今的权势,为何会甘于辅佐我这个藩王世子?”

  陆之昀这时从案前起身,他行至了船厅旁的明瓦支摘窗旁,亦轻轻地拨动了一下拇指上佩的墨玉扳指。

  尉迟靖侧首看向了男人高大挺拓的背影,见菡萏池中蓦地跃起了一尾赤色的游鱼。

  “扑通——”一声后。

  陆之昀沉厚的嗓音亦再度响起:“一年前,春闱放榜,你曾私自入京,还将沈沅的表兄带回了燕国。那时我便对你沈沅的关系起了疑心。”

  话说到这处,陆之昀亦再度转首,看向了尉迟靖。

  “我知道,你是沈沅的孪生兄长。你的生母不是任王妃,而是永安侯的元妻,唐氏。”

  正此时,尉迟靖持着茶盏的右手却在陆之昀话音甫落时,微微地颤动了几下。

  澄透的茶水亦随之洒溢,尉迟靖的神情也登时复杂了许多。

  何谓运筹帷幄,他今日是切实地体会到了。

  原以为沈沅的真实身世,陆之昀是不知道的,却没成想,他早在一年前就对此事起了疑虑。

  陆之昀复又坐回了茶案旁的交杌处,面上的冷峻微褪,嗓音却依旧沉肃:“当然,我选择帮你,并不是没有条件的。”

  尉迟靖掀眸看向了他,问:“国公的条件是什么?”

  陆之昀的语气愈发郑重:“你要给沈沅长公主的身份,且当年之事的实情,不要同她提起。我不想让她知道,她其实是燕王抛弃的女儿。”

  尉迟靖的瑞凤眸微阔了几分,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竟也知道,我父亲当年保小不保大的事?”

  陆之昀冷笑一声:“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燕王淫人之妻,却对你的母亲没有任何男人的担当。沈弘量几日前刚被废掉了爵位,若不是沈沅需要一个强大的母家背景,我是不想让她认这种人做父亲的。”

  尉迟靖嗓音沉重回道:“这个自然,是我父亲…欠我母亲,和我妹妹的。如果将来,我真的能登上那个位置,长公主的身份也必然是她的。封地,食邑也是缺一不可。”

  “…当年的事,我这个男子听了,尚且觉得残忍,如此真相,自是不能告诉她。”

  陆之昀再度为尉迟靖斟茶后,又问道:“此番世子入云南,可有受到地方土司的掣肘?”

  尉迟靖淡啜一口茶后,回道:“滇境一地,水土人情皆比祈朝的其余布政使要复杂,真要建藩,也有难度。”

  同聪明人说话,自是不必浪费过多地唇舌。

  陆之昀刚刚抛引出一个话头,尉迟靖便已知晓了他的心思。

  尉迟靖又问:“不过滇地若有国公镇守,必然会长治久安,大祈的国土也能葆以完整。若国公助我登位,我也会许国公以亲王之位,并授九锡之礼。”

第92章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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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又在船厅聊叙了会儿朝中和滇地的时局。

  尉迟靖不得不感慨,原本如陆之昀这样的权臣,普遍都会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但凡是有些野心的君王,都不会允许朝中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可他的亲妹妹沈沅,却是陆之昀的妻子。尉迟靖对沈沅是充满了愧疚,且是想要弥补她的。

  同时也觉得,放眼整个祈朝,也不是谁都能配娶她的妹妹沈沅的。

  陆之昀算是勉强配得上她的男人,如果他的年纪再小个几岁,与沈沅的年岁更相近些,那他对陆之昀这个妹婿会更满意。

  尉迟靖同陆之昀聊叙了许久,却仍未忘记他这番来公府的目的。

  及至黄昏,菡萏池上的水面也仿若被暖煦的夕光渡上了一层金光时,尉迟靖方才故意地清了清嗓子,无奈地问道:“沈沅将我的妾室…带走了。不知国公可否让我将她带回去?我今日登公府的目的,原也是想接她回去的。”

  话落,陆之昀故意觑起了眼目。

  他低声回道:“你的妾室不在镇国公府。”

  “那她在哪儿?我听说了她在杜家发生的事,想必是我此前并没有将话同她讲清,这才让她对我心生芥蒂。”

  陆之昀的嗓音却沉了几分:“可你要知道,你是外藩的宗室子弟,在京中根基很浅,来日登临大位,我和沈沅也会离开京师,去滇境就藩。你若想坐稳这个位置,惟有要靠同世家联姻这个方法。”

  陆之昀说的道理尉迟靖是懂得的,他在京中,却然是没有尉迟桢的势力大。

  他目前是给不了蓁蓁正妻之位的,就算他在顺利地登基后,执意要立蓁蓁为皇后,朝中的那些大臣也不会同意。

  尉迟靖的心情一时间极为复杂。

  一方面知道,但凡成大事者,必然要断情绝爱,万不能为情所困。

  他此前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会在女人和权势之间摇摆不定的男人。

  却没成想,他如今竟是成了,他此前最为不齿的人。

  陆之昀见尉迟靖面色有异,声音近乎冰冷地又道:“我可以告诉你她在哪儿,但你也要尽快做出取舍。你可以不娶杜芳若为妻,京中的适龄世家贵女还有很多。尉迟靖,你现在没有这个能力,能够兼得鱼与熊掌。你若是真喜欢她,就先想办法将她安抚下来,等来日你坐稳了这个位置,再一步一步地为她铺路,使她能够坐到与你并肩的那个位置上。”

  实则尉迟靖原本觉得,陆之昀同他说的这番话,会很冷酷无情。

  或许还会同他说,蓁蓁不过就是个妾室而已,他日后若是登上了帝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但是陆之昀没有这么说。

  他极尽理智地同他阐明了实情的利弊后,也给了他中肯的建议。

  尉迟靖的俊容略显阴沉,却还是缄默地颔了下首。

  陆之昀随后同他提起,沈沅动用了自己的嫁妆,让蓁蓁在京师开了间胭脂水粉铺子,如今她的生意做的不错,那胭脂铺子便开在显贵云集的前门街上。

  故而尉迟靖同陆之昀辞别后,便直奔前门大街而去。

  ——

  却说沈弘量自打被朝廷削了侯爵之位后,所剩的那些积蓄银两,也早就被阿蘅变卖转移。

  阿蘅抱着他的儿子沈项临,竟是同侯府的管事私奔了,沈弘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五姨娘平日那般的温驯,竟也能做出背叛他的事来。

  沈弘量经此变故,一夜白头。

  指挥营的官兵却勒令他在三日内搬离朝廷赐的府邸,沈弘量卧床不起,惟沈家长男沈项明在家族落魄之时,担起了责任,遣散了沈弘量其余的几个姨娘。

  庶女沈沐同她的小娘回娘家去了。

  沈项明毕竟是刘氏的亲子,故而刘氏的母亲还是心疼外孙,却也不敢对沈家人资助过多,待东拼西凑出了一百两银子后,沈项明就在京郊买下了一间茅屋,将老父和沈渝安顿好后,就找到了一个木匠的营生做。

  实则沈项明虽不喜治学读书,却或多或少曾受还在工部任职的沈弘量的影响,喜欢钻研一些木活。

  沈渝终日在茅屋里怨声载道,对这茅屋里的一切都很嫌弃。

  满头白发的沈弘量奄奄一息地躺在炕榻上,沈渝穿着粗麻制的布衣,只得悄悄地抹着眼泪。

  这间茅屋一共三间房室,沈弘量和沈项明同住一间房,沈渝单独住一间房,另一间是做饭的庖房,并无其余的地界供人出恭或是小解。

  沈渝待在自己破旧的草屋里,越想越绝望,直到拿出了一个墨色的陶罐时,眼泪才将将地止息住。

  这陶罐里放着的,是陆谌交给她的蛊虫。

  此前陆谌寻到她时,沈渝方才知晓,原来敦郡王身侧的门客陈尧,就是从云南回来后,隐姓埋名的陆谌。

  可前阵子沈渝打听到,那陈尧竟是凭空在京师失踪了,敦郡王了寻了他好久,都没有找到他。

  沈渝不知道陆谌去了哪里,却将陆谌视为了人生中的唯一期望。

  陆谌总归还是对她有感情在的,沈渝想,这番他去了滇境,估计也想明白了许多事。

  他应该还是意识到了,还是她沈渝好,沈沅终归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也不适合她。

  陆谌同她说,这个蛊虫对他很重要,让她为他好好地保管,他如今的身份并不方便随时地带着此物。

  沈渝不知道这个蛊虫能做什么用途,只听过一些传闻,说蛊虫一旦入体,身带蛊虫的人就算活了下来,这辈子也会被病痛缠身。

  且蛊虫极易难得,药王要从近百只,甚至是近千只的毒虫中,才能择出一只毒性最强的,做为蛊虫来培养。

  沈渝不知道陆谌要对何人下手,却一直都帮着他仔细保管着这只蛊虫。

  沈渝在这厢思念着陆谌。

  另一厢,沈弘量今日终于恢复了些许的气力,便趿上了草鞋,不发一言地出了茅屋。

  他用沈项明留给他不时之需的银两,雇了辆马车,进了京师中,他曾经生活过的,那显贵云集的皇城外。

  沈弘量步履蹒跚,且神情惘然地在街上行走时,竟是看见了阿蘅和管事,带着沈项临一起去下馆子。

  沈弘量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便揉了揉眼睛。

  可他并没有看错。

  不远处的那三个人,俨然像是一家三口。

  沈弘量心中登时被怒意充融,待呲牙朝着那三人的方向奔了过去时,管事很快就发现了他,也立即就护在了阿蘅母子的身前。

  “哪来的脏老头,有多远滚多远去!”

  沈弘量怒目圆睁,扬声骂道:“还真是小人得志了,你们两个卷走了我的钱,还敢再回京师住?阿蘅,还不赶紧带着临哥儿同我回去!”

  阿蘅却悻悻地拢了拢鬓发,还冲着沈弘量翻了个白眼。

  沈弘量上来就要去拽阿蘅的胳膊,却被管事一脚就踹到了地上。

  沈弘量倒在地上后,痛得呲牙咧嘴,如今的他只是个病病恹恹的老者,压根就打不过身强体壮的原侯府管事。

  经行而过的人纷纷停下了脚步,准备看看这里的热闹。

  沈弘量眼冒金星,却听那管事冷嗤一声,又字字分明地同他谑笑道:“呵呵,沈弘量,他已经不叫沈项临了。他现在,随他亲生老子的姓了。看在你替我养了半年儿子的份儿上,我今日就饶你一命。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随他亲生老子的姓?

  沈项临竟然不是他亲生的?!

  阿蘅这个贱人,竟然也同唐氏一样,背叛了他,还给他戴了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

  沈弘量只觉头脑“嗡——”地一声,明明今日天很晴朗,他却觉得有无数的巨雷无情地向他劈来。

  “你…你们!”

  沈弘量气得即欲呕出一股鲜血来,却只得捂着心口,看着管事带着阿蘅,和那个孽子大摇大摆的离去。

  等沈弘量在乞丐常待的地界儿,倚墙靠了会儿后,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他被削爵前曾听闻,沈沅好像是在前门街外开了间脂粉铺子,沈弘量想,他和沈沅好歹是父女一场。

  沈沅就算再狠心,看见他如今的落魄模样,也得拿些银钱来接济他。

  沈弘量管沈沅要银子,也是想让沈项明和沈渝往后的生活能过得更好些,最好一并同沈沅将沈渝的嫁妆要齐。

  凭他渝姐儿的才貌,在平民中也能嫁个好人家。

  这般想着,沈弘量终是艰涩地从地上撑起了身子,往那间脂粉铺子寻了过去。

  等沈弘量一路询问着行人,打听着那间脂粉铺子在哪儿时,便于片刻功夫后,寻到了这间名唤绾湘堂的铺子。

  沈弘量来得甚巧,至此后,恰好见到沈沅站在铺子的牌坊底下,正同一个高大俊美的年轻男子说着话。

  沈沅的面色有些发沉。

  那男子则气宇清贵,一看就出身显赫,可沈弘量在京中的这些世家子中,却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位。

  沈弘量正忖着这人到底是谁时,沈沅却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身影,她颦着眉目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时,那个年轻的男子也循着沈沅的视线看向了他。

  迎着刺眼的日光,沈弘量微微眯起了眸子。

  在全然看清了那个男子的长相后,他的面色不禁骤变。

  却见他的相貌,与燕王的那张脸渐渐重合。

  再一想起,燕世子也刚刚从滇境入京……

  陆之昀也似是知道了,燕王和他此前的过节。

  沈弘量的眸光登时充满了仇恨。

  好啊,这对奸生子也终于要认亲了。

  不过尉迟靖在与沈沅认亲之前,一定也不知道当年燕王对唐氏所做的事。

  沈弘量不想让唐氏的这双儿女过得这么幸福,他知道,只要将当年的实情同沈沅说出来,这对兄妹间一定会心存芥蒂。

  思及此,沈弘量捏着拳头,朝着那对兄妹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93章 【第三更】

  尉迟靖见一个眼带仇视,且衣衫不整的老人往二人的方向行来,下意识地就挡在了沈沅的身前,不欲让他靠近沈沅半分。

  沈弘量见此,自是冷笑了一声。

  如今的沈沅,既是知道了自己并非是沈弘量的亲生女儿,对他的态度也再没了从前的尊重。

  那张巴掌大的芙蓉面瞧着也如雪魄般冰冷,只睨眸问道:“沈弘量,你来这儿做甚?”

  沈弘量一听,沈沅竟是直呼了他的大名,便更加确信了,她已经完全知道了尉迟靖就是她亲哥的事。

  他现在无官无职,甚至连爵位都没有,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当着沈沅和尉迟靖的面儿,沈弘量往地上啐了一口,他恶狠狠地咬着牙,绵亘着皱纹的眼角也抽搐了一下,笑得阴森森地道:“这位便是燕世子吧?”

  尉迟靖一贯清润的眼眸,也蓦地凌厉了许多,纵是沈沅有些排斥他,尉迟靖却还是伸出了胳膊,拦在了妹妹的身前,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沈弘量冷笑一声,又道:“呵,你没见过我,我可见过你。啧啧,当年如果是你妹妹生在你的前面,可能你们兄妹俩,就一个都活不了了。”

  话音甫落,沈沅的面色骤变,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身侧的男人。

  原来尉迟靖真的是她的亲哥哥,她与他还是同胞所出的孪生兄妹!

  尉迟靖亦紧蹙着眉宇,他大抵猜出了沈弘量的身份。

  沈沅眼带厌恶地看着沈弘量狞笑的那种丑陋的脸,强撑着镇静地问:“你适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若我先出生,尉迟靖也不会活在人世?”

  “啊——”

  沈弘量还未来得及讲话,便见尉迟靖的眉眼忽地一戾,随即便朝着他的肚子狠狠地踹了一脚。

  尉迟靖虽然不是行伍出身,但自幼便会练些武艺来强身健体,且他的身量生得颀长高大,使出的力气也自是不小。

  沈弘量的身体本就虚弱,再被尉迟靖这么踹了一脚后,骨头架子仿佛都要碎掉了。

  沈沅被尉迟靖没来由得暴力行径惊骇到,却见尉迟靖已然走到了沈弘量的身前,他蹲下了身子,以沈沅听不见的嗓音同他说了些什么话。

  她看着尉迟靖的侧颜,却觉他应是在威胁着沈弘量,想要瞒着她一些往事。

  可沈沅,却想要知道当年的实情。

  待回过神后,便也小跑着奔向了那两个男人,尉迟靖这时沉着声音,又对躺倒在地的沈弘量命道:“赶紧滚。”

  沈沅却尝试着将尉迟靖从沈弘量的身前推开,她的美眸直勾勾地瞪着,绵柔的嗓子在说话时也略有些破音,近乎歇斯底里地问道:“你适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尉迟靖眼神发狠地瞪着沈弘量,无声地威胁着他不要再说下去。

  沈弘量瞧着眼前这对眉眼肖似的兄妹,再一想起阿蘅对他的背叛,心态也渐变得扭曲。

  全都背叛他,生的孩子也都不是他亲生的,燕王这个老混蛋和唐氏这个贱人生的孩子,竟都还好好地活着。

  一个高嫁,很受夫君宠爱。

  另一个是藩王世子,前途不可限量。

  凭什么这些奸生子的下场都这么好?

  尉迟靖瞧出了沈弘量神情的变化,也觉出他还是要同沈沅将实情说出来,刚要再对沈弘量动手,沈沅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燕世子!你如果是我的亲生兄长,求你不要阻拦他说下去!我也有权利知道,当年我们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