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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罢这话,尉迟靖只得无奈地将脸侧过了一旁。

  沈弘量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残忍,他自以为接下来说的话,足以将沈沅这样柔弱性情女子的意志击垮。

  他要让沈沅觉得,她生下来就是个错误,没人想要她,眼前的这个兄长也同他的父亲一样,不值得被信任。

  这样的一个孽种,没有资格去享受幸福的生活。

  “你母亲当年和你的亲生父亲燕王私通…可等你母亲要生下你时,燕王却问,孩子是男是女…咳咳…稳婆说是男婴,你父亲就毫不犹豫地说要保小!沈沅…不,现在应该管你叫尉迟沅,若是你先出世,你的父亲压根就不想要你,你还当你这个兄长是什么好玩意儿呢。”

  “够了!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

  尉迟靖还在尝试着隐瞒实情的真相。

  沈沅却缓缓地蹲下了身子,眼神幽冷地看向了面露得色的沈弘量。

  沈弘量妄图在沈沅的面上发现脆弱的神色,可她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哀柔,只掺杂着恨意,甚至还有几分同情。

  “啪——”的一声。

  沈沅照着沈弘量的脸颊,猛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她打完他后,尉迟靖即刻就控制住了沈弘量,使他动弹不得。

  “这一巴掌,是我还你的。当年你仅凭沈渝的一句污蔑,就认为我同鳏夫私会,上来就朝着我的脸打了一个巴掌。那时我敬你是我的父亲,没有同你反抗。但是既然你已不是我的父亲,只是个曾经伤害过我母亲的恶毒东西,我也就没必要再同你客气了。”

  沈沅说着,亦再度直起了身。

  尉迟靖一听,沈弘量此前竟是无缘无故地就对沈沅施暴,也狞着眉毛,狠狠地又朝着他的腹部踹了几脚。

  沈弘量疼得龇牙咧嘴,却听沈沅边冷冷地看着他的痛苦,边斥道:“在我看来,你比燕王还要可恶。当年若不是唐家的资助,你能坐到朝中的这个位置上吗?你喜欢唐小娘,可你却没那个能力将她扶正。等我亲娘死了后,你为了让我舅父不心寒,还能从唐家得到些救济,也没有将她扶正。沈弘量,你真可悲,全天下最不像男人的东西就是你了。花着大老婆的银子,却要让自己心爱的人,屈居于做一个妾室。”

  沈沅的这番话,顿将沈弘量最后的几丝自尊击的粉碎殆尽。

  就仿若是将他这些年示人的那副假皮血淋淋地给揭下来似的。

  附近巡逻的官兵听到了街上有人在吵嚷打闹,便闻迅赶了过来,却见亭亭站在那处的美人儿,是国公夫人沈沅,想起陆之旸此前的交代,待走到众人身前后,便恭敬询问道:“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沈沅的表情已然恢复了平素的镇静,淡声回道:“一个地痞无赖在胭脂铺的门前闹事而已,我记得大祈的律法规定,如有人聚众闹事,需在监牢关押两月。你们就将这个老地痞押进监牢里去吧。”

  “是。”

  沈弘量没想到如今的沈沅竟是连眼都不眨一下,就能说出这么多的谎话来,他想同官兵说是沈沅血口喷人,明明是尉迟靖先动手打的他。

  可他伤势过重,属实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喉咙中,也只能发出一些略显嘶哑的咕哝声。

  沈沅冷漠地看着沈弘量被拖下去后,复又对神情复杂的尉迟靖道:“燕世子,你回去罢,蓁蓁她现在不想见你。你不在的这段时日,蓁蓁也过得很好。”

  尉迟靖苦笑一声:“沅儿,你别忘了,她是我的妾室,你不能不让她见我。”

  沈沅并未软下任何的态度,只寒声道:“你想让蓁蓁成为第二个唐小娘吗?你能娶她为正妻吗?你不能。既是不能,就请你不要再来纠缠她了。”

  沈沅的声音越来越低,又道:“这算是,我这个妹妹,对你这个兄长的请求。她是我最好的友人,我不希望她过得不幸福。”

  尉迟靖看着沈沅陡然柔弱的神情,终是动了些恻隐之情,她适才的那句话,也将他的内心刺中。

  他现在确实无法向蓁蓁承诺什么。

  “她真的不想见我吗?”

  尉迟靖嗓音沉重地又问了一遍。

  沈沅回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宁可独自一人自在的活着,也不愿成为别人的妃妾,跟一群女人斗来斗去。从前她无法选择,但既是遇到了我,我就一定不会让她变成那个样子……”

  尉迟靖掀眸又看了一眼烫金匾额上,“绾湘堂”这三个字,他蓦地想起蓁蓁曾无意地同他提起过,她一直都很想开一间属于自己的脂粉铺子。

  她跟着他的这两年,至少在嘴上,他的态度一直都不算好,他也没怎么对她温柔过。

  蓁蓁今日既是不想见她,那他也给她再冷静冷静的时间。

  只是那个曾经让她饱受过屈辱的杜姑娘,他定是不会再娶。

  哪怕留远侯府自此与他敌对,他也在所不惜。

  ——

  数日后,留远侯府。

  卫氏今晨来了趟杜芳若的院子,她语重心长地劝慰了杜芳若一番,叮嘱她要收敛收敛对世子尉迟靖的情意。

  她与尉迟靖的婚事,还未被定下,就化为了乌有。

  卫氏还同她提起了几个京中的权贵子弟,说改日再帮她仔细地相看相看。

  杜芳若近来隐约觉出,母亲卫氏对她的态度好似是有了极为微妙的转变,她的心里很没有底气。

  纵是对这件事一百个不情愿,却还是在卫氏的面前摆出了一副温顺的姿态,没哭也没闹。

  等卫氏走后,蒋婆子进了内室时,杜芳若便不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那精绣着杜鹃纹样的琵琶袖猛地一甩,便将檀木小案上的所有瓷器摆件都扫落在了地上。

  “定是那个窑姐儿!定是她!还有那个母家失势的国公夫人,定是她们同尉迟靖说了些什么,他这才不准备再娶我的。呜呜呜,这个蓁姨娘有什么好,骨子里都透着媚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尉迟靖怎么就那么没眼光,偏喜欢这种下贱货色!”

  蒋婆子忙走到杜芳若的身前,为她顺了顺纤瘦的背脊。

  这可是她的亲闺女,好不容易被养成了一朵气质高雅的富贵花,怎能气坏了身体?

  杜芳若扑到蒋婆子的怀中呜呜哭泣时,蒋婆子的眸色也蓦地变得复杂了些许。

  她怀疑卫氏,已经对杜芳若的身世起了疑心,却一直都未将事情摆在明面上来讲。

  总归芳若也是卫氏亲生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卫氏对她还是有感情在的,也不忍心看着杜芳若从高枝上跌下去,零落成泥。

  既如此,趁着卫氏还对杜芳若有几分恻隐,她便得和杜芳若以尽快的速度,将绾湘堂的那位,给除掉。

  只要她死了,这件事就再无从查起。

  她的芳若仍会是高贵的侯府嫡女,享尽无数荣华,与贫贱这两个字再无任何关联。

  ——

  沈弘量积病已久,近半年又接连遭受了无数的打击,在狱中还得罪了同一个牢房中的犯人,每日都被比他体格强壮的犯人毒打欺负。

  他只在监牢中待了几日,那日连狱卒刚端过来的米汤都没来得及喝上几口,就断了气。

  他刚死的时候,身子还没凉透,便有只老鼠从洞里钻了出来,将他洒在地上的米汤了舔食一部分。

  等狱卒发现沈弘量死了后,便唤了沈渝和沈项明将他的尸体认领回家。

  沈项明瞧见父亲的凄惨下场,悲痛虽悲痛,却抹了抹眼泪,准备用剩下的银两给他买具棺材简葬。

  沈弘量的尸体暂时被停放在了茅屋中,沈渝在沈项明走后,瞧着最疼爱自己的父亲的遗容,终是近乎嘶喊地痛哭流涕。

  她听闻,沈弘量是在沈沅和她友人的胭脂铺前被一个男人活活打死的。

  说不定就是因为沈沅这个白眼狼,想将沈家的人都撇得一干二净,想继续过她富贵无忧的生活,便雇了打手,将沈弘量给打死的。

  沈渝的泣容渐变得狰狞。

  她自言自语道:“沈沅,你不要太得意了,你怕雷雨,和用镯子镇魂的把柄,我全都知道。你既害我家破人亡,我定也要你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94章 大结局(上)

  敦郡王府。

  夜色深重,王府的更夫已经打了数次的梆子,惟有夏蝉仍在不断地啾鸣着。

  王府管事却于这时,在偏门处将一身型魁梧的男子悄悄地引进了府内,待二人穿过了长长的复廊处,便到抵了尉迟桢平日所宿的寝殿。

  尉迟桢自是并未睡下,而是备好了茶水,静等着那人的到来。

  等那年近花甲,却仍不失武者骁勇的男子进室后,便恭敬地唤道:“敦郡王。”

  进室的男子是中军都督佥事,刘兴言。

  尉迟桢伸手示意他落座后,便眯眸道:“如今中军都督乔浦病着,你那五万精军,顺利调出没有?”

  二人毕竟是在密谋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故而刘兴言的面色还是显露了几分沉重,回道:“乔浦的手下懈怠,又让我以加强城防的借口,多调出了三万兵员。总共八万兵员,而京卫指挥使司的官兵不过才十万,可供立即调配到禁城的兵员若逢紧急情况,也只能临时凑齐个四五万。臣已经布好了一切周密的部署,那阜城门的校尉也已对殿下投诚。”

  “近来陛下病重,陆之昀几乎每日都要在皇宫待到深夜。等大军入城,便可直抵神武门外的景山。我们便可以清君侧,诸逆臣之名,挟制陛下,再将陆之昀当场刺死。”

  话说到这处,刘兴言的语气还是不易察觉地开始发狠,他隐忍了这么久,终于寻到了时机,能为自己的女儿刘氏和沈涵报仇。

  尉迟桢一想到这种场面,面容便倏地闪过了一丝快意。

  他啧了一声,感慨道:“你说这陆之昀也真是的,他那七弟陆之旸,不就是想要他夫人的贴身女使吗。呵,现在倒好,他同他七弟的关系闹僵了后,陆之旸那个蠢东西干脆就辞了指挥使一职,直接就毁了陆之昀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

  话说到这处,尉迟桢干脆从交椅处站起来,他负手而立,看着殿外的月色,转首睨向刘兴言,又谑笑道:“这次,陆之昀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了陆之旸做指挥使,他哪儿那么容易去调京卫指挥司的兵?”

  刘兴言低声回道:“虽说如此,但陆之昀那人一贯狡诈,且也有些武艺傍身。他疑心重,既是于深夜入内廷陪伴陛下,周围也定是有武艺高超的皇家侍从在侧。这回,一定要将他这种奸佞的逆臣处死,再不能给他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

  镇国公府,漪蝶厅。

  惠竹和碧梧并肩站在一处,边一并看着等级低些的小丫鬟们打扫着厅内,也提醒着她们不要鲁莽,若是摔碎了什么器物,可是要罚月钱的。

  外面都传,公府七子陆之旸与镇国公的关系愈发不睦,惟近侍沈沅的这两个大丫鬟知晓,前日陆之旸还同公爷单独地用了晚膳,二人之间瞧着,并无任何的芥蒂。

  公爷顺便,还将陆之旸和碧梧的婚事给安排了,不过二人若要成婚,也得等陆之旸守完了热孝再行,但两年半的时间稍纵即逝,碧梧能够等得起,陆之旸也能够等得起。

  虽说老太太去世前,曾交代过沈沅,一定要给陆之旸许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但如今陆之旸和碧梧的婚事,全是陆之昀的安排。

  沈沅也已寄信到扬州,让舅父唐文彬在唐家的族谱中将碧梧的名字添上,认做唐家的义女。

  碧梧毕竟是自小就跟着沈沅的丫鬟,人也忠诚能干,唐文彬很快就帮着沈沅办成了此事,等过段时日,沈沅还准备带着碧梧回趟扬州,让她认一认祖。

  至于公爷为何不对外压制这兄弟不睦的谣言,惠竹和碧梧这两个丫鬟是不甚清楚的。

  惠竹见还未到亥时,夫人便已经在拔步床内先睡下了,她觉得颇为奇怪,不禁问道:“你觉没觉得,夫人最近很是嗜睡,好像总容易疲惫。”

  碧梧颔了颔首,回道:“好像是这样…公爷最近归府也晚,夫人总是想等公爷回来后再睡,可却支撑不住困意,总是会提前睡下。”

  正此时,内室中却忽地传出了一道女子温柔的嗓音——

  “碧梧,帮我倒杯水。”

  碧梧即刻应了声是,她去为沈沅倒水时,惠竹也准备进室伺候沈沅。

  却没成想,厅外竟是突然来了个一脸急色的小厮,通禀道:“不好了惠竹姑娘,出大事了!”

  隔着落地花罩,沈沅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她适才入睡的时候,也并未将大袖衫换成亵衣。

  因着陆之昀告诉过她,尉迟桢和刘兴言动手就在这几日,所以他一直都待在宫里,皇宫通往歧松馆的密道里也早就被事先安排好了几千的精卫官兵

  离大内禁城极近的营造司、都煜司、还有光禄寺也早就在数日前提前埋伏好了中军的兵员。

  陆之昀叮嘱过沈沅,让她不必担忧,因公府离禁城较近,她兴许会听见些声音,但不要害怕,他一定不会有事。

  可沈沅这几日的心情还是终日都处在担忧中。

  等鬓发微散地行至漪蝶厅处时,便即刻问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皇宫…公爷他出什么事了?”

  小厮的面上落下了豆大的汗珠,摇首回道:“皇宫那处小的不清楚,是…绾湘堂失火了……”

  ——

  沈沅听到消息后,便没再耽搁,即刻乘着夜色,赶到了前门大街处。

  绾湘堂若在这个时间点处失火,是件极为棘手的事,因为陆之旸现在暂时卸下了指挥使一职,沈沅虽然派了还在府中的江丰赶紧去寻营救火情的官兵。

  可到抵了绾湘堂时,却见火势甚大,而蓁蓁和沈沅为她备的两个近侍丫鬟在白日经营完毕后,就会回胭脂铺子后身的两间厢房住。

  沈沅却见,其中的一个丫鬟已经脸带黑灰地逃了出来,正神色惊恐地对着被烈火笼罩包围的绾湘堂。

  周遭被惊醒的邻里也怕火势会波及到他们,纷纷加入了救火的队伍中,他们找出了家中所有的水桶和水盆,正一趟又一趟地往熊熊的烈火处浇着。

  陆之旸闻讯后,也随着沈沅赶到了这处,他身为曾经的京卫指挥使,对处理火情是极有经验的,在陆之旸的率领下,街邻们在救火时也愈发的井井有序。

  可沈沅却见这火势仍未见小,蓁蓁和另一个丫鬟仍被困在里面,她心中正焦急万分,却见尉迟靖已然携着十余名救火的官兵及时赶到了这处。

  他们随身带着水袋、水囊、唧筒、麻搭等救火之器械①,跟过来的,还有两辆装着巨型水缸的牛车。

  虽说陆之旸现在无职在身,但当那些官兵再度见到他时,态度仍很尊敬。

  烫金匾额被烧焦后,周身萦着火圈,犹如死燕般坠在了地上。

  陆之旸这时蹙起了眉宇,同沈沅道:“五嫂,前门街是京中最繁华的街市,所有的商户都会安上青瓦马头墙,此墙可防火情。且即将入秋,官兵们也会经常在夜间巡视,提醒百姓们要小心火烛。这场大火属实来得蹊跷,不太像是意外……”

  话音刚落,沈沅便看向了唯一逃出来的那个丫鬟。

  她柔美的双眸在看向她时,带着审视和犀利,那丫鬟在被沈沅这般看过后,神情忽地一僵。

  沈沅即刻对江丰厉声命道:“把那丫鬟给抓起来!”

  江丰立即应是,身手利落地将要逃跑的那个丫鬟及时擒住。

  这时,为首的一个官兵往众人的方向走了过来,语带惋惜道:“夫人、七公子,这火一时半会儿是灭不了了。”

  沈沅颤声道:“那能不能先把人救出来?”

  官兵无奈道:“这火这么大,进去…就无异于是送死啊……”

  听罢官兵的这番话,沈沅的心跳骤跌,还往后打了个趔趄,幸而碧梧及时将她搀扶住。

  “我去救。”

  适才一直默然不语,眉宇深锁的尉迟靖却在这时,从其中一个官兵的手中抢过了水铳,便往火海里奔了进去。

  沈沅在他即将要闯入火海时,终是再抑不住,语带泣声地喊道:“哥哥!你要小心……”

  尉迟靖听到沈沅终于唤了他一声兄长,微微顿住了步子,却怕耽搁了救援蓁蓁的时间,丝毫都未犹豫地闯进了火海里。

  等尉迟靖进了去后,火势略微小了些,可沈沅的心却仍悬在嗓子眼处。

  火海中的两个人,都是对她很重要的事,可遇到这种人祸,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沈沅只得双手合十,向上天祈求着,希望这时京师能够降上一场大雨,将这场大火熄灭。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天边果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

  沈沅的心疾虽然陡然发作,使她痛不欲生,却在仰首看向被漫天的火光映亮的乌沉天际,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霎时间,滂沱的大雨轰然而落。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街邻,还是官兵也都露出了释然的笑意,人群中发出了欢呼声。

  “太好了,里面的人有救了!”

  沈沅泛白的唇瓣微颤着,眼见着这场大火被这场倾盆大雨尽数浇灭,尉迟靖也成功地将蓁蓁和另一个小丫鬟从已经被燃成了一片废墟的绾湘堂中救了出来。

  蓁蓁和另一个丫鬟都没有受伤,只是吸的烟雾多了些,正不断地咳嗽着。

  而尉迟靖的左臂明显是被坠落下来的物什给砸到了,而那物什定是还萦着火焰,故而他的胳膊不仅被砸伤,还被烫伤,外露而出的血迹和伤势格外的狰狞。

  蓁蓁见下了雨,忙为尉迟靖遮挡住了伤口,街邻们也及时拿来了一把油纸伞,递给了一侧的丫鬟。

  丫鬟将伞撑开后,沈沅虽想往蓁蓁和尉迟靖的方向走去,却受制于自己的心疾,只能一直站在原地,颦着眉目,捂着自己的心口。

  众人都沉浸在蓁蓁得救的喜悦中,并无人看见,在不远处的暗巷中,沈渝正一脸恨意地看向了正在颦眉捧心的沈沅。

  沈渝的唇边渐渐冉起了一丝阴恻恻的笑意。

  现在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想避雨的人都躲在了一侧的廊檐下,惟沈沅因着心疾,只能站在丫鬟为她撑起的油纸伞下,一步都走不了。

第95章 大结局(中)

  刘兴言本欲率八万大军,从阜城门直抵禁宫,哪儿成想此前看似倒戈尉迟桢的城门校尉却临时叛变,还让禁卫军往大军的方向射下万枚箭羽,不肯再将他们放行进城。

  但到抵阜城门的,不是刘兴言,而是他的得力部下。

  刘兴言其人比尉迟桢要谨慎许多,他一早料便到陆之昀性情多疑,所以便将整军兵分两路。

  他觉阜城门处这时应该集中了京师所有的兵力,而靠近太液池之后的得胜门处,守卫必当很是松懈。

  等其中的四万军士在阜城门处同禁卫军缠斗时,刘兴言便率领了大军从得胜门处攻入。

  可当他到抵了景山处时,却发现此地早已被人设了重重的埋伏,先行的军队中,就有几百名兵员被火器炸死,后面的兵士们看着战友们被炸飞的残肢,也都失了士气。

  到底景山这处的兵员不多,刘兴言还是顺利地带着其余的兵士成功地闯入了宫帷。

  都言事不过三,刘兴言本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两次陆之昀设下的埋伏,如今的禁城中,应当再无多于五千员的皇家侍从。

  陆之昀只能坐以待毙,被他一刀砍死。

  刘兴言却没成想,他还是小看了陆之昀的筹算,他一步又一步地诱敌深入,每次他看似成功地破解了他的计谋,实际上却是在往他设的圈套中跳。

  等刘兴言跃马挥刀地入了乾清宫外时,那用汉白玉砌成的巨型月台原本空无一人,在他甫一勒马之际,四处的重檐庑殿下,却突地窜出了乌泱泱的佩甲兵士们。

  为首的将士提着长刀,向他马前的方向砍来。

  刘兴言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后,眸色不禁骤变。

  他竟然是乔浦!

  乔浦不是还患着重病吗?前阵子他还亲自到抵了辅国将军府,去看望过这位乔大将军……

  莫非这一切,都是乔浦和陆之昀用来诈他的?

  还有那陆之旸,他可能压根就没同陆之昀这个兄长决裂。

  刘兴言怔忪着,电光火石之刹间,乔浦却忽地将他坐骑的前蹄砍断。

  骏马凄厉地嘶鸣了一声,刘兴言反应不及,但他到底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所以落地时并没有很狼狈,还迅速地横起了刀,挡住了乔浦向他袭来的第一个招式。

  刘兴言比乔浦年长了十几岁,且乔浦的武艺本就比他要高上许多,二人大抵过了几十招,刘兴言便节节败退。

  而刘兴言率来的兵在莅了景山那场缠斗后,也都不及一直侯在皇宫内的将士精力充沛,最终在乔浦一刀将叛将刘兴言斩首后,其余的兵士也都纷纷归降,并请求中军都尉乔浦能对他们从轻责罚。

  乾清宫内。

  尉迟桢早便被皇家侍从控制住,他听到殿外兵士投降的声音,面上登时就没了此前的耀武扬威。

  ——“报!叛将刘兴言的首级已被乔大将军割下。”

  陆之昀面容冷峻地坐在太师椅上,只淡声开口:“拿进来,扔到逆王尉迟桢的面前。”

  “是!”

  尉迟桢的面上登时溢满了无尽的惊恐,他近乎哀求道:“不要…不要…阁老,我求求你…求求你放我一条命。都是…都是刘兴…啊!!!”

  未等尉迟桢将话完整地说出口,一颗血淋淋,且怒目圆睁的人脑袋就被兵士甩在了他的面前。

  这头颅刚被割下来不久,颈部处还溢着鲜血,不仅是尉迟桢被骇得几乎要翻着白眼晕过去,就连桎梏着他的那些侍从们,面上也或多或少地显露出了些许的惊骇。

  陆之昀却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想让我放过你?”

  男人的声音浑厚低沉,在充斥着血腥味儿的大殿中,听上去极富威仪。

  尉迟桢连连地点着头,刚要开口,再度将此次的清君侧之举,都推到刘兴言的身上。

  陆之昀却没肯给他这个机会。

  却见身量高大峻挺的男人从太师椅处站起了身,冷眼往尉迟桢的方向行来,亦从他身后侍从腰间佩着的刀鞘中,抽出了一把长刀。

  “哗——”地一声。

  银白的寒光乍现之时,那把锋锐的长刀也抵在了尉迟桢的颈脖处。

  陆之昀这时看向尉迟桢的眼神,满带着睥睨和憎恶:“尉迟桢,若是你没对我的妻子有过肖想,你既想苟活于世,我也可以让你像狗一样继续地活着。”

  尉迟桢的眼眸又瞪大了几分,他难以相信,陆之昀怎会得知,他曾经对沈沅有过那样的猜想?

  再一联想到自己在半年前,就突然不能人道了。

  会不会是陆之昀早就发现了他对沈沅存的心思,也是他在背地里做了手脚,害得他至今都同阉人一样。

  思及此,尉迟桢对陆之昀的惧怕,转瞬间就便成了愤怒:“原来是你!不过你也挺能忍的吗,自己娘们儿的画像被我那般玷污,你竟然还能忍到现在?”

  等这番腌臜不堪的话落了地后,陆之昀冷锐的眉眼倏地染了丝戾色,毫不留情地就砍断了尉迟桢的一条胳膊。

  鲜血呲地一声就喷了出来。

  “留你到现在,是为了给沈沅的兄长铺路,你在朝中同个跳梁小丑似的,筹谋了这么久,应该还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他人做嫁衣吧?”

  沈沅的兄长是谁?

  陆之昀为什么又说他是一颗棋子?

  尉迟桢还未反应过来,便瞧着陆之昀复又挥起了长刀,再不留任何情面地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等尉迟桢的脑袋落在了殿内的西番莲绒毯上时,还在其上弹跳了几下,最后便与刘兴言的头颅躺在了一处。

  禁廷的宫变刚刚止息,天边就忽地下起了雨,陆之昀安抚好了陆太后和小皇帝的情绪后,便没敢再过多地耽搁功夫,马不停蹄地就要赶回镇国公府。

  可就在刚出午门时,公府却来了个通禀的下人,说绾湘堂失火,夫人和七爷现在都到前门街处救火去了。

  陆之昀锋眉微蹙,复对车夫命道:“去绾湘堂,要快。”

  少顷功夫后,两马并驱的华贵马车终于到抵了前门大街,滂沱的大雨却仍未有停歇的迹象。

  房屋被焚毁的硝烟味儿和雨水的湿潮混在了一处,周遭的氛感也登时惹人生出了惕怵和不安。

  等江卓替陆之昀撑好了油纸伞,却见竟是有个纤瘦娇小的女人蓦地往沈沅的方向冲了过去,虽说碧梧提前有了防备,同她推搡了几下,可那个女人却还是难免同沈沅有了些肢体接触。

  一侧撑伞的陆之旸见沈沅这处有异样,赶忙将那女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江卓终于舒了一口气。

  可身侧陆之昀的面色却显露出了他从未见到过的慌乱。

  隔着潇潇的雨声,也能听见什么物什坠在了地上,发出了“叮啷——”一声的清脆声响。

  坠地的物什,是沈沅常戴的银镯。

  正此时,亦有一道穿云裂帛的雷声响彻。

  被陆之旸踹倒在地的女人在听到了雷声后,顿时仰天大笑。

  “沅儿!”

  陆之昀目眦微红地跑了过去,可纵是及时接住了沈沅,却怎么也唤不醒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她。

  ——

  沈沅在失去意识前,只记得沈渝的袖子中,好像藏了一只虫子,待她往她的方向奔来后,便顺势将那虫子甩在了她的手上。

  虫子即刻穿入了她手背的肌肤,与此同时,沈渝在与碧梧推搡之时,还在她被蛊虫入体,头脑蓦然变得一片空白时,将她手中的银镯摘了下来。

  随即,惊雷骤响。

  沈沅心疾的症状却在同一时刻消失,她昏厥的原因自然也不是因为心疾,而是因着头脑之中,仿若被突然注入了大量的回忆,而她一时间无法承受这么多的记忆,最终便因着头脑的剧痛,晕了过去。

  便如今世她刚入京师的永安侯府一样,在沈弘量同陆谌在荷香堂中定下了二人的婚事过后,沈沅便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

  只是这场梦境里的她,却不是国公夫人沈氏,而是新朝的皇后乔氏。

  往昔的记忆纷至沓来,沈沅亦在梦中想起了她前世的一切。

  原来她在第一世,也与陆之昀做过夫妻。

  只是这个男人得到她的手段却不怎么光彩,在她还是陆谌的妻子时,陆之昀便以强取豪夺的手段迫得她在伯府假死,并在京中置了间私宅,像外室一样将她豢养了起来。

  这其中,她为了能够逃离这个不折手段的残忍男人,也曾假意迎合过他,还同他做了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

  等陆之昀的警惕之心渐渐松弛后,沈沅便同表哥密谋逃走,可那男人权势滔天,她刚一跑到北部的奴儿干都司处,陆之昀便寻到了她和唐禹霖的住所。

  并以唐禹霖和唐家诸人的性命做为要挟,逼着她,向他承诺,再也不会动想要逃跑的心思。

  也是在那时,她与陆之昀有了一个孩子。

  沈沅在前世,与陆之昀做过近十年的夫妻,与他日日夜夜,点点滴滴的相处中,沈沅的心中也清楚。

  他得到她的方式虽然很不光彩,可身为丈夫,他不仅尽到了所有的责任,沈沅还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体会到了被宠爱和被保护的感觉。

  其实她早就喜欢上了陆之昀,只是却一直都不肯承认,她也是爱着他的。

  等她遭受了沈涵的背叛,又失去了来之不易的女儿后,沈沅备受打击,亦知在临死之前同陆之昀说的那番话,也深深地伤害到了他。

  可上天却没有再给她任何,能够同这个男人继续相处,或是破镜重圆的机会。

  沈沅很快便离开了人世,可魂魄却仍能在皇宫的上空短暂地飘上一会儿。

  她能瞧见皇宫处处皆被悬挂上了白绸,皇后去世,大臣进宫时都要身着丧服,为国母带孝。

  沈沅还看见,陆之昀一夕间,就苍老了许多,只男人毕竟是新朝的开国皇帝,依旧沉凛着面容,如常地处理着繁冗的政务。

  惟已经变成一缕幽魂的沈沅知晓,那个伟岸又孤独的成熟帝王,每夜都会去她的灵前陪着她。

  她的儿子陆朔熙在她去世后,经常会同陆之昀发生激烈的争吵。

  沈沅与陆之昀常年的冷峙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他们父子间的关系,陆朔熙在她尚在人世时,就对陆之昀这个父皇横眉冷对,等她去世后,二人之间的矛盾再度被激化。

  因着陆朔熙过于顽劣不驯,陆之昀也总会对他采取暴力的手段,可无论怎么动怒,却都没有将陆朔熙的太子之位废黜。

  沈沅得见父子俩的关系变得如此恶劣,自是极为痛心,看着陆朔熙人前暴戾,人后却悄悄地对着她的画像悄悄地抹眼泪时,她很想走过去抱一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