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三次,他抓住恒澜给予近身攻击这一点,故意没有将剑招送到,买了破绽给他。恒澜对自己的感觉奇佳,并非没有看出着破绽有些可以为之的痕迹,可是,他对自己的速度太过自信,以为就算是故意卖出的破绽,也可以被他快速的一击变为真正的坡绽,于是仍然毫无凝滞地刺出手中利剑。

不料,李冽的剑竟然也可以走得极快。那绝非是依靠剑本身能力产生的速度,而是剑手和剑魂之间心意相通之后,剑魂对危险的自然反应。恒澜两次未曾得手,心中已经有些明白,李冽使用另一种更加隐蔽的方式使用着剑魂的力量。想起自己的剑魂之力在和慕容斐对决时输掉了不少,他心中掠起了一丝恼恨,凝聚心力,也开始调动剑魂之力!

张尉在一旁看到恒澜和李冽越打越真,一时间不好自己该不该上去帮忙。还有,若是打赢了李冽,是不是应该立即按住他,逼他说出谁是那个幕后指使他的人?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暴揍此人一顿了事?

犹豫间,只见两人都已经开始施出搏命的招式,似乎心里都憋着一股怒火,竟然是要两败俱伤的架势。

张尉觉得这样下去似乎不妥,抽剑想试试挡开两人。可是那两人此时都调动了剑魂的力量,在格斗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气墙,张尉提剑想要闯入,只觉得犹如撞在一道看不见得墙壁之上。

他明白,此时只有自己剑上的剑魂之力才可以撕开这道气墙,于是便尝试运用自己仅有的那一点心力去调动剑魂。

过去,每一次他尝试做这件事的时候都极为困难,仿佛是从钢铁的缝隙里硬生生地挤出来一点什么。特别是和清源寺比武那次,与唐谧和白芷薇三人共同制造幻象时,他觉得有一阵心疼得几乎要窒息。可是这一次,大约因为自己也不是想得很清楚,是不是一定要冲进去,心中没有那种一定要突破阻碍的紧迫感,反而觉得心里就好像从山间中冒出来的一股细流一样,缓和却延绵不绝地流淌出来。

着奇异的顺畅感让张尉的心头一松,剑魂在瞬间回应的真切感受,令他手中之剑片刻间蓄满了力量。那一瞬间,他觉得掌中剑不是收到自己身体的控制,而是以它自身的想法一剑而出。

这一剑以完美的弧度切入两只正在恶斗的猛虎之间,恒澜和李冽分别跃向两边,惊异于张尉剑上迸发出的力量,几乎同时问道:“你怎么”

“我想,咱们好不容易才遇上李冽,还是好好问问他整件事才对。”张尉解释道。

李冽此刻已经缓过神来,看情势知道自己无望战胜对方两人联手合击,也不再多说什么,长剑入鞘,转身就走。

张尉见了大喊一声:“李冽,你站住!是男人就别害怕看见真相!”

李冽的背影一抖,没有回头,仓皇地奔出饭庄。

这一刻,唐谧看着李冽快不远走,心一横,冲出来对着他的背影高声喊道:“李冽,我没死!你要是现在还觉得我是害死你爹的人,就过来杀我吧。”

李冽的身形顿了一刹那,这才转回身来。

他隔着长街看向站在冬日惨淡阳光下的少女——不知是因为瘦了还是因为被厚厚的棉袍衬托,她看上去比自己印象里的明显小了一圈,然而此刻瞪着眼睛,抱着胳膊的样子还是那么元气十足,若不是脸色仍然苍白,当真是半分也看不出重伤初愈的摸样。

看到这样活生生的唐谧,李冽莫名地觉得心头一松,然后突然发觉她抱臂的姿势不过是在用左臂掩盖住右臂的动作,那只右手正搭在左边的腰间,用剑的人都知道,那里是佩剑的位置。

她一直都是这样!他想,忍不住冷哼一声。

唐谧看见李冽的面孔上凝起的寒色,只觉得曾经被他中级的伤处又疼了起来,悄悄握紧剑的右手忍不住又紧了紧。

恒澜和张尉恰在此时闻声跑出饭庄,默契的将唐谧挡在身后。

唐谧深吸一口气,将二人稍稍拨开:“李冽,我问你,你冷静下来之后可曾扪心自问过,到底我说的有么有可能是真的,如果有的话,你如此做是不是放做了真凶?”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李冽答道’努力在脸上摆出厌恶的表情。

“怎么与我无关?我也算是半个凶手。”唐谧只觉这话说得异常艰难,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从心肝某处挖出了这样一个句子,稍顿才能继续,“你要是想弄清楚真相,原本简单,告诉我给你看手谕得人究竟是谁,我们甚至可以一起去找他对质。”

李冽没有答话,沉默地看看长街对岸的少女,好一会才开口道:“如果你和他对质之后,我还是没法子相信你怎么办?那么下一次,我可不会还像在华山是那样了。”

唐谧明白,李冽的言下之意是‘如若他在此认定自己便是谋杀他爹的元凶之一,那么就连最后的那一丝生机也不会留给自己了。然而,这突然出现的破冰捷径眼看就出现自眼前,让她顾不得其他,立即答道:“若真如此,到时候我这条命任你拿。”

不等李冽答话,白芷薇一把将唐谧向后一拽:“唐谧,你疯了!”

唐谧挣开她,盯着李冽,脸上现出赴死的决绝:“本来就是我的错,我又配上这条命的觉悟,倒是你,不知有没有看见真相的勇气。”

李冽被他如此一激,冷笑道:“好,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然而白芷薇,恒澜和张尉三人却是死活都不让唐谧同李冽走,唐谧的牛脾气上来,和三人话越讲越硬,眼看就要到了动刀动枪的时候,李冽才冷不放在一边说:“别编排你死我活的戏码了,担心的的话就一起来。”

于是,四人跟着李冽在大梁的街道上一阵疾走,渐渐进入城西最杂乱的贫民聚集地。

李冽在一处铁匠铺门口停下。此时正是做生意的时候,铺面门大开着,里面传来丁丁当当的打铁声。

一个拿着新铁具走出来的男子一看门口五人,转头随口对里面喊了句:“卫师傅,生意真好哦,又来人了。”

五个少年绕过那人,跨入门槛,就见一个穿着葛衣皮裙的男子从里面迎出来。

那人约莫二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右手执了柄长铁钳,左手带着厚牛皮手套,额上汗津津,一看便是个铁匠。他原本是带着笑意迎出来的,可以见五个少年,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防备地向后对了两步。

这边厢唐谧,白芷薇,恒澜和张尉也俱是脸露讶异,张尉几乎脱口而出:“宗殿判!”

李冽往前逼了一步,以不泄露一丝情绪的语气冷然问:“宗峦,你这铁匠答得可开心?”

宗峦略略估摸下眼前的形势,微笑回道:“还不错。难得你能找到这里,要不要进来坐坐?”

张尉却想起此人曾经出重手击伤白芷薇,按耐不住心头的不快,抢先道道:“最好宗殿判能和我们一同回蜀山,大家都在找你呢。”

宗峦却未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小心地留意着李冽:“李冽,你是作为蜀山弟子来找我,还是作为‘浮生阁’少阁主而来?”

“我已离开蜀山。”

“这样说来,‘浮生阁’倒是比蜀山更有能耐,居然能找到这里。穆宗主,哦,部,应该是你爹多年的苦心经营也算是没有白费。”

李冽并未接话,转而说:“我们远道而来,宗殿判总不会就让我们站在门口吧。”

宗峦不知李冽次来何意,半侧身子小心防备着将几人往里面引。

唐谧留意下四周,发觉这里的确是一见如假包换的铁匠铺子,几个小工在外院敲铁吹火各司其职,瞟一眼进来的陌生人便继续埋头自己的活计。

众人来到后院,迎面一股热气扑来,只见一座铸剑用的剑炉矗立在院子的正中,一个小工正卖力的往炉下鼓风。

“你在铸剑?”李冽问。

“是,我一直想做个铸剑师,现在总算得偿所愿。”

唐谧因没修理未霜的关系曾今拜访过不少楚都得铸剑师,一看这剑炉的样子,便道:“宗殿判非但能铸剑,还能铸精铁剑,看来已不是等闲得铸剑师了。”

宗峦回头对她笑了笑:“我家世代铸剑,这倒也不算什么。”

说话间,几人已进了后院厢房,屋门一关,顿时将外面的嘈杂声阻隔了不少。宗峦客气地看座沏茶,倒像是正招待着远道而来的老友一般。

李冽见他不露破绽,干脆开门见山道:“宗峦,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那是您和我讲起我爹遇害的事,我也深信不疑,但是唐谧却说你所言均是胡乱编造的谎话,所以我才请她来见见你。”

“这样有何意义?她说的我自然可以全盘否认。李冽,你何时变得如此幼稚?穆殿监死了吧,既然都死了,你何必再去想其他,不如就在你觉得对的路上一直走下去。”宗峦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望着窗外的剑炉,隐有期待之色。

恰在此时,那看炉的小工起身跑向厢房,边跑边兴奋地喊着:“师父,师父,可以开炉了!”

宗峦在屋内听见喊声,立即甩下众人冲出屋子直奔剑炉。等李冽他们后脚感到的时候,宗峦已经给一并新出炉的长剑浸水了,这在安装剑柄。

李冽一看那剑柄,忍不住道:“这是你的剑柄啊。莫不是你重新回炉了你的剑?”

宗峦手上正忙着,不及理他,脸上不知是映着未灭的炉火还是被热切的期望染上了一片红色。

他麻利的安装好剑柄,然后脱下右手手套,伸过去似要握剑,却在指尖就要触到剑柄的时候一滞,这才义无反顾地握了上去。

转瞬之间,那只握剑的手仿佛遇见做热的火焰一般,迅速的焦黑干枯下去。宗峦眼见右手的变化,抑制不住地笑起来,站起身,长剑指向离他最近的张尉,却对李冽说:“李冽,我劝你一句,世界上的事情如果非要分清对错,只会让自己犹豫不前。你如今不如和我一样,认准自己觉得对的路一直走下去!只有这样才是最畅快的。”

李冽看着宗峦握剑之手,眉头紧蹙:“你妖化了你的剑魂是不是?你是魔宫之人!”

“这么说也不错。我家世代铸剑,而在百年之前便开始为魔王效力。”

“那么,你对我说的都是假的,是不是?”李冽愤怒吼道,一把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宗峦哈哈大笑起来:“是魔宫得人就一定会对你说假话吗?这件事我偏偏不告诉你。比起你的父辈,你这般对已做过的事斤斤计较,果然幼稚很多。你知道吗?十五年前你爹和你大伯带人血洗赤玉宫的时候,到底杀了多少该死之人,而剑下又有多少冤死的亡魂,他们可是从来没有去计较过呢。要是掰着手指去算计魔宫的铸剑师该不该死,丫鬟仆妇该不该死,恐怕懊恼死的早就是他了!”

宗峦话落,挥剑直刺眼前的张尉:“今日正好,就用这几个蜀山的剑童的性命祭剑吧。”

好在张尉有所防备,立时挥剑挡开了宗峦的一击。然而就在于宗峦长剑相交的刹那,他只觉得一股无法阻止的巨大力量撞击到身上,一连后退了数步才算站稳了脚跟,待还想提气再上时,却发觉所有内力竟然在一剑之间便消耗尽了!

李冽见状挺剑而出。他自知自己原本就比宗峦的武功稍低,此时对防手持妖化了剑魂的利剑,实力更是不容小觑,这一剑便调动了他全部的剑魂之力。

两剑相抵的刹那,他只觉如遇滔滔洪湖水一般,瞬间将他的心力裹挟而去,心上与剑魂的感应一空,手中便犹如只拿着一柄普通的铁剑,只好慌忙劈开宗峦的第二剑,不敢在于其针锋相对。

宗峦原本还有些忌惮五个蜀山之人会合力围攻自己,此时两战得手,一直自己新铸的宝剑威力无穷,遍也不急于再攻,倚剑狂笑问道:“李冽,我这新剑如何?”

“什么新剑,不过是一个会吞噬心力的妖怪罢了。”李冽骂道,却不敢贸然再攻。

“就算称为妖怪也无妨,不过,他可并非只是吞噬心力,你用剑是哪一力最强,我手里的妖怪就先吃掉哪一力。不信,比这次只用体力试试,必定也会体力顿时,累得连战也站不起来。”宗峦得意道。

一旁的张尉原本觉得自己内力骤然全无,然而此时稍稍歇息片刻却又有所恢复,暗自明白这是因为自己身上所带的鳐珠又补蓄内力之功。又想起恒澜也有这样的一颗,忙问:“恒澜,你的鳐珠是补蓄何力的?”

“体力。”

“可在身上?”

“在”

“那我们一人一剑,你只以体力御剑,我只以内力御剑。”说罢,张尉挺剑而上。

恒澜顿时明白张尉的用意,待张尉一剑攻完,他便也一剑刺出。

这一剑不着半份心力和内力,却用上了全身的体力,如果不是刺击的角度精妙异常,简直就是如同不会使剑的莽汉一般。

如此,张尉和恒澜二人你来我往,一人力竭退下补蓄,一人挥剑接上,竟与宗峦僵持不下。

宗峦突然受挫,狂性大发,边打边叫道:“以为有鳐珠就能赢我?笑话,只是早死晚死而已!”

张尉和恒澜也发觉每次不上之力似乎都少了几分,两人从未这样不断重复使用过鳐珠蓄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道鳐珠的极限,只得希望在还有气力的情况下能够速战速决。然而宗峦不但有妖化的长剑,原本武功也在两人之上,即便以恒澜的剑法仍是无法找到他的破绽。

胶着之时,张尉忽然听胸口挂着的鳐珠的地方传来“咯咯”的破裂之声,暗想莫不是鳐珠到了极限,已然碎了?然而此时恒澜已攻了一剑退下,他只得挥剑再上

这一剑与宗峦相交之后,张尉内力尽失,他退后数步,只觉丹田空空如也,再也没有原先如有暖流补入的感觉了。

而此时恒澜又攻完一剑,张尉见状,只得咬牙用上全部体力,横击一剑,再退下时,脚上发软,仿佛跑过十几里地,体力耗尽,竟连站也不稳了。

一旁的唐谧和白芷薇见他模样异常,心知不好,双双纵身护上前去。恒澜击出一剑,耗尽体力,却未见张尉补上,眼见宗峦又一剑飞来,自己却后力不济,千钧一发之际,他调动心力,雪殇剑骤然离手,飞击出去,以御剑之术挡下对方一击,然后顿时心力全失,竟是连剑也无法召回了。

唐谧眼见情势紧急,飞身出剑挡下宗峦一剑。她的心力强于其他二力,这一剑之后只觉得心头空荡,便知是心力尽被宗峦的妖剑吞噬,原想总可以给恒澜争得一个回复的空隙,不料恒澜的鳐珠也到了极限,劈啪之声。恒澜不得蓄补体力,连抬步取剑都困难,好在白芷薇眼疾手快,一剑挡下宗峦一击,却也因而内力尽失。

宗峦见此情形却突然收了剑,转对李冽说:“你不是要我和他们对质吗?趁他们没死前,就让他们随便说。然后我再将他们杀掉,让你想探究竟也探究不得。但放心,我却不会杀你。你这样活在不知真假的迷茫里,可不比死还痛苦么。”

“宗峦,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李冽嘶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