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老曹又想朝王家作坊里索要点高层管理方面人才之类,虽然冶标不治本,但应该是最有效的办法了。心里已轻开始盘算该怎么推辞,哪知曹老伯话锋一转,直接跨过人才引进的领域,提出的要求令人震惊的。

工部不缺技术,起码在棉纺领域里不落人后,织造学工部派的实力不是白给的,内府、王家、工部在这方面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处于同一起跑线。

不乏人才,拥有全琼最大最全面的生产技术部门,说人才匮乏就是天大的笑话。内府、王家加起来都不敢在这方面和工部抗衡,想都没想过。

至于政策……曹老伯都没脸和别人说这话。内府属于蛮横经营,王家是夹缝里求生存;工部嘛,政策就他家的,和别人说这能给唾沫星子淹死。

天时地利人和,守了锅头上有丸子有肉全搂头一份,内府或者不甘示弱地抄家伙挖几勺,王家就远远看了他俩分完喝饱留点渣渣根根的舔几舌头。有时候两家争完顺便把锅一砸,王家蹲墙根打饥荒。

曹老伯实诚人。别人可以酸溜溜说王家日益兴盛如何如何,可曹老伯明白王家能有今天这么个景象着实不易,可谓步步辛酸。这么说也不是针对内府,就是想和王家互补一下,一边守着天时地利却节节败退,一边遭受着不公正待遇还能越挫越勇。

这得交流。从资源到制度,从高层建筑到一线员工,广泛交流才能获得广泛认知,有战略合作的意思。

看来老曹是经过深思熟虑说出这番话的。老人家开了窍。若单单应付军备需求还放不下这个架子,但随了生产技术与生产水平逐日提高,老旧的作坊化官僚管理模式已经成为制约生产力发展的瓶颈。

这次军备案是把织造作坊推到了台面上,但同工部底下面临同样题的大小产业机构相比仅仅是冰山一角。如今又是大跃进时期,基础建设、矿务开发等等一项项都摆在曹尚书的案头上,就算下了财力人力满足了军备供应。也不能保证别的领域里就一帆风顺。

“看过子豪上的辩折,里面叙述的机制问题是老夫似懂非懂,能摸得些道理却摸不着关键。”曹老伯说到这里,脸上又露出习惯的笑容。自嘲地叹了口气,“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若操千曲、观千剑才得以通晓,老夫早就化为一捧黄土了。等不得,等不得!”

“曹伯伯指的是……”

“学以致用。子豪折子里这‘学以致用’说得好。”曹老伯一副软佩的表情朝我晃晃,“虽不是求业之道、可一学一用才合了工部这个‘工”字。老夫身为工部尚书多年,却不及子豪通达,惭愧,惭愧之至!”

“不敢,不敢。曹伯伯的意思是……”总感觉老头在耍我。起码生了耍我的念头?

老头想造反?想奉我为主?话都由他一人说了,来的时候求王家帮他。前后没有一顿饭功夫就变成他帮王家了?这得听听,看他怎么样帮王家如虎添翼。

话说得很巧妙,王家出人,工部出资……其实工部也出人。从曹老伯嘴里表达出来就不算人,是学徒学匠,不担任正职、只给王家的人马打副手。至于作坊名义上就挂了工部名下,但不能让师傅们白忙活,所派来的都由朝廷授于公职,享受同级别官员的一切待遇。

我还没明白过来,老曹很迅速地接了一句,作坊规模产量有限,绝对不会给内府或王家的产业构成威胁。说作坊是托词,其实是借鉴学习个过程。至于这决军备能不能顺利完成还得靠王家和内府的作坊鼎力帮肋,这不过是给以后打基础。

合资?有点像;经管院校?有点像;老头骗人开心?也像。

“王家……就个织造作坊,一来二去又都是女子,至于别的领域那束手无策,您老是不是……”

心里没底,总觉得老头脑子进水了,一说女子如何如何,老头担保说只要是教席,男女一视同仁。这么高觉悟的话从堂堂工部尚书嘴里出来就有点不对路,我都不追求的东西他一个古人跑来捣什么乱?这么大年纪家里七、八房爽着还大呼男女一视同仁,让什么解放狙织听见非给他胖脸打紫不可。

若说不和工部尚书一般见识,那有点托大了;可非得和王家搞这么个怪项目出来就难免让人质疑他智商。再说官办、民办都有各自的章程,混淆者死,你打了工部的旗号拉私营业主入伙就不怕言官骂你全家?然后又骂我全家。

老头估计急糊涂了,平时精明个人发烧般说一屁股胡话,赶紧满口敷衍着瘾神般送出。你不过年我还过年,咱就当年上栓几个爆竿,“砰”一声就过去了。

“明学院里联欢会,家里事你和九斤商量了办。”过了腊月二十三就算小年了,大中小型祭祀活动不断。前两年还没这么讲究,这两年日子好了就什么怪风俗都给起来铺张浪费,说起来还是咱英明神武的李治陛下不带好头,让底下贵族豪门跟了学坏。

“又不说实话。”颖和二女坐了暖笼前正挑拣年里场合上用的佩饰,一排排缨穗整齐地码了案几上,五光十色的稀有矿石栓连得密集,你一条我一条分派,俩人挑剩下的就喊老四来捡点便宜货。老四好姑娘,不埋怨,给啥要啥,在家里最好打发,九斤的口头禅就是:别扔,孝敬四姨!

“知道骗你就行了。不想编太麻烦的谎话,回头圆不了你又啰嗦。”爬案子上随手挑两串揣怀里。

说话间二娘子闺女后面跟了九斤进来,小姑娘虎头虎脑的皮实。他爹挣一份糟蹋三份,从不说给闺女买点像样的饰品。进来出去几年了,脖子上还是那根八斤重的大银锁子没变,一看就行武世家。颖看不过眼,闺女抱怀里给挂了条,笑道:“回去告诉你老子,过年再不说给家里置办点东西就下了他的供奉。”

小姑娘认真地点点头。摸了脖子上的挂饰羞涩地朝颖笑笑,“娘说了,爹爹年前再不把帐要回来就进府里找夫人哭诉,爹说你敢去就把家里丫头都卖给钱伯伯当年货。”

这坏宋伙!听得颖抱了丫头笑个不停。笑过瞪了跟有还傻笑的九斤一眼,“带了丫头去黄家传为娘的话,你师傅年上停五天差,若自家帐收不全就再停五天。直到收齐为止。”

“可师傅正传授棍法……”九斤犹豫不决,挨一暗器后觉悟了,捂脑门前往黄府传母后圣旨,黄师傅活该。

各有各的事,都忙。一早颖就把九斤拽过来打扮。边收拾边教导:“你爹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家里的顶梁扛,王家往后就指望你一人。”

“给孩子说那么些废话。”拉过皮氅披了身上。不理她母子怎么折腾,今得应了带甘蔗去长乐坡的承诺。

“娘不去?”

兰陵笑着摇摇头。“娘最见不得猴子。”说着朝我望过来,“招呼好了,园子里别让笃娃靠得太近,远处看看就好,野性未驯的容易伤人。”

清楚老猴子的战斗力,不用交代,我自然有分寸。一路津津有味听我形容黑毛猴王雄姿,恨不得立刻就到了长乐坡,可天算不如人算,甘蔗再一次失望了。父子俩一进园子就接到了噩耗,老猴王昨晚驾崩了,候山群雄并起已经进入战园时代,游园请勿靠近,以免误伤。

气得就想骂人,前两天还龇牙咧嘴朝我示威过,明显还有二十年阳寿的架势,好好的怎么就驾崩了?上次来照过面,记得那个管事叫老吴的,叫来问问,看能不能叫我爷俩进去转转,怎么说杨泉总管的面子得给吧?

老吴有点为难,不是不给面子,关键刺王杀驾的凶手倒是伏法了,可不清楚有没有同伙,猴山前后林子密,万一出事他担待不起。

甘蔗开始还垂头丧气,听到牵扯行刺案件精神大震。老吴叫了俩人小心将我父子朝猴山引,边介绍案情原委。

说起来这老猴王是有来历的,自打永徽二年于猴山战乱中成就霸业,登基后通达政务纵横后宫,猴丁数量激增,一派欣欣向荣景象。所谓识英雄重英雄,君王间也是如此。人族圣上对猴王事迹颇为钦慕,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老吴所辖的园子也沾猴王的光生活十分滋润。

长乐坡老园子面积庞大,环境优雅,又靠近人迹罕至的东塬,常有凶残异族潜入园中谋图不轨。丢个稚鸡啊,少只麂子啊,皇家园林又不能下陷阱设套子捉拿疑犯,只好在加高栅栏围墙来阻碍入侵者。

天有不测风云,猴有旦夕祸福。飞禽走兽安全了,或许是放心猴群的战斗力,唯独没把猴山算在内。冬日苦寒,加上还有一窝幼崽哺育,栅栏围墙一圈高没了可口的食物来源,逼得母狼挺而是险,直奔猴山而去。

猴王就是保护猴群安全为己任,危机时刻丝毫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是假,猴山厮杀声响彻宵云,人族援兵赶到时母狼已经重伤而退,而英勇的老猴王倒在血泊中走完了生命最后一程。

说到这老吴嗓音有点嘶哑,一个劲埋怨自个当晚喝了点酒误了救驾。扶了树干抹了两把眼泪,朝猴山背后的高崖指了指,示意狼窝所在。母狼带了血迹回巢的,周围白雪未曾消融,很容易追踪,可众人找到狼窝时已经没有给老猴王报仇的机会,母狼因为失血过多死在窝里,只擒获五只嗷嗷待哺的小狼崽。

“崽子呢?”唏嘘感叹间让我爱心泛滥。罪不及友亲,祸不殃子嗣,上一代的恩怨既然已经了结了,就不用株连这些无辜的小生灵。

老吴被我问的一愣,“园子里收了。”

靠近猴山,一边给甘蔗架了脖子上观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吴沟通,打算给几个狼崽子抱回去养。老吴没异议,拿他手里也就两天都宰了,不如换俩钱来的实在。这游客出手又大方,送来这佩饰的做工就不便宜,更别说里面还缠了几颗明晃晃的东西,一时间猴王驾崩的哀伤荡然无存,开始称赞这窝狼崽子话泼可爱起来。

话泼个啥?明显骗我!一夜没吃奶又被这帮报仇心切的家伙塞麻袋扔雪地里冻了这么久,送我手上都半死不活了。欺骗诱费者行为,若不是甘蔗在场,我非掐了老吴脖子给东西要回来!

赶紧揣怀里暖上,能不能活过来看造化了。我揣三个,甘蔗揣俩,父子俩得了宝贝全然没有看破鸡烂鸭的心情,上了马车玩命地朝回赶。甘蔗猴车上一动不动,生怕漏了凉风给狼崽子暖不过来。

“还没过午,怎么又跑回来?”兰陵见父子俩怀里鼓鼓的明显不干好事,提了甘蔗就朝怀里掏,手感异常,吓得惊叫一声。

“家里有月子里的母狗没?”软榻上将皮裘脱下来围了一圈,小心地将狼崽子放进去,甘蔗又拉过条毯子盖上,围了我前后蹦跳着激动。

“你家才月子里母狗!”兰陵被我问的一脸难堪。见父子俩弄回来毛茸茸五个小玩意放她塌上,一脸不乐意,“猴子?”

“狼!”没等我解释,甘蔗凑他娘跟前报功,“是英烈之后。”

“什么乱七八糟,赶紧扔了!”兰陵恨得朝我砸了一拳,“就不教好的,早知道随你出门就没好事!”

“扔啥?不懂别插嘴。不管啥奶热的端一碗来。”甘蔗得令飞奔而去,我这边和兰陵做殊死搏斗,还得解释,“教孩子热爱生命,热爱大自然!你再打,再打明抱窝熊回来信不信?”

没趁手的工具,小拇指蘸着一个个朝嘴里滴。甘蔗聪明,情急下拿了根毛笔在奶里涮涮又朝狼崽子嘴里刷刷,兴致来了也不管他娘高不高兴,一条条翻来覆去的喂,爱得不行。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贵族修养

更新时间:2007-7-21 22:30:00 本章字数:4862

 

狼,蛮荒时代人类最强大的敌人,人与狼之间的冲突远远早于人类间的战争史。

直到新石器时代,依靠了更具杀伤力的器具扳回颓势,自然界两个最强大种群间的竞赛以人类胜出而告终,跨越了这道障碍后,我们才算真正登上万兽之王的宝座。

狼虽然失败了,但对人类的影响从未消除过,敬畏与恐惧深深地写入人类基因里。这种畏惧感与生俱来,将狼和同等体型外表的犬放在一起,即便从未见过狼的人类也能一眼分别出两者的不同,不是靠视觉,而是祖辈遗传下来的感觉。

感觉是误解的根源,劫掠牲畜家禽,攻击落单无依的路人,引狼入室,狼子野心等等,人类诸多语言里都将狼放在一个被贬斥的位置上。以讹传讹,现如今的狼已被万兽之王列入害兽名单,除之而后快那种。

这就不能埋怨兰陵大惊小怪,她不懂,也没有机会接触这些知识,得给她讲,从犬科动物最基本的习性开始讲述。

与多数猫科动物不同,大部分犬科动物在野外是群居状态生存的,似同于人类社会,每个群体间都有严格的等级划分。所以从进化学的某些角度来说,犬科动物比猫科动物等级要高,更具生存优势。

这就是狗忠诚而猫叛逆的原因。一旦犬科动物在群体中认同一个阶级后,它会执着的坚守下去,但猫科动物很难培养出这种观念,独来独往的生活习性让它们排斥一切同伴。这就是狼群里有能有多个成年雄性共处而狮群里只能存在一只成年雄性的原因。

当你在驯养一只猫的同时,猫也认为它在驯养你,直到它对你不感兴趣离家而去。狼不同,它会在成长过程中试图争取个它满意的阶级,当认同你的主导地位后。会忠诚的挚守这个规则,一直到死。

所以野性未驯的担心大可不必,尤其还没形成独立意识的哺乳期幼崽,鸡养它它会认为自己是鸡,人养它它会以为自己是人。说白了就是瓜子娃,你抱它喂它三两月,它一生就再都离不开你。

“不相信。”兰陵有不同看法。“突厥人就信奉狼,狼心狗肺。咱们养它喂它几十年了,说叛乱就叛乱,眉头都不皱。”

“看,胡搅蛮缠吧?”伸手摸摸甘蔗脑袋,指了一只瘦弱的小崽子:“这只活不了了,奶滴上都不知道张嘴。”说着习惯性地伸手攥过去。下意识朝狼崽颈子上扭去,只想着让着小可怜少受点罪。

兰陵手快,给我手打到一边,“干什么?孩子在跟前!”

甘蔗立刻明白我的意图,反应迅速,将那只小崽子抢了手里不给我碰,恳切的眼神注视着我,“爸。它能活。”

“啊~哈……”狼狈地甩甩腕子,尴尬朝甘蔗笑笑,“没事,人工呼吸,人工呼吸。能救活,一定救活!”

兰陵瞪我一眼,扭脸对甘蔗道:“既然拿回来了,又听你爸讲那么多道理。是死是活,几条命就送到你手里,好生照料着。但不许误了功课。”

“嗯!”甘蔗懂事地点点头,盘腿坐了塌上又精心鼓捣起来。

兰陵不想搅了孩子的兴致,拉我出来埋怨道:“往后在孩子跟前收敛些。”

“忘乎所以,中邪了。”cr眼里我这么做或许是对的,可怎么给娃留个这坏印象,就跟我逮什么宰什么。庆幸道:“亏你拦得快,刚真一指头崴下去甘蔗能记我一辈子。”

“既然答应送了笃娃手里。是死是活还轮不到别人处置,你、我一样。”我想的一码事。听兰陵这么一说又觉得变另一码事。兰陵见我听得恍惚,解释道:“在孩子面前杀生固然不对,可对个半死的狼崽子来说也说得过去。可你明明送了他,就不该隔了笃娃下手处置,是这个道理吧?”

“我是他爸!”兰陵这么一说我反倒有理了,当爸的有帮孩子打理事物的特权。

“那是你王家的规矩,在我府上行不通。笃娃往后可不是一般富贵人家孩子能比的,不要混为一谈。”兰陵说这里轻蔑地朝我晃了晃眼神,“有你这模样封侯封公的,可没有这模样的郡王。”

“咦,这话咋听得这么恶劣?”搬了兰陵左右端详,得看看,得看看这郡王他娘真实嘴脸,“刚还白眼狼研究了半晌,独独没研究你这就对了,狼蒙冤这么些日子全你嫁祸的。”

“去!”兰陵给我朝旁边一推,“嘻嘻哈哈惯了,说个正经话你就不爱听。”

“啥叫正经话?我把你咋了?没老百姓你吃土能长这么大?”来气,本来就不是专业贵族,咱客串这么多年多少也下足了功夫,虽然时不时带出来点小市民习气,可这能怪我?“当初谁求了我去起农学的?这会知道我泥腿子,晚了!”

兰陵哭笑不得的摆摆手,“我哪一句扯农学了?光你这话就没把自己放了该有的身份上。你是老百姓?你亲自下地种粮食了?有脸自称泥腿子,泥腿子全你这号的我只怕就得吃土了!”说着恨铁不成钢的把我坐姿狠狠修整一翻,下巴揪得和脑门平行,呼吸困难,一副溺水而死的表情。兰陵气得朝我脑门砸了指头,“匪里匪气的,在我跟前是喜欢,在笃娃跟前少显露些。那天你不提我还真没朝这想,说从皇家带出来的这不好那不好,我才注意你也没几样迎人的。站不端坐不正,授业时候和孩子嬉皮笑脸;说话就说话,搂着抱着不分长尊。横进竖出的没个侯爵的样子,往后再添个你这模样的郡王,我这脸朝哪搁?”

这话说我一愣。我倒没想这么远,的确,咱整体素质和如今这官爵不相符,说起来还真没几样迎人的。兰陵话是重了点,可为人师表这一条上我确实欠缺。至少做不出李义府那种标准道貌岸然的英姿,还真是个问题。

这种端行,放了纨绔子弟里算次品,放了文武百官里算残次品,就摆了王家庄子最合适。奇怪了,颖怎么没这么提醒过我?得下功夫,为了孩子的将来。咱得踏踏实实学!

“今怎么了?”颖感觉有点异样,饭桌上环视一圈后发现症结在我这边。

自己的夫君一改往日狼吞虎咽还谈笑风生的作派,严肃冷酷地端坐了主席上,筷子与手臂保持最标准的角度和频率机械的开合进出,每当另一只手有所动作时候,筷子必定会整齐的放了桌上,并时刻保持着身体和桌案的距离。慷慨赴死前的风度。

“爸……”

“饭桌上少说话!”凌厉的眼神扫过九斤,孩子被看几时一激灵,吓的朝他妈跟前挪了挪。

“吃完,不许剩!”

九斤飞速给剩的几口划拉完,扯扯颖袖口,母子俩战战兢兢拿眼神说话。

“大人都没动,你打算哪去?”

九斤潜逃失败,委屈地吊了座上拿眼神朝老四求救。老四吃得稀里哗啦,完全不给我面子。

旁边就二女最稳重,处事不惊地左一下右一下在自己饭盘里挑拣。奇怪的是都开吃半天了,二女光是挑拣,没动一口。见我看她,只好定平个脸朝盘里夹点菜给嘴里送,好像硬把嘴掰开塞进去的感觉,嚼得还分外卖力,脸上的咬肌都绷得凹凸分明。

“噗”,还没等咽下去,二女这一口就喷桌上了。一点歉意也没有,掏巾子出来掌脸上笑翻了,边笑边朝后面退,依了门框笑出去,咣当一声也不知道外面撞了什么。

这一下炸了。有二女这头,颖朝九斤屁股上拍一巴掌让孩子快跑。然后自各跟了九斤没走两步就开始发笑,咯咯……一路出了厅堂。桌子上就留了我和老四俩。

“姐夫,二女那盘奶酵没动,我吃了。”

机械地点点头,把自己一份也推了过去,“都吃了。”

“好。”老四好姑娘,从不浪费粮食、也根本没注意饭桌上发生过什么,埋头苦干。

失败,王氏家族的失败!终于找到根源了,不是我没素质,是因为我的出现让王家变得素质整体下降,如今在王家搞这一套简直痴人说梦。光看二女,房首相孙女,该有素质吧?颖就不说了,商户人家的出身,有情可原,我更免提,无产阶级队伍里都混不出模样,蒜都没法装。

“长见识了。”颖半饥半饱的跑出来有点后悔,正后宅捏点心充饥,二女过来得早,一盘核桃酥扫荡光光。俩人见我进来又开始笑。

“知道长见识就对。”和素质低的人就没办法交流,比如颖这号的,是吧?“三九呢?”

“谁?”颖刚问出来二女已经倒了炕上抽搐,笑得和个虾米一样。

“九斤!”这娘当的,娃名字都忘了,还有脸问我!

颖羞得掌个脸朝我身上乱砸,“装腔作势的,还三九,夫君魔障了!”

“算,算!照旧,照旧!”后人说得好啊,学坏容易学好难。本来以身作则,可环境不允许我这么干,王家的风气……也只好如此了。精神文明建设就到此为止,至少我不随地大便,这就行了。

“不行!”

“可工部专人过来商谈,我……”

“织造作坊是王家名下,工部找也是找我,凭什么找你?”老曹倒是把王家底细摸清了,他先找上我,又派了底下人直接找上老四商议、诺还许得大,教席?老四跑去当教席,王家这么大摊子二女一人可管不过来。“你动心了?”

老四犹豫半晌,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也不动心,就是个新鲜。”

“想新鲜是吧?年上挖的莲菜,泥还没干呢,坐那吃一筐最新鲜,其他的不准。”不是话说得绝,是和老曹这种狗急跳墙的人打交道心里不踏实,他自己怎么弄都无所谓,可别拉王家下水。

“可内府答应了,说倒时候出人呢,咱家不去岂不是吃亏?”老四这边和我说着,那边爬了炕上给她姐的首饰箱子拿出来抱腿上乱翻,顶了铜镜插得满头满身,看样子教席就该这么个展示台装扮。

曹老伯这老杀才,两面三刀。见我时候就好像亲过他儿子,恨不得把工部送了王家的口气;话还没撂音就和内府勾搭上了。尤其兰陵这婆娘可恨,光知道让我增加贵族修养,不知道给我增加贵族待遇,也不给我招呼一声,要不是老四谍报工作厉害,到现在还掌鼓里。

“怎么说的?”

“光知道内府答应了,”老四见栽不快,几把又把身上珠宝全扯下来,“姐夫,这事别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明白?”

“我明白啥?”

“工部无非就是找借口整改,可曹尚书心里明白怎么整改都是一时的效益,外面多好的章程拿了工部都行不通。光朝廷二字就把什么都卡死了。”

“我当然明白,所以不准咱家参与这破事。”

“可内府参与就不同了,内府能参与就说明上……上面,”老四鬼祟地朝头顶指指,“就说明那谁是想清除这些弊端,你说呢?”

“笨女子。凡是那谁都想清除弊端。从古至今那么多那谁,那谁数量比弊端多得多,按理只要一个那谁真正清除一个弊端,咱现在早都是仙境了,至于留给现在的那谁再清?”

“那你说怎么办?如果内府和工部俩这么一勾结,往后军备的份额肯定先内府后咱家,说不定都没咱家的。此长彼消,咱家这棉织作坊日子可不好过呢。”老四商业上建树有目共睹,可别的领域稍有欠缺。所谓官商,光倚商业头脑远远不够,我得教教她。

哪怕不赚钱都不惹事,尤其……尤其和曹尚书的交道不能多打,这人太实在了,实在的有点害怕。“先等等,假装不当一会事。”

这次是拿织造作坊的事当借口,想趁机把工部下辖的生产部门做个彻底整治。好了是不世奇功,不好……哼哼。

曹老伯还没这等魄力,定是被那谁逼了墙角里,所以老头胡乱想出个四不像玩意来欺瞒那谁,成不成都不会有大罪过,只要他能安安宁宁完成这几年的军需供给就万事大吉,倒时候趁机脱身朝上三省里清闲的位置上一养老,难题就扔给他的继任者去头疼了。

所以王家坚决不参与这种没有成功可讹的豆腐渣改制工程,一没有内府的抗击打能力,二则可能被曹老伯在最后一刻贴上替罪羊的标示;三,最关健就第第三点,自古以来英明种武的那谁也常打退堂鼓,倒时候责任朝底下一推,什么不明圣意是轻的,欺君之罪就全玩完。

老四明白了,敬佩、钦慕,种种目光投射过来,“姐夫英明!”

门口突然传来颖的咳嗽声,大声朝里面问道:“三九呢?”

“谁?”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冬季攻势

更新时间:2007-7-22 20:45:00 本章字数:5483

 

颖看着老四出去,扭脸对我一笑,“和丫头又嘀咕什么呢?”

“作坊里的事,你想参与?”

起身伸个懒腰,眯眼打量颖。最近有点怪怪的,不知道这小心眼婆娘又开始计算什么,每次和老四谈点正经事她就能应时应卯出现。时间还掐得颇有分寸,话题似完非完的时候猛不丁砸场子,既不耽误我和老四商议决策,还能充分体现出捉奸成双的成就感,飘几句怪话,做几个怪表情,顺便再弘扬一下大夫人无上的权威。

“妾身可不敢参与。”颖笑的甜蜜,才地上拾了两贯横财的幸福劲朝我走过来,拉拉我领口,又拽拽打皱的衣袖,不管有没有浮尘也拍两把,体贴道:“邋遢的,雪都没化完的天气,跑哪蹭一身灰?”

“想说啥快说,农学联欢会呢,没功夫伺候你。”知己知彼,夫人什么路数咱这当夫君的了然于胸。这是有后话才装腔拿调,相安无事时才不管我身上有灰没灰,她早就习惯了。

“又联欢会啊?”颖笑着拍灰的手加了把力气,“下次可得记帐了,自打入冬以来,农学开这怪会不下五十次,怎么您管辖的织造学倒没动静?”

“农学俩字,织造学仨字,既然编谎话就不用太费舌头,能省则省。”厚颜无耻地朝圈椅上一出溜,懒散的一摆手,“有话快说,免得下回又打断人议事,总喜欢和别人抢话说么?”

“上次听九斤说三国,”颖顺势依住圈椅扶手,思索道:“外事不决问什么,内事又问谁谁……”

“外事问蒋委员长。内事问袁大总统,房事问我!”

“去!”颖恨得脚下一踢,“好好说话呢。乱打岔。妾身是想问,您外事不决了问谁?哦,还有内事。”

“内急,方便一下。”

刚起身又给颖拖回来,按椅子上,“怎么问个话都不见底,东拉西扯的。常时间没和夫君说体己话了,前脚问后脚就跑。”

“大姐,你问啥就直接问,又是房事又是内急的。你一说,我就想那啥,条件反射了都。”无趣地拍拍扶手。“你就直接问老四如何如何,不用内了外了画圈圈。”

“妾身可没提,您自个说的。”颖抓了话头,阴谋得逞般得意地在我旁边坐下了,恶趣味地凑脸道:“您把老四怎么了?”

“信不信我抽你?”搁旁人敢问这话就一茶壶楔上去了,自个老婆也得抽两下警示。没王法了还。

“说完再抽不迟。”颖有持无恐地晃晃脑袋,“老四是亲妹子,您又是夫君,手心手背都是肉。满天下就妾身一人能问这事。就为这个挨您一顿打可不随理,是吧?”

反正理迟早在颖一边,老天爷都习惯了。既然把话说开,夫妻间也没什么开不口的话题。“你以为是什么样子?我可没招谁。说难听话,真要你想的那样,早外面十个八个的厮混了,至于在你眼皮底下找不自在?”

“怪难听的。把妾身说成妒妇了,这可担待不起。”

“别,别客气。”伸手就给颖那小鬼脸扳住猛捏几下,“夫人您就别推托了,老天爷顶上看着呢,太谦虚就是自满。”

“这可是七出的大罪过,夫君可不能随口编制罪名。”颖斜眼朝门外看看,针鼻鬼头鬼脑在门框边转悠,惟得一点心砸过去,斥道:“二女,小心我揭你的皮!”话音刚落外面急促的脚步远去了,好像还夹杂了笑声。“您也不管管,越来越不像话了!”

无奈一摊手,“上行下效。我可是内事不决问你,你现在让我管是不是迟了?”

“说老四呢,又扯远了。”颖起身拉了个软墩子垫脚上,犹豫半晌,“妾身知道夫君除了往下马陵跑跑外也没别的嗜好,说起来周围有头有脸的人家里只有咱王家最清静。至于老四,妾身从没朝夫君这边想过,可……可老四她……”

“老四还小,和个小姑娘计较什么,有意思没意思?”

“小?”颖差点把自己指头折断,“您诚心气人呢。这会谁一问老四年纪,陈家上下没一个好意思开口的。这是有依靠,旁人家若这把年纪还不出阁的话,官上都不答应,都成笑话了。”

“那你少找我,你陈家的事陈家清,我开我联欢会去。”颖自己都没把思绪整理顺当,前后矛盾地跑来找我开老四婚姻扩大会议,不可理喻。

姑娘不愿意嫁有姑娘的打算,按我的立场就应该尊重老四的选择。颖现在后悔不该让老四一开始就把两家的产业把持了,这话她没法出口,甚至在我跟前都不好意思提。

嫁出去省事了,可又找不到比老四合适的大掌柜,每年万余贯的进项万一缩水就肉疼。还有条不说我也明白,老四出嫁留下了权利真空就意味二女会大权总揽,这是颖最受不了的,尤其二女现在风调雨顺,要业绩有业绩,要子嗣还俩男丁,虽然我一直标榜不偏心,可社会的大风气如此,颖还达不到与世无争的境界。

现在老四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外面又流言蜚语三夫人如何如何,加上九斤没事给就来段三国的故事,颖这就起了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怪心思。联吴抗曹也罢,可颖这小心眼我最清楚,只要往我跟前一站,是女性她一个都容不下。于是我给她一个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把她休了。

“唉!”颖掐在我脖子上半晌还是舍不得给我勒死,放弃了。愁道:“横竖都没个结果,可怜妾身这当姐的,怎么遇见这么个好妹子。”

“别脏水朝老四身上泼,你自个和自个过不去。家里现在好好的非弄得乌烟瘴气。”说到这在颖脸蛋上拍了拍。“咱家是好的,我还容你在跟前说个胡话。若搁了别家,心里有想法又不敢朝男人说说。憋心里时间长出了邪劲,私下里刺刀见红就恶心了。”

“嗯,就是发牢骚,”颖无奈甩甩手。“可想来想去又不知道冲什么发,也就冲您说说,只好耽误夫君的联欢会了。”说完来了精神,掰掰指节很嗜血的模样道:“夫君且忙,这些日子家里不得闲,得抽空拾掇拾掇二女。越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