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我赞同,二女是该好好收拾一顿。颖是什么话都存不住,二女是什么话都不说。颖能苦恼到这个地步上。有内在因素,但绝少不了二女在里面的小动作。这丫头自从当了娘后……怎么说呢,深谋远虑?

这事谁家都避免不了,就像李世曾经笑话的:这妻啊滕啊妾啊的,娶回来就赶紧一闷棍敲糊涂了,稍微给她留点心思的就变妖孽。三宫六院?那是妖孽横行的地方。自古君王不长寿,谁敢说是忙政要忙的?都是家务事缠的。

虽然咱当了大逆不道的笑话听。可细想想也有一定道理。君王们不是被妖孽烦死就是被子女气死,真被造反派戳死的有几个?李渊,国君王,先是老婆打架,下来子嗣反目,最后什么个下场?李世民,英明不?这边儿子忙造反,那边女儿忙偷和尚兼职谋逆,先不说活多大年纪,要我早气出疝气了。

家大业大,一说起来招人羡慕,可自家苦自家咽,三妻四妾这玩意量力而行,自认为王家相对还是太平的。像崔家传呈至今,能当坐稳家主这位子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据我所知崔彰同父异母的几个兄弟都不在京城,而叔伯族里的势力已经被帅锅蚕食差不多了,有个纵横陇西多年的强势族叔莫名其妙出了意外,家业也被帅锅半武力接管,没人过问,连官府都不愿沾手大家族内部事务。

王家……不敢想。只要按现在这频率发展下去,这样的事绝对难以避免。想对外保持优势就得有限度的允许内部竞争,优胜劣汰是保证族群长盛不衰的关键。都是自己的骨肉,我刻意去偏袒谁?

年跟前和崔彰喝酒时就不免提了个话头,刚提了族内族外的烦心事就引来崔彰一连串长叹,连连摆手,一个劲的不提也罢。

酒过三巡,不提的事也忍不住扯出来谈论。俩人都是家主,王家尚在萌芽,崔家风风雨雨百多年,说起来崔彰经验丰富的多,感慨也多,伤心事更多。长辈们追求的是开支散叶,可每一代家主上台先着手摘叶剪枝。就像苗圃里的园丁,对专家来说枝繁叶茂不一定就好,若要保持植被整体向上的形态,就得下狠心修剪,根扎得再深也不能在斜枝败叶上浪费养料,所谓好钢用在刃上。

“一个人一个办法,只要对家族是好的,哪怕修剪时手下得重些也不为过。”崔彰说这话时一直苦笑,笑得很难看,丝毫没有往日的风度。

“比方说亲情呢?兄弟姐妹,叔伯子侄,世人兄觉得呢?”作为我这种无产阶级大家庭熏陶出来的泥腿子,心里最记挂的就是这些东西。可以没有钱,没有权,但心里总惦记有个家,有夫人拍拍土,有孩子围跟前叫你爸,和堂兄表哥去欺负落单的小同学,或者有个长辈耀武扬威地来关心你,这都是幸福。

崔彰愣了许久,斟满一杯也不招呼我,一饮而尽。“子豪兄这话问得小弟惭傀,惭愧啊!从来没人这么问过小弟,老兄是头一个。农家小户可以惦记这些,咱们……咱们也想惦记,可……”又一杯,酒下肚忽然恢复了以往的风采,朝我妩媚一笑,“总是有说醉话的时候,子豪兄过量了。年底可是让小弟扳回一局,酒桌上能压子豪兄一筹的机会可不多,得出去宣扬宣扬。”

“是,是,过量了,世人兄海量!嘿嘿,哈哈……”朝崔彰竖竖大拇指,相互间吹捧起来。刚刚那个讨厌的话题被抛之脑后,仿佛醉酒一瞬间的自言自语。

酒足饭饱后,两厢话别。崔彰忽然从后面叫住我,故作醉态道:“高处不胜寒。说这话的人不是真比别人站的高,而是他先觉得冷了,心寒了。”说罢笑了两声。赢弱娇怯地钻了蒙华车驾里消失了。

上次和兰陵谈修养,这次和崔彰谈亲情,我觉得我都找错了对象。和堂堂长公主谈修养无疑自取其辱,和当世屈指可数的豪门领袖谈亲情……但我觉得崔彰还没有想像中那么无情,他用他的方式给我做了解释。

值得欣慰,至少我现在还比崔彰幸福。王家这棵小树苗还没有到修枝剪叶的地步。九斤带着对新年的渴望前后跑来跑去,二女依旧丢三落四的把三、四兄弟俩东摆西放,颖细心的给丫头眉头点一颗纳辐的胭脂;老四,老四正在犹豫年里回不回家,她的借口很充分,陈家没有钱管家这种爆杆高手,一个没有爆杆的新年是无法接受的。

诸多借口不会让颖产生怜悯,腊月二十八大早就亲自把老四与给陈家预备的年礼押上了丰,夫妻三人其实也很期盼过一个没有老四参与的新年。

“四姨什么时候回来?”九斤早已将老四列为王家成员。很不理解母亲着急把四姨赶走的动机,在他看来最应该赶走的是上官姐姐。只有我知道真相。上官老大人年里赌局多,丫头又不愿意家里和父母朝夕相处。于是……里好像人数没变。

“给你放假!”我最大方,上官丫头一来我就宣布寒假开始,不接受一切提问,也拒绝和未成年少女做思想交流。

“王叔叔,有没有郑叔叔的消息?”上官丫头不气馁,一边拉住九斤不让走,一边试图和我搭讪。

郑叔叔……就在腊月二十八,一个合家美满喜应新年的日子,一封北边的战报送了过来。我们新一代战神,上官丫头心目中的偶像,阿史那家族唯一合法继承人郑弘叔叔出人意料地动手了。

谁都没想到,连郑弘鸡狗不到头的两位恩师都大跌眼镜。屠刀指向的不是千里外的突厥叛逆,而是阴山外瀚海边一支游离在叛匪和大唐之间的回鹘部族。突袭是夜间开始的,踩着尺余厚的积雪,在郑弘带领的三千突厥勇士捕杀下,六万余人的大部族竟然没有撑到天亮。军报很简洁,依附叛逆,负隅顽杭。

没有战俘,就好像这回鹘部族不存在妇孺,全部是精壮男丁。

“不为什么,立威!”程老爷子惊讶劲一过立刻平静下来,“三千对六万,一个砍二十个,只能采取这种办法,不稀奇。”

“操之过急,打草惊蛇!”苏老爷子要谨慎得多,“这样只会引起周边异族警觉,他除了得些牛马,一丝好处都没有!”

“异族叛乱,只能用异族的方式来解决。既然遣派郑兄过去,朝廷自然也认可他的手段。”秦钰到没有太大感触,带了自己俩学生在年上恭恭敬敬拜祭了王修老爹的灵位,并很详细的给我这大师兄汇报了自己的执教成果。

只有裴行俭从正面肯定了郑弘的奇袭行动。他在北边待过,了解外族的习性,像这样的事在阴山外属于家常便饭,部族的崛起与灭亡瞬息之间,不是别人杀过来就是自己杀过去,有时候为女人,有时候为牛马,有时候什么都不为,尤其这样的游离部族是最不安定因素,又靠阴山那么近,不彻底清除就是隐患。

像这样规模的部族并不多,裴行俭说的对,清除一支就少一丝隐患。一来给他这个官方钦定可汗立威,达到最快时间里整合周边部族的目的;二来就是兰陵所说的,郑弘在试探朝廷的底线。

屠戮一支无关紧要的部族来试探朝廷对他的信任度和容忍度。屠刀毕竟没有砍在真正敌人身上,这支回鹘部族和唐帝国似乎还有那么点瓜葛。若朝廷认为此举过于奔放,招回郑弘叱责一顿,大不了责留京里候命。若朝廷有意放纵,睁只眼闭只眼假装盲人,那郑弘就可以放心开展下一步计划。

看来朝廷的确打算自我致盲一次,好像大伙都忙了过年,塞外六万外族的生死还没家里一锅条子肉值钱。送礼的送礼,行贿的行贿,就算桌前饭后的提了这事都会自然而然地拉扯到吃喝上,“来,来,哥哥们酒杯端起来,京里日子可比不得塞外滋润,阿史那将军杀牛宰羊的备年货,吴老令官不知道称谁家点牛肉都被找了门上,这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撇撇嘴,牛肉是王家送的,家里牲口多,一气宰了七头牛过年,对外冒称羊肉,老吴嘴谗,打完牌拉了半头“羊”回去,被举报了……

八成就和劝酒这仁兄有关系,端起酒杯道:“公羊兄,您缺德的毛病还没改啊,不容易!”

公羊兄豪爽人,“改不了了,哥哥们多担待,多担待!”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年忙

更新时间:2007-7-23 21:21:00 本章字数:5552

今年过年真的不一样,路上能看见活人了!

“不许说牛肉啊,往后咱家的牲口统称为羊!”指了大约七百多斤个牲口问九斤,“这是什么啊?”

看孩子聪明的,一点就通。“那个叫啥?”

“对!往后只认识羊就对了,别的咱一概不吃!”唉,封建社会害死人啊,王家这么多牲口,耕地用不了那些,放家里还得下本钱喂养,杀几头吃肉是平了谁家祖坟?都说是羊了,非唧唧歪歪举报,举报得爽了,这不是坑人家地方上的小吏嘛,谁大过年的想跑侯爵府里找晦气?

王家大气,你来调查就说没杀,不信给你切十斤拿家尝尝,敢说是牛肉抽死你。这不是我说的,是管家说的!口气横处狠,钱叔越活越霸道了,王家地方上一直都是好来好散的良善人家,再怎么也不能和地方官员这个口气说话吧。

“下次可不准这么欺负父母官,以德服人!”

钱管家笑一朵花般给小侯爷从我脖子上接下来,“侯爷您安心,老汉这话是和官员们打亲近。常来常往的才能落个这彩头,平时不张眼的别说问老汉话,这府门都不一定进得来。”

有谱了,连咱这胖管家都把架子拿过头顶,前些年可没这么大讲究。看来王家由老至劫有逐渐转变成地方恶势力的趋势。“钱叔没在外面欺男霸女吧?”

老钱被我问得不好意思,笑答:“老汉年岁大了,倒干不了那么些力气活。乡里乡亲的,庄户还是好庄户,随王家水涨船高得了好日子过,可都是辛勤踏实的好人家,欺谁霸谁的还不让乡亲咒死。”

“自家庄子肯定不会,出了庄子也不能跋扈。若府里人在外面有纠纷,不能护短,得让外人觉得能和王家评理。小事上吃点亏都无所谓,但不要伸手占便宜。”王家苦心树立的好形象不能因为有点家底、势力就随意破坏。功勋之后,不是暴发户,虽然我这家主外表形象不很健康,但王家名声要迎人。即便是武官也得经营个书香门第的感觉。

温文尔雅,最好给人点怯懦的印象,经常有外庄豪强上门强索点保护费啥的就更好了。可惜没人配合,王家至个还没遇见过收保护费的,十村八店能算下来就下马陵的长公主另院和庐公府了。可惜这两家至今还被王家欺压,至少程老爷子对外是这么表达的。

“帐不敢算啊!”老爷子场合上总这么无耻,好像全天下都不对不起他程家,“黄土盖顶的年纪了,就想编两把竹子养老。那知道成天被王三夫人欺门夺户地搜刮上门,算不来光去年一年就拉了多少银钱回去。子豪,爷爷年纪大了,算不来数,你帮了点点。”

老不要脸的!当这么些人说这话都不嫌脸躁?几时编过竹子了?王家三夫人全这老头教坏的。老四也是,没事跑程府里和这老流氓打什么岔,造纸作坊人老刘庄子也有分号。咋不和刘仁轨大人学点好的?

“照程老杀才这么哭诉,往后是没人敢朝王家门上去了。”李绩老爷子自从前两年骑马出事后,总是宣称自己留了遗症,没人时候骑个马是打猎又是远足的,有人就赶紧给腿上捂条厚毯子,老远一看是残疾人,转身就能踢死牛,哦,羊!

“那终究拉了你程家多少银钱呢?”苏老爷子家底稍微薄点,一说银钱就想起被老程讹走的大铜炉,这仇是记下了,总没机会报,所以老程一哭穷他就旁边飘风凉话。“子豪可得算清楚,程家没有便宜交道,讹物件的本事你同程老杀才相去甚远。”

今其实我不想来。秦钰怕自己面子薄撑不住这帮老家伙糟践,拉我这师兄一道受罪。李绩无所谓,理所当然的一副离休老干部心态、既然退下来就尽量不提金戈铁马的往事,免得别人认为他壮志未酬。

程老爷子口口声声说自己老了,其实老头很吃年轻人飞醋。尤其北边薛仁贵、郑弘俩少壮派联袂领街。尤其薛仁贵这次的确拉风,唐帝国为平灭靺鞨下了本钱,开国至今罕有的大军区大兵团联合部署,虽然老头并不看好战局,可心里难免不平衡。

苏定芳则是大器晚成,和前面两位年龄相近,可军中辈分稍低一等。说少壮派太老,说开国元勋吧有和人家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不能比,尤其同程老爷子说话总被压了那么一头,定位上很迷茫,只好假装名利淡薄地学人钓鱼耍蛐蛐,其实老头内心炙焰高涨,火爆异常。

这就是为什么仨老家伙冤家对头还喜欢凑一起的原因。程老爷子单独邀请苏定芳的可能性为零,满世界有资格被程老爷子邀约的就李绩一人,虽然俩人也不对路,可彼此的都是自持颇高的人物,别人想来还得掂量下身份。

李绩来了,苏定芳肯定就会出席,不为别的,就为这个名分。一说当世老将名将,有李绩,别人不反对;有程知节,没人敢反对;既然苏定芳也出席,只好算到里面了,没点能耐资历的也没胆量和这俩魔头一桌子对骂。

我和秦钰属三陪,老人家问话又不敢不回答,每次这种场面上就感觉特别无助,以前有郑弘还能推出去挡两刀,现在兄弟俩谁谁谁都不合适。可老人家不积口德最可恨,拉你家银钱,讹你家竹篮咱都认了,三夫人长三夫人短的叫我怎么接这话茬?

傻笑呗,除了这本事还能咋办?一笑不要紧,李绩还当真了、大喜,“子豪这边真的是认下了?”说着还顺程老爷子鼻尖指了指,笑骂道:“老杀才,好娃娃搁你手里都教坏了,丈人家的闺女连锅端是什么露脸的本事?”

“子豪兄,子豪兄。您醒醒!”感觉有人掐我人中,掐哪都不醒!

“吃酒吃得醉过去。怎么弄的?”送回来给颖吓一跳,见我挤眉弄眼才放心,一把凉毛巾蒙脸上醒酒。

“气的,纯属气的!”哎呦哎呦爬起来喝了口茶消消火。打算告老还乡,找山里僻静的地方住。等这帮老家伙死光光了再回京任职。

“那得受着,和老人家计较什么?”颖抿嘴笑,给我外衫几下扒扯下来,朝炕里面一推,“快歇歇。家里后晌还来客,可别带了气待客。”

“谁?”烦死了!晚上兰陵叫过去吃团圆饭,这边客人太没眼色。

“可是气糊涂了,张家三个舅舅可是招呼过的,不让咱过去。说他们过来。”

“哦!失礼了,忘死死。”没躺直又一骨碌爬起来,赶紧收拾利索喊人备马。这是大礼,长辈来晚辈家探望叫屈尊,我得亲自到张家去接才行。要不会被别人戳脊梁骨。

前脚赶出门还没上官道就看见张家的车驾已经到了坡前。还好,也算迎出来了。赶紧招呼侍从回府预备,自个下马迎上前去。

张馥赶了头里将我接住。一脸歉意的先朝我道歉,说他老爹顽固依旧,说不通,无论如何也不出过来。我见识过这四舅的脾气,也好,这大舅二舅能来也算是个进步,张家自打平反后头次这么大规模出行,从车驾到随从都是国公府的规格,一丝不苟。这算是真正和王家把亲戚关系又接上了,令人欣慰。

先不进门,俩舅舅领了张栉、张珲、张馥兄弟三个直奔王家祠堂祭奠。大场合,王家不敢怠慢,出仪仗侍立左右,老管家带了人马从王府大门到祠堂牌楼全部清场,不相干的敢出现在视线内统统击毙?

我领了九斤走前面,颖和二女一脸凝重地立在祠堂外,等男人都进去了才轮到她俩。面对妹妹和妹夫的灵牌,二舅表情僵硬,孩子们都跪下去他都没动作,整个人好像有点恍惚。直到大舅扯了扯他衣袖才加到现实中来,一个趔趄赶紧扶了跪在身后的儿子身上,红着眼眶朝我点点头,示意祭奠可以开始了。

在我印象最深的是四舅,印象最好的是大舅。二舅话少,没有四舅那么激烈固执,也没大舅那么和蔼亲近,就像当年初次见面时介绍的那样,舅舅里显得他最瓷笨。

国子监出来的人,说瓷笨就是笑话,不吭声不等于没有感情。这场合里痛哭流涕不合适,毕竟是祭莫,不是上坟;可在场的人里让我感觉最真诚的就是这个瓷笨的二舅,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全身心地对了牌位寄托哀思。

很可笑的场面,王家的祠堂里最不专心祭祀的都是王家人,九斤乱磕头,抓住腿的蚂蚱一般,不让磕还不行,人来疯。二女开始还有点样子,可漫长而枯燥的仪式消磨着二女的耐心,这已经是第三次打哈欠了,幸亏没人注意她。

颖最虔诫,大夫人的身份逼迫她不能像二女那么悠闲,所以那张小脸始终绷得紧紧。可那双灵巧的小手出卖了她,时不时摸索腰上的挂饰用来解闷,在大家拧过身去全神贯注的时候,她甚至连续两次将手指交叉起来抱了胸前一脸哀思的玩抓拇指游戏。

我没她俩那么无聊,细心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来打发时间,俩舅舅非常投入,历经沧桑这么些年,回首望去,感慨良多。可三个表兄弟明显没有进祠堂的觉悟。张栉、张珲修养好些,压抑着自己厌烦的心情,张馥则是个混帐,暗地欺负九斤给自己解闷。每次九斤跪下去,他就赶紧屈身向前遮住大伙视线,然后偷偷用脚尖踩九斤鞋跟,孩子刚放下重心叩头,他鞋跟给卡住用暗劲,九斤没知觉,猛一起身就丢了重心,吧唧,又磕一个:他还跟了起哄,赶紧也磕一个。

看来工学就算完蛋了,遇见这号学监还有啥前途?朝颖丢个眼神,顺九斤脚下努努嘴,正赶上张馥动手脚,九斤吧唧一下……颖瞪圆个眼睛不敢眨,脸越来越红,俩手佩饰上抓挠。又在自己腿上连续猛掐了几把,终于还是没把笑劲挺过去。

一扭身就扑了二女身上朝下出溜。好像在出溜的过程中还咬了二女几口,二女痛苦的表情能看出颖咬得不轻。这动静大了,众人齐齐回头朝这边看,颖侧了身子不敢扭脸,索性头塞了二女肩膀上嚎啕起来。九斤以为老娘换人了,惊恐的拉住我衣衫不松手。

“舅舅们能屈尊莅临王家,贱内喜不自胜……喜极而泣!”我惹的事、赶紧挡了二女跟前给众人解释,手背后推了二女两把。拧身冲二女发号施今,“夫人身子弱,心里经不起波折,还不赶紧扶出去好生照料!”九斤脑门一拍,“也去伺候你娘。”说着狠狠朝张馥瞪过两眼。

张馥大惊,吓得拧身不敢看我,这小子认为我责怪他不敬王家先人,直到仪式结束都不敢在我跟前出现,直到进王府安排落座时候才偷空在堂外将我拦住。又是作揖又是打拱。连道歉的话都不敢说,这事放了宗族间往来属于大不敬。若真计较起来的话,张馥今能死了我跟前。

“看来你最近格物学造诣精进不少啊。都知道板脚后跟平移重心了。”

“恕罪,学监恕罪!”

“恕罪容易,王家这幼学里你缺多少课都补齐了。”我没法说不在意的话,这就和张馥同流合污了。很大度的样子摆摆手,训斥道:“身为堂堂学监,却作出这等……好好反省!”

需要反省的不是张馥一个,送走客人后我也接到了相同的指令,颖视今日之事为奇耻大辱,而我这个肇事者刚还一本正经的训斥当事人,现在则被压住一顿狂殴。

“爱笑,我咋不笑?”

颖那边还气乎乎。二女光知道夫人忽然爬自己身上发臆,不知道原委,十分好奇。听我这么一说才知道大人不是哭,是爬自己身上遮掩笑意,觉得被咬了几口实在不合算,咿咿呀呀地撩开衫子给我告状,可怜的,都咬青了。

“活该!”颖这边还不领情,“别找我,谁逗我笑你找谁去,早知道多咬两口,总有心疼的。”

“变相报复!”

“知道就好。”兰陵气鼓鼓桌上吃食都收拾了,“什么时辰了?答应多会来的?就不该放你进门!”

“走不脱,娘舅家都来了,叫我怎么朝你这跑?刚出来前还叫打了一顿,可怜着呢。”

“这倒有情可原。”兰陵是个通情达理的,话说通了就消气,不像我家那位还学会咬二女报复我。“这就好,张家能认王家这亲戚也算恢复点元气了。现在张家三个小子也得了好口碑,重震门楣就近年的事。”

“别提那三个,来气。”

“大过年的,那来那么多气?”兰陵起身端了酒壶过来放了案上,“喝两杯说说话,孩子大了,开始懂事了,往后这边可不留你。”

点点头,兰陵这话对。孩子越来越大,大人在一起就该收敛些,再不能以并那么肆无忌惮。“甘蔗呢?”

“等你等不来,睡了。”兰陵斟满酒,端起来俩人碰了一下,笑道:“没什么要祝的,就现在这样最好,照旧。”

“照旧,”这话说我心里去了,还是兰陵最懂我,一饮而尽。“再来。”

“二杯也没什么好说的,咱俩就别老得太快了。”兰陵说这轻轻抚了下眼角,“一晃多少年过来了?都不情愿细算。”

“没几年吧?”掐来掐去,今酒喝过量了,偏差大。

“一晃的功夫,当年听你话栽的鸭脚树都一楼粗了。”兰陵起身推开房门朝夜空里观望,感慨道:“这会都想不起来了,咱俩多久没去南山里厮打了?”

“你又打不过我,”兰陵不提我都忘记自己在南山还有山庄。真是家大业大的人,当初那庄子到手里激动了几个月,现在想想都淡了。“你没事带甘蔗过去住几天,我这边差使应酬都放不下,想去也去不了。”

兰陵点点头,“说起来还是我害的,自打这农学建起来就把郎君栓了上面,懒散个人也没了整端日子。”扭头靠我肩上,她比我高些,总靠得不舒服,笑着拍拍我肩膀,“若高上半尺到合适,当遇见你时候也不大,可这么些年都不说再朝高的长些。”

“后悔了吧?有个潘金莲就后悔了,联合个魁梧高大的谋杀亲夫。”

“那用不了许多人,”兰陵笑着肩膀顶顶我,“妾身一人就够了。”说着拉我顶了凉气坐了台阶上,“再有十年,郎君怕也不来这地方了吧?”

兰陵这话说得人胸口有点堵,强笑道:“我现在就是,其实今也没打算来。”

“没良心的,我可盼你半天呢。大过年家里就我和笃娃俩,就像月亮走到弦上,缺那么一块。”

“以前呢?”

兰陵露出幸福的表情,依偎过来,“以有就没月亮,缺不缺的关我什么事?”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军务,家务

更新时间:2007-7-23 21:22:00 本章字数:5600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大年初四,正是合家欢乐的好日子里,一条噩耗传来、满朝震惊。大唐开国元勋,杰出军事家、著名将领、哥勿州大都督、俪川道行军副总管高侃老将军于安东督护府监巡陆、海两路军备补给时在芒谷遭不明势力袭击,三百亲卫阵亡,高老将军下落不明。

新君登基至今,唐帝国边境大,小战事盈百,从未折损如此高级别将领。战区副司令,东北剿总总指挥,哥勿州军政最高长官,核武级别的老杀手就这么在唐帝国领土内失踪了。

不可思议啊!老帅们一提高侃如何如何,一律你办事我放心的口气。南北征战数十年,号称万无一失的人物就这么消失匿迹了?

若说前线兵败损失几千上万兵卒都能承受,可战区二把手,百战百胜的军中顶梁骨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别说军心涣散,不大乱都是好的。出事地点在安东平壤城以南,正是海陆补给线的第一个交汇点附近,由西向北近六千驻军和古谷两千军骑遥相呼应,见鬼了。这么个地界别说乱民,就是百济大军过来还得先过新罗一关,最安全最妥当的军事重辖区怎么就捅这么大篓子出来?

年是过不好了,安东那边官员、军卒由上至下全遭殃,敢把高老将军折到自己辖区内就算好日子到头了,从元首到文武百官没一个打算轻饶这帮人的。

安东那边也不含糊,要员们早就作好认罪伏法的心理准备。不管高侃是死是活,先把肇事者找出来再说。平乱民!先不论乱不乱,想不想作乱,平灭再说。就出事地点为圆心,圆规指拽直了在地图上这么一转,能动弹的全乱民。什么乱鸡乱牛的一口气抹平。

谁现在有心思搞军民一家,反正是新占区,大族富户都强行迁徒腹地,留下的造册子算人,烧了册子就猪狗不如。不管顶不顶事。先在处罚下来前安置个借口,就算借口不好用也拉些殉葬的下去。

高侃三百亲卫的战斗力,即便是遭伏击也不是千十个乱民能打发的,不看看现在什么节气,老百姓出来先冻死外面,杀再多有用么?

梁建方和高侃老交情,一说出事眼都红了。老头人品好不好先放一边。可对老战友当得起两肋插刀的话,不等庭会结束就一身戎装的要面圣。大冷天捣鼓一身铁片皮护就站了风里等,由早到午一动不动,别人不敢劝,说错话挨上一刀不划算,都绕了走。

现在最重要是把通往新罗的要道断了。不管高将军在不在那帮人手里,先得把对方来路弄清楚。前后六十里都有驻军。敌军能从如此狭小的地区域内渗透进来,在重兵眼皮下伏击高将军一行,绝不是泛泛之辈,理不会是乱民山贼这帮乌合之众。

三百亲卫是什么概念?程老爷子给我讲了个真实的战例,同样发生在安东的事。当年伐高丽失败后,老爷子担当断后重任掩护大军西撤,为争夺一个小隘口的控制权死伤千余人,敌军势猛。断后军卒力有不殆,危机时刻程老将军亲率六十亲卫冲入战阵,前后半个时辰不到就重新夺回战场优势,六十亲卫仅一人重伤。

都是精挑细选的百战之士,攻守如一,之间的配合已轻不能拿默契来形容,阵仗之间一但被拉上火线。绞肉机般的运作方式。数百亲卫抵挡万余敌众在这个年代不是神话,李靖当年就这么干过几次,干完自个不爱惜身体给病死了,和亲卫无关。

现在接到的只是一份急报,没有详细的现场汇报,还不能妄下定论。大家气得骂娘,光说亲卫无一生还,也没有敌方阵亡数字,到底是临时接阵还是早有预谋都不得而知,只能焦急等待详细数据。

现在两边能做的就是有限范围内封锁消息,尽量拖延时间搜寻高侃下落,东北军务还不能耽搁,派谁顶替高侃成了最大的问题。梁建方当仁不让,不让去就打算站死在西监。没人理他,爱死死去,他去了篓子才大,那边都屠戮一茬了,他去再一茬,指不定连当地守备的唐军都不放过,尤其老头认为新罗人守卫不严才让流匪过境,应该把新罗也XXOO,害怕很。

“其实我觉得梁老将军所言有理。”百济是首要嫌疑犯不假,可能从东边过来的也有新罗人,如今唐帝国大规模军事活动对新罗这个跳蚤盟友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事发地点离唐、新边境又那么近,不能排除新罗的作案动机。

“老梁瓜,你也瓜?”苏定芳现在是接任高侃职务的可靠内定人选,除了梁建方外没人有异议,所以苏老头说话的口气已经有几分代入感觉了。“新罗虽小,于战局至关重要。此事不得善了,却绝不可此时攀扯新罗。”

“这就叫有恃无恐。新罗人知道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反正有百济人背黑锅。他们目的就是拖延辽东战事进展,现在这么一换帅,前后起码拖延半年,目的达到了。”我没有和新罗人过不去,就是觉得这事怪怪的。冰天雪地,驻军就是不懈怠也难以保持有效的守备范围,所以被人家打个小规模突袭不奇怪,郑弘在北边也这么干了一次。可平时都好好的,唯独一次却让高侃碰上,明显是有针对性的袭击,首先是敌人掌握了高侃的动向,二来针对高侃卫队的战斗力进行详细周密的部署过。要不然……巧合?这明显找抽的话。

“巧合!”孙仁师……不可能抽不过他,暗地鄙视之!老头匆匆进来,新传到的军报朝桌上一扔,“敌方折损四百一十人,战报虽提到高侃被两路合围,却少有弓矢箭支,多以短兵相接,不是伏击。”

苏定芳吃惊的追问道:“多少人?”

“四百一十人。”孙仁师肯定地点点头。“事发点同我两部驻军相去不远,流匪恐大军追袭,不及清扫痕迹,仓皇而遁。”

苏定芳长嘘一声,闭目仰坐。嘴里只反复念叼:“四百,四百……”忽然睁眼朝程老爷子道:“老不死,你亲卫拉出来同我亲军较阵,如何?”

“那赶紧准备后事吧,吃顿饱饭。”程老爷子轻蔑地扫了苏定芳一眼,“四百、三百都分不清。流寇起码是老高人马十倍,真若三百战三百。老高这边不死人!”

“不见气,”苏定芳回了个鄙夷的表情。“亲卫对亲兵,难说!三千人可不容易渗进来,若我带三千人突袭,即便阵亡四百将士也绝不会给对方留下一具尸首,还等你来辨认?能点出来四百一十人,就是他们剩下人少带不是了。又没功夫处置,于是只拿回了兵器。这么估算,敌方最多千二百人。”转头朝孙仁师看看,“老孙,给你千二百人仓促下硬碰硬干老高三百,什么把握?”

孙仁师沉吟半晌,肯定道:“怕也得折损三、四十个。”

“要点脸啊,”程老爷子刚还一脸悲痛见谁骂谁。被孙大将军一番话逗得笑歪了,“什么叫死战?当了后辈的面可得顾这老脸。”

“哪最多五十,”孙仁师是个好脾气,不温不火地说瞎话。可能是老帅里儒雅的典范,反正怎么说总是一脸和蔼,不和你斗气。“老苏掐的恐怕准,怕是亲卫对上精锐了。是老高命不好遇了这点上。人家不是找他来的。”

程老爷子不吭志的,算是默认了。起身踱了两步,烦躁地将沙盘上几缨小旗打散,“不是老高命不好,是芒谷守军命太好了!若不是老高替他们顶了这一阵,真让人家摸了寨子下,不用各个击破,就光这一处得手,后果不堪设想!”说着指头使劲扎在芒谷背后的军需库上,“火一放风一起,又是棉花又是干粮,若趁乱冲了港里再烧你几条战船。哼哼,别小看千多人,真正动起手你两万人真堵不住人家!”

倒吸一口凉气,这***歹毒啊!真要和程老爷子预料的,这边军备一旦遭袭,由东朝西近六百里这一条线上的军卒就陷入困境。事发时隆冬己至,陆路运输都接近停顿,海运则朝不保夕,天寒地冻里,敌方不动一兵一卒就能让你数万大军死伤殆尽。

苏定芳脸色数,一拍案几急步奔了出去。孙仁师朝程老爷子摇摇头,“不光这一路啊,三个大粮屯都在这一线,我们怕是被新罗人给卖了。”

“它不敢!”程老爷子恶毒地翻翻眼皮,余光不经意扫了过来。有种被人头蜂蛰过的感觉,头皮发紧皮肤紧绷,能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瞬间连肠胃都不舒服。

老头以前待我太好了,这才是余光,要直视非吧我看死不可。

“它是不敢,”孙仁师对这种眼神免疫,依旧不温不火地分析着,“可它敢把这边的情况卖给百济,卖给靺鞨。这千多人先不论是派来的,可得理论清楚是怎么过来的。走过来?船?不管哪一路都得过新罗,难不成朝过飞?这隐患不除,别说老高,老苏去也一个下场。”

孙仁师边说话边用指头在地图上画圈圈,正是新罗和百济最靠近安东都护府的边境线,最后拿定主意般用力在上面顿了顿,“我们要这里!”

这些老头说话都牛得很。又不是要锅盔,过来给我掰一块,掰完就算了,反正锅盔不值钱。老头手指头粗,棒槌一样压到新罗国境里,稍微这么一划拉,劈开了,四分之一没有了,这下不但捞了多半条青川江,连一头入海口都收入囊中。若真得了这里,百济、新罗就可以无视了,下去就一马平川,随时想要随时取,易如反掌。

程老爷子爬上面看了看,“做梦!”

“借道,”孙仁抒一脸真诚道:“此事一出,靺鞨那边战事必然顺延,这倒合了薛仁贵的意思。无论百济也好,新罗也好,孤注一掷奇袭未果,反倒给了我们借道为高侃将军复仇的契机。只咬定是百济人所为。借道新罗,就这里。”

老孙猴精猴精,刚还一脸悲愤,照现在这个思路说下来高侃将军又物有所值了,巴不得英勇老头死翘翘的口气。借道。借了后胡乱惩戒百济两把见好就收,不浪费力气。用老孙的话说:只要牢牢把借来的土地把持住,新罗、百济加起来还没他家碗大,几个孙女就抵过这俩外邦一百次了,可见我给的方子还没生效。

俩老头相间恨晚的感觉,我和禁军几个二流将领还得跟前陪着,适时地穿插两句:“程公英明。不世名将!孙大将军高见,我辈之楷模!”

怪没意思的。军务碰头会一点都不民主,咱堂堂正三品,说起来也中将了吧?反正在座的也都差不多,凭啥由俩老头你一句我一句,别人想表达下看法就不行?这是欺负我没留胡子!咱也有过脸须。

等着吧,反正龙颜大怒就够了。这事搁了哪个君王都得震怒一次。关键得君震怒后的效果。就好比汉武帝为几匹马都能打下半个哈萨克斯坦;李治震怒就比李世民杀伤力大,总有邻邦遭殃,多远都不放过人家;宋高宗震怒也没办法,只好杀人家岳飞;慈禧太后一怒之下扔了北京城跑西安吃腊羊肉,各有各的爱好,这得看国力。

颖也震怒吧,九斤打得啪啪的,不学好。女孩如厕他蹲了对面看,还比较,东家长西家短的。

“打两下就行了!”烦不烦,军务繁多,一盘子白切牛肉都吃不安宁,打得嗷哇乱叫,孩子连自己为什么挨打都不知道。

“下作!”颖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句。当妈的就是因为不知道咋形容孩子错处才懊恼,不带停手的。

“下啥作,停了!”一把给九斤从炕头上扯下来,顺手扔远。想给孩子讲两句道理,忽然发现也没法开口,寻思半晌找不到楔入点,跟颖一样懊恼的表情,“滚!”

等九斤出了房门,夫妻俩相互埋怨地对望一眼。我不理她,吃饭先,忙一天连年饭都没着落,刚吃口就遇见打孩子这晦气事。

“您又不管,妾身管了您又恼火,”颖以为我沤她,不乐意抓我筷子叫停了,“都看学什么样,再往后这孩子要不要了?”

“神经病。”不理她,手打开继续吃,掰块热锅盔夹上。

颖赌气朝炕沿上一靠,有一下没一下的哀叹,既没有节奏感又影响心情,嘴里嚼得没点香味,气得筷子朝桌上一撂,“大过年死人了?”

“那就是妾身,这么下去不出年头就变牌位了!”

“多大个事?至于打完娃还不放过娃他爸?”伸脚踢了踢,“叹气叹得有点韵律啊,杀鸡一样!”

“就今这事……”颖想了半天也不好形容,索性一氇氇到底,“这孩子妾身管不了了!”

“啥事?看女娃尿尿?”话音刚落颖那边抽筋般笑了两口,扑上来就找我厮打。“打啥?你打我又啥用?男的看女的就不许,女的看男的就行?就是个吃屎娃,他想看和我想看不一样,分不清道理!”

看,话就这么一比喻,就好像我真看了一样,他爸他娃一起打,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