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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莉脱下身上破旧的皮草大衣,转身把它挂在门后的挂钩上。“实在不好意思,房间里太闷了。”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快。“更糟糕的是房间没窗户,不过灯火管制的时候是个优势,只是通风有些不畅。”她想用俏皮话活跃一下气氛,也想让自己高兴起来,但这显然没什么效果。她脑子里全是薇薇安站在自己身后,满屋子打量,希望能找个地方坐下来的样子。天哪。“抱歉,椅子也没有。”她计划了好几个星期想买把椅子,无奈囊中羞涩,她和吉米决心力所能及地省下每一分钱,所以桃莉还是打算将就将就。她转过身看见薇薇安瘀青的脸,一时间忘了自己家徒四壁。“天哪,”她睁大双眼,“你怎么了?”

“没事。”薇薇安不耐烦地挥挥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来的时候不小心撞路灯柱子上了。我真傻,跟平时一样横冲直撞的。”这话倒是真的,薇薇安做事总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但桃莉很喜欢她这个怪习惯——她乐于看见这样一个衣着精致的优雅女人像个少女那样步履匆匆。但今晚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同。薇薇安的衣服搭配错乱,长袜脱丝了,头发也乱成一团……

“到这儿来。”桃莉招呼薇薇安坐到床边。早上起床时她认真整理过床铺,现在想来真是庆幸。“坐这儿。”

防空警报开始呼啸,桃莉在心底咒骂着,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公寓的防空洞简直是地狱,所有人都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一起,潮湿的床铺,令人作呕的气味,还有歇斯底里的怀特太太。今天,薇薇安不巧也被卷了进来……“别管它。”薇薇安说道,似乎读透了桃莉的心思。薇薇安习惯了发号施令,听上去俨然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一般,“待在这儿,我要说的事比这重要多了。”还有什么事会比赶去防空洞重要?桃莉的心怦怦跳起来。“是钱的事吗?”她低声问道,“你想让我现在就还给你吗?”

“不,不是,别提钱的事。”

高低起伏的警报声震耳欲聋,桃莉心中的不安迟迟无法打消。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她知道自己内心非常恐惧。她想赶紧顺着黑暗的街道去找吉米,他在等她呢。“吉米和我——”她开口说道,但薇薇安打断了她的话。

“对,”她的脸庞闪耀着光芒,好像刚刚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要说的就是吉米的事。”

桃莉不解地摇了摇头。吉米能有什么事?薇薇安真是糊涂了。或许她应该带上薇薇安一起去见吉米,她们俩可以在别人都忙着躲进防空洞的时候冲出去逃走。她们俩直接去找吉米,吉米知道该怎么办的。

“吉米,”薇薇安大声说道,“桃莉,吉米走了——”

警报声此刻骤然停了。“走了”这个词在房间里反复回响。桃莉等着薇薇安往下说,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就传来一阵用力的敲门声。“桃儿,你在吗?”敲门的人是这儿的房客朱迪斯。她从楼上急匆匆地跑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我们要去防空洞了!”

桃莉没有回答,她和薇薇安都没起身离开。朱迪斯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上,她赶紧坐到薇薇安身边。“你搞错了,”她快速说道,“我昨天才见过他,还约好了一会儿见面的。我们要一起离开,他不可能一个人走……”她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终于还是沉默了。薇薇安盯着桃莉,她的眼神逐渐瓦解了桃莉的信心。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摸出一支烟,哆嗦着手点上了。

薇薇安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今夜的第一枚炸弹在头上轰隆作响。桃莉不知道薇薇安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整件事情听上去令人难以置信,但薇薇安急迫的语气、奇怪的举止,还有现在正说的那些事情……桃莉感到一阵晕眩。房间里闷热,她不能平稳呼吸。

她大口大口地拼命吸烟,各种各样的念头从脑海中奔涌而出,和薇薇安叙述的内容混成一团。一颗炸弹落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发出一声巨响。爆炸声响彻整个房间,震得桃莉耳朵生疼,后颈上每根汗毛都立了起来。曾经一段时间,她很喜欢在轰炸的时候外出,那时候她觉得很刺激,一点儿都不可怕。但现在她早就不是那个年轻的蠢姑娘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似乎久远得很。她匆匆扫了一眼房门,希望薇薇安赶紧住嘴。她们该去防空洞,或者去找吉米。总之,她们不该在这里干坐着等待。她想跑,想藏起来,想离开。

桃莉越来越恐慌,薇薇安却似乎镇定了下来。薇薇安冷静地低声述说着,桃莉费劲儿听着,她在说那封信和照片的事情,还有被派出来料理吉米的恶棍。计划出了岔子,薇薇安说,亨利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吉米根本没有赶到餐厅。薇薇安在那儿等他,却没等到。那时候她才明白,吉米真的不在人世了。一瞬间,所有零散的碎片都穿过迷雾拼合在一起,桃莉突然明白了一切。“是我的错,”她的声音微不可闻,“但我——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照片的事,我们说好不干了的,没必要……”薇薇安明白她的意思,正是因为薇薇安,桃莉和吉米才放弃了原来的计划。桃莉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这一切都不该发生的,吉米现在……”

薇薇安点点头,脸上满是同情。“听着,”她说道,“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那些人知道你住哪儿,他们会来找你的。”

桃莉不愿相信这一切,她非常害怕,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都是我的错,”她听见自己重复念叨着这句话,“都是我的错。”

“桃莉,求你别这样。”屋外开始了新一轮轰炸。薇薇安紧紧抓住桃莉的手,不得不提高嗓门让她听到,“我的错不比你少,但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他们马上要过来了,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所以我才来找你。”

“可我——”

“你必须离开伦敦,现在就走,不要回来,他们会一直找你的,一直——”屋外的爆炸震得整栋房子都颤抖摇晃着。炸弹落得越来越近了,虽然房间没有窗户,但爆炸的火光还是汹涌进来,在屋里喷薄散开,比灯泡昏黄的光刺眼得多。

“你还有亲人可以投靠吗?”薇薇安抓紧时间问她。

桃莉摇摇头,家人的画面涌上心头:母亲、父亲,还有可怜的弟弟,那些过往的美好。一颗炸弹呼啸而过,地面的防空炮立刻开始还击。

“那朋友呢?”薇薇安在爆炸声中大声喊道。

桃莉再次摇摇头。她孤身一人,没有能依靠的,她只有薇薇安和吉米。

“那你有什么地方可以落脚?”又一颗炸弹落下,听声音像是莫洛托夫面包篮【8】。爆炸声震耳欲聋,桃莉只能从薇薇安的唇形看出,她在哀求自己,“快想想吧!桃莉,你必须好好想想。”

桃莉闭上眼睛。她闻见了火药味儿,一定是附近哪儿落下了一颗燃烧弹,空袭预防委员会的警官肯定在旁边用手摇灭火泵处理呢。桃莉听见有人哀号,但没有睁眼,反而闭得更紧,努力集中精神。她的思绪像战火中的碎片一样四散开来,她的思绪纷繁杂乱,什么也看不清。脚下的路遍布沟壑,空气凝重得无法呼吸。

“桃莉?”

飞机越来越多了,除了轰炸机,现在还多了战斗机。桃莉想象自己站在坎普顿丛林的屋顶上,看飞机俯冲着掠过天际,追踪显示灯一路尾随,远方燃起熊熊火光。这幅画面曾让她兴奋不已。

还记得那天晚上,她和吉米在400俱乐部约会,两人跳着舞着笑着闹着。他们穿过大轰炸的夜晚,两人安然无恙回到家里。她愿意放弃一切,换得此刻重回那个夜晚:挨着吉米躺着,听炸弹落下,在一片黑暗中说着悄悄话,勾勒两人的未来。他们要修一座农舍,要生几个小孩,要去海边。海边——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找了一份工作,”桃莉抬起头,“就在几个星期前,还是吉米帮我找的。”海之蓝公寓尼克森太太的信就躺在狭小的床头柜上,桃莉拿起信,颤抖着递给薇薇安。

“我看看。”薇薇安匆匆浏览了一遍信的内容。“太好了,你必须去这儿。”

“我不想一个人去,我们——”

“桃莉——”

“我跟吉米本来打算一起去的,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吉米说好要等我的。”桃莉哭起来。她俩同时伸出双手,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把两人都撞疼了。

薇薇安没有道歉,她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桃莉看得出来,薇薇安也很害怕,但她把恐惧抛在一边,像个大姐姐似的,用桃莉此刻最需要的那种坚定而又怜爱的语气说道:“桃莉·史密森,你必须离开伦敦,尽快离开。”

“我做不到。”

“你行的,你要活下去。”

“可吉米——”又一枚炸弹呼啸着落下,在屋外爆炸。桃莉忍不住发出恐惧的哭喊声。

“够了,”薇薇安两手坚定地捧着桃莉的脸,她的动作很温柔,双眼中洋溢着怜爱的光芒。“我知道你爱吉米,他也爱你,但你现在必须听我的。”

薇薇安目光坚毅,桃莉尽量忽略飞机俯冲发出的嗡嗡声,不去管高射炮反击的炮火声,不去想炸成废墟的建筑以及被炸成肉泥的人。

两个女人抱在一起,桃莉听薇薇安说道:“你今晚就去火车站买票,你要——”一枚炸弹掉在附近,爆炸声震耳欲聋,薇薇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又快速说道,“搭上火车,到终点站再下车。别回头,向前看,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桃莉和吉米原本正是这样打算的。未来、农舍、嬉笑打闹的孩子,还有怡然自得的母鸡……眼泪滑过桃莉的脸颊。薇薇安继续说:“你必须走。”她一边说一边哭,她也会想念桃莉的,她们会彼此思念。“抓住第二次机会,桃莉,把它当成重生。在你经历了一切,失去了一切之后……”

虽然难以接受,但桃莉心里明白,薇薇安是对的,自己必须走。她内心有个声音想尖叫着拒绝,她想蜷缩起来哭泣,为自己失去的一切,为生命中希望幻灭的一切。但她没有这样做,她不能。

桃莉要活下去,薇薇安这样说过。她知道这个词的含义——她也曾从童年的苦难中爬出来,为自己创造了新生活。既然薇薇安能够做到,那么桃莉也行。虽然她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但她还有值得为之活下去的理由——她会为自己的生命找到继续的理由。是时候勇敢起来了,她要更加坚强。桃莉做过一些不想记得的丢脸事情,她所谓的伟大计划不过是年轻女孩的愚蠢白日梦而已,而这一切如今都化为泡影。但每个人都应该有第二次机会,每个人都值得宽恕,桃莉也不例外——这是薇薇安说的。“我会的,”桃莉说,“我会做到的。”

灯泡忽明忽暗,但并没有熄灭,而是摇摇晃晃地在墙上投下一片暗影。桃莉拖出自己的小行李箱。爆炸声惊天动地,街上燃起大火,烟雾飘进屋子,刺得人眼睛生疼,但桃莉完全顾不上。

她没多少要带的东西,她一向没什么财产,她唯一想从这间房里带走的也带不走了。想到留下薇薇安一个人,桃莉有些踌躇。她想起薇薇安在《彼得·潘》中写给她的话——真正的朋友是黑暗里的一束光——又忍不住泛起了泪光。

可她别无选择,必须走。未来还很长,这是她的第二次机会,她将迎来新的生活。她要做的就是抓住这次机会,绝不回头,像和吉米的计划那样去海边,重新开始。

她听不到外面飞机轰隆隆的声音,听不见炸弹的轰炸声和高射炮的反击声。每爆炸一次,大地就颤抖一次,震得石膏粉从天花板上簌簌地落下来,门链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但桃莉什么都没听见。她的箱子已经收拾好了,她准备好要离开了。

她站在那里看着薇薇安,虽然内心很坚定,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你怎么办?”那一瞬间,桃莉觉得她们俩可以一起走,薇薇安可以跟自己一起离开伦敦。这似乎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也是唯一可行之计——之前的生命里,桃莉和薇薇安各自过着不同的生活,要是她们当初没有相遇,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当然,这个想法也很愚蠢——薇薇安并不需要人生的第二次机会,她在这里拥有了想要的一切:一栋漂亮的房子、财富、美貌……薇薇安把尼克森太太的聘用信递给桃莉,微笑着含泪道别。她们俩心里都知道,这是人生中最后一次见面了。“别为我担心。”薇薇安说道。一颗炸弹从头顶呼啸而过。“我会好好的,我要回家了。”

桃莉紧紧握着尼克森太太的信,坚定地朝薇薇安点点头,走向新生活。虽然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她突然下定了决心,去迎接新生活。

4 2011年,萨福克郡

尼克森家的女儿们乘坐艾莉丝的汽车离开医院。洛瑞尔是姊妹们中的老大,平时也最喜欢前排的座位,但这次却坐在满是狗毛的后座上。她原是大姐,但因为是名人,不想给妹妹们留下狂妄自大的印象,宁愿坐后面的座位。从日常杂务中解脱出来,此刻她只想和自己的思绪为伴。

雨过天晴,阳光灿烂。洛瑞尔急着追问洛丝薇薇安的事情——她敢肯定,之前听过这个名字。不止如此,洛瑞尔还知道,这个名字和1961年那个可怕的日子有关。但她绝口不提此事。艾莉丝的兴趣一旦被勾起来会令人抓狂,洛瑞尔还没准备好面对她连珠炮一般的问题。两个妹妹在前排座位闲聊,洛瑞尔一个人坐在后座望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田野,车窗虽然关着,她还是闻见了新割下的青草的味道,听见了寒鸦的叫声。孩提时代的风景比什么都生动。不论这风景在哪儿,风光如何,它在生命中留下的印记和之后的风景都大不相同。它们已经和生命融为一体,避之不得。

过去五十年的生活似乎只是大梦一场,洛瑞尔看见年幼的自己骑着绿色自行车带着妹妹沿着绿篱在大地上飞驰。洛瑞尔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金黄色的腿毛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膝盖上还结着疤。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却好像发生在昨天。

“是为了电视节目的事吗?”

洛瑞尔抬起头,艾莉丝正眨巴着眼睛从后视镜中看着她。“你说什么?”洛瑞尔问道。

“你的采访,就是让你忙得团团转的那个。”

“噢,那是个系列采访,下周一我还要去录一场。”

“对,洛丝说你不久还要早点赶回伦敦,是为了电视节目的事吗?”

洛瑞尔点点头:“是为了制作传记片,大概有一个小时长。还会采访其他人,比如和我合作过的导演、演员;再和其他旧影片和一些童年往事剪辑在一起——”

“听见了吗,洛丝?”艾莉丝酸溜溜地说,“还有小时候的事儿呢。”她坐直了身体,更有力地从后视镜中瞪着洛瑞尔。“我还得感谢你没把我衣衫不整和光着身子的照片展示出去。”

“真可惜,”洛瑞尔从黑色长裤上捡起一根白发,“那可是我最好的素材了,可惜不能用。那我还能聊些什么呢?”

“拿镜头对着你,你肯定能想出点东西聊。”

洛瑞尔笑了笑。如今外面的人都对她尊敬有加,能和艾莉丝这样的吵架能手拌嘴真让人欣慰。

旁边,一贯爱好和平的洛丝变得焦虑起来。“看,快看,”她双手指着镇子边上被夷为平地的街区,“这儿要修新超市,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三家超市难道还不够用吗?”

“呃,这的确太荒谬了……”

艾莉丝的不满被成功转移,洛瑞尔终于能够安安静静地坐在后排看风景了。汽车穿过镇子,街上的繁华逐渐褪去,乡村公路隐约可见。车子绕过一些平缓的拐角。洛瑞尔太熟悉这条路了,即便闭上眼睛也清楚自己身在何方。道路慢慢变窄,前座上妹妹们的交谈声也逐渐淡去,头上的树荫愈发浓郁。最后,艾莉丝打着转向灯,驶入了标着格林埃克斯农场的车道。

*?*?*

农舍依旧坐落在小山丘上,几十年如一日地俯视着周围的草地。这自是当然,毕竟,房子又不会走路。艾莉丝把车停在平地上。之前,父亲的莫里斯小汽车一直停在那儿,直到父亲终于同意卖了它。“这屋檐简直太丑了。”艾莉丝说道。

洛丝表示赞同:“房子也被屋檐拖累了,你说呢?快过来,我带你看看屋里新裂的缝子。”

洛瑞尔关上车门,却并没有跟着妹妹们走进农舍大门。她双手插在兜里,站着不动,端详着眼前的画面。花园、开裂的烟囱,所有的事物都一一映入眼帘。她们曾站在窗台上,用篮子装着黛芙妮,把她慢慢放到地上;她们把卧室的旧窗帘挂在阳台上,扮成舞台上的拱门;还有那个阁楼,洛瑞尔曾在那儿偷偷地学抽烟。

这栋房子还惦记着自己——洛瑞尔心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洛瑞尔觉得自己算不上浪漫主义者,但这个想法如此强烈,洛瑞尔差点以为,眼前这座由木板、红砖、斑驳的瓦片以及位置诡异的窗户组成的农舍也有记忆。洛瑞尔感觉到,此刻,它正从每一块玻璃当中凝视着自己,想跨越多年的时光,将眼前这个穿着设计师套装的女人和当年那个对着詹姆斯·迪恩的海报发呆的小女孩联系到一起。它会怎么想呢?洛瑞尔在心中揣测,它会怎么看待如今的这个女人?

她真傻——房子怎么会思考呢?它们不记得这里住过的人,不记得任何事情。房子不记得她,反而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着这栋房子。她当然会想念这里,从两岁大的时候起她就住在这儿,一直到十七岁的时候才离开。她是有段日子没回来了,母亲生病的这段时间,她虽然常常去医院探望,但也没回过格林埃克斯农场。生活的脚步总是如此匆忙。洛瑞尔看了一眼树屋,想起自己曾下定决心,一定要忙起来。

“这才过多久,你不会已经忘记门在哪边了吧?”艾莉丝站在前厅冲她喊道。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屋里,但声音却被远远地抛在身后。“别告诉我你在等管家来帮你提行李!”

洛瑞尔少女似的翻了个白眼,拿上行李箱,径直走进屋里。她走的那条石头小路,正是六十多年前一个明朗的夏日,她母亲发现的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