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他会伤害格里。”

“他说……”母亲睁开眼,紧紧抓住洛瑞尔的手,“他说要毁掉所有我爱的东西……”

“天哪,妈妈。”

“就像……就像我对他做的那样。”

母亲筋疲力尽地松开手,洛瑞尔的泪水几乎快要落下来,突如其来的解脱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经过几个星期的探寻,几十年的怀疑纠结,一切终于明朗。她看见的那一幕,那个戴着黑帽子的男人走在车道上时她心里的恐惧,还有之后困扰她的谜团,一切都有了答案。

1961年,亨利·詹金斯来到格林埃克斯农场,他是个殴打自己妻子的暴徒,他杀死桃乐茜的爱人,之后还花了二十年时间寻找桃乐茜的踪迹。找到她之后,他威胁要毁掉她深爱的家。

“洛瑞尔……”

“我在呢,妈妈。”

桃乐茜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探寻心里早已蒙尘的角落,想抓住那些永远也抓不住的东西。

“没事了,妈妈。”洛瑞尔抚摸着母亲的额头,“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一切都好了。”

洛瑞尔替母亲盖好被子,然后站起身来,端详母亲安详的脸。一直以来,她都渴望知道,她幸福的家庭,她整个童年,还有父亲母亲相互凝视时充满爱意的目光都不是假象。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她的胸膛因炽烈的爱意、惊惧,还有姗姗来迟的解脱而感到疼痛。“我爱你,妈妈。”她凑近桃乐茜耳边,轻声说道,她觉得自己的寻找终于结束了,“我原谅你了。”

厨房里传来艾莉丝越发开心的声音,洛瑞尔心里也痒痒起来,想加入弟弟和妹妹们。她轻轻替母亲盖好被子,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

那张致谢卡静静躺在她身后的椅子上,洛瑞尔拿起来,想把它放到自己的卧室里。她的心早已飞到楼下,品尝热茶去了。所以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注意到信封上小小的黑色邮戳。

但她的确注意到了。她本来已经要抬腿离开妈妈的房间,却还是停下来。她凑到明亮的灯光下,戴上眼镜,把信封拿得更近些。然后,她脸上慢慢绽开一个讶异的微笑。

之前,她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邮票上面,差点忽略了其中真正的线索。那个邮戳历经了几十年的岁月沧桑,难以辨认,但上面的时期依旧清楚:1953年6月3日。邮寄地址是伦敦肯辛顿。

洛瑞尔看了一眼熟睡的母亲。战争期间,母亲就住在肯辛顿坎普顿丛林的一栋大宅里。但谁会在十年之后给她寄来一张致谢卡呢?这其中究竟有何缘由?

30 1941年5月23日,伦敦

薇薇安焦灼的目光在手表和咖啡馆大门之间来回打量,最终转向外面的街道。吉米约她两点钟见面,但现在马上两点半了,还是不见他的踪影。可能是工作上有事耽搁了,也可能是他父亲那儿有什么事,但薇薇安觉得这两种可能性都很低。吉米的消息来得很急——他说自己必须见她——而且,他传递消息的方式也非常神秘。薇薇安觉得他不会迟到的。她咬着下唇,又低头看了看手表。她的目光移向桌上那杯满满的茶水,那还是十五分钟前倒上的,碟子的边缘有细小的缺口,勺子里的茶叶已经干了。她扫了一眼窗外的街道,虽然没有认识的人,但她还是压低了帽檐,遮住自己的脸。

吉米的消息让她吃了一惊,这种感觉既奇妙,又让她的心害怕得怦怦直跳。给吉米支票的时候,薇薇安真的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这不是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就算薇薇安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她也重视吉米的安危。对吉米和桃乐茜计划勒索她这件事,她的关注点完全集中在另一个方面。听完鲁弗斯医生的故事,她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会引发严重的后果——他们三个人都可能面临灾难——亨利要是知道自己和吉米之间的友情,自己在托马林医生的医院里的工作,那就大事不妙了。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远远地离开,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完美的结局。桃莉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金钱,但对吉米这样的血性男儿来说,这无疑是一种侮辱。他是个爱惜羽毛的好男人,所以这个办法绝对能让他离开,永远和自己保持距离,如此他才能平平安安。她任由吉米和自己的关系逐渐升温,现在看来的确太鲁莽了,她早该意识到这一点。薇薇安把整件事都归罪于自己。

其实,送支票给吉米也让薇薇安得到了她在这世界上最想要的东西。即便此刻只是想起,她脸上都忍不住泛起笑意。她对吉米的爱是无私的,这不是因为她本性善良,而是因为她不得不如此。亨利不会允许他们之间有任何瓜葛,所以她给吉米的爱就是让他拥有最好的生活,即便薇薇安自己并非这生活的一部分。吉米和桃莉现在自由了,他们可以做吉米梦想中的一切——离开伦敦,结婚,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亨利向来看重金钱,她把钱这样漫不经心地花出去是对他的重大打击,也是她唯一的反抗方式。他肯定会发现这笔不明不白的支出。虽然外婆留下来的遗产只属于薇薇安一个人,但她对金钱和它能买到的东西并没有多大兴趣。不论亨利要多少钱,她都会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但她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很少很少。亨利是个很固执的人,他想知道薇薇安每一笔支出的数目和去处。这次,她会为送给吉米的支票付出惨痛的代价,就像上次给托马林医生的医院捐款之后一样。但这一切都值得。是的,想到亨利为之发狂的金钱被用在了别处她就觉得很开心。

但这并不意味着与吉米告别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事实上,这是薇薇安经历过的最痛楚的事。现在,马上就要见到他,想象他走进这扇门,黑色的发丝散落眼前,嘴角带着神秘的微笑,薇薇安心里充满了愉悦。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没办法忍受与吉米离别的痛楚。

咖啡馆的女招待来到桌边,问她要不要来点儿吃的。薇薇安抬起头,告诉她不用了。她忽然想起来,吉米可能已经来过又走了,他们俩有可能擦肩而过。这几天,亨利一直神经兮兮的,想要从家里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薇薇安询问女招待的时候,她却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小伙子,他背着相机,很英俊。”薇薇安点点头。“但他好几天都没来了,对不起。”

女招待转身离开,薇薇安转过头,望向窗外,来来回回地用目光在街上寻找,看其中有没有吉米或监视自己行踪的人。刚接到鲁弗斯医生电话的时候,她的确非常震惊,但设身处地地站在吉米的角度想过之后,薇薇安居然能够理解他和桃莉的所作所为——桃莉以为自己遭到朋友的背叛,伤心自然难免。她想复仇,想以新面目开始新的生活,这一切都无可厚非。薇薇安知道,有些人会觉得这样的阴谋难以接受,但她不会。她觉得这没什么奇怪的——只要最后侥幸逃脱,他们是愿意冒这样的险的。桃莉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孤身一人漂泊在伦敦,她更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鲁弗斯医生的故事之所以像一把利刃一样刺痛她,是因为吉米在这场阴谋中扮演的角色。薇薇安不愿意相信,他们在一起的所有时光都是虚情假意。她知道不是。不管那天吉米在街头撞见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之间的感觉是真实的。她把这份感情珍藏于心,她的内心从不会欺骗她。在食堂见面的那天晚上,她看见妮拉的照片并为之赞叹的时候,吉米抬起头来,他们的目光遇到一起。从那时候起,薇薇安就明白了。她还知道,吉米也有同样的感觉,因为他的目光并没有躲闪。桃莉想要的就是一张支票,她给吉米的那张上面的数额比她想要的多得多,但吉米并没有转身就走,他不让薇薇安离开。

吉米约她见面的消息是托一个薇薇安并不认识的女人送来的。那女人个头小小的,手里拿个罐头盒子,希望人们给士兵医院基金会捐款。她敲开坎普顿丛林25号的大门时,薇薇安正要掏出钱包。女人摇摇头,小声说道,吉米想见她,周五下午两点钟在火车站的咖啡馆见。说完,女人转身离开。薇薇安心里有微茫的希望在闪烁摇曳,她不知道如何扑灭这希望之火。

但现在已经快三点了,薇薇安看了看手表,吉米还是没有出现。过去半个小时,薇薇安一直望眼欲穿。

亨利一个小时之后就会回家,她必须在他回来之前做好一切。薇薇安站起身来,把椅子推回桌子下面。此刻,她内心的失望比上次和吉米分开时加深了一百倍。但她不能再等了,她一直躲在安全的壁垒后面。薇薇安结了账,最后看了这家咖啡馆一眼,然后压低帽檐,匆匆赶回坎普顿丛林。

*?*?*

“你出去散步了,是吗?”

薇薇安僵直身体站在门厅当中。她回头一看,通向客厅的门开着。亨利坐在扶手椅上,跷着二郎腿,黑色的皮鞋闪闪发光,面前堆着厚厚一沓工作文件。

“我……”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亨利提前回来了。薇薇安应该在他回家的时候等在门边,给他递上一杯威士忌,问他今天过得如何。“天气很好,我忍不住想出去走走。”

“去公园了吗?”

“是的。”她笑了笑,努力安抚内心怦怦直跳的小兔,“郁金香都开了。”

“是吗?”

“嗯。”

他拿起一份文件,遮住自己的脸。薇薇安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在门厅站了一会儿,想确定亨利没有起疑。她小心翼翼地取下帽子,慢慢放在搁架上,然后取下围巾,放慢步子离开。

“出门有没有遇到朋友?”薇薇安刚踏上第一级楼梯,亨利就开口问道。

薇薇安动作迟缓地转过身,亨利随意地靠在客厅的门框上,用手摸着自己的胡须。他喝酒了,他随意轻松的举止让薇薇安的心坠入了恐惧的深渊。她知道,别的女人可能会觉得亨利非常有魅力,他阴郁的表情和嘴角的冷笑,还有毫不遮掩的目光都让女人心醉。但薇薇安并不这样认为。从他们相遇的那天晚上开始,她就不喜欢亨利。那天晚上,她以为诺德斯特姆中学的湖边只有自己一人,抬头却看见他倚在池塘边的屋墙上,一边抽烟一边紧盯着自己。他的目光充满贪婪和色欲,但还有其他内容。薇薇安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此刻,她又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那种让她不寒而栗的东西。

“你怎么会这么问,亨利?没有。”她假装轻松地回答道,“当然没有,你知道的,食堂的工作很忙,我哪儿有时间见朋友。”

房子里很安静,楼下没有厨师揉面团准备晚餐要吃的酥油点心,也没有女佣拽着吸尘器满屋走的声音。薇薇安很想念萨拉。那天下午,薇薇安撞见她和亨利在房间里亲热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女孩放声大哭,既尴尬又觉得羞辱。薇薇安的突然出现搅了亨利的好事,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伤害,因此勃然大怒。他把柔顺的萨拉扫地出门,却把突然出现的薇薇安留在家里,以此作为对这两个女人的惩罚。

所以,这栋大房子里如今只有她和亨利两个人。亨利·詹金斯还有薇薇安·詹金斯,他们是一对夫妇。舅舅在他烟雾缭绕的书房里跟亨利谈过一番之后,对薇薇安说,亨利是他最聪明的学生之一。他是个杰出的绅士,他对薇薇安感兴趣是薇薇安的福气。

“我想上楼躺一会儿。”短暂又漫长的停顿之后,薇薇安开口说道。

“亲爱的,你累了吗?”

“是的。”薇薇安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还不是空袭搞的,我想,整座伦敦城都累了吧!”

“你说得对。”他皮笑肉不笑地走到薇薇安身边,“我觉得可能是这样的吧!”

*?*?*

亨利最开始的一拳砸向了薇薇安的左耳,她耳边立马传来一阵嗡鸣,然后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的脸撞在门厅的墙上,随后整个人都摔在了地板上。亨利骑在她身上,拽着她的衣裙使劲摇晃。他殴打薇薇安的时候,英俊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他大声吼骂着,口水喷溅出来,洒在薇薇安的脸上、脖子上。亨利一遍又一遍地说道,薇薇安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绝不会让别的男人染指她,他宁愿让她死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他眼里闪着凶恶的光。

薇薇安闭上眼,她知道,这样会让亨利更加疯狂。果不其然,他更用力地晃着她的身体,掐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使劲叫嚷。

薇薇安在心里寻找那条小溪,寻找溪水里的闪光……

面对亨利的暴行,她即便已经握紧拳头,也从未还手。很久以前就被她收藏起来的那个薇薇安·隆美尔在亨利的殴打中得到解脱。舅舅或许在他的书房里和亨利达成了一笔交易,但薇薇安如此逆来顺受,却有着自己的原因。凯蒂一直劝她改变心意,但她一直冥顽不灵。这是她该受的惩罚,她知道,自己罪有应得。若不是管不住自己的拳头跟人打架,她也不会被爸爸惩罚,不会被独自留在家里。家人也不会在参加完野餐之后匆匆往回赶,也就不会出事。

此刻,她心如止水。她顺着秘密隧道往水下越潜越深,而她结实有力的胳膊和腿穿过无尽的水,带她回家……

薇薇安不在乎被惩罚,她只想知道,惩罚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亨利什么时候才不会折磨自己。薇薇安相信,终有一天,这一切都会结束。她屏住呼吸,等待着,期盼着,那终将到来的解脱。每次昏死过去,又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坎普顿丛林的豪宅里,薇薇安心里的绝望就更深一分。

溪水变得温暖,她就要到家了。远方是一缕细碎的闪光,薇薇安朝着光亮游过去……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亨利会杀了自己吗?她知道,亨利有这个本事。他或许会让自己的死看上去像一个意外——不幸坠楼,或者在空袭中遇难。人们会摇头惋惜,说她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亨利会被人们当作坚贞的典范,扮演悲痛欲绝的丈夫。他可能会写一本书,编造一个他想象中的薇薇安,就像那本《不情愿的缪斯》一样,把她写成一个驯服得令人厌恶的女人,崇拜自己的作家丈夫,整天就想着漂亮衣服和派对。薇薇安差点没认出来,书中这个肤浅美貌的女人竟然就是自己。

那些光变得更加明亮,距离越来越近,薇薇安看得真真切切。她望向光的背后,想追寻光亮后面的东西……

房间颠倒着出现在她眼中,亨利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暴行。他抱起薇薇安,薇薇安觉得自己的身子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往下一沉,手脚都被亨利搂着。她应该自己站起来,捡起石头砖块等沉甸甸的东西,放进衣兜里,然后一步一步,走进蛇形湖,去找那些闪烁的光芒。

亨利疯狂地吻着她的脸,他呼吸急促,薇薇安闻见了头油、酒精,还有汗水的味道。“没事了,”他念叨着,“我爱你,你知道我很爱你,但你太让我生气了——你不应该让我生气。”

细碎的光亮,如此密集,皮蓬就站在光那边。他转身看着薇薇安——他竟然能看见薇薇安,这还是第一次……

亨利抱着薇薇安走上楼梯,像一个恐怖的新郎抱着自己的新娘。他轻轻把薇薇安放在床上,薇薇安觉得自己不用他帮忙。此刻,她心里变得十分明朗——她,薇薇安,是她最后能从亨利身边带走的东西。他替她脱掉鞋子,整理好头发,让发丝均匀地垂在两边肩膀上。“你的脸,”他悲伤地说道,“你的脸真美。”他抬起薇薇安的手背印上一个吻,然后又温柔地放下。“好好休息吧!”他说道,“醒来的时候就好了。”他把嘴唇凑到她耳边。“不用担心吉米·梅特卡夫,我已经把他处理好了——他死了,静静地躺在泰晤士河下面等着变成一堆烂肉,他不会再来打搅我们了。”他沉重的脚步声离开房间,房门关上,锁孔里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皮蓬举起手,像是打招呼,又像是在召唤她,薇薇安朝他游过去……

*?*?*

一个小时之后,薇薇安在坎普顿丛林25号的卧室里醒过来。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户,洒在她脸上,薇薇安赶紧把眼睛闭上。太阳穴、眼窝,还有后颈都突突地疼。整个身体就像熟透的李子,从高处掉在了地面上。她像块木头一样直挺挺地躺着,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何如此疼痛。

刚才发生的事情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出现在眼前,亨利的暴行和她想象中得到的救赎混杂在一起涌上心头。后者更让她难过——那笼罩在阴暗当中的幸福,永恒的渴望,比单纯的回忆更加狂热有力。

薇薇安试着活动身体各个关节,看自己伤得如何。她微微蹙起眉头。每次挨打后都是这样,亨利希望自己回家的时候薇薇安“好好的”,他不喜欢薇薇安花太长的时间恢复。腿似乎没有受伤,太好了,跛着腿总让人觉得难堪。胳膊上虽然有瘀青,但好在没有骨折。下巴一直很痛,耳边依旧萦绕着嗡嗡声,一边脸颊跟被火烧了似的刺痛难忍。看来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亨利一般不会打她的脸,他很小心,只狠狠揍衣领以下的部位。她是他的荣光,只有她才能彰显他的特别。他不喜欢看见她身上的伤痕,这会让他想起薇薇安把他惹怒的事情,想起她有多让人失望。他喜欢她把伤痕遮掩在衣服下面,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这样才能提醒她自己有多爱她——如果他不在乎一个人,绝不会动手打她。

薇薇安把亨利从脑海里撵出去,似乎有别的东西想要浮现出来,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听见它像蚊子一样在夜的死寂里孤独嗡鸣,它愈来愈近,但薇薇安却抓不住它。她躺在床上,身子绷得笔直,倾听那嗡嗡的声音。那声音终于变得清晰,薇薇安差点喘不过气来,身体上的苦痛瞬间变得不值一提。不用担心吉米·梅特卡夫,我已经把他处理好了——他死了,静静地躺在泰晤士河下面等着变成一堆烂肉,他不会再来打搅我们了。

薇薇安难过得无法呼吸。吉米今天没有按时赴约,她等他,他却一直没有出现。吉米不会让她等的,要是能脱身他一定会想办法赶来。

亨利知道他的名字,他还杀了吉米。以前,要是有人胆敢染指亨利喜欢或想要的东西,他们也会有同样的下场。亨利从来不用亲自动手,薇薇安是唯一知道他残忍面目的人。他手底下养着许多打手,可怜的吉米还是没能逃脱他的魔爪。

屋里缓缓飘起一个声音,那是动物痛楚时发出的哀鸣,薇薇安发现,这是自己的哭声。她侧身躺在床上,蜷成一团,双手抱着头,想缓解心中的痛楚。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法好起来了。

*?*?*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太阳的温度已经不再炽热,房间里被薄暮时分的忧郁笼罩。薇薇安的眼睛很疼,即便是在睡梦中她也一直在哭泣,但此刻却哭不出声了。她心里空荡荡的,孤独而凄凉。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消失了,亨利亲眼见证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