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给你也无妨。”

  澄一愣。

  “甄选里的战绩越好,之后被托付的刺杀任务级别越高。你自信有能耐做,我不拦你。”

  澄赧颜低头,不属于他的,贪心要来了也是不祥的。他心灰意冷,萧索地道:“罢了,我就要这两枚。你说得对,我没这本事,去了不过送死,何必要赶这么急呢?”

  “你真是老实。”风翔云呵呵一笑,“不过,诛殛劫道甄选没你想得那么容易。”他收了笑容,凛然的目光射向山林深处,轻轻地道,“龙行万里,影动不疑,星夜见阳。你听过这三句话吧?”

  “龙家、影家和星家?”澄讶然地道。

  “不错,正是上三家,拥有天罗最多权力的家族,这三家负责掌控所有甄选者的出身来历,确保没混入任何奸细。而另外的君、苏、纯狐三家则负责全程监视清余岭,保证只有甄选者在这个地域,且除非自愿退出甄选,否则不能离开此地。我们有多少斤两,他们都看着呢。”风翔云抬起头,仰望空中流动的风云。高而深远的天空在他的注视下,似乎有了别样的风景。

  在数百年的扩张演变中,天罗逐渐分化出诸多的家族派系,处于核心地位的除了先前掌权的“上三家”龙、影、星之外,又多了“下三家”君、苏、纯狐,六家族长共同控制着天罗的一切行动。诛殛劫道甄选亦由六大家族合力裁决,即使是幅员辽阔的清余岭,也无法阻止这些极有手段的人将参加者的行动悉数收在眼底。

  澄听师父说过六家的事,闻言倒吸一口冷气,瞪眼道:“你是说,我没来这里之前,他们早就调查过我?为什么我不知道?”

  “没查清你的底细,你师父绝不会收下你。别忘了天罗最初以魅族为主,而魅本没有血缘萦系,没有尘间恩怨的牵挂。天罗要的是身家清白的人,否则,有朝一日要刺杀的是你的亲友,难道你要为他们背叛组织?”

  “原来做孤儿有那么多好处。”澄的唇角流出不可察觉的苦笑,“你呢?也是无牵无挂的人?”

  “随死随埋。”风说得干脆。

  “你连师父都没有,又如何练成鹤雪术?”

  风漠然的脸上多了一丝鲜见的迷惘,他怔怔看着澄,目光像七岁的少年。

  他记不清了。

  往事对他而言模糊一片,是比暗月更难寻获的蛛丝马迹。他不可能生来就会飞翔,未经修炼就懂得鹤雪术,偏偏事实就是如此,他没有其他的记忆。如无脚的风游走在大地上,没有尽头,不知终点。

  他只记得几年前的事情,流浪于城市角落的他像漂泊的落叶,寻不到根在何处。

  “你真不记得了?”澄问。

  有很多人曾这样问过他,那些来历不明打扮各异的人们多次经过他的身边,有意无意打听他的往事。直到参加了甄选,风翔云才明白那些人是天罗,而且是很高级别的天罗,他们不需要亲自动手杀人,却掌握九州大陆上无数人的生死。他猜想过这其中会有六家的族长,然而对于这个神秘的刺客组织,他知道的仅是皮毛。

  为了拉拢他进入天罗,“他们”或多或少透露了天罗的机密,而说辞其实并不算动听。也许是日子太无聊,风勉强答应来清余岭参加这个生死甄选。

  “反正你一个人,也没有地方可去。”

  “成为天罗没什么好处,只有数不尽的金钱,和年老时的安逸富足。”

  “趁年轻加入吧,最多卖命十几年,你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想要的一切吗?饿了觅食,渴了喝水,困了入眠,仅此而已。死亡不过是不能飞翔,而活着仅仅是能在天空多停留一阵,对他来说,其实都一样。风翔云觉得他是天空操纵的飞鸟,并不曾知晓天地间的奥秘,日起日落,翅展翼收,飞过多少岁月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澄以为风翔云有难言的心事,谁人家庭美满生活幸福会想成为天罗呢?他伸出手拍拍风,由于个子太小,只够得着风的腰间,像在挠痒痒。

  “你肯飞下来和我闲聊,莫非这周围没有别人?”澄笑眯眯地问。

  “你走的这条路没水源,经验丰富的刺客不会来这里。”风翔云面无表情地回答。

  澄冷汗直流,唉唉,他真是不可救药的笨人,明明河络最擅长的就是查看地形,他却光顾着引诱人来这里,忘了缺水处不是久留之地。不过,更笨的两个已经干掉,总算没白跑这一程。该虚心时要虚心,他诚恳地张大眼望着风,“就请你指一条明路……最好是单个人的藏身地,同时和几个对打太容易手忙脚乱……”

  “群殴省事,不用费力找人。”

  “可变数也多!万一有树叶遮住你的视线,没看见我怎么办?不对,是没看见埋伏的人。要是对方会隐身的秘术,你在天上更加看不出……其实有两枚徽记我也够了,不过你要是还想收集,我就舍命奉陪到底。”澄一边絮叨,一边搜寻新路,风翔云倨傲的脸上竟有了淡淡的笑容。

  联手作战,攻防便有更多可能,即使联手的人不够强,一样有法子弥补缺陷。加上天罗的战术以诡为本,灵动多变,最适宜随时化整为零或化零为整的作战方式。

  风翔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小个子的澄不具任何威胁,可以如兵器般任意摆弄。如果说在甄选中能得到什么趣味,对他而言,看澄狼狈和惊惶的样子,比杀人的快感更值得玩味。

  “好,就依你,我们找单枪匹马的人。”风翔云闲散地挥动翅膀,再度浮在了半空,“我飞低些,你要跟上我。”

  他一振羽翼,倏地穿梭在林间,如一道白芒闪过。澄大叫:“喂,说话说好好的,怎么就跑了?等等我!”没了命地追上去。

  他们所在的山林不远处有座高崖,像是生来就为了俯瞰清余岭,孤零零地立成一根石柱。它叫“绝崖”,来往的人以此判定方向,到了夜晚,月光打在莹白的石壁上,也会发出隐约的光亮,比别处来得更醒目。

  此时,在人迹罕至绝崖顶上,透明的空气仿佛在轻轻扭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今次的甄选,看来三天就能结束了。”一个阴郁难听的声音尖刻地说道。

  “的确,才到第二天,已经死了三分之二的人。也许今次六家的人来得太多。”

  “不过四个人而已。何况你最在意的,其实是战绩最好的风翔云。”

  那人沉默了片刻,说道:“风翔云的确优异,可惜他的来历……”

  “他后脑有一块疤痕,像是受过重创,想是全忘了吧。”

  “唔,真能忘了倒也罢,就怕是狼崽子进了门。”那人沉吟,语气里充斥猜疑。

  “你果然疑心太重,人如其名。我看记性差的还有你自己,居然忘了我们几个联手探过他的神智。他若和现世上任何一人有牵连,早就忍受不住那种非人手段的鉴别。就算是全忘了的过去,普通人也会在那时全部想起,除非他的神智已有致命损害,缺少的正好是过去的记忆。”

  “现世没有牵连,和死人呢?”那人依然是不死不活的怀疑语气。

  “你若再不放心,等他过关之后,我来给他下个诅咒禁制如何?”

  “最好如此。说起六家的子弟,不知道这些娃儿,能不能让人有点惊喜?我很想看风翔云和他们斗一斗。”

  “虎狼相争,你莫非希望风翔云赢,连自家人也不护着?”

  “天罗崇尚实力,那两个孩子没本事的话,将来一样会被人杀死,死在外面和死在清余岭没分别。天罗凋敝太久,是时候出个领军人物,让辰月、鹤雪知道我们的厉害。只要风翔云能过关,我会让他入我门下,甚至继承家业……”

  “恐怕你两个孩子先不答应。唉,若非当年做了那样的错事,天罗又怎么会到如今的地步。”

  “噤声。”那人的语气蓦地冰冷,“别忘了这里不止我们。该走了。”

  一阵风卷来,吹起绝崖上的尘埃,像是从来没人来过,穿过空地,往广袤的山林中去了。

  想要对付更多的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但他只取了一块铜牌 然后睡了十五天 感觉上这是个厉害且懂得算计的人 取铜牌是为了能顺利通过甄选 是多是少并没有限制 而后 (113字) 更多加精评论请点击>>>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 关于我们-联系方式-意见反馈-读者导航-作者导航-招纳贤才-投稿说明-广告服务-友情链接-常见问题

风之眼(一)

  跟上风翔云展翼的速度是件吃力的事,澄自觉成了上发条的机械人,不知疲倦地奔跑。明明双腿酸软得要死,却有源源不断的沛然动力逼使他向前,像是被牵引的风筝,只能追着风的方向飘扬。

  一路平安无事,漫山遍野覆盖的火山灰使树木茁壮成长,掩去了暗藏在地底的凶险。入眼的翠色越来越鲜艳明丽,天空不停地变幻诸多色彩,令最善描绘的画师无从落笔。澄没想到遍地火山的清余岭有如此诱人的景致,痴痴贪看了几眼,成群秀美的湖泊便在他眼前次第展开。

  它们有的宛如碧玉玲珑,有的由两条水流奇异环绕形成,也有的烟波浩渺,极远处才望见尽头。斜射的阳光和顽皮的微风将湖泊拉出细碎的涟漪,波光鳞鳞闪耀,仿佛有一尾尾鱼儿在游动。这些湖泊一颗颗镶嵌在青葱的山岭上,像手指戴满光灿的戒指,连成妖艳眩目的一片。

  “不知天罗里有没有鲛人?”澄像是发问又像是在叹息,遥望着湖水出神。

  风翔云突然低飞,拉住他的衣领使劲一拽,将他拖离了地面。两根无形的天罗丝呈十字型穿过他刚才所在的地方,见他向上疾飞,又极有灵性地昂首朝上,紧追澄而去。

  澄看不见那些无形无色的秘术丝,这回他的感应能力丝毫不起作用,然而风翔云的举动让他推断出真相,不由惊骇得望着地面,期冀能看出任何破绽。风翔云一手揽着他,澄正想着单手如何能弯弓搭箭,忽见风的右手上摸出飞箭,径直朝虚空中掷去。

  当追身而至的秘术丝悄然掩近时,风似乎能察觉并看清它们的走向,手中掷箭若舞,准确地击在相应的点上。澄看不明白为什么有形的木箭能够对抗能隐形的秘术丝,偏偏风翔云从容地甩出如灵蛇般飞逝的箭矢,任何攻击都不曾击中两人。

  此时的澄觉得周围翠绿的山水渐变成浓重的墨绿色,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根本不容人喘息。微风也蓦地消失了,像受到了某种惊吓,凝顿的空气仿佛将他们立身的空间固定了,澄眼前一片混沌。

  “风!”他大喝一声,听不见对方的回音,风翔云拉住他的手像是松脱了。澄惶恐地想,他是漂浮在空中还是已经坠落?为什么丧失了其他印象,只模糊地记得风的名字。

  好想睡。好像很久没睡了,倦意铺天盖地袭来,将澄所有的意识慢慢抽离。他内心中隐隐感到不妥,又找不到更多的解释,鼓励自己挣脱。澄如溺水的孩子,被强大的水流深深往下拉,连抗拒的挣扎都是徒劳。

  小睡一下就好,一个声音提醒他。他闭起眼睛,放下一切的感觉很舒服,四周的黑暗如一袭锦被包裹住他瘦小的身躯,软软的,轻轻的,宛若陷在上等丝绒中。澄欣然享受着。可是心底里微微的难受是为了什么?有风拂过面颊,他一个激灵,隐约记起了一些事。

  如果风不在身边,他很快就会被秘术丝刺杀。这念头在澄心中一闪而过。风是谁?为什么他记得有这样一个人,秘术丝又是什么?

  澄忽然感应到了风翔云的手正牢牢牵着自己,眼前大亮,白云悠悠地旋转,天空一片湖绿色。他定睛捕捉风的脸,看见那熟悉的讥诮笑容正对了他说道:“你中了秘术。”

  澄惭愧地羞红了脸,见风带了他越飞越高,忙问:“敌人呢?”

  “在后面追我们。”

  澄急忙回头看风所谓的后面,茫茫澄净的天空,没有一个人影。他吓了一跳,想到一种最坏的可能,“会隐形的羽族?”

  提起羽族,风的唇角似乎有柔和的笑意,兴致勃勃地道:“嗯,是懂密罗秘术的羽族。”

  说话间,风翔云携了澄越飞越高,越飞越快,那是秘术丝也追不上的速度。两人如划过天空的闪电,勉强能以肉眼追逐他们的轨迹,当你以为捕捉到他们时,其实不过是空中留下的残影。

  在剧烈的心跳过后,澄逐渐到体会飞行的快乐,一时忘了正被人追击,整个人像被托在天的手心里,享受着疾风擦身而过的激情。如果河络也能凝出翅膀?他出神地想,是啊,河络的精神力不够专著,很难如羽人那样凝出羽翼,更不用说修炼鹤雪术。但是,要是能制作精巧的飞翼,就可以让寻常人翱翔了!

  他兴奋地叫了一声,风翔云就在这时陡然一个急转,两人头朝下俯冲。澄只觉五脏六腑在翻江倒海,眼睁睁看见他们如流星下坠,地面上绿松石般的湖泊慢慢变大了。仅有羽翼是不够的,还要有能控制它的心神,澄这样想。出乎意料的,他的心很平静,知道有风翔云在没人能威胁到他们的生命,脑海里兜兜转转的尽是飞翔与羽翼。

  在澄无所作为的时候,风在尽全力躲避暗处的追杀。他能感觉到所有看不见的攻击,那些冥冥中影响气流和控制心神的术法,被他锐利的双眼透析分明。对方是修炼密罗的羽人,他必须全神贯注不受干扰,才能用心看破对方惑乱人心的幻术。

  道理虽是如此,但对方的幻术频频使来,并不容他深思。当澄失去清明意识时,风翔云发觉自己在黑夜里飞,赤红火热岩浆正烧烤整个大地,清余岭上看不到半点生机。他的羽翼禁不住炙热的高温,凝聚出的光华一点点减弱,眼看就要飞不动了。

  风冷笑一声,暗念心诀感应到星辰的位置,默默咏诵破邪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