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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音之攥紧自己被叮了一口的指尖,往楼上看一眼,顾绛不可能起来了,就算起来要找她,也不会用这种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方式。

  那缕魔气挂在客栈门槛上,似乎在等她。

  聂音之冷漠看它一眼,转身往楼上走。

  她又不傻,才不会跟不三不四的东西走,好奇心害死猫,就算这丝魔气与顾绛系出同源,她上楼就可以抱着魔头睡觉,怎么可能被一根头发丝勾走。

  那缕魔气眼睁睁看她越来越远,又不敢追上去,它趁楼上人沉睡,才敢掐成丝冒险飘来试探一下,万万不敢靠得太近了。

  那缕头发丝从客栈门边缩回,游进人潮,钻进一条街之外的一家酒楼后厨,院中有一大车昨夜才从西北坞城送来的炎炎兔。

  一只肥美的灰兔子被卡在笼子缝隙中,脑袋从笼子中挤出来,三瓣嘴不停蠕动,将那缕魔气吞了进去。

  另一边,聂音之回到房间,放下屋中所有帷幔,在屏风后舒舒服服泡完澡,用灵气催干头发,严严实实穿上内裙,系上腰带,撩开床幔爬到床上。

  她跪坐在顾绛身侧,左右看看,寻找合适的睡觉位置。大魔头睡觉姿势着实很放得开,半点都不拘束,这么宽敞的床榻,竟没有她容身之地。

  聂音之想推醒他,想了想,又放弃了。她呆坐片刻,摸了摸顾绛的胸口试手感,满意地将他手臂摆好,直接枕在他身上。

  床幔内非常暗,也很安静,聂音之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快要睡着时,她突然惊醒。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第21章

  聂音之顿时有些慌神, 附耳贴到他心口上,里面毫无动静,又去试探他的呼吸和脉搏, 越摸越觉得如坠冰窟。

  “顾绛……”聂音之伸手推他, 声音发颤。试了几次想要探入神识试探他的意识, 都无果。

  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难道是在云笈宗的时候, 扛下护山大阵那一击时受了伤?为了不被仙门看出端倪带她出来才一路强忍着,装作若无其事?到了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 才会那样急迫地闯入客栈?

  顾绛,为什么这么傻?

  这个变故实在太突然, 聂音之脑子里一下乱得厉害,有很多念头涌上来,可她一个也抓不住,伸手捧住他脸时,眼泪已经控制不住落下来,哭得一抽一抽的。

  “顾绛……呜呜……为什么, 你怎么……”聂音之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明明前一刻,她还在美滋滋地计划晚餐的菜色, 泡澡的时候,还在想他们下一步该往哪里去,想等顾绛睡醒后问问他的意见。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天啊,怎么了?聂音之怎么哭得跟死了男人似的, 是我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吗?】

  【?????这是怎么了????】

  【哭啥??顾绛死了吗?】

  【音音别哭了, 我他吗也要哭了。】

  【草, 难不成是开始修复剧情bug了?因为封寒缨上线, 所以一剧不容二魔头,顾绛就暴毙了?不然我实在想不通魔头怎么会突然就死掉。】

  【哈哈哈哈哈笑死,早该死了,活该活该活该!没有魔头撑腰,你聂音之算个什么东西】

  聂音之眼角余光扫到冒出来的弹幕,咬紧牙关,心里控制不出生出戾气,周身的灵力不正常地波动,眼瞳中漫上走火入魔的红光。

  红叶刀呜呜震动,像是低声的呜咽,刀上魔气被无形力量牵引,朝着聂音之汇来。

  聂音之想,什么剧情,她才不管什么剧情,那她便堕落成魔,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然后——

  顾绛睁开了眼睛,嘴里的五色露太多,他险些呛住,咕咚一声咽下后,满脸都是被吵醒的起床气,含糊不清道:“聂音之,你好吵。”

  他用一种睡眼惺忪,很莫名奇妙的眼神,懒懒瞥了一眼自己的刀,看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双眼猩红的人。

  聂音之哽住,经脉里动荡的灵力霎时凝固,被牵引而来的魔气倏地退回红叶刀内。

  她可能暂时入不了魔了。

  顾绛看清她的样子,登时清醒了,撑起身托起她的下巴,“你哭什么,怎么了?”

  先前聂音之滴落在他脸上的眼泪就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落进嘴里,很涩。

  聂音之瞪大眼睛盯着他,张开嘴,控制不住先抽噎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摇摇头。

  顾绛皱起眉,他第一次见聂音之哭成这个样子,心里冒出莫名的烦躁。

  他从聂音之身上察觉到一抹异样的气息,眼神蓦地沉下去,周身透出阴沉的冷厉,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从榻上起身,随手扯下外袍边套边往外走,“你在这里等我。”

  顾绛勾勾指尖,红叶唰地悬空而立,刀光在屋中落下一层防御结界,他的人已经从屋内消失。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聂音之完全来不及阻止,更加不知道顾绛跑去了哪里,打算去做什么。

  床幔轻飘飘落下,聂音之抚着心口给自己顺气,慢慢从大魔头突然死了,又突然活过来,还突然跑了,这种大喜大悲、跌宕起伏的心情中缓过劲儿来。

  然后,又差点被自己蠢哭了。

  她一时情急,忘了自己和顾绛之间还绑定着共生咒,此时这咒术上只有他一支独苗,顾绛若是死了,她也会死。哪里轮得到她为顾绛哭丧。

  聂音之解开左手腕上的缎带,勾出咒印,金芽上的那片小叶子轻轻摇曳,金灿灿,水灵灵,生机勃勃,活得非常健壮。

  她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抱着脑袋埋进枕头里,忍无可忍地骂自己,“啊啊啊啊你为什么这么蠢!”

  幸好顾绛跑了,不然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是以为他死了,才哭成那个鬼样子,聂音之一定会羞愤欲死,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狗,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也是一觉醒来,突然死了,聂音之茶饭不思哭了好多天。更何况是养的一只可心的魔头呢。

  不丢脸,反正顾绛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聂音之调整好心态,坐起身来,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泛红的眼睛,起身掀开帷幔,取出一套银线绣就着孔雀图案的雪白罗裙换上,在走动间能看到裙裾上那流光浮动的银色尾羽,精致极了。

  她对着窗外明亮的阳光化了一个美美的妆,遮住自己红红的眼眶,拿出之前让小二送来的几碟点心,坐在窗边,边吃边等顾绛。

  阳光明媚,岁月静好,假装无事发生。

  【?????什么情况,你们两口子演我们呢??】

  【严谨一点,是聂音之一个人演我们。】

  【我俏丽吗!老子的眼泪不值钱是吧?!再为你们掉一滴泪算我输!】

  【聂音之你这个狗逼,就算你打扮得再漂亮我也不会原谅你呜呜呜呜,啊,好香,姐姐真的好美。】

  【我他妈笑死,聂音之一个人演了一出生离死别的苦情戏,咕咕醒来第一句话:聂音之,你好吵。】

  【为什么这么好笑?这是人工智障吧(狗头),不行,我必须截屏发wb,笑死我了。】

  【聂音之,你好吵。哈哈哈哈哈哈臭男人,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

  【谁要是为我这么哭,我tm立刻娶她!魔头就这么把一个为自己哭得肝肠寸断的人丢下不管了??】

  【我已经替聂音之尴尬到脚趾抠出一整座迪士尼乐园了。】

  【这难不成是个沙雕剧?】

  聂音之嘴角抽搐,已经不敢再去看弹幕了,低下头胡乱分析。

  她是知道顾绛睡着时很安静,呼吸很浅,但也不至于睡着后会没有呼吸,没有脉搏,甚至连心跳都没有。

  在折丹峰时,她其实很少跟顾绛同床共枕,像今日这样靠得如此近地躺在一起也不过两回。

  第一次是他喝了太多血昏睡,那时被他抱在怀里,聂音之自己也昏昏沉沉,清醒后对他很是防备,一旦脱离他的桎梏,就飞快远离了顾绛。

  从五色露中出来那一回,她一心只想干坏事,没注意那么多,而且顾绛很快就醒了。

  她之所以会产生误会,归根结底——

  这一切都是魔头的错!!

  顾绛从客栈离开,半垂的眼眸中睡意未散,就像是一抹影子从街巷穿过,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仔细辨别他的路线,便会发现他是沿着之前那缕头发丝似的魔气循去。

  他不知道聂音之在哭什么,但他在她身上察觉到了别人留下的痕迹。

  与他同源的魔气。

  他就睡了这么片刻,正道只敢远观,不敢靠近,只能是他那个不肖弟子惹到她了。

  顾绛旁若无人地走进一家酒楼,炙烤炎炎兔是这家酒楼的特色菜,后厨里热火朝天,正在宰杀新鲜的兔肉,满地都是剥下的兔皮。

  笼子里,一只大灰兔子疯狂蹬着后腿,正在想办法从笼子里往外挤。

  “封寒缨。”它听到一声噩梦般的轻唤,听上去顾绛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那只大灰兔子顿时僵住,竹编的笼子豁开一个缺口,那声音又道,“过来。”

  兔子凝固片刻,默默垂下脑袋,从缺口里钻出去,蹦到来人脚下,三瓣嘴蠕动,“师尊。”

  顾绛弯腰捏住它的耳朵,提起来往外走。

  封寒缨缩在这具兔子身躯里,四肢蜷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就像只死兔子。

  当初万魔窟上封魔印松动,封寒缨好不容易觑到这样一个时机逃出来,又被自己师尊的名字吓得退回万魔窟中。

  但他到底还是有点不甘心,趁着无量宗重新加固封印前,神识随着一缕魔气逃出来。这缕魔气太细弱,别说夺占修士的肉身,就连普通人的都不行。

  他只能委屈跻身在禽兽身上,钻进这只蠢兔子身上,辗转来到此地。云笈宗境内属于顾绛的魔气动荡得很厉害,他身在临仙城都能感觉到。

  封寒缨实在想知道顾绛突然醒来到底是因为什么?莫不是他这几百年来,肆意挥霍他老人家的魔气,终于惊醒了他?

  不搞清楚,封寒缨就算躲在封魔印下,也坐立难安。

  他本想潜进云笈宗探探究竟,结果还没等他行动,顾绛先行出来了。

  如此剧烈的魔气动荡后,顾绛必定会陷入沉睡,封寒缨察觉到头顶红叶刀落下时的气息,就大着胆子找了过去,然后,便看到了坐在红叶刀上的女人。

  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在那女人下楼时,封寒缨不惜冒着被顾绛发现的风险,实在控制不住潜入她袖中探了探她的情况。

  一名平平无奇的金丹。

  不过她的血肉闻上去却格外香甜。

  半个时辰后,他被顾绛扔在了这名平平无奇的金丹女修脚下。

  顾绛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的人,他的眼眸被那道身影映照得透亮,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他离开之前,聂音之哭成那个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连他的魔气都被牵引动,一转头她却又有心情打扮自己了。

  阳光从窗棂投在她雪白的罗裙上,如墨长发顺滑地披散在肩头,她眼角还有些许红痕,唇上点染口脂,整个人被衬托得越发肤如凝脂,娇艳欲滴,纤细的脖颈上透出浅浅的脉痕。

  顾绛的目光在她颈项间流连,喉结滚动了下,捻起一块糕点含入口中。

  聂音之一脸懵逼地看着地上的大灰兔子,兔子蜷缩在地上,要不是它眼睛在眨,嘴巴在耸动,就宛如一只死兔子。

  顾绛出去一趟就为了带只兔子?他该不会以为兔子能哄她开心吧?

  魔头如此懒散,却为了哄她专程出去买了只兔子,这么一想,聂音之还是觉得挺开心。

  虽然这只兔子丑是丑了点。

  为了鼓励顾绛这种花心思哄她开心的优良行为,聂音之主动抱起地上的兔子,对顾绛甜甜地笑了笑,“这是给我的?我很喜欢。”

  怀里的兔子身体僵硬,聂音之以为它怕人,安抚地揉揉它的长耳朵。

  顾绛没想到聂音之竟然会喜欢兔子,他脸上神情纠结了一瞬,从她怀里抓走灰兔,扔回地上,“这只不行,你若是喜欢,我重新为你买一只。”

  聂音之:“???”所以,这只兔子并不是魔头拿来哄她的?

  聂音之尴尬得耳垂都泛起了红,坐回去,再也不想说话了。

  她根本一点都不喜欢兔子。

  顾绛将她从窗前拉起来,坐到自己身边,挡住窗外的阳光,“你白得太晃眼了。”

  聂音之和兔子一样生无可恋,一脸麻木,“哦。”随便吧,臭魔头。

  【我要笑没了,前面的姐妹等等我,让我也来替聂音之抠出一座魔仙堡!】

  【顾·心动粉碎机·绛】

  【封兔兔都要被他师尊吓傻了吧。】

  【你白得太晃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疯狂截屏存图的画面,你跟我说白得太晃眼了?】

  【魔头你单身几千年是有原因的!草,别爱魔头,没有结果!】

  【不会吧不会吧,聂音之已经爱上顾绛了吗?我感觉也不像啊,顶多就是有点喜欢有点好感而已吧。】

  【姐妹们快来个人告诉我,我是不是记错了,顾绛这种死直男真的说出过“你是第一个救赎我的绝色美人”这种令人心动的话吗?】

  【emmmmmmm那应该是魔头超常发挥,主要还是聂音之引导得好,话赶话说出了这辈子的情话巅峰。】

  【聂音之,你听我的,这种木头只有把他爆炒一顿,他才会开窍!】

  聂音之在等待顾绛回来的时候,已经默默编好了说辞,要是顾绛问起她刚刚为什么哭,她就说自己做了噩梦,只是被噩梦吓哭。

  然而现实是,根本就不需要她编理由,顾绛已经替她找好了理由。

  眼前的大灰兔子就是在客栈门口时,勾引她的那缕魔气的主人,顾绛的徒弟,封寒缨。难怪魔气和他系出同源。

  顾绛以为,她被他徒弟给欺负了。

  “他怎么惹恼你了,你随便处置他都行。”顾绛看着她眼上还没消的红肿,一闭眼还能想起她泣不成声的样子,聂音之的气性有多大,他还是了解一二的,“要是不消气,本座把他的本体揪出来也可。”

  聂音之被他说得一愣一愣,“他的本体?应该还被封在万魔窟里吧,离这里很远的。”

  顾绛不知道什么万魔窟,但听到她说很远,便略微沉吟,朝炎炎兔伸出手,一缕魔气从它身上被抽出来,扭曲地在那修长的五指间挣扎,“听见了么,自己过来。”

  那缕魔气抱着顾绛的手,封寒缨比窦娥还冤,“师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探了下她的灵脉而已。”

  聂音之眼眸动了动,“他还咬了我手指一口。”她竖起指头,虽然那点如同蚂蚁叮咬出的小痕迹早就消失了,“跟你抢饭吃哦。”

  那一缕魔气震惊地扭向聂音之,继而软趴趴地垂下去,他已经很克制地只叮了一下,不痛不痒的,这个女人竟然告状!

  “师尊,弟子知错,我并不知道她是您的人。”

  聂音之伸手勾住顾绛的脖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那缕魔气,纠正他的话,“你弄反了,你师尊是我的魔。”

  封寒缨轻蔑地嗤笑一声。在顾绛沉眠后的数百年中,封寒缨将所有魔修收入麾下,居魔尊之位,在整个修真界呼风唤雨,身边自然不缺乏投怀送抱的女子。

  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不过就是被偏宠了一些,便得意忘形,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聂音之沉下脸,故意道:“哥哥,把他塞回兔子里,烤了吧。”

  顾绛屈指一弹,那缕魔气重新被送入炎炎兔身体里,将封寒缨的神识封入兔子身躯,不准他逃离。之后看了聂音之一眼,确认她的心情恢复正常后,便神情萎靡地再次朝床榻上走去。

  “你自己送去后厨。”

  聂音之暂时没闲心理会那只兔子,尾巴似的缀在顾绛身后,跟他一起钻入床幔里。

  顾绛将她凑上来的脸推开一些,问道:“怎么了?”

  聂音之固执地继续凑上去,布下隔音诀,才说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因为昨夜魔气消耗太过了?”

  她觉得顾绛有些奇怪,他平时也嗜睡,聂音之一直觉得他就是懒,但今日看着似乎还有别的原因。

  顾绛半阖着眼,“我没事。”

  聂音之才不信,她伸手抚上他心口,胸腔里的心跳强健有力,震动着她的掌心,聂音之有些疑惑了,“你……之前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连心跳都停了,这是正常的吗?你以前睡着了好像不会这样啊?”

  顾绛没说话,抬眸只盯着她看。

  聂音之反应过来,讪讪收回手,“这是不可以告诉我的?”她牵起嘴角笑了下,“好吧,你没事就好,我们的命可是连在一起的,所以我才多问了一下,你不要介意。”

  顾绛眼神有些复杂,伸手轻抚她眼角还未消退的红肿,“所以,你刚刚难道是为我哭的?”

  聂音之噎住,你为什么抓住的是这个重点?把她那么丢脸的事糊弄过去不行吗?

  她想起顾绛之前说的“被天地接纳,不被万物排斥”的说法,猜想他现在可能正承受着什么旁人感觉不到的压力,忍痛划开手腕,递到他嘴边,“喝了血会好一点吧?”

  顾绛抬手捏住她的手腕,犹豫了下,薄唇贴上纤细的手腕,探出舌尖舔舐她的伤口。

  缩在角落的炎炎兔闻到血腥味,双耳蓦地竖起来,从柜子底下钻出来,跳到床幔外不断耸着鼻子,却又迫于顾绛的威慑不敢靠近,只能焦躁地跺着脚。

  封寒缨被这个血味诱惑得就连身在万魔窟中的本体都心神动荡,兔子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最后实在受不住,往里蹦去。

  他才跳了一步,红叶刀呼啸着落到他眼前,差一点将他剁成两半,不准他再进半寸。

  封寒缨浑身一凛,毛都炸起了,往后滚了一圈。

  刀光将凝成的屏障将两边彻底分隔开,连血味都不再飘散过来。兔子不断耸着鼻子,嗅着残留的血味,三瓣嘴不断蠕动,眼中露出思忖的神色,他不急着逃了,他决定留下来。

  床幔内,聂音之单手撑在顾绛上方,被他捏着右手手腕,伤口很疼,被轻微地吮吸着,在那痛觉之中又有一种其他感觉,非常奇怪。

  以前都是在她的伤口愈合前,她流多少血,他就吞多少,这是第一次,顾绛吮吸她的伤口。

  能很清楚地听到他的吞咽声。

  聂音之手撑麻了,软下身子,趴到他胸口上。顾绛眼眸微微一动,像是突然被惊醒了,眼中迷离褪去,往下挪去一点,牙齿叼住红绳系着的白珠,挤出玄黄清露,含在嘴里重新覆上她手腕的伤。

第22章

  柔软的舌尖裹满了五色露, 来回舔舐过她腕上的伤口。

  伤口上的刺痛逐渐被抚平,在那痛觉未完全消退,又不那么引人注意后, 顾绛唇舌带给她的额外刺激便越发变本加厉地占领高地。

  聂音之咬着唇, 手腕颤抖, 有一些抓心挠肝的痒意,她想将手抽回来, 但身体发软根本使不上力。

  黏腻的舔舐声传入耳中,聂音之整个人几乎都要烧起来。

  “顾绛……”她轻声喊道。

  “嗯。”这一声回应中含着浓重的鼻音, 慵懒地拖长了尾音,聂音之抓着他衣襟的手不由得收紧, 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是被挠了一下,反而更痒了。

  聂音之不安分地动了动,被顾绛另一只手按住后腰,聂音之第一次察觉到他的手大,贴在自己凹陷的脊骨处,手心烫得她想躲。

  按住她的力道便重了几分。

  聂音之放弃了, 试图用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现在舒服些了吗?”

  “嗯。”顾绛扶着她一起坐起身,问道, “你还疼吗?”

  “不疼了,伤口已经愈合了,黏糊糊的都是你的口水。”聂音之表示很嫌弃,掏出手帕塞给他, “给我擦干净。”

  顾绛低下头, 拿手帕很听话地给她擦拭, “别为我割伤自己, 若是要喂血,你戳手指就行。”

  五色露的治疗效果绝佳,白皙的手腕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被他吸得泛出艳色的红,像手腕上开出的一朵绯红的山茶花。

  “可是手指的血很少哦。”

  顾绛道:“够了。”

  “好吧。”聂音之开心地应下,割手腕可比戳手指疼多了,顾绛都这样要求了,她当然不会拒绝。

  魔头比她小时候养的狗狗可乖多了。聂音之歪头,长发从肩头滑下,俯低身去看他的表情,抱着研究的严肃正经的态度,询问道:“我现在可以用一下‘共情’吗?我想知道你们魔喝了我的血是什么感觉。”

  顾绛抬起头,聂音之便也跟着坐正,充满期待地与他对视。

  顾绛给她擦干净手腕,犹豫片刻,眯着眼睛躺回去,“好,你用吧。”

  就知道他不会拒绝。

  聂音之爬到床榻里侧,和他躺在一起,催动手腕上的咒印,一缕心念随着经脉缠上金芽,渗入芽上那片金色的小叶子。

  她等了片刻,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是她咒术没有弄对?

  聂音之坐起身,从芥子里掏出共生咒卷轴,再一次将其下的“共情”看了一遍。

  “共情”这个衍生术有两个小分支,其一是将主人的心念灌输给从者,潜移默化改变他们的想法,达到让被控制者心甘情愿为自己做事的目的。

  其二,便是窥探从者的情绪心念,时时刻刻都能掌握他们内心波动,从根源上杜绝被背叛的可能。

  这个咒术何其可怕,从这一个衍生术就可见一斑。

  聂音之上一回将自己的情绪分享给顾绛就很成功,没道理这一次会失败。

  她忍不住去戳顾绛,“你不是说会很舒服吗?为什么我觉得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话音刚落,便感觉到顾绛的情绪温温吞吞地淌过来,若将聂音之的情绪比作浪潮,声势惊人地来,蛮横地在你心上冲刷一圈,又利利落落地退。

  那顾绛的情绪就和溪流差不多,甚至远不及溪流,溪流人家至少还流动呢,还有叮咚泉响。

  他的情绪悄无声息,一点一点漫上来。

  聂音之躺回他身边,像泡在温水里,聂音之突然有些倦了,她侧过身,往顾绛身上贴去,在他身旁拱来拱去,终于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阖上眼睛。

  她连裙子都没来得及脱,裙摆在塌上铺展开,银线绣着的孔雀尾羽如同开了屏,一半搭在顾绛身上。

  灰兔子还一直在床幔外等,聂音之布下的隔音诀其实挡不住他,只不过有顾绛在,封寒缨不敢造次。

  红叶刀悬空,才完全断绝了他窥探的可能。

  封寒缨等了半天,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以前都是他将人撂在一旁兀自寻欢,现在他也终于体会到在外等候的人是什么心情了。

  兔子憋屈地跺脚,心中充满了想杀人发泄的怒火,在屋里跳了几圈,讪讪退到屋里另一端去。

  到了晚上,小二端来聂音之点的饭食,敲了半天门。

  封寒缨朝里看去一眼,红叶尽忠职守地悬在床前,里面的人没有半点要出来的打算,封寒缨快被烦死,他跳到门后,恶狠狠道:“滚,再敲剁了你的手。”

  小二被门缝里渗出的杀气吓得浑身发抖,差点将手中托盘打翻,“客、客官息怒。”随后惊慌失措地跑了。

  天光黯淡,床幔内更是昏暗,只有聂音之的白裙依然显眼。

  顾绛睡觉很安静,但是他特能折腾,身旁多了一个人,让他在翻身时总是受到阻碍,很不习惯。

  他下意识想把人踢出去,鼻间闻到淡淡馨香,他会突然激灵一下,迷迷糊糊想,哦,是聂音之,不能踢,会被打。

  只好又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聂音之在睡梦中,隐隐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捞来捞去,一会儿被抱住,一会儿又被推开,被压得喘不过气时,她忍不住哼唧,然后就被翻了一下,趴在了顾绛身上。

  孔雀尾的裙摆被顾绛那豪迈的睡姿揉得不成样子,和玄色外袍纠缠在一起,快打成结了。

  外面的天光暗下,又逐渐明亮,天际泛出鱼肚白。

  一股痛意刺入意识的时候,聂音之立即醒了,她茫然地睁开眼,摸上自己脖颈,不明白为何胸腔有种正被无数针扎的感觉,就像她吸入肺腑的不是空气。

  聂音之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顾绛的感觉。

  她的“共情”还没有断开。

  她其实不能直观地感受到他的痛,只能体会到“他觉得痛”、“他觉得被针扎”的那种情绪。

  顾绛没有醒,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

  聂音之有点恍惚,她的血的效果在退去,从顾绛身上,她感觉到了压在他身上的越来越重的无形威压,不是高阶修士的境界压制,而是更加浩瀚的,来自于不被天地接纳的排斥之力。

  他每喘一口气都那么难受,聂音之大约猜到顾绛之前为何没有呼吸心跳了,可能就如之前他的潜行之法差不多。

  只不过,那时他只需要骗过周遭的修士而已,现在,他需要骗过天地,才能舒服一点。

  聂音之觉得难受了,她想划破手再给顾绛喂点血。

  手被人捏住,顾绛揉了揉眉心,“像你这样喂,早晚会失血而亡,聂音之,你的血对我来说不是良药,多了并不好。”

  聂音之想起来,魔头饮血过量,是会被她超度送走的。她的血在让他获得短暂舒适的同时,也在蚕食他的魔气。

  “所谓的神女,看来真是老天派来消灭你们的克星。”民间传说并不都是天方夜谭,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知道的人少了就变成了传说,“那现在怎么办?”

  “你要是难受,把‘共情’断开。”顾绛安抚地拍拍她,“这对我来说,是常态,不要紧。”

  聂音之趴在他胸口上,双手垫在下巴底下,“魔真的这么罪孽深重,需要天地规则来压制?”

  顾绛嗤笑了一声,胸腔微微起伏,“所谓魔,只是忤逆它的人罢了。真正需要承担天压的只有魔祖,目前一息尚存的魔祖,共计五位,魔修只是借助魔祖的魔气修炼。”

  聂音之对魔了解不多,她只知道魔气确实有不同,被冠以不同称谓,封寒缨的魔气,也就是顾绛的魔气,被称为“血月影”。

  他的魔气缠在手上冰冰凉凉,乍一看似乎不如其他魔气炽烈逼人,但若真起了杀心,魔气能不痛不痒地直接将人化成血水。

  在顾绛出来之前,只有封寒缨拥有这样的魔气。

  “血月影?”顾绛念叨了一遍这个称呼,听上去不喜欢也不讨厌,总之爱叫什么叫什么,随便。

  聂音之好奇宝宝问个不停,“你说有五位,那另外四人呢?他们在哪?”

  顾绛摇摇头,“我只在堕魔之时,见过他们一次。”他堕魔之时,被正魔两道所不容,是杀出这样一条生路来的。

  “原来你是资历最浅的魔头,难怪你只有封寒缨这么一个小弟。”所以顾绛不是老魔头,其实是小魔头,聂音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随手捡来的而已。”顾绛嘀咕完,又准备睡了。

  聂音之不再打扰他,她坐起身,扯出自己皱巴巴的裙子,拿出镜子一看,昨天没有洗脸就上了床,现在脸上的脂粉已经被蹭光,口脂糊得满嘴都是,头发也乱糟糟的。

  聂音之深吸口气,差点炸了,身为大家闺秀,她从小便学习礼仪形态,睡觉也是规规矩矩,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睡成这副德性。

  她转头瞪一眼罪魁祸首,瞥到顾绛耳鬓沾染的红,脸上一热,什么气都消了,心虚地凑上去,把那点口脂给他擦掉。

  聂音之从床幔往外看了一眼,发现蜷缩在门口的灰兔子,封寒缨竟然没有逃。

  早知道就该把隔开内外间的帷幔放下来,有人在外面,她只好在床幔内换衣,掀开床幔下地。

  守在门边的兔子立即扭头看向她。

  聂音之在内间洗漱完,对着镜子重新梳理头发,好半晌才出来。

  比起昨日的精心打扮,今日她随意得多,长发高高挽起,只簪了一支小巧的步摇,脸上不施粉黛,穿着色泽极淡的妃色纱裙,只有裙边上颜色渐深,宛如铺染的晚霞。

  聂音之说道:“没想到你还挺懂事的。”给他们守门。

  她不过就是爬上了顾绛的床,便得意忘形,封寒缨最不喜欢得意忘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