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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音之的神识在法阵转一圈,看出来这不是想锁住她,而是保护结界,她猜可能是封寒缨布下的。

  确认了周围环境无虞后,聂音之盘膝入定检查自己的灵脉和内府。

  她入魔之时境界不断下跌,身体里的经络骨骼几乎都像是被打碎了,再重新组过,整个人都脱胎换骨。

  如今魔气彻底浸润进她的法身和神魂,跌落的境界又一重重攀升,现在浑身上下都膨胀着魔气,有种要突破化神,跨入大乘期的感觉。

  聂音之现在多少有点体会到顾绛那种凌然众人之上的感觉了。

  不知道顾绛在包裹她元神的那朵火焰里,塞的到底是什么?反正绝不会是普通的血月影魔气。

  聂音之的经脉里的魔气里还残留着少许的五色露,那颗好像取之不尽的珠子彻底碎了,全都在入魔之时耗在修复她的身体上,如今身上的损伤基本复原,只是有些失血过多。

  聂音之抬手,一缕血月影自她手心凝聚,萦绕在葱白似的指尖,魔气随她心意而动,如臂指使,从窗缝里飞出,撞上室外的结界。

  这样封寒缨应该就知道她已经醒了。

  聂音之召出灵剑,鸿鹄的白光立即将周围都照得亮堂起来。

  它蹲在剑首上,歪着脑袋打量她。

  聂音之揉揉它的脑袋,捉起翅膀看它翎羽上被魔气染红的尖端,“抱歉啊,把你也染色了,你喜欢这样吗?”

  鸿鹄不停点头,撅起屁股,把尾羽末端被染红的环状翎羽也给她看,看上去它很喜欢自己的新形象,啾啾地叫了两声。

  “这是被红叶染的?”聂音之指尖抚摸刀身中缝那道红痕。

  鸿鹄转了两圈,啾啾叫个不停。说它也在那讨厌的刀身上烫了一个印记。

  现下是夜里,情况不明,聂音之便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定了会儿神在心里梳理顾绛传给她的信息。

  顾绛原以为魔修是打破了天道规则而诞生的,天道要拨乱反正,重回正轨,魔祖才会被天道不容,会受到天地威压,神女也是以此为前提降世。

  天道规则可以被破一次,便可以被破第二次,当年法宗宗主怀云山能做到的事,顾绛自信自己也能做到。

  所以他打算借助韩竟飞升的一瞬之机,想要抹去天道赋予神女的血脉,篡改天道对于魔祖的规则,他希望他们以后能像正常人那般相爱相守。

  但是顾绛没料到,这个世界是从一本书中诞生,按照他从天道中看到的,这个世界其实存在着两套运行规律,一是这世间万事万物存在的客观规律,二便是剧情。

  剧情与天道共存,“渡化万魔,灵气复苏”是剧情收拢的最重要的结点,要么按照原著实现剧情,要么彻底将剧情与这个世界剥离开。

  “那就是弹幕里所说的,崩剧情吧?”聂音之在心里寻思,萧灵死了,桑无眠也死了,弹幕里曾说过,有名有姓的角色都被她祸害光了。

  现在连可以渡化万魔的神女血脉都被她毁了,那剧情不应该崩得救无可救了吗?

  早知如此,她应该早点将弹幕里的信息透露给顾绛知道,他也不至于那么猝不及防。不过,聂音之也实在没想到,一贯得过且过,好像什么事都不值得他去争取的人,会为了想要爱她而去和天道较劲。

  可他为什么要瞒着她,真那么有自信的话,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给她绑定个多余的封寒缨,将她喂上化神巅峰,简直就跟安排后事一般。

  聂音之想到此处,还是有点生气,她也不管顾绛现在能不能接收到她的情绪,勾出金芽,打开共情,将自己的骂骂咧咧一股脑倒进那虚散的叶片里,恨恨地告诉他,她不仅要绑定封寒缨,还要绑定三千后宫。

  云露均沾,每天都会宠幸这些叶片,他要是感觉不到,那是他活该,自作自受。

  聂音之目光落在虚散的叶子上,又觉得心口有些疼,慢吞吞地补充道:“想要阻止我的话,你就早点回应我。”

  直到第二日下午,封寒缨才出现,他身披玄色的战甲,袍袖上还带着血污,一身血戾气息,风尘仆仆地破开阵法,卷入殿中。

  彼时,聂音之正在清理献祭阵,共生咒术的卷轴她已经研究透了,还是没能感应到顾绛,便开始尝试别的办法,献祭阵自然也得试一试。

  只不过还是失败了。

  封寒缨看了一眼大殿地面上以血画成的阵法,那血现在对魔修已经失去了诱惑力,他啧了一声,“这三个月以来,我喂给你的灵丹妙药算是白费了。”

  聂音之放出鸿鹄焚去地面的血阵,开门见山问道:“这里是何处?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这里是迁云崖,两千年前的古法宗外门,浮云川外。”封寒缨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这片地域里的灵气跟血月影融合在了一起,与我而言,有如神助。”

  浮云川位于修真界东境,两条宽阔的江流从上游分开,再至下游汇合,辟出这么一片水土丰泽的辽阔地域,只可惜古法宗崩离后,残留下太多现在人解不开的阵法符箓,使得这片地域成为少有人敢进入探索的绝地。

  血月影魔气侵染的地界,就在浮云川一带。

  封寒缨一挥袖摆,半空中浮出修真界的地域图,指着一片萦绕着淡淡暗影的地界,“纵横七千里,涵盖浮云川外九城三十六县,几乎将古法宗旧日地盘全部收入囊中。”

  聂音之仔细看了看地图,“沅州也在?”

  “沅州?”

  聂音之点点地图,这片水乡之地已经在血月影的边缘,“我家。”

  “家?”封寒缨看向她手指的地方,无语地想,顾绛真是给他找了一个很嫩的师娘。尘缘都未断的那种,“我明日就带人,先把沅州收回来。”

  三月前,万魔窟上旧封魔印碎,魔修重新出世,本该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魔修在新的封魔印下损失惨重,正道修士本该乘胜追击,只可惜,韩竟飞升之时,一道意念打入所有修士意识里。

  让众人感同身受地皆体验了一瞬飞升,飞升之后神魂意识被天道同化,法身融入世界,成为世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再没有自我。这和众人追求的长生大道,得道成仙,简直南辕北辙。

  飞升真相曝光,导致许多修士对修炼一途产生怀疑,道心不稳,走火入魔。

  魔修在新封魔印下损失惨重,正道修士道心崩溃的也不在少数,两方都不在状态,这一场大战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结束了。

  聂音之昏迷不醒,封寒缨带着跟随他的魔修,狗鼻子似的嗅到了他师尊的魔气,来到了这片被血月影侵染的地界。

  封寒缨在这片地界内有着天然的优势,血月影侵染了这片地域里的灵气,使得一些仙门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在魔修的进攻下节节败退,要么归顺,要么撤离。

  借着天时地利,仅仅三个月过去,魔修已经在浮云川外扎下根基,有了一片容身之地。

  迁云崖紧邻着浮云川,隔着一条危江,临江一侧是垂直绝壁,太阳照在崖壁上,有如镜面一样的金光,另一侧则山势平缓而下,其上建立着三宫六殿,原本是法宗外门,后来归太虚门掌管,不过现在,落在了魔修手中。

  封寒缨从袖袍里掏出一颗蛋抛给她,“师尊留下的,是颗麒麟蛋。”

  【啊这,这就三个月后了???】

  【终于轮到封总的主场了啊啊啊啊战甲兔兔好好看!】

  【麒麟蛋??所以……这是魔头生的??】

  【寡妇带娃文学,我喜】

  【魔头真不错啊,是个好老公,死了还留这么大一片地,养三千后宫绰绰有余啊!】

  【聂音之这算不算是升级发财死老公?还留了个能打的徒弟,圆满了】

  【不要!咕咕不能就这么退场,我要看甜甜的恋爱!】

  【可惜了,封寒缨是个没脑子的事业狂,不然师娘文学也可以搞一搞,斯哈斯哈】

  【魔头尸骨未寒你就惦记他老婆!太过分了!魔头今晚诈尸鲨了你】

  聂音之眼睛一亮,满脸惊喜地捧住麒麟蛋,神识探入其中,感觉到其中萦绕的玄魄剑气,她的表情一点点冷落下去,扔还给封寒缨,“你自己孵。”

  封寒缨:“……这不是你师祖吗?”

  “我已经叛出云笈宗了。”

  “行吧,那我随便找只妖兽来孵他。”封寒缨抛着麒麟蛋玩,“你自己好好养伤,顺便找找师尊,其他的事无需操心。”

  “你打算做什么?”聂音之多少有点猜到他的意图。

  封寒缨扬起眉梢,“当然是大干一场,当初仙门毁了魔城,本尊便在这古法宗地盘上重建一片魔域。”

第60章

  聂家没有什么变化, 门户鲜亮,家大业大,一重一重的院落相连, 现在是春日了, 院子里的海棠花成片开放, 云蒸霞蔚一般铺在亭台楼阁间。

  聂音之突然回来,父母亲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她都同他们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了,两人还时不时停下来, 要揪一揪自己,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

  聂音之没想到, 守在聂家的修士,除了云笈宗剑修,还有太虚门的法修。

  两派加起来,一共四人,这些修士神出鬼没的,就算守在这里也不常与聂家人接触, 平时也不会干涉他们的行动, 偶尔聂父因生意不得不出远门,会有修士随同他一路, 还能保护他安全。

  所以,就算明知他们守在聂家的意图,聂家依然将他们当做上宾对待,收拾了几处院子出来, 供他们居住。

  三个月前, 也恰好是在万魔窟大变那一日, 这些修士突然翻脸, 四个人先起了内讧打起来,一开始还有人顾忌着凡人,用阵法护着,后来那护着众人的修士也坚持不住,将手中剑一同对向脚下无辜的凡人。

  众人只能闭眼等着仙君一怒,但那些令人眼花的符箓剑光最终落到地面时,不知为何,威势全消,只化成了一道狂风,从聂家卷出去。

  头顶的修士一同从空中跌落,摔了个头破血流。

  聂音之陪着父母这期间,封寒缨去看了那四名修士,四个人的灵脉关窍处,都嵌着血月影魔气,灵脉中断,神识被封,连护身灵力都使不出来,要不是修士肉身强悍,可能得直接摔死。

  那嵌在他们灵脉里的不是游离的血月影,是顾绛的魔气。

  封寒缨早就研究过,在这片被血月影侵染的地界里,魔气不是游离状态,就算融在山川草木中,却还在顾绛的掌控中,就宛如他把他那片血月影的空间融进了这片地域里。

  所以,他师尊也许也没逃过天道宿命,如那些飞升的修士一样,化成了这个世界的基石,只不过他可能化得不太彻底。

  封寒缨有时候走路,都会忍不住揣测,自己脚下说不定正踩着师尊的脸。

  当然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没有跟聂音之交流,他怕这位年岁没有他零头大的小师娘承受不住打击。

  如今看来,他师尊意识尚在,是他护住这些聂家人。

  封寒缨选了一个不大能打的法修,想拍开神识上的封印,拍来拍去都撼动不了分毫,他怒从中来,差点忍不住一把捏碎那修士的脑袋。

  另一头,聂音之安抚完父母出来,便看到守在院门口的阿浣和澄碧,主仆三人又说了好些话。

  “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置那几个修士啊?”阿浣不安道,“他们在聂家期间,都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有那一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但是也没造成太大的破坏,夫人老爷也都好好的,还让人请了大夫给他们包扎……”

  聂音之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笑了下说道:“我知道,你带我去看看。”

  四名修士都昏迷不醒,为了方便照顾,将四人安置在了同一座院子里的不同屋中。聂音之跟两个丫鬟来到这里时,封寒缨正坐在廊下抖脚,一脸的不耐烦,魔气将院中花草卷得七零八落,猛地朝院门扑来。

  聂音之一把将阿浣和澄碧揽到身后,抬手挥开扑面的血月影,“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人没醒吗?”

  封寒缨一把掰断了一根树枝,皮笑肉不笑,“神识被封住了。”

  两个丫鬟都有些怕他,聂音之便让她们在外面等着,往屋里走去,“你都解不开?”

  封寒缨没说话,等着她自己查探几人的情况,聂音之看到嵌在他们灵脉里的血月影,眼睛一亮,“是顾绛做的!”

  “是,师尊的封印,我解不开。”封寒缨才说完,聂音之已经驱散了封锁在那名法修神识上的魔气,退开两步。

  那修士立即醒了,转眸看向屋中两人,一眼封寒缨脸上的眉心红痣,立即认出他来,当即大喝一声“魔头”,朝他甩出符箓。

  封寒缨噗嗤笑出声,抱着手臂,老神在在地看着从半空飘落的符纸,威压扫出去,将那法修压得贴到墙上,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封寒缨,别乱来,我还有话要问他。”聂音之阻止他道。

  封寒缨啧一声,收回威压,那修士软软地滑到地上,他也察觉到自己被封的灵脉,回想起之前的种种,惊疑不定地瞪着他们。

  聂音之说道:“诸位守在聂家时,并未伤及我家中人,还多有帮忙,我在此谢过。”

  那法修上下打量她几眼,又警惕地转眼看向封寒缨,扶着墙站起来,不屑地冷哼道:“当我们是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么,随意残害无辜之人?”

  封寒缨夸张地笑两声,讥讽道:“好笑,若没有对无辜凡人出手,那你们又是如何被封住灵脉和神识的?”

  那修士神色一僵,沉默许久,抬起下颌看向聂音之,“当时出手并非出自我本意,而是在我因为……”他顿了顿,含糊而过,“心神大震时,被人趁虚而入,受一股无法违抗的意念操纵,才做出那等事。”

  聂音之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和当初影响过她的天道意念一样,应该说是剧情。

  在万魔窟之前,不论是她还是顾绛,都没有察觉到剧情的存在,甚至一直将它视作天道,直到在万魔窟时,在最后的剧情结点上,它怕是急不可待了,才会亲自动手操纵自己献身,从而被发现蛛丝马迹。

  就算如此,想来它也只能在人心神有隙时,才能施加影响。

  “哦哦,你们正道修士可真是光风霁月,就算亲自动了手,也能找出理由来。”封寒缨抚掌赞叹。

  那修士气急败坏,“我又怎知不是你们这些邪祟乘人之危,坏我道心!”

  封寒缨笑道:“你的道心怕是用不着邪祟动手,早就不太稳当了吧?”

  “你!”那修士深吸口气,闭眼收心,不再与他争辩。

  聂音之又问他是如何被封住灵脉和神识的,那修士答不上来,她便问了些其他的。

  当初太虚门洛声发现了聂音之的血对魔修的作用,便猜到一二。能到化神巅峰修为的人,自然也活了几百年了,也听说过神女的传说,他本来想以聂家为筹码,控制聂音之,只是顾绛实在守得太紧,一直没找到机会接触到她。

  知晓太虚门派了法修守在聂家,颜异琢磨了一下,也派了云笈宗剑修出山前来。

  她又相继唤醒了其他几位,综合四人所说,确认他们说的是实情,便解开他们的灵脉,放他们走了。

  聂音之思索了片刻,问封寒缨道:“正道修士得道飞升后,融入天道,直接化作这世间的灵气和基石,是不是很像现在血月影融进这片地域的样子?”

  封寒缨:“……”

  聂音之蹲下身,扶起地上一株残花,“如果你师尊也化身在了这片土地里,成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封寒缨没等她说完,身影化作一道光飞快遁走。

  聂音之蹲在原地没有动,怔怔发了会儿呆,眼泪从下巴滴落,滚入那片残花中,手指间一丝细微的颤动将她惊得回过神来。

  手下那丛残败的蔷薇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成,绽放开娇滴滴的花蕾。

  “顾绛?”聂音之愣了愣,匆忙勾出自己手腕的金芽看了看,依然没什么变化,她投入的心念依然得不到回应。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封寒缨从聂家出来,便领着一群凶神恶煞的魔修,准备去问候下附近的仙门。沅州这地界,凡人聚集,仙门遥且远,值得一提的仙门,只有一座城阳观。

  城阳观主亲自带人在观外迎接,二话没说就把魔域大旗插在了自己道观门口。

  那旗帜以五色魔气构成,以血月影的暗红色为主,金线绣着一个煞气十足的“魔”字,怎么说呢,就很有封寒缨那种简单粗暴的风格。

  这破仙门归顺得太快,封寒缨没有半点成就感,非要搞点事才罢休,硬逼着城阳观观主给他卜卦,从早卜到晚,从功业问到姻缘。

  观主这位在元婴中期停滞三百年,眼看黄土要埋到脖子上的人,卜算一位化神期修士,卜一卦就要耗费他许多真元,整个人都被封寒缨算得很憔悴。

  封寒缨毫无坐相地倚在座上,抬眸看一眼主殿上供奉的三清祖师,不高兴道:“你说本尊姻缘线浅淡,那总归是有,你算算在哪里?”

  城阳观主小胡须抖了抖,“贫道修为有限,实在卜算不出。”

  封寒缨冷冷看着他,越是没有的东西,他就越要强求,他笑了一声,把玩着手里一把锃亮的弯刀,“那你再算算,你要是拒绝了我,你这城阳观会如何?”

  【天啊,封兔子一夜之间长大了,竟然想起要给自己找老婆了?】

  【封总别找了!你的老婆就是我,等我穿进剧里来跟你HE】

  【姐妹慎重,你可能穿进剧里,一见面就被他杀了,be概率99.9999%】

  【事业线贼旺,爱情线没有,是我们封总没错了。】

  【我觉得就算算出来,封寒缨这种蠢直男,也追不上人家啊】

  【哪呢?封总的姻缘线在哪呢?我截图放大,拿放大镜都没看清楚,这也太浅淡了吧?真的有吗?观主该不会就是说个客套话吧。】

  【皇帝的姻缘线,透明的hhhhhhh】

  聂音之看到弹幕的时候,正在修剪手里的蔷薇花枝。

  她从弹幕中猜到封寒缨应该是去了城阳观,那是沅州城外一座大观,观中香火一直很鼎盛,弟子多修习易卜之术。修为最为高深的老观主乃元婴中期修为,能卜前世今生,轻易不开口说话,有一卦千金之名。城阳观的根基大半都在凡尘里。

  聂音之被桑无眠收入门下入道修行前,还被母亲带来这里烧过香,想求观主一卦。城阳观主卜算到一半,铜钱生寒,他神色复杂地收回龟壳,以不卜仙门事为由,拒绝了聂母。

  正是他这句话,定了聂音之的父母的心,决定让女儿拜入云笈宗仙门。

  观主如今都为封寒缨卜卦了,那应该不介意再为她卜卜卦。

第61章

  “小姐, 小姐!你快起来看!”

  聂音之睡眠很浅,一听到阿浣的喊声她就醒了,她半阖着眼, 揉了揉怀里的枕头, 摸起来的手感和魔头差远了, 一点都不爽。

  她翻个身平躺在床上,勾出小金芽看一眼, 向顾绛传达自己的每日例行问安:“臭魔头,别以为变朵花出来我就会原谅你, 你什么意思?难道要本小姐以后都和花草树木恋爱不成?我可做不到哦,我要摸新鲜的肉体, 胸肌腹肌,还要……”

  “总之,我是不会为你守身如玉的!”

  她抱着软枕在床上滚一圈,阿浣的脚步声哒哒地扑到近前来,一把掀开床幔,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眸, 又惊又喜道:“小姐, 你快起来,去看看外面。”

  聂音之回到家里后, 又回归了她以前的娇小姐生活,连神识都懒得放,问道:“怎么了?”

  阿浣攥着一团雪递到她面前,“小姐, 你昨日说今冬还没看过雪呢, 这不, 就下雪了!”

  澄碧赶紧将她扯回来, “可别把雪水滴到小姐身上。”

  聂音之翻身坐起来,踩上绣鞋往外走,“下雪?”现在已经春深,再过三旬就要入夏了,怎么会下雪?

  一走出屋子,寒气便扑面而来,雪簌簌下个不停,院子里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堆积在房顶树丛,将一众春花都冻得瑟瑟发抖。

  聂音之打望着四周,愣愣走出廊下,伸手去接飘飞的雪花。

  她昨日只是随口说的,今冬还未见过雪。

  “小姐,你先披件斗篷呀!”阿浣忙撑开伞追在她身后,澄碧回屋去取斗篷。

  聂音之弯起眼角微笑,“没事,我不怕冷的。”

  脚下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聂音之来到一株海棠树下,盛放的海棠枝杈被积雪坠得沉甸甸的,花瓣上结着冰霜,她抬手抖落花枝上的雪。

  聂音之抬起头,目光从伞面边缘望出去,天幕一片白茫茫的,她的神识一瞬间铺开在整个沅州城。

  这场春雪让沅州城里的百姓一夜之前又穿起了冬装,小孩在雪地上追逐打闹,房前屋后都堆着大大小小的雪人,很是喜气。

  再往远一些的地方,到了郊外的农田耕地边,气氛就很沉郁了,三三两两的农夫愁眉苦脸地站在田埂上,这场异常的大雪不知道要冻死多少农作物。

  她看到郊外起了春风,积雪在融化,大约是魔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设法弥补。

  聂音之捂了捂脸,挥手一扬,衣架上的外袍飘来裹在身上,在丫鬟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影已经从伞下消失,只留下一句软软的呢喃,“笨魔头,真是笨死了。”

  不到片刻,聂音之已经来到郊外上空,鸿鹄从她的剑首上飞出去,身形膨胀,化作一只雪白大鸟,纯白的火焰末端染着暗红,托着长长的尾羽从农田上飞过,积雪在它的翅膀下飞快融化,驱走土地里的寒气。

  凤凰在民间属于祥瑞,郊外的农户成群结队地从屋里奔出来,双手合十许愿祈祷。弥漫在上空的低沉气氛都被鸿鹄的翅膀哗啦啦扇走。

  聂音之压下剑,落到一处小山林边,神识铺开在大片的农田上,感觉到有一缕不寻常的微风朝向她而来,风里夹着细微的血月影魔气。聂音之低头打量自己一眼,有些懊悔没有梳过妆再出门了。

  她急匆匆地从一直随身携带的折丹峰芥子里,抽出一条绣着金纹的绯红发带束上长发,又取出一盒口脂,匆忙在自己唇上点了点。

  做完这些之后,她又想起自己应该生气的,一点都不值得为这个一言不发就抛弃她的臭魔头打扮。

  聂音之抿着唇,感觉到那缕微风缠上她的指尖,带着些微凉意,撩动她袖口的轻纱,在她腰际转一圈,凉意袭上她的下颌。

  聂音之睫毛颤了颤,眼角的湿意被魔气舔吻走,她往后退去一步,唇被那缕凉意撬开,魔气在她唇齿间缠绵片刻,聂音之仿佛被风拥抱了一下,随后,唇上的凉意随着微风一起消散。

  “什么嘛。”聂音之捂着脸蹲下身,吸了吸鼻子,她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难不成她以后都要这样,和草木恋爱,和风亲吻?

  她才不要呢!她明天就要去找别的男人!

  【笑死我了,这算什么?和空气谈恋爱?】

  【就因为聂音之想看雪,魔头就给她下雪了?呜呜呜宠妻魔头人设不崩。】

  【虽然但是,真的有亿点点浪漫!】

  【就因为这场雪,又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吃不上饭得饿死!浪漫个屁,修真世界的凡人,真是命不如蝼蚁】

  【没看见两夫妻已经在补救了吗】

  【我只想问,魔头现在是个什么状态?难道以后都这样了?那怎么doi????】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咱们把眼光放大一点,这纵横七千里范围内的所有单身男同胞,都可以看做是聂音之的老公,所有单身女同胞,都可以看做是聂音之的老婆】

  【草,我百度了下,一千里等于500千米,纵横七千里相当于1225万平方千米,比整个中国都还大呢!不愧是玄幻世界,连地都这么玄幻。】

  【原来这么大片地方啊,我还以为就一小块呢,那怎么才几座城市?】

  【又翻出了之前封总的地图看了看,大部分地域都被仙门划开,属于修真界地盘,进不去的浮云川就占了一半面积了,凡间城池只能建在仙山地界外。】

  【哦,原来是这样,所以他们该怎么doi啊?总不能一生一世只日一次吧,音音亏了!】

  【笑死,姐妹我看你只关心他们怎么do吧!】

  【既然如此,就是那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封总,师娘,你们懂吧?斯哈斯哈】

  聂音之回到聂家时,已是午时,此时雪已经停了,太阳悬在头顶,城内一片白茫茫地晃人眼,她回自己院中重新梳洗,准备去主院同父母一起用饭。

  阿浣从院外跑进来,“小姐,你快些去吧,魔尊大人已经到了。”

  “魔尊?”封寒缨还要跟他们一起吃饭?

  聂音之还在主院外,修士灵敏的听觉已经听到里面的谈话声,她的父亲声线紧绷,明显被封寒缨那浑身的煞气骇到了。

  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问他今年多大岁数,生辰是什么时候,家中几口人,与音音是怎么相识的,又问昨日晴天暴雪,是不是他做的,这做法不太妥当。

  她爹娘还知道修仙之人讲究仙山洞府,问他既是魔尊,麾下有多少兵将,有多大的洞府,有没有仙山宝地,之后有什么打算,能不能护住他们的宝贝女儿。

  封寒缨一落到聂家门前,就被人请来这里,一连串问题问得他一愣一愣的。

  封寒缨被封在万魔窟中十年,封魔印蚕食魔气,也压制万魔窟中众魔的修为,血月影顶着封魔印大半威力十年,他的修为只退不进,从万魔窟中出来后,他终于恢复巅峰修为。

  但他依然看不透聂音之的修为,她如今修为比他还要高出一阶,在整个修真界都是顶尖,就算是被顾绛以自身为炉鼎喂上如此境界,武力值跟不上,也不至于会被别人欺负了去,封寒缨惊奇道:“今日这顿宴是为了要我护她?”

  聂父和聂母对视一眼,音音不是说,她跟魔头是两情相悦吗?怎么如今看起来,这个魔尊并不怎么在意她呢,那可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聂音之听得想挠墙,快步跑进花厅,看到自己父母被封寒缨吓得脸色雪白,“爹,娘!”

  父亲和母亲明显松了口气。

  封寒缨看到她,神识传音第一句话便是不耐烦地道:“你父母这是在做什么?在你家吃顿饭还得拥有几座山头才行?今日这顿难不成是‘鸿门宴’?”

  聂音之:“……闭嘴。”她跟父母打完招呼,无奈地覆在他们耳边道,“不是他。”

  这一顿饭在极其尴尬的氛围下结束。封寒缨后来倒也自个儿琢磨出来,他跟在聂音之身后,手里抓着一把雪玩,感叹道:“那我可得为师尊多拿下几座仙山才行啊。”

  聂音之翻个白眼,“拜你所赐,我爹娘对顾绛的印象怕是已经跌入谷底了。”

  封寒缨毫无愧疚地大笑出声,被树冠上一堆雪兜头砸了一脸,那刺骨的寒意顺着他的经脉窜进内府,将他丹田刺得一阵剧痛,雪沫险些呛进气腔里。

  他咳了半天,面无人色地收敛了自己嚣张的态度,“师娘,我错了。”

  聂音之奇怪地看他一眼,自从顾绛消失后,封寒缨就没再叫过她师娘,对她的态度也有些轻慢。

  “你收服城阳观了?”聂音之问道,“观主还活着吧?”

  “你若是想找城阳观那观主卜算,那可以不用去了,那老东西修为不行,算得不准。”封寒缨阴沉着脸,一想到那老牛鼻子就来气,竟然说他根本不知情,又如何生情,他不会爱人,亦没有人爱他。

  越没有,他就越要强求。

  聂音之也只是随便一想,到了现在,已经不用别人卜算了。

  身边的一缕风是他,一株专为她开的花是他,好像一切都是他,但又不是他。

  这种感觉就如当初她进入顾绛那片血月影的空间里一样,她时时刻刻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可是却又没办法抓住他。

  聂音之压下心头的想法,疑惑道:“你杀了那观主?”

  “都要油尽灯枯的人了,犯得着劳驾本尊动手?我看他就是给这些凡人牵线牵多了,才荒废了修行。”封寒缨满脸不屑。

  “沅州这地方,没个像样的仙门,本尊打算去收拾收拾别的地盘,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第62章

  聂音之没跟封寒缨一起走, 她的雄心壮志都被魔头给腐化尽了,如今赖在家里,有些不想动弹。

  况且, 现在正道自顾不暇, 她也无需忧虑正道的虎视眈眈, 还有封寒缨在,他这个受弹幕认证的原著事业狂, 就让他去折腾吧。

  她父母知道这场大雪真的是因她而起,父亲午饭后就带着府上的账房去城郊给人补贴银钱去了。

  聂音之一个人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看雪化, 对着金芽嘀咕,“你看看, 你都还没进我家门呢,就败了一笔财出去,我爹娘可不喜欢败家女婿。”

  不知是有意还只是巧合,树梢上的一片雪晶被风卷着落到她眉心上,凉得她一个激灵。

  聂音之摸着额头,不高兴道:“都没人给我画花钿了。”

  “这场雪把我花园里的海棠都冻坏了, 你该怎么赔偿我啊?”

  “顾绛, 我想你抱我,不要风, 不要任何替代物,只要你本人。”

  ……

  她的话音落尽,只剩下积雪消融的细微声响——实际上,大多数时候, 她的絮叨都没有回应。

  聂音之不知道顾绛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她相信他若是能回来, 一定会第一时刻出现, 他说过他会回来的。

  她揉了揉泛红的眼睛,趴在栏杆上,看着手上虚散的金叶,就像他之前唤醒她那般叫他的名字。

  聂音之试着将神识浸透入花园里的草木,抓住浸入它们之中的血月影魔气,那游丝似的魔气亲昵地缠着她,要不了多久便渗入她的灵台,融进灵脉了。

  聂音之没好气道:“我才不是要修炼呢。”她现在已经半只脚跨入大乘期,若是闭关努力一把,肯定能突破至大乘,但她一点都不想动。

  一提到修炼,她便想到在万魔窟中那几日,她几乎是被顾绛禁锢在他身上,神魂颠倒地被他引导着运转周天。

  那种战栗的愉悦和灼烧,还有修为进阶的舒畅一同在身体里冲刷,聂音之一时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海上的浮萍,毫无反抗之力地随着潮起潮落,一时又如扑火的飞蛾,又疼又爽。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正经修炼?

  到了夜里,积雪消融尽,晚霞如血,屋里烧着炭,燃着香薰,将湿凉的泥土草木气息都挡在外。聂音之盘膝坐在床榻上,神识沉在灵台里。

  灵台里的元神被纯白的火焰剑气裹着,像一轮小太阳,内里的元神随着她修为升级,从元婴状态已经化作和法身一模一样,心口处凝聚着一缕暗红。

  这是在双修之时被顾绛塞进她灵台火焰里的,聂音之入魔之时,这缕魔气渗透入她的元神,才护住她神魂未散,熬过被自己的血烧成灰的命运。

  这缕魔气和普通的血月影并不一样,里面裹着什么东西,聂音之抽丝剥茧一般细细分离开血月影,这很耗费神识力量,所以她没有着急。

  现在缠在上面的魔气终于被分离开,就像掀开了覆在上面的层层薄纱,终于露出内里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