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霜儿又问道:“巧拙大师可对杜伯伯说过如果等到了他派来的人要怎么做吗?”

杜四默然摇头:“当日与巧拙匆匆一见,他说还有些事尚要好好想清楚后再做决断。”转眼望向许漠洋:“许小兄可将自己知道的情形说出来,大家一并参详。”

许漠洋便将巧拙七年前如何结识自己,并嘱咐他冬归城破后上山来见,如何与明将军说那些针锋相对又让人似懂非懂的言语,如何望了一眼后再以拂尘传功,自己如何有了那些奇怪的想法,最后巧拙又如何从明将军大兵伏伺下将自己掷出重围,并传音让他来笑望山庄找兵甲传人。

起初他说起那一眼的感觉时尚觉得有些恍惚,后来便越说越快,似乎那些巧拙的记忆全都是真实发生在自己生命中的一切…

许漠洋越说越是心惊,隐隐觉得巧拙似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正如他早早知道冬归城将被攻破,所以自己见到他时正在默运玄功,仿佛提前就做好了准备,要看那惊天动地的一眼,再为自己传功通脉。可又想不通巧拙如果真能预知未来,甚至预知自己的生死,为何又不提早避祸…

杜四听到许漠洋说道经巧拙那一眼时心神中的种种幻觉,长啸一声,别有深意地瞧着许漠洋:“许小兄福缘巧合下有此奇遇,定要好好利用,日后必有可为!”

待听到许漠洋说起巧拙点出六年前的四月初七是将军最不利的时辰,杜四眉头略微一皱,喃喃道:“莫不是因为此六年前巧拙便来找我么?”而许漠洋想到那柄拂尘中的那幅卷帛,那张满布杀气样式奇特的弓,心神至静至极,突然便有所悟:“我知道了,正是六年前的四月初七,巧拙大师画下了那把弓!”

杨霜儿也是一脸茫然:“我父亲说他四年前与一个神交已久的道人缔下一约,要在今年四月前派一精通我无双城武功的人赶到此处的笑望山庄,现在想来那个道人应该就是巧拙大师,难道他四年前就知道现在的这些变故么?难道今年的四月初七又会发生什么事吗?”

三人不由都沉默了一阵,心中惊惧莫名,却又各有所思。

杨霜儿问道:“杜伯伯你可知道笑望山庄是在何处吗?”

杜四道:“朝北再往前去十余里便是隔云山脉,入山处名为幽冥谷,过了幽冥谷十余里是渡劫谷,笑望山庄便在渡劫谷中的诸神峰上。”

许漠洋奇道:“为何我从未听说过笑望山庄之名?”

杜四道:“渡劫谷内全是奇花异草,猛兽毒虫,据说还有种能杀人的树,凶险重重,是以方有过谷如渡劫之语。因此笑望山庄一向人迹罕至,其名亦绝少有人知道。”

杨霜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咬着嘴唇问:“那笑望山庄可有什么人吗?”

杜四脸现异色:“笑望山庄中似是某国流亡的贵族,上上下下有数百人,庄丁亦都是训练有素,战力极强。其庄主容笑风虽在江湖上声名不显,却实是武功惊人,有不俗艺业,其自创的四笑神功少现江湖,却的确是僻蹊径而极有成就的奇功。”

许漠洋忍不住问道:“笑望山庄既然如此隐蔽,杜前辈如何知道这么清楚呢?”

杜四声音略转低哑,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掌,像是想到了从前的往事,然后将右掌缓缓递与二人面前:“数年前因为一件事情我曾专门去过笑望山庄,还与容笑风对了一掌,你们看!”

许漠洋与杨霜儿朝那双骨节纠结的大掌上看去,却见掌心中赫然有一道奇特的纹路,横穿掌中,左右纹路尽处弯曲上扬,就仿如是一张笑脸,诡异莫名。

“这是什么?”杨霜儿忍不住惊叫。

杜四淡然一笑:“容笑风的武功应该是传于昔年蒙古察远大国师,以意驳力,以念为动,远非中原武林的路数。我与之对了一掌后,掌心便莫名地出现了这一道笑纹。”

许漠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前辈若是与容笑风有过节,我们此去笑望山庄…”

杜四傲然笑道:“容笑风虽为外族,却也是极通情理之人,当年之争执亦是由于事出有因。何况那一掌二人谁也未能讨得便宜,算来我与他不但不能算对头,反而有种相惜的感觉。武学之道浩如烟海,要能找一个与自己不分伯仲的人试招,也是一种极有益处的修行,相信我与他都从那一掌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许漠洋听在耳中,心中大有感触。杜四虽是隐居边陲几年,但无论武功、智慧与见地都是难得一见,言语不多却每每发人深省。

杨霜儿终忍不住问道:“我们就这样直接去笑望山庄吗?杜伯伯你不是说那个什么渡劫谷中还有杀人的树?”言罢拍拍胸口,原来刚才她一直在耽心这个问题。

许漠洋笑道:“杨姑娘家学渊源,连齐追城那样的恶人都不怕,竟然会怕一棵树?说出来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嘻嘻。”杨霜儿吐吐舌头:“父亲只教我如何用武功打坏人,却真不知道怎么对一棵树下手,你有本事去找出大树的穴道么?”一句话说得许漠洋啼笑皆非。杨霜儿年轻心性,初见许漠洋尚稍矜持,混熟了也敢开他玩笑了。

杜四却是眼望前方在蒙蒙夜色中隐约可见山脉起伏的轮廓,脸上露出一丝凝重:“隔云山脉地势独特,两峰笔直有若刀削斧劈,从侧面是绝无可能攀登上去。是以如果要去渡劫谷的笑望山庄,必须从谷中穿过。先不论渡劫谷,单是进入隔云山脉的第一关幽冥谷我们便避无可避。”

许漠洋察颜观色,见到杜四神情有异,问道:“幽冥谷中有什么?”

“此谷本来无名,现在名叫幽冥谷只不过因为多了一座坟墓…”

杨霜儿毕竟是女儿家,听到此处不免惊呼一声:“坟墓?什么人的坟墓?杜伯伯你莫吓我。”

“坟墓只有一座,上却有许多人名。”杜四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对杨霜儿一笑,解释道:“侄女莫怕,我们等到黎明时鬼气稍弱再前往幽冥谷。”

许漠洋本对杜四冒着被明将军追兵赶上的危险在此休息不解,此刻方知原委。听其语气,那幽冥谷中绝不仅止是一座坟墓那么简单,当下以目相询,待杜四的下文。

果听杜四缓缓续道:“墓中无棺,奇怪处便在那个墓碑上。”

“如何奇怪?”

“此墓确是独特,只葬生人不葬死人。”杜四语气凝重:“人若死了便从墓碑上除名。”

“都是些什么人?”

“那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一方强豪的名字,墓碑上越靠前的名字,越是不得了的人物。”杜四脸现异容:“你们倒不妨猜猜墓碑上写在第一位的人是谁?”

许漠洋与杨霜儿对望一眼,同时叫道:“明将军?!”

杜四大笑:“不错,虽然许多人不屑明宗越的所作所为,但无论谁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人物。”他顿了顿,又是轻轻一叹:“一个让你不得不怕也不得不佩服的人物!”

休息了二个时辰,三人重又上路,再行十余里,终于走出了这片沙漠,前方便是隔云山脉。

隔云山脉为二山并行,中间有一道长长的峡谷,峡谷中终日烟云漫绕,却被两山隔绝于谷内,所以得名为隔云。而峡谷的入口处便是让杜四这样的老江湖也谈之色变的幽冥谷。

才进入幽冥谷中,许漠洋蓦然便有一种诡异的感受。

幽冥谷位于隔云山脉的入口,一踏入谷内,便已有弥漫的雾气萦绕左右,竟然还长有许多不知名的树木,与外界一片茫茫的黄沙相较,更是显得别有洞天。

已至黎明,映着高悬的月色清辉,谷内景致于氤氲气雾中忽隐忽现,错落有致。

这里有假山,有长廊,甚至还有一道拱形石桥,桥下虽是无水,却以绿草为垫,沟壑为渠。奇岩异石,数之不尽,与周围陡立的峰峦相映成趣,就算是冬归内宫中怕也无有如此风雅的情调。

杜四喃喃道:“我三年前来此处只有一座坟墓,现在却已多了这许多的景物!”

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也不知道这一切荒山野谷中的景致是何人所造。虽是在一派安详宁和的曙色中,却似有种森森鬼气。饶是杜四曾来过此地,此刻旧景已非,心头亦是一片恍惚。许漠洋与杨霜儿更是紧张,杨霜儿一只手不由自主地牢牢抓住杜四的衣襟。

三人踏上石桥,石桥直通到一间白色的小亭子前,就着微明的天色,亭上的大字陡然映入眼睑——“天地不仁”!

亭子内没有桌椅几凳,赫然便是一座青黑色的坟墓。亭檐下居然还挂着一串银色的风铃,就着晨风摇晃,更是凭添一份神秘与诡异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