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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蛎好奇道:“什么东西?”?

珠儿摇摇头,道:“当时他身子半对着茶馆,我看的不太清,只觉得圆圆的,反射出一点光圈。”?

公蛎道:“你继续说。”?

珠儿道:“我恐怕冻坏了他,正要打开门出去,忽见王宝四肢着地,腰部拱起,像个动物一样跳跃着朝李婆婆家跑去,臀部还一摇一摆的,十分奇怪。”?

“我当时有些吃惊,吓得未敢出声。他刚跳上茶馆的台阶,阿狸从门廊上一跃而下。”珠儿顿了一顿,“阿狸,是李婆婆养的那只老猫。”

公蛎点点头。珠儿道:“那个老猫见到王宝,似乎极为害怕,缩在地上瑟瑟 发抖。王宝扑上去,冲它做出一个龇牙的动作,阿狸竟然乖乖地伸出脖子,王宝他……”

珠儿眼里一片茫然,低声道:“我不知是不是因为柳大的事儿,出现了幻觉了。”?

公蛎急道:“王宝他怎么了?”?

珠儿平静了下情绪,道:“王宝他竟然朝着阿狸的脖子咬去,吸它的血!”

幸亏是珠儿,要是公蛎早就惊叫起来。公蛎想起李婆婆提起关于她相公和儿子的事儿,不由心悸,硬着头皮安慰道:“说不定是王宝同阿狸闹着玩儿呢。”?

珠儿竟然笑了笑,冷静道:“龙哥哥,我没看错,当时李婆婆家门口挂着灯笼呢。我眼看阿狸的身体软了下去,心中深感震惊,不小心碰到了门闩,发出一点响动,似乎惊动了王宝。他回过头来,我刚好看到他的正面。”

珠儿抓住了公蛎的手臂,“那不是王宝,而是……我也说不上来,就像一 只……唔,像元宵节的虫灯,眼睛不大,但又圆又亮,发出黄色的光,嘴巴宽阔,两颗尖利的牙齿如针一样细长。他回头看的时候,两滴血顺着牙齿滴落下来。”

公蛎想象着王宝当时的样子,吃惊道:“这孩子,是中邪了么?”?

珠儿道:“阿狸当时还没死,喵了一声,从他身下逃开了。我不敢多待,忙悄悄闩好门回去了。第二天,便听说李婆婆家的阿狸死了。”?

公蛎道:“嗯,这个我听说了。”?

两人相对无言,安静了片刻,珠儿道:“第二天我趁着李婆婆不备,去看了阿狸的尸体,并不见它的脖子有伤口。我憎恶李婆婆,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心里终归不安,傍晚时分,去茶馆告诫她今后小心。”珠儿苦笑了下,“不过她或许认为我 没安什么好心罢。”

公蛎想了想,决定不将李婆婆相公及儿子的事情告诉珠儿,毕竟尚未核实,免 得吓坏了她,道:“这个我是知道的。后来还有什么情况吗?”

珠儿摇摇头,道:“没有了。从那以后,我便留意观察王宝,但他就是个顽劣 调皮的孩子,再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第二天,他发了眼疾,总也治不好。或者是个巧合罢,可我总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那晚说‘不要扎我的眼睛’的话。”她歉 然一笑,道:“这个事情过于玄乎,我本来没想着要告诉你的,只是今天聊得深了,想起这档子事儿。”

公蛎忙道:“告诉我自然是对的,我帮不上忙,毕掌柜总帮得上。”珠儿垂下眼 睛,柔柔一笑。

原来她还是爱着毕岸。公蛎心中五味杂陈,脸上便不由表现出怅然的样子来。珠儿却以为他害怕,冷笑一声,目光如炬,道:“龙哥哥你放心,我早不是先前那个毛丫头了。若真是柳大回来了,大不了一死,怕他作甚?”说着将做了一半的衣料展开,朗声道:“我大大方方做我的生意,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有什么伎俩!”

公蛎顿觉汗颜,豪气地将手一挥,大声道:“珠儿放心,有我在,谁也不用怕!”?

珠儿重重地点头,眼里满是信任。

可是公蛎的豪气总是支撑不了太久。一出了珠儿的店铺,焦虑、沮丧感顿时袭来。外面的吵闹已经平息。刚才王二狗回来,将王宝打了一顿,又赔了李婆婆半锅茶汤钱。出了心中这一口恶气,李婆婆总算是偃旗息鼓,端着一杯热茶,跷着二郎 腿,正口沫飞溅地数落王宝的顽劣,眼睛的余光却关注着珠儿的动静。一看到公蛎 出来,马上凑了上来,挤挤眼道:“珠儿这几天有些憔悴,是不是害相思病了?”

公蛎没好气道:“你胡说什么?”

李婆婆嘻嘻笑道:“她偷偷找你,不是为了毕掌柜,还能为谁?”又得意道: “她打量我刚才忙着收拾那小鬼头,没留意呢。我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什 么都瞒不过我。”

公蛎简直拿李婆婆没办法,拂袖而去。李婆婆仗着公蛎好脾气,紧跟在后面神秘兮兮地道:“我跟你说,你可得劝劝毕掌柜,别以为珠儿如今改了性了,她同苏媚一样,是个小狐狸精。” 公蛎转过身,吼道:“你有完没完?” 李婆婆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道:“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我又不是污蔑她,今天天还没大亮,我跑茅厕,亲眼看到一个男人从她家里出来。” 她唯恐公蛎不听下去,语速飞快:“你爱信不信。我不过是怕毕掌柜不明就里,把个鱼眼当明珠。”说着一扭一扭回去了。公蛎一愣,追过去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婆婆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顿时眉开眼笑,得意道:“老婆子决不撒谎。我闹肚子,早起了点,顺便隔着门缝往外看,结果碰巧见一个男人推开她家门走了出来。那男人三十来岁模样,不胖不瘦,同……”她想了下,道:“背影同柳大有些像。”

如此重要的事情,珠儿怎么没说? 公蛎不知该不该相信她的话,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摇头走开。李婆婆一直怀疑这个平庸的龙掌柜喜欢珠儿,看到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十分开心,在身后急道:“我的那个事儿,你也提醒下毕掌柜,不要忘了啊。”

(三)

毕岸不在家,公蛎也不知去哪里找他。

在房间里躺了一阵,仍然烦闷不已,但又说不上因为何事烦闷。将近晚饭,公蛎不饿,踱着方步走了出来,走到北市附近找了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选了个靠窗的座位,望着外面发呆。

一个身姿挺拔的女子打着一把桃红绣花阳伞慢慢走了过来,走走停停,似在寻 人。公蛎仗着有伞遮住女子视线,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她来。只见这女子虽然身着棉 衣,却细腰翘臀,该肥的肥,该瘦的瘦,身材凹凸有致,甚是诱人。公蛎贪婪地看着她从远至近,暗想不知道脸蛋儿长得配不配如此曼妙的身材,别顶着一张猪头一 样的脸,可太让人幻灭了。

正急切地盼望着女子收伞回头,忽然衣角被人一扯,一个脏兮兮的小破碗伸在 了自己面前。

原来是个瘸腿的小乞丐,衣衫褴褛,满脸脏污,脸蛋冻得通红,嘴唇上吊着两 条清涕,拄着一根木棍,可怜巴巴地望着公蛎。

公蛎随手将一碟胡豆倒在了他碗里。本以为小乞丐会感激,谁知道他看了看,竟然又将碗伸了过来,口里呜啦呜啦地叫。

公蛎无奈,从荷包中抓了一小把铜板丢了进去。小乞丐伫立了良久才瘸着腿走开,到下一个酒客处继续讨要。

公蛎惦记着窗外那个女子的长相,便不再理会小乞丐。正在四处寻找女子身 影,忽听“噗通”、“哗啦”两声,回头一看,小乞丐摔倒在地上,破碗摔成了两 半。一个络腮胡子男人跳起大声喝骂道:“光天化日,还有没有规矩了?你们这里 还是有名的酒楼呢,竟然听任乞丐进出,还公然偷盗,这生意还要不要做?”后面 却是对伙计说的。

原来这小乞丐竟然上去抱住客人的腿,看到客人荷包外漏,竟然自己动手去拿 人家的银两,被人发现一脚踹开。

伙计忙过来打圆场,一看这等情形,忙赔笑道:“客官东西没丢吧?您别生气,这是我们失职,我这就赶他出去。”说着拎起小乞丐,一把将其丢了出去,怒骂道: “你们这些遭瘟的小东西,真是越来越没有王法了!以后再敢靠近我家酒肆百步以 内,看我不一脚跺死你!”

小乞丐如同疯了一般直着嗓子嘶吼,并丢了拐杖,单脚跳着继续往酒馆里猛冲。伙计一个不防,又给他冲了进来。

小乞丐冲到络腮男子处,竟然又去抱他的腿、扯他的荷包。

众人都道这小乞丐真是找死。伙计大怒,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上前又补了两脚。小乞丐蜷缩在雪地里抽搐起来。?

酒客们议论纷纷,有说酒保打了重的,有说小乞丐惹人讨厌的。公蛎却想起那晚的见闻,不知道这小乞丐是生来残疾,还是被坏人控制用作敛财的工具,不由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来。

但想归想,公蛎却未动身劝阻。好在伙计也不算太狠,没有再打,只骂了一 阵,便继续忙活去了。

待到公蛎酒足饭饱结了账出来,小乞丐已经挪了位置。一条清晰的爬痕一直拖到对面树下,他也不管地面冰冷,伸长了腿瘫坐在地面上,茫然地看着喧闹的酒肆,两行清涕变成了两条殷红的鼻血,一张小脸满是血污,脏得分不出五官。

公蛎不由放慢了脚步,走到他跟前,蹲下身问道:“你家是哪里的?为何乞讨?” 小乞丐眼皮翻了一下,并不回答。?

公蛎翻了翻荷包,银子自然是舍不得的,不过找到了七文钱。公蛎将七文钱放在他脚下:“给你买个糕儿吃。以后可别再偷东西了。”?

小乞丐忽然呜啊一声,扑了出去。公蛎吓了一跳,忙往后退,回头一看,原来是络腮胡子等人结账出来了。?

公蛎一把拉住,低声喝道:“你这小子怎么不知好歹,还敢上去纠缠?”

小乞丐扑倒在地上,眼睛看着公蛎,手仍然指着络腮胡子,呜咽起来。公蛎狠狠心,从荷包里抠出一块三钱左右的碎银,掂量了几下,丢进小乞丐的口袋,道: “好,再给你一块。”

小乞丐盯着络腮胡子的背影,手脚在地上无力地扒拉。公蛎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站起身来,也不管小乞丐能不能听得进去,只管道:“赶紧找个暖和的地方躲着吧,要不就乖乖乞讨。闯荡江湖混日子,要眼皮活泛脑子机灵,像你这样 可不行。”

一股熟悉的体香传来,接着便听到身后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道:“谢谢龙掌柜。” 原来刚才那半遮面的女子正是玲珑,打着那把半旧的绣花伞。公蛎大喜,激动道:“好巧!没想到在这里碰上姑娘。”?

玲珑抿嘴一笑,蹲下身来,柔声道:“小娟子,你怎么样了?”

这小乞丐还是个女孩。公蛎凝神看小娟子的眉心,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来。想来巫琇死后,不会再有人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吧。

小娟子的眼珠转了一转,茫然地看着远去的人群,一动不动。玲珑叹了一口气,将伞罩在小娟子头上,拿出条粗布手帕,将她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道:“今天冷,早点回去吧。”

玲珑的眼神安静恬淡,虽是怜悯,却不会让人有任何不适之感。小娟子乖乖地 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公蛎无话找话道:“这孩子,真可怜。”

玲珑回头看了公蛎一眼,亮晶晶的黑眼睛含着一点笑意,看得公蛎不由心跳加速。?

玲珑细心地将小娟子讨来的银钱收拾进口袋,欢快道:“快回去吧,土地庙那边有人施粥呢。”?

公蛎忙将小娟子的拐杖递过来,仗义道:“玲珑姑娘住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

玲珑道:“谢谢龙掌柜,不用了。”?

公蛎手里捏着那根一直揣在兜里的银簪,手心已经出汗,扯谎道:“不要紧,我刚好顺路。”想要上去抱了小娟子快走,可看到她身上又是灰尘,又是血污,终究还是迟疑了下。

恰巧玲珑的伞歪倒过来,公蛎忙顺手接过,倒免了尴尬。因问道:“听姑娘口 音,不是洛阳人。”

玲珑道:“小女子原籍长安,因家父意外客死洛阳,我来处理后事,之后便留在洛阳了。”

公蛎对她越发好奇,忍不住道:“姑娘在洛阳作何营生?”

玲珑咬唇道:“长安那边,祖业早已衰败,还好父亲之前曾在洛阳置办了些房产,虽然收入微薄,倒也够果腹。只是……剩下我孤身一人,北市附近人又杂乱,遇上那些……不好的事情难免手足无措。”说着脸上腾起一片红云,含羞笑道:“瞧 我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同龙掌柜说这些做什么。”

公蛎见她垂头娇羞之态,比之刚才的端庄沉静更为楚楚动人,想她年纪轻轻,却要独自面对社会各种丑恶,忽然生出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感觉,大声道:“姑娘以 后若有什么事,只管指使公蛎便是,在下虽然不才,身家微薄,但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