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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波震动而开,绛色裙摆于风中漫飞。

  泠琅落回地面,她轻喘着气,目光牢牢锁定几步开外的对手。

  他的气息同样不平稳,耳边发丝被她削断了一截,此时垂落在眉边。他紧绷着,像一把渴血的弓。

  熟悉的简洁狠厉,挑或切,不留任何余地或退路,同前两次交手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果断无情。

  毕竟已经有了经验,她摸清了他,他也早就知道她的手段。

  很有趣味,但这样的纠缠试探注定需要很久,她迫切想知道厨子的下落,而不是在这里夜半切磋。

  血脉已经被烧灼得滚烫,她能感受到每一次呼吸都在渴望,每一寸血的流动都充斥着战意,它们在催促与低语。

  斩断他的手,让他提不动剑,让他跪在刀尖前说出所有话。

  让他成为你最值得纪念的败者。

  风和夜色中,她的杀意在蠢动。

  她相信他也是一样。

  泠琅缓缓将左手覆在了刀柄上,她看着树影中的青年,对方的眼睛冷静寒凉,但她能看透那下面正翻滚着的炽热。

  他沉静冷漠地同她对视,像一尊不会消融的冰川。

  双手持刀,聚气为掌,入海刀法四十九,灼岩波。

  如果你曾见过海底火山震动喷发的景致,便会知道这一招有多么巧妙。

  重重浪波之下,潜藏着的是令人难以想象的致命高温,滚烫与冰凉分庭抗礼,最终全部融化与流淌而出的赤红岩浆上。

  将杀意燃烧至最炽烈,连刀柄都变得滚烫,气流在胸腔中鼓动,最后从鼻尖涌出时,都带上不可思议的热。

  美妙的,致命的热浪,此时汇聚在她刀锋。

  让它去斩破一切!

  下一刻,绛色身影出现在青年面前,连同着那席天卷地的沸腾杀意,她于这片狂乱刀影中,给出了完美到令人叹息的一击。

  锋锐无匹,它在斩过来的那瞬间,江琮仿佛看见呼啸着的热潮。

  她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这个狡猾的、虚伪的、叫人咬牙切齿的女人,还有多少层出不穷的手段,还有多少漂亮凶狠的杀招。

  她挥刀的样子,跟平日里对他微笑的样子,二者之间的差异,怎会大到让他现在都还在回味。

  他后撤一步,抬臂,用同样双手持剑的姿势,挥出一道亮白剑光。

  如冰凝结,似雪降落,带着沉沉寒意,这道剑气利得像寒洞中塑成百年的冰棱。

  他用这一道寒锐,去迎她漫天而来的炽烈。

  气浪震荡,周边所有树影齐齐摇晃作响,夜鸦振翅飞出,草虫瑟瑟躲避。

  冰与火的交锋,冷寂与火热的对抗,一个极致和另一个极致相遇,注定不会风平浪静。

  一滴血从谁的唇角滴落。

  泠琅慢慢地笑了,她的发髻已经散乱,钗和钿也不知道落入哪个草丛。

  她的衣摆被划破了不止一处,每次呼吸都在引发胸口的灼痛,虎口因为刀柄的震荡在渗血,而后背有一处更大更深刻的伤口。

  但这一切无关紧要,因为鲜血正在从对方嘴角蜿蜒而出,所以当下所有的伤痛不适都成了愉悦。

  青年的脸色比此刻冷月还白,他低喘着,半跪在地上,用剑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

  他好像已经摇摇欲坠,至少在她走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再提起剑反击。

  泠琅走到他面前,慢慢弯下腰,伸出手。

  她的指尖在颤抖,还残留着方才那一击未退的热度。她用力擦下他唇边血液,借着月色看了一眼。

  而后,轻轻将它抹在他眉心红痣上。

  “这样才对,”她轻笑着赞叹,“你已经很不错了。”

  “能让我做到这一步,已经算不错,这招我没用过几次,”她继续说,“但见过它的人全都死了,而你还能跪在这里听我说话。”

  “所以你很不错。”

  她连说了三个不错,居高临下地赞美,宛若捕食者在褒奖猎物生前最后一次挣扎。

  傲慢得过分了。

  她看着青年的脸,他在喘息,那道暗色血迹显现出破败般的美丽,漂亮的眼似乎开始涣散。

  其实她很喜欢这张脸,他长得很合她心意,可惜,可惜。

  泠琅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保持清醒地看着自己。

  “那个厨子在哪里?”

  “……”

  “说话。”

  “……在西侧楼最底下的暗室。”

  他的声音很轻,是虚脱后的彻底无力。

  “你没杀他?”

  “没有。”

  这样就够了,泠琅默了一下,她要找的人还在,她现在只需要去问个清楚,然后彻底离开。

  至于身后会发生什么,那完全不关她的事。

  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

  “你到底是干嘛的?”

  江琮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他眼睫很长,这样做有种迷茫脆弱的美感。

  他好像没听懂。

  泠琅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他半阖着眼,似乎在努力分辨她话中意味,片刻后,嘴唇微张,说了句什么。

  泠琅没听清,这声音太轻,他貌似连说清楚话的力量都消散了。

  于是她再次低下头,贴近他,十分耐心地等他重复一遍。

  凑近江琮的时候,她又隐约闻到那个味道。浅淡、清冽,像沾染着晨露的兰草。

  忽然地,她便想起自己曾经怀疑过这个味道,原来一切在冥冥之中早有预判,她的直觉果然一向准确。

  耳边是青年沉重而费力的呼吸声,他说了几个字,破碎支离,依然难懂。

  泠琅垂下眼,正要直起身结束这番无意义的交流,忽然,她僵住了。

  一个东西抵在她背后。

  与此同时,青年的声音冷冷响起。

  “把刀扔了。”

  字字清楚,毫无方才的艰难晦涩。

  泠琅眨眨眼,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被他演了。

  她被一个挨了记灼岩波、看上去半死不活的男人演了。

  她明明知道他演技有多高超,扮病秧子有多惟妙惟肖,但还是因为自负和傲慢,以为他定会为灼岩波奄奄一息,她再次被他狠狠地骗了。

  “扔刀。”

  这声催促更加简洁利落,同时,背后那样事物再次抵进了一寸,已经刺破她的皮肤。

  泠琅咬着牙,手一扬,云水刀被她扔在草丛中,划过叶片发出窸窣声响。

  江琮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右手放在她后腰,像一个亲密无间的温柔拥抱。

  他的声音也很温柔,就贴在她耳边:“夫人,怎得这般天真?”

  天真,泠琅无法忍受这个评价,但她一声不吭。

  江琮低低道:“你方才那招凶得很,我这样这个样子,你半点没有怀疑,是很相信自己的手段罢?”

  “我很喜欢你的刀法,谁教你的?嗯?”

  他的吐息洒落在她耳侧,好似情人间低低絮语。

  青年温声催促:“不说话,是想让我更深一点吗?”

  在他这句话成真之前,泠琅终于撑不住,她张开嘴,惶然道:“是,是——”

  江琮耐心极了:“是?”

  “是你姑奶奶!”

  泠琅张开嘴,狠狠朝他耳朵咬去!

  对方反应极快,当下侧过头,躲开了这毫无章法的一击。泠琅看准机会,反手夺下抵在自己身后的剑刃,手握着锋面,瞬间便流出血。

  江琮立即翻身来抢,他那边是剑柄,而她只有尖利剑身,十分吃亏。泠琅咬着牙,在他伸手之前,忍着剧痛将剑抛向树丛,又是哗啦一阵响。

  痛,太痛了。

  背后的两处伤口,胸口因为过力而无法平复的撕裂感,以及正在汨汨流血的右手掌心。

  泠琅几乎要将牙咬碎,她飞扑出去,抓住了正欲捡剑的江琮的脚腕,对方一个踉跄不支,直接翻滚在了草面上。

  好,好得很,扯一下就倒了,明明自己都没力,还来诓骗她!

  泠琅瞪着眼,厉鬼一般手脚并用,匍匐上前,而他也翻身过来压住她,二人重现当初在白鹭楼的不堪场景,在草丛中翻滚起来。

  “骗子!骗子!”她伸出手,想掐他脖子,但被对方的长臂挡在两寸之外,只能把手中鲜血胡乱蹭在他胸口。

  江琮低喘着,显然已经应付不了这种泼皮行径:“我是骗子,那你是什么?你把侯府骗了个转……”

  “我可没骗自己亲妈!”泠琅去咬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你这个人,连亲妈都骗,侯夫人每天伤心流泪,以为自己儿子马上活不成,谁知道他多健康……”

  江琮咬牙冷笑:“你就没骗她?什么教书先生,投奔亲人,可真像啊……”

  泠琅也费力发出类似于冷笑的声音:“你好意思说我?什么半夜睡不着,亏心事做多了当然睡不着,也不晓得出去干了些什么腌臜事!”

  江琮终于捉到泠琅的手,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双手困在她头顶。

  “腌臜事?”他逼视她,“那你在外面又是为何?北坡密林是你能随便去的么?”

  泠琅被迫着同他对视,她仰着头不屑地说:“我想去就去,怎么,怕我发现里面关着的女帝宝贝是你本人吗?”

  江琮愣了一瞬,显然没听懂这句话:“你在胡言乱语些……”

  下一刻,他眼疾手快地按住泠琅的腿。

  “想干什么?”他用一只腿压住她下身,让她彻底动弹不得。

  “同样的伎俩还想用几次?你只会这个?”

  泠琅呸了一声:“你还不是只会踹人屁股!”

  江琮闭了闭眼:“我几时踹过你屁股?”

  “装什么,哼,世子名字里有姜有葱,却偏偏只会装蒜呢。”

  “伶牙俐齿。”江琮将她双手按得更紧了些。

  他顿了顿,视线移到她手腕上。

  “你在摸什么?”他哑声说。

  “摸你的脉,”泠琅咬着唇,不敢置信道,“还是这般破碎,你到底是如何——”

  “还是?”江琮垂下头,声音轻了下去。

  “哼,告诉你也无妨,你躺床上半死不活的时候,我查探过你的气脉,还送了两段自己的真气,当然,你这般狠辣无情之人是不会回报好意的——”

  无人回应。

  身上压着的躯体渐渐沉重,泠琅意识到了什么,她挣扎着推他:“喂?”

  月光下,青年的面色苍白到可怕,他费力地咳喘,已经再没有余力去压迫她。

  泠琅简直喜上眉梢,她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迈开酸软无力的腿,颤巍巍去林下找刀。

  也不管身后人如何,她几乎趴伏在地上寻找,终于拿到了云水刀,待再次直起身时,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一手撑着树干,她艰难地吐息平复,眼皮一掀,看见青年也坐靠在某棵树下,一副快厥过去的样子。

  这下真的谁也奈何不了谁了。

  “哼,我,我网开一面,饶你一命,”泠琅说,“江湖漫漫,后会有期。”

  说完,她蹒跚着步子,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试图离开这片树林。

  离开了很久,也没完全离开,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她几乎要一头撞到树干上。

  酷烈的杀招,是不能那么轻易使唤的,李如海一直告诫她尽量少用,但她从来不听。

  闷喘着,晕眩着,泠琅听见身后有人在问。

  “你要去哪里?”

  她翻了个白眼:“你管我去哪里。”

  江琮咳嗽了两声:“我知道你要去找周厨子,他并不在我此前说的地方,就算他在——”

  他顿了顿,继续说:“凭你如今这样,能顺利寻到,又平安离开吗?”

  他露出一个非常虚弱的笑:“你走不出去的,有人到处在找我。”

  泠琅说:“那我现在就杀了你,总好过黄泉路上一个人。”

  “何必下黄泉呢,夫人,留着点力气罢,”江琮微笑道,“我有两全的法子,你想不想听?”

  “你说话就跟放屁一样,别以为我还会信——”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青年轻声说,“刀者的死,也同春秋谈有关,是吗?”

  泠琅气喘吁吁,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看他。

  江琮假装没看到这道视线:“我们是可以合作的,因为你想知道的事,我也想知道。”

  泠琅哦了一声:“我有什么好处?”

  “我能帮你,这不就是最大的好处?”

  “瞧瞧这口气,”泠琅讥笑着说,“你能帮我的,我自己难道完不成?”

  “可是我若不帮你,就会想尽办法杀掉你,”青年淡声道,“你以为我会放任一个知道秘密的人流落在外?”

  泠琅忽然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什么秘密?”她柔声说,“是你一直在装病,还是你修炼了某种奇诡的武功,让经脉错乱从而异于常人,还是——”

  “以精诚忠心著称的泾川侯府,竟出了个加入青云会的不肖子孙?还是十二分舵主之一那种角色?”

  “如果此事被侯夫人知道,她会作何表情?”

  她倚着刀,艰难地走回他身边。

  江琮仰头看她,阴影落在他脸上,眼睛中辨不清情绪。

  泠琅一字一顿地说:“是你该威胁我,还是我该威胁你?”

  远处有火光和人声隐隐,似乎有人在四下寻找,正逐渐朝这边围拢。

  好像有绿袖的声音。

  泠琅侧过头看了眼,默然片刻后,忽地莞尔。

  她蹲下身,轻轻拉起江琮垂在身侧的手,手骨精致细白,青脉清晰可见。

  “你说得对,我们是可以简单轻松一点,怀揣着彼此秘密的合作的确往往能长久。”

  “是想要这个吗?夫君,”她摩挲着他腕上肌肤,用气声说,“想要就求我。”

  青年的眼神忽然就深了下去。

  “他们要来了,”她倾身在他耳边低语,“我们该怎么做?”

第24章 在开解

  夜已经很深了, 轻而湿的雾气逐渐在林间弥漫开来。月光却稍亮了一些,透过稀疏枝叶,在地上投下幽淡光影。

  绿袖走在斑驳光影中, 心里很慌。

  少夫人不见了, 她说花厅太闷想出去走走,又打发绿袖回房间取披帛,等绿袖好不容易寻到那条淡青色绣了莲枝纹的, 匆匆赶回原地,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人。

  绿袖知道,少夫人喜静,爱独处, 并不乐意身边有很多人跟着,所以她以为她不过是心情不好,想自己在廊道里转转, 才独自一个人走了。

  至于为什么心情不好——

  午后世子歇息, 少夫人带着自己去煮甜羹, 在那之前一切都好, 但将甜羹端回房间送给世子后, 他们二人的氛围就变得怪怪的。

  极少有眼神交流,话也不再那么多,夫人看上去很不安,总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更别说, 更别说方才她回房间取东西的时候, 本该在房内歇息的世子不知所踪。之前,绿袖还隐隐听到房内有瓷器破裂的声响。

  这是吵架之后, 双双负气失踪了!

  绿袖悲哀地想, 大抵是世子觉得今日甜羹不合口味。也难怪, 换了个人来做,哪儿比得上从前喝惯了的呢?

  少夫人觉得一片心意被辜负,心中委屈难过,在花厅的热闹中呆不住,又不愿贴身婢女瞧见这份脆弱,所以只能一个人找片树林子以泪洗面。

  呜呜,多么善解人意,即使自己伤心,也不愿意影响身边人。

  话本上说,她这样柔若无依的女子往往在经受刁难折磨后,才能换来夫君的幡然醒悟倒追不舍。这便是少夫人必经的磨难吗?

  绿袖抽抽搭搭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后,才迈开步子去寻人。

  找了一圈,夫妻俩不见踪影,倒是碰上了三冬。

  他看上去也有两分焦急,听说事情缘由,当即便告诫绿袖不要声张。

  “夫妻之间不就是这样!”他十分肯定地说,“这定是二人的情趣,莫要惊动旁人,闹大了反而尴尬。”

  绿袖信了,但到底也不能不寻,于是两个人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在长廊下、树林中寻找起来。

  越寻,心里越慌乱,三冬一直说不会有事,但她就是惴惴不安。

  尤其是看到南楼外那片凌乱不堪、枝叶翻伏的草地时,她喉咙一紧,几乎就要大哭——

  三冬拉住了她。

  “嘘,”他突然有些紧张,“莫做声,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憋在喉头,绿袖睁大了眼。

  阵阵虫鸣声中,似乎夹杂着来自于人的喘息和低语。

  这是?

  二人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接着不约而同地,拨开树枝高草,小心翼翼往前探去。

  绿袖走在前面,三冬悄悄把灯笼给熄灭了,她无暇转身问询,因为在右手边六步远的某棵树下,她看到了一双人影。

  是,是一男一女。

  长发倾泻而下,堪堪遮住女子后背,外袍似乎已经散开,此时只松松挂在肩头,光裸的手臂撑着身体,她伏坐在另一人身上。

  她身下的男人背靠树干,衣裳同样凌乱不堪,露出一大片胸膛。他双手把着对方的腰,头深埋在她脖颈,似嗅闻,又似亲吻。

  单薄月色剥夺了所有色彩,只剩手臂的玉白与发丝的乌黑,绿袖看呆了眼,而身后的三冬也毫无动静。

  二人的喘息在寂夜中尤为可闻,他们一定非常投入,以至于绿袖在惊恐之下踩断了一根树枝,都没有察觉。

  果然,果然,夫妻之间不就是这样的,这是情趣。

  绿袖一下子又羞又窘,慌忙转身,拉起三冬就往回跑,也不管弄出多大的动静,只想快些离开这处密林,为二人留下空间。

  奔出树林,她抚着胸口大口喘气:“少夫人,世子,他们……”

  三冬也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说得对吧。”

  绿袖仍有些难以置信:“可是,怎么能在那里,世子竟如此色令智昏。”

  三冬不满道:“你怎么总是乱用成语?世子明明是被压迫……”

  “谁被压迫?”

  一道声音陡然响起,二人浑身一震,齐刷刷往回看去。

  只见月色下,侯夫人冷然而立,面色不虞:“你们在说谁?”

  绿袖一下失了言语,三冬结结巴巴道:“是,是——”

  绿袖一个激灵,生怕他胡说些少夫人强迫之类的言语,立即道:“回夫人的话,今日午后世子同少夫人吵架,少夫人怄了气,独自跑往林中,二人刚刚在,在——”

  “在互相开解!”三冬抢先道。

  “怄气?”侯夫人柳眉倒竖,“怎么回事?”

  绿袖犹豫道:“或许是少夫人今日煮的甜羹没叫世子满意……”

  侯夫人冷笑一声:“反了他!不知好歹。”

  说着,就要迈步去林子里,绿袖慌忙张望,却想不出由头制止,只能一路小跑着跟在侯夫人身后。

  夫人风风火火,在杂草遍生碎石散落的林下步履如飞,到了原处,却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看就被重物压过的草丛,一地凌乱。

  侯夫人凝望片刻,转身目视二仆,一语不发。

  绿袖马上顶不住了,这位前女将的威压是常人难以面对的,尤其特意逼视于人时。她几乎就要瘫软,而身边的三冬也好不到哪儿去。

  少夫人,对不住了,她在战战兢兢中想。

  那厢,泠琅对一切毫无察觉,她不知道有个忠心耿耿的小婢女正试图强力隐瞒自己的行踪,只知道自己为了拖江琮回房间,几乎又去了半条命。

  “你真重!”她咬牙切齿地说,“平日里吃这般少,都看不出来。”

  江琮伏在她肩上,竟还有力气说废话:“多亏夫人甜羹太养人。”

  泠琅铆足了劲将他拖到床榻上,自己想起身,却气力不支,也一头仰倒了下去,头磕碰到胸膛,江琮又是一声闷哼。

  “甜羹,”泠琅喘息着,冷笑道,“实话告诉你,我就没煮过一次。”

  江琮默了一瞬,任由她枕在自己身上:“……没有一次?”

  泠琅哼了一声:“全是绿袖做的!”

  “是吗?很巧,”江琮柔声道,“我也没喝过一次。”

  泠琅仰起脸瞪他。

  江琮微笑道:“都是三冬喝的。”

  他说话的时候,胸膛会闷闷地响,泠琅心中有气,又将脑袋往后面顶,如愿听到对方几声低喘。

  一只手将她后脑勺扣住,带着冰凉覆盖在她发丝之间:“干什么?”

  “你伤怎好得这般快?”泠琅质问,“我那一刀,起码该叫你躺上个把月,怎么十天不到便活蹦乱跳了?”

  “想知道?”

  “快讲!”

  “许是夫人北坡那刀还是不够深。”

  “你说什么?”

  泠琅挣扎着想翻身坐起,刚支起身体,又软倒了下去。

  她伏在他身侧,正要给这出言不逊之人一点颜色看看,忽然想到什么,又闭口不言。

  青年的脸色已经开始好转,此先白得吓人,现在终于稍微恢复了血色,他气息未定,发丝松散,额上还有她抹的那一道血痕,瞧上去真可怜得紧。

  注意到她幽深的眼神,江琮抬起眼轻瞥:“怎么了?”

  “北坡林那刀不够深——”泠琅娇声道,“白鹭楼那一脚够不够深呢?”

  她摇摇头,神色颇为惋惜:“不知那人是夫君,没收住力气,若是今后有什么三长两短,妾身也只能——”

  江琮冷声道:“叫夫人失望了,我好得很。”

  泠琅柔声道:“不必遮掩,我都晓得,你们男人在其他地方不行的时候,嘴才是全身上下最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