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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琮在这个当下几乎有些恍惚,他想起前一天夜里曾咬牙切齿过的,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对他做了太多。

  她的确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这样一个眼神,就足够让他猝不及防,他无可避免地回忆起她的刀。

  漂亮、迷人、致命,就像她自己。

  才多久,他在这种时候还能满脑子都是这些,看来的确无药可救了。

  这番念头只在须臾,下一刻,他已经开口:“我去把他引开。”

  泠琅看着他:“你不怕被人发现?”

  “没人顾得上我们。”

  “空明呢?你若直面上他,以他的能耐,不难回去将你查个底朝天。”

  “他回去不了。”

  “……”

  “怎么了?”

  “你说这种话的时候,还挺那个的。”

  江琮很想接一句“这种是哪种,那个又是哪个”,但他已不能再放任自己和她说话。

  台上台下的战况还在僵持胶着,他略微一望,身形微动,转眼之间便出现在某张翻倒的桌案背后。

  衣袖一拂,一扬,云水刀划过一道弯弧,稳稳落入泠琅手中。

  而他手里提着那把无名剑。

  二人对视一眼,泠琅正欲开口,忽然眉头一皱,往场中看去。

  她闻到了一丝古怪诡异的气息,像火焰烧灼后的残烬般刺鼻,这味道猛然铺陈开来,似是来自于台下——

  下一刻,她双目睁大。

  那是数枚漆黑圆润的佛珠。

  它们原本挂在层云寺众僧脖颈上,如今被高高抛起,每一颗上都拖着点明亮火星,正在细细燃烧。

  而僧人们已经四散开来,各自往屋脊回廊奔逃而去,只留惊愕无措的明净峰弟子于原地,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泠琅瞳孔骤然缩紧,她现在同众弟子隔了一处大象台,根本无从出手相助——

  “轰!”

  震天动地的巨响,几乎将耳膜撕裂。

  泠琅仰面朝上,目之所及是一片盈盈蓝天,云朵于其中自在悠游。

  口鼻中有灰尘气息,有人却笼在她身上,将绝大部分尘土隔绝在外。他发丝垂落在她脖间,稍一移动,便是小虫攀爬而过的痒。

  她侧过脸,去瞧在危难时刻飞身而来将她按在身下的人。

  江琮支起手臂同她对视,嘴唇开合,似在问询,但她听不到一点声响。

  泠琅大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对方微微一顿,便俯下身,凑到她耳边一字一顿:“可有受伤?”

  气息半分不落地扑洒在耳畔,潮湿温热。可是这么近的距离,怎么声音微弱,也听不分明?

  她呆呆地说:“我好像聋了。”

  “你没有,只是方才声响太大,一时半会儿不太灵敏。”

  泠琅被江琮从地上拉起来,刚刚站定,只觉得头昏脑涨。她调整呼吸,一边咳嗽着,一边勉力朝场外看去,本以为会瞧见尸山血海般的地狱景象——

  却是没有。

  没有残肢断臂,没有血流成河,青衣弟子们分散于会场各处,或跪或立,剑仍旧紧握在他们手中。

  而他们面前,多出一个人。

  该如何形容这样的背影?毫无疑问,那是个上了年纪的人,无论是满头银丝,还是略显苍瘦的身躯,都彰显着岁月的流逝。

  流逝,亦是沉淀。

  她沉稳地立在那处,纷乱仿佛被尽数阻隔,周遭唯有安然沉静。岁月在她身上沉淀出玄妙深刻的气度,即使不声不响,也能叫人立即察觉。

  泠琅知道那是谁,她也看清了那把剑。

  剑身刻着繁复瑰丽的花纹,如上古图腾,如神秘祭文,薄刃上居然能刻这么多纹路,是把世所难寻的好剑。

  很奇怪,一把绝世好剑在此,她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剑的主人。

  这只说明一件事,这把剑无论如何绝世,在剑主人手中,只是一把剑罢了。

  它锋芒再盛,也比不过操剑者本身。

  顾长绮自己,才是那把历久弥利的剑。

  老者回过头,她脸上有皱纹和微笑,这使她和周遭景象格格不入。

  她甚至没有举起手中剑,就那么提着,对高台上的人说——

  “空明,你终于来了。我们多少年未见,三十年?四十年?”

  空明嘶声回应:“三十七年。”

  顾长绮微笑:“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大数目。”

  空明喑哑地笑:“那六百七十三,算不算得大数目?”

  顾长绮说:“算得,你把你庙里的人都叫过来了?”

  空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短促,他手臂一挥,暗红袈裟划出一道波浪。

  “你以为能躲多久?顾长绮,我迟早会找上明净峰,迟早找上你——”

  顾长绮摇头:“你不该让他们来。”

  “他们已经来了。”

  “这么说,我是非交出明澈剑法不可?”

  “你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既然如此——”

  “慢着!”

  一个身影跃上高台,那是个娇小的少女,她提着剑,在止不住地颤抖。

  “没有明澈剑法,它已经被我烧了。”顾凌双慢慢举起剑,对准面前神色莫测的红衣老僧。

  “你的对手,是我。你要寻仇,也应该找我。”

  她的剑在颤抖,可是仍顽强地指向敌人,手腕没有挪动半分。

第65章 明净巅(下)

  泠琅死死扯住江琮:“顾掌门在说什么!顾掌门在说什么!”

  江琮低下头, 附在她耳边道:“她说——是不是非要抢明澈剑谱。”

  一句说完想要分开,对方却用手臂缠住他脖子,让他动弹不得。

  泠琅急切地问:“双双又在说什么?夭寿了, 她哪儿能对付得了那个老东西——”

  江琮只能紧贴她耳畔,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异样:“她说剑谱是她烧的,寻仇也该找她。”

  “啊!这个笨丫头!顾掌门呢,杜凌绝呢, 难道就这么看着?”

  “没有光看着,杜凌绝已经冲上去把她护在身后了。”

  “然后呢,你倒是快点说。”

  “然后……他把她下去了……夫人难道不会自己看?”

  泠琅如梦初醒,连忙松开手臂, 往不远处望去。

  只见双双还兀自挣扎着,腿于空中乱蹬,口中似乎在叫喊什么。杜凌绝一边挨着踢, 一边把人带回台下, 十分辛苦。

  泠琅觉得自己听力恢复了些许, 她捡起地上的云水刀揣在怀中, 一边张望, 一边小心翼翼地朝大象台靠去。

  方才诡异的爆炸,竟然没伤到什么人。僧人们早有准备,扔出后便四散逃开,暂且不论。而位于中心的明净峰弟子, 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地上残留着灰黑粉末, 泠琅细细观察,那些佛珠好像未能触地, 而是在空中时就已爆裂, 是以并未造成太大伤亡。

  这难道是顾掌门的手笔?

  有人替她解了心中所惑。

  “卷暗雪, 不错。”

  空明从高柱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大象台之上。

  顾长绮缓步踏上高台,她满头鹤发,年岁已高,脚步却无半分艰难迟缓。

  她微微一笑:“你识得此招?”

  空明盯着她,浑浊的双眼又布上层阴翳:“这是柳长空惯爱的剑招。”

  “这也是明澈剑法其一,你不应该识得它。”

  “呵呵,他在我面前使过不止一次,我为何不该识得?”

  “因为师父曾规训,无论对于何人,都不要透露剑招之名,”顾长绮慢慢地说,“可以用,但不能表明它是明澈剑法之一,你懂我的意思?”

  空明暗淡发黄的眼珠忽地一轮,没有作声。

  “那我便说得清楚些,空明,我知道他那半本剑谱在你手中,它根本没有被焚毁。”

  空明仰天大笑。

  笑声如沙砾般刺耳,在会场上空久久回荡。泠琅紧皱眉头,她感觉到自己听力的确回转了,不然怎得如此难受。

  空明笑完,嘶哑道:“那又如何?顾长绮,你刚刚已经亲口承认,明澈剑谱有一半不在你这里,你却假装有全本,来诓骗世人!”

  这一声出口,周围房顶上竟响起些应和之声。

  “顾掌门!你可叫我们一顿好等,原来层云寺说得都是真的。”

  “如此大张旗鼓哄我们来,究竟是何居心?”

  “明净峰不赔我个车马盘缠,这事儿没完——”

  原来是之前那些慌乱奔走之人,他们没有跑得太远,只在附近屋舍中蛰伏观察着,见时局有变,便又纷纷探出脑袋来嚷嚷。

  空明缓缓露出一点笑,这笑容如纸糊一般盖在他脸上,可怖极了。

  他说:“刚刚那个丫头说什么?她说——另外半本,也已经没有了?”

  顾长绮凝望着他,没有说话。

  空明尖利笑道:“太久了,顾长绮,这笔账欠得太久,终于该是偿还的那天,你以为还能躲多少时日,你还剩多少时日?”

  “你到时候了,明净峰也到时候了,现在天下谁人不知,这里徒有百年剑宗之躯壳,内里却早已败落,还在强撑什么,还要将众人愚弄到何时!”

  “交出另外半本剑谱,然后以死告慰霜风剑在天之灵!我那两名徒儿的性命,亦是你明净峰的债!”

  这番话无疑是极具煽动性的,潜藏于周围房屋的看客纷纷振臂高呼:“交出剑谱!交出剑谱——”

  他们本就不怀好意来此,自上山以来,更受到了明净峰严格看管,如今早已不满忿忿。

  更别说,空明有备而来,他自己深不可测,数百名强僧更已经围拢在山脚。对比之下,明净峰弟子凋敝,又经受一场战斗,剩下的简直全是老弱病残。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此时不表态更待何时?只盼尘埃落定之后,能分一杯好处。即便不能观瞻剑谱,在这剑宗内抢掠搜刮一番也是极好的。

  他们乱糟糟地喊叫着,眼看着就要抽出各自兵器——

  人群中骤然一声哀嚎。

  一个男子正抱着被整齐削断的手臂,于地上不住哭嚎翻滚。

  顾凌双立在一边,双目通红,将淌着鲜血的剑尖指着蠢蠢欲动的众人。

  她厉声喝问:“我看谁敢上前一步!”

  无人做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出给震慑住了。更别提在她身后,那个表演过剑舞的大弟子、比赛中名列前茅未尝一败的少年也冷冷注视着这边。

  他们可是和空明打得有来有回的人物……

  顾长绮收回视线。

  她望着五步之外的僧人,笑容终于淡了一点。

  “我的确说,柳长空那里有半本剑谱,”她说,“但这不意味明净峰也只有半本。”

  “至于刚刚说话的那位,是我的孙女,童言无忌罢了,算不得什么。你心心念念的剑谱,本次比剑大会的赌注——”

  一本淡青色的,古旧的书册,出现在顾长绮手中。

  她温声道:“就在此处。”

  众人哗然。

  顾凌双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空明的视线几乎将那本薄薄的册页盯出一个洞。

  他怪笑起来:“顾掌门果然老糊涂了,竟想随便拿本册子出来敷衍于我等。”

  顾长绮微笑:“这剑谱只给前三甲,敷不敷衍,不该由你来说。”

  “空明,你带着人马来这里,为的就是这个罢。当年你四处搜刮绝学,从七星指、连环双剑、到入海刀法……野心太过,便是贪婪。”

  “你得到半本明澈剑谱,为其中玄妙倾倒,自以为有了另外半本便能天下无敌,甚至为此走火入魔——”

  “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佛不佛,鬼不鬼,真的值得?”

  “住口!”空明打断她,厉声道,“当初我奈何不了你,如今已过三十多年,难道还是如此?”

  他双目泛上奇诡赤色,身上袈裟如一个暗红大茧,将他苍老僵硬的身体包裹于其中,严丝合缝。

  似有冷风刮过,本该是最为亮堂的午时,忽然变作阴沉昏暗。

  顾长绮静静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拿剑的右手,执谱的左手,都未有过一点摇晃。

  在阴晦渐聚、风云将起的时分,她立在台上,像一尊永远不会动容的古老石像。

  空明慢慢地笑起来,他声音有一种奇异的死寂:“你太过傲慢了,顾长绮,为什么?”

  “你已经老了,身体远不如以往,这些年甚至从未下过山,你知晓现在山下是什么模样?你知晓有哪些人用剑,有哪些人用刀——”

  “已经不是过去了,你真的不怕,这些弟子全都因你而死?”

  阴云收拢,天地已经是另一种颜色。

  只有烈烈山风刮过明净之巅,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他们只有一个念头。

  接下来的交手,将是毕生难忘。

  因为顾长绮终于提起了她的剑。

  她说:“你的法号不对,空明。”

  “这么久过去,你既没有空,也没有明。”

  “你最大的错,便是打着柳长空的旗号攻来明净峰。”

  剑谱被她用左手捏着,缓慢地向对面的人招了招,风卷过书页,哗啦作响。

  “想要,就来拿。”

  顾长绮的发丝的白,和空明袈裟的红,几乎是此时唯一的醒目。

  那封皮的淡青,凝结在每个人眼中。

  所有风都停息。

  天空地旷,大象台之上,只有两个人在沉默对峙。

  他们面容是相似的苍老,沟壑,皱褶,鬓上早有霜痕,手指也已干枯,一切不复流畅。

  对峙没有持续很久,也许也有很久。对传奇中的人物来说,时间流逝的快慢是最不紧要的东西。

  要分出胜负,可以只要一招,可以用上一年。

  人们只看到顾长绮换了姿势,左手在前,剑谱被她递出,右手在后,剑柄握在腰前。

  而空明亦缓缓举起右臂,苍白枯瘦的掌自袖下探出,停滞在空中。

  他们就这样相对着站了很久。

  久到一滴雨水终于穿透云层,从高空坠落,砸到剑谱封面上那个“澈”字。

  就在这一刻,空明掌风划过,那枚雨水将将凝结,便被震碎于纸页。

  没有人看清顾长绮如何动作。

  她似乎只是将剑谱往后一撤,掌心将剑柄往前一顶——

  那柄美丽的,花纹密布的剑,便刺进飘飞漫卷的鲜红袈裟中。

  也没有人看清这一剑是否刺中,因为这招过后,他们便又相距在五尺之外。

  他们甚至不知道空明是否受伤,那袈裟本就是血般的红。

  空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顾长绮也是一样。

  良久,空明忽然问了三个字。

  “挽长风?”

  天边乍然破出一道金线,日光从中漫射而出。

  这场雨终究没有落下。

  金光之下,顾长绮也回了他三个字。

  “挽长风。”

  红衣老僧的脸上,露出了类似破碎的表情。

  风又起,满地碎金之中,他身影摇晃了一瞬。

  没有流血,没有伤痕,但所有注视这一幕的人都知道了结局。

  空明输了。

  因为他说出了败者才会说的话。

  “不可能,”他喃喃重复,几近疯癫,“不可能,不可能。”

  顾长绮将剑谱收回袖中,她淡淡地说:“我已说过,你最大的错,便是打着柳长空的旗号来这里。”

  “他是世上最不会恨明净峰的人。”

  空明显然没有听进去。

  他右臂一扬,双目猩红暴涨,声嘶力竭:“杀光这里,一个不留!”

  “是!”同样的猩红,骤然显现在台下每个僧人眼中。

  而山门处,隐隐传来呐喊之声,由远及近,是围堵在山脚的百名层云寺僧人攻了上来!

  明净峰还能站得起来的弟子纷纷拔剑应战,亦有不少旁观者终于提起兵器,同那双目赤红的诡异僧人战在一处。

  很快,便有人发觉,这些僧人不对劲。

  他们的速度力量与忍耐,竟在短时间内有了极大飞跃——

  而高台上,空明的袈裟在风中猎猎。

  在他身后多出一个人,一个持刀的人。

  那个人说:“转过来——你认不认得这把刀?”

第66章 肆虐意

  天下很少有人不知道这把刀。

  天下却很少有人识得这把刀。

  原因很简单, 刀通常只会展露在两类人面前,朋友与敌人。

  李如海不是个十分乐于交友的人,也不是个十分爱好杀人的人。所以这把绝世名刀并没有太多机会为人们得见。

  入海刀法也是一样。

  人们知道它, 谈论它, 说它如大海一般广阔浩瀚、深不可测。他们津津乐道,口耳相传。时间久了,那淡青色的缥缈刀影好像真的被所有人亲眼见证过一般。

  泠琅不止一次听别人当面谈起有关李如海的一切, 他的刀,他的刀法。

  可入海刀法四个字同“搜刮”配在一起出现,还是头一次。

  这让她感到很新鲜。

  她无所谓顾长绮那句话是否可信,真或假, 她可以自己来问。

  刀已经在手中,她已经在这里。

  大象台之上的日光亮得耀眼,是纯粹的、无遮无拦的灿金。它映射在刀身上, 仿佛有融化一切的力量。

  泠琅又缓慢地问了一遍:“你认不认得这把刀?”

  空明没有回头。

  现在他并不适合回头, 因为刀在背后, 剑在身前。

  顾长绮那把繁丽的剑, 随时都有出手的打算, 虽然她现在并没有注视他。

  她在注视他身后。

  空明今天第一回 看见顾长绮眼中露出类似意外的情绪,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物,在反复确定,在讶异犹豫。

  这让他突然很想看看到底是谁出现在自己后面, 到底是谁, 能叫顾长绮剑对着一个人,眼睛却望着另一个人。

  于是, 他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并不轻松, 他先将内力注入右臂, 使袈裟无风自动,棉与麻骤然焕发出金属般的质地,可以吞噬从任何一处攻来的刀兵。

  然后他扬手,借着飘飞弥漫的血色,脚步错综而踏,身形如夜中幽鬼。这是从前在季室山学来的轻功,名唤“七步踪”。

  传说中佛陀降世之时便能走七步,而空明如今从腹背收地的境遇里脱身,也只用七步。

  一个吐息的时间,他已经置身七步之外。顾长绮那柄剑已经离他很远。

  而他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看看方才是谁在说话。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

  她眼睛很亮,身量不矮,持刀的姿势也算漂亮,刀尖毫无疑问正对着他——

  他的目光凝滞了。

  刀尖那点寒芒在灿金色日光下,泛着隐约青幽。

  像静默无声的海。

  “你认不认得这把刀?”

  李泠琅第三次问出这句话,她今天有的是问话的耐心。

  但答案似乎已经明了。

  白须白眉的僧人死死盯着刀尖,那对吊诡非常的猩红双目如野兽般危险。

  她终于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位名声在外的邪僧。他很老,并且十分枯瘦,好像是从棺材中爬出来的一般,几乎就要挂不住身上沉重宽大的袈裟。

  他嘴唇动了一下,因为没什么牙齿,嘴像一个干裂而成的黑洞。

  泠琅不知道他是否在回答自己,她听觉还尚未完全恢复,而台下众人交战的声音又太大。

  于是她将刀尖提高了一寸,对准他眉心,说:“大点声。”

  这句话听上去实在不太客气。果然,空明被激怒了。

  他眼中赤红比身上袈裟更甚,一声低喝过后,场上骤然爆发出疾风,将衣角漫卷,漾出成片波浪。

  泠琅于风中紧攥住刀柄,她感觉到心脏在胸口鼓动血液,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搏动都是催促与渴望,此时此刻,视线只有漫天而来的红,装不下其中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