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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得意地轻哼:“咬你又如何?”

  江琮抬手,帮她绕起耳边碎发:“不如何。”

  泠琅并没有坐回去的意愿,她觉得江琮身上意外的暖和:“我刚刚是想说,那人只跟着,明知被发现了也不出手,很像某个人的风格。”

  江琮帮她说完:“寂生。”

  泠琅说:“如果真的是他,我会十分好奇——不是说当时给了他脖子一剑?他怎这么快就又能出来行尾随之事了?”

  江琮把玩着她发梢,目光落在火堆上:“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但夫人应该很清楚,我在北坡密林挨了一刀后,也很快再次同夫人相遇。”

  泠琅笑了:“我差点忘记,你们青云会是何等剥削成员。”

  “或许是他手下也说不定,”江琮轻声,“到点了,夫人先休息。”

  “说好了我守上半夜。”

  “我会叫醒你的。”

  “好罢。”

  于是便睡,并且是枕在江琮腿上舒舒服服地睡,岩洞外的风雨声变成助眠乐音,潮湿水汽与清浅兰香氤氲着,舒缓了疲惫思绪。

  只是睡梦中,那雨丝如影随形,又飘拂了一点在额间唇角。

  小心翼翼,温柔而怜惜。

  难道石洞里也会漏雨?怀揣着这个疑问,泠琅猛然睁开了眼。

第95章 小葱刀

  火光渐趋暗淡。

  她仍躺在青年膝上, 目之所及,是跳跃摇晃的昏黄,和一只欲收却停留的手。

  清瘦修长, 骨节漂亮, 是它扰了她的好梦。

  泠琅一把攥住,视线往上抬,锁住手的主人。

  江琮垂目看她, 没有半点被当场捉住的慌张,他轻声:“醒了?”

  泠琅嗯了一声:“你偷偷摸我做什么?”

  江琮说:“是唤你起来。”

  “怎么这样唤?”

  “这样不用吵醒阿泰,不是正好?”

  “是正好。”泠琅把玩他的手指,从指腹到指尖, 任意摩挲贴缠,像抚弄乖顺美好的玩具。

  她宣布:“我晚些也这么唤你。”

  江琮低低地笑:“好。”

  泠琅便略有一顿,她发现从这个角度, 可以清晰地看到青年说话的时候, 喉结是如何震动, 在他微笑之前, 它还会微不可查地上下轻滚。

  这个东西平时只藏在衣领里, 小气得很,并不给她太多机会看见,能触碰的时刻也不多。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琮头发垂落了几丝在她眼皮上, 若即若离地扫, 有些痒,她却不想去拂。

  江琮似乎毫无觉察, 他转头凝望洞口:“雨势一直没有小, 这样下去森林会有水流——”

  随着这个动作, 他下颌线条愈发明显,喉结也隐没于阴影,再次看不分明。

  眼皮上的发线如同落到了泠琅心底,像草尖在轻挠。

  她无法控制地回忆起清晨林间那个漫长的吻,撕咬和厮磨没有什么差别,它们都让此刻变得难以忍受。

  泠琅叹了口气。

  江琮收回视线:“怎么了?”

  泠琅慢慢坐起来,直到她坐定,江琮才松开扶着她后颈的手臂。

  她舒展着筋骨,自语道:“得想办法占点便宜。”

  雨声纷繁,洞内一时陷入静寂。

  江琮看着她:“夫人刚刚说什么?”

  泠琅羞赧一笑:“是在说夫君好看,我很喜欢。”

  江琮不说话,只默然注视她,泠琅冲他抛了个不甚妩媚的媚眼,起身往洞口行去。

  她站在雨帘前:“晚上有动静吗?”

  “没有。”

  “这么大的雨,他会躲在哪里?”

  “应该不会太远。”

  “管他在哪里,”泠琅抱着刀冷笑,“被雨淋死最好。”

  她转头催促:“你快些休息,我来看着。”

  “嗯。”

  站了片刻,泠琅才回到火堆旁,往里面添了点干柴。等到火焰再次蹿高,她搓着手,望向靠着岩壁闭目休憩的青年。

  他坐得端正,无名剑抱在怀里,仍旧是随时可以出鞘的姿势。

  这一点,倒是和江湖上枕刀而眠,倚剑而睡的浪客们十分相同。

  那些居无定所,行无踪迹,若有相逢,也不过如萍聚般匆匆的人,不需要太多倚仗,也不会留下挂念,常伴在身的唯有刀剑。

  泠琅见识过很多这种人,她自己也曾经是其中一员,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想过这样的生活会以什么方式结束。

  或许是直至死的那天。

  调查刀者死因是她目前唯一的愿想,它像一座过于庞大巍峨的山,立在那里,光是仰望和攀爬,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至于山后是什么光景,她从来没去考虑,期盼更是无从谈起。

  江琮却说:“可我会替你想。”

  他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是他一直以来惯常的口吻,和点评茶叶的时候、谈论杀人的时候,无甚区别。

  当时泠琅背朝着他,他不会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那是猝不及防的错愕,像被捉住后颈皮的小兽,下意识凝滞着,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备。

  他会替她想,想什么?知道多少?想了又能干嘛?这些思绪在脑海中绕了一圈,却一句都没有讲。

  她无法应对,一时说不出话。

  如果这是他的手段,那真的有点厉害了。

  泠琅静静凝望着阴影中的青年,她在想,如果当时问出口,会得到什么样的答复。

  如果她一直追问,他会说什么,又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注视她。是不是像现在的深林一般,晦暗深沉之中,风雨却无尽。

  她已经觉得,他似乎有话可以说。

  雨水在天明之前停歇。

  空旷的密林之中,只有风还在穿梭,有水珠于枝条末端汇聚又滴落,砸在叶片上,啪嗒一声脆响。

  江琮在这样的声响中醒来,睁开眼后,他目光第一时间便在寻找。

  火堆旁已经没有那道身影,只有干瘦的少年发出微弱鼾声。

  他起身,提剑步出洞穴,天未亮透,林间充盈着水雾,一切都还很朦胧。

  在朦胧的最深处,少女站在一株巨大的树木旁,似乎在仰望着什么。一身青衫与周围绿意连绵,新鲜欲滴,比任何一片滴着水的绿叶更美好。

  江琮没有立即走上前,他为自己脑中偶得的形容而叹息。

  仅仅在清晨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就能让他感受到美好,这个认知让他无法不叹息。

  背影的主人转过身,她发现他站在不远处,很轻快地扬起了唇角,示意自己手中有好东西。

  江琮走近,发现那是一卷芭蕉叶,聚拢成了小小杯状,里面盛了清透的水。

  “这样收集的水会更干净,是我从前经常用的方法,”泠琅有些得意,“你要不要尝一尝?”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十分自然地接过,饮了片刻才放下。

  泠琅说:“我以为京城来的世子会很抗拒。”

  江琮将叶片递还:“他会抗拒,我不会。”

  泠琅捧着叶片笑起来:“我觉得你比他要可爱一点。”

  江琮莞尔:“那他知道了,或许会伤心。”

  泠琅轻轻跃过地上枯枝,脚步落在积水上,溅出些清澈水花。

  她经过江琮身边时,小声而狡黠地说:“那是他活该。”

  马尾轻轻扫过他鼻尖,有点疼,更多的是湿润的清香。

  回到岩洞,阿泰已经整装待发,他扫视淌着残雨的树林,脸上露出满意神色:“我说了,天会晴朗。”

  “如果顺利,两个时辰便能到谷底。”他走入林中。

  泠琅抬脚跟上,江琮走在最后,还是昨天的次序,一行人在深山巨谷中静默穿行。

  所谓雄鹰栖落之地,果然险绝。

  阿泰经常进山,取的是险僻路线,途经无数险壁断崖。最陡峭的地方,手抓握着植物根须,脚踩在突出的石块上,而身下是万丈悬崖,云雾纷涌不可见底。

  若是没有轻功的常人,定会双股战战,进退两难。

  阿泰早已觉出他们的不同,十分干脆地埋头走自己的,只偶尔回望两眼,望着望着,他就发现——

  “有什么东西吗?”他疑惑地问,“你们一直在到处看。”

  泠琅回过神,笑道:“我好像听到了猿猴的叫声。”

  “我什么也没听到,”阿泰摇摇头,继续往前走,“猿猴很怕人,不会靠近,若遇上豺狼和熊,才会麻烦。”

  泠琅随意附和了两声,心里却有些焦躁。

  她刚刚听到的是足音,是足尖点在积了水的树枝上的声音。那个可恨的跟踪者,昨晚的雨那么大,怎么没淋死他?

  江琮显然也听到了,他示意她不要动作,以免吓着阿泰,地势复杂,更不能贸然追人。

  万一阿泰有个好歹,那伤及无辜不说,此行的目的也定会泡汤。

  于是,场面一时十分憋屈。

  他们知道有人在跟踪,跟踪的人也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但彼此都十分安静,假装无事发生,只隔着层层密叶各走各路。

  泠琅憋得尤其难受。

  下过雨的树林,所有声响都会放大,她已经听到了好几次雨水弹落,脚步踩在水坑,以及湿润树根上打滑的“哎哟”低呼。

  他居然“哎哟”,他竟敢“哎哟”!要不要她来教教什么叫潜伏,什么叫跟踪!

  真是烦死人了。

  如泠琅所料,路上有好几处崩塌,水流浑浊浩大,在新鲜的缺口处奔流而下,是冲刷沿途一切的架势。

  她沉着脸赶路,越往山中行,雾气越是浓。林中逐渐出现些怪诞植物,比人还高的蕨草,果实如灯笼般的藤蔓,被雷电从中间劈开成两半的巨木,各自分裂后,还能继续生长。

  真的有猿啼传来,哀戚凄切,让人遍体生寒。

  简直像进入什么幻界,她已经在怀疑,这种地方到底是何人在定居,常罗山又出于什么目的,躲到如此绝境——

  一个巨大的山口前,阿泰忽然驻足。

  此地地势很高,雨雾稍淡,他指着下首连绵起伏的山脉:“紫谷地,就在那里,最里面,有一个村寨。”

  “很好找,路上有石堆做记号,我带你们去认就知道。”

  黝黑少年哼着曲儿下去了,泠琅同江琮对视一瞬,双双停下了脚步。

  行至此处,他们已经不能更确定来者所图到底为何。冒着山洪和大雨,那人一路跟随,只为了等待这一刻。

  泠琅缓缓回首。

  她不是很意外地看到,二十步以外的林中,站着一个人。

  青灰衣袍,面容沉静,一动不动。

  “寂生,”泠琅讥诮开口,“你怎么还没死啊?”

  寂生念了声佛号:“施主怎得不走了?”

  泠琅说:“你怎么又不躲了?”

  “心有遮蔽,万物皆藏,小僧不是没有躲,只是被施主发现罢了。”

  “你在放什么狗屁?给人下媚药的臭秃驴还满腹佛语,可笑。”

  “阿弥陀佛,那药是原本客栈自有的,并非我等有意投放。”

  “被挟持了还用破棍子放暗器,下作。”

  “施主误会,小香棍的暗器是被你亲手触发,不能赖到小僧头上。”

  “你皈依佛门,却将武器命名小香棍,恶心!”

  “施主慎言,小香乃我妻之名,我将其冠以武器,乃显情深义重,何来恶心之有?”

  泠琅忍无可忍:“妻之名?你瞧瞧自己说的是和尚该说的话吗?”

  寂生从容微笑:“如此一来,冰冷铁器也会有温暖之意,相伴才不会孤单。”

  泠琅一把抽出云水刀:“好,那你可要瞧好,我这把小葱刀如何教你在黄泉路上不孤单!”

  寂生叹了口气,他注视着席卷而来的刀锋,面上露出怅然。

  “不是说,莫要在出家人面前讲这些吗?”

第96章 洪流漫

  这是一片几乎无人踏足的森林。

  它昨夜才经受了一场雨, 像千百年来的每一场一样,凉爽干净,酣畅淋漓。雨带来水流, 带走尘埃, 雨停之后阳光重新照射,会有更多嫩芽新生。

  森林不会抗拒雨水,除非这场雨让它吃不消。

  很明显, 鹰栖山南坡的莽莽深林,已经濒临吃不消的地步。

  寂生昨晚过得不是很好,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山岩。林中湿冷, 他不仅不能入睡,还必须分出心神时刻关注洞穴中的动静。

  这不是他想要的局面,他并不擅长长时间的潜伏追踪, 如此煞费苦心地跟着两个难缠的对手数日, 还是第一次。

  受了致命伤还未好透, 就要出来奔波辛苦, 也是第一次。

  他虽然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活计, 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尤其是在和阿香在一起之后。

  临走前,阿香给他煮了碗阳春面,鲜美爽滑, 味道很好。他吃到一半, 对方却将筷子抽走,不准他吃完。

  阿香说, 要出门的人不必吃完, 留着一半念想, 才会回来得更早。

  寂生知道不对,无论吃还是不吃,他都会尽早回来。如果剩下半碗面下肚,他或许还能多出些对敌的力气,回来得更早。

  但他很顺从地放下了碗,妻子的可爱小把戏比任何食物都让他快乐。她的确应该罚他一半的面,因为这半年太忙,他们甚至没有完整的时间好好呆在一起。

  临走时,他照例亲吻了她的额头,照例说了句:“等我回来。”,然后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在很多江湖话本中,杀手似乎不应该拥有等待着他的爱人,更不该在分别的时候说这种台词。

  此刻越是温馨平常,将来越是波折苦痛,每当这种桥段出现,众人都心照不宣,看,他这次一定回不来。

  寂生对此很不屑,他偏偏爱说这种话。

  每次和阿香告别的时候,那些“我回来后油菜花应该开了”“上次说的普洱茶给你带一些”“日后一起逛西湖”之类的约定,他说个不停,阿香也很甜蜜地在听。

  他是一个惜命的杀手,跟那些独来独往的麻木同行不一样。因为有人在等,所以他只会更强大。

  换句话说,正因为他足够强大,才敢让人等他。

  譬如此刻。

  二十步之外,少女提着刀冲过来,他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她刀面上的寒光,以及她身后静默不语的青年,他望过来的眼神比水雾更薄淡。

  雨水在少女脚下都来不及溅起,她已经快到这种地步。

  那根针对她似乎没影响,而脖颈上那一剑对他还有点影响,因此寂生并不打算迎上她的锋芒。

  聚气,挥掌。

  又有雨打叶片的声音响起,沥沥淅淅,砸在二人逐渐缩短的距离中间。

  那不是雨,是树上的积水,他用掌风撼动枝条,好给自己创造点可以脱身的空间。

  下一刻,他腾空而起。

  以水珠借力,他攀升而上,短短数刻便踏上巨木。万千水滴淋漓而下,再辨不清那道青灰色的身影。

  一粒水便是一世界。

  踏尘踪,踏的是尘世之踪。

  水珠砸在斗笠上,沉闷地响。

  泠琅听见枝叶的摩擦和摇晃,那个狡猾的、让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和尚,踏着雨水消失在繁枝嫩叶中。

  她踩着树干冲了上去。

  拨开一层又一层枝叶,弹落的水花浸湿了肩,叶片沉甸甸地坠落,阻挡了视线。

  攀附在树冠,她眼神一凛,望向东侧更繁茂的一株树。

  那上面有着不同寻常的异响。

  下一瞬,江琮站到了那里,从林间空地到树木枝干,他只用了一个吐息的时间。

  然而似乎没有效用,他返还过来的眼神表明,寂生再次逃窜而去了。

  泠琅并不废话,她足尖轻点,腾跃至附近最高大的巨树,立在树冠之上朝四周眺望。

  只见薄雾翻涌,远山浅淡,渐明的日光下每一片叶子都很亮,那颗圆滚滚的光头却不在其中。

  树下有呼喊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泠琅回过神,低头一看,阿泰正站在远处朝这边张望。

  他脸上写满了疑惑,好像在问为什么好端端的两个人要忽然爬上爬下。

  泠琅回应了一声,接着纵身跃下巨木。

  江琮落到她身侧,刚刚站定,就领教了对方一个不友善的眼神。

  他已有所感:“怎么?”

  泠琅说:“我瞧着,寂生不像是狠狠吃了一剑的样子。”

  江琮顿了顿:“我瞧着也不像。”

  泠琅不满道:“你还好意思说!”

  江琮微叹:“夫人放心,再怎么不像也会有影响,我方才在远处看得很真切,比起古道上那天,他动作已经慢上一拍。”

  二人复又往前走,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但彼此心知肚明,寂生不会就此放弃。

  果然,刚顺着山脊入底,泠琅又听见身后不远处的沙沙足音,寂生好似有恃无恐,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她咬牙继续往前走,只盼着和阿泰分别后,再来同这臭秃驴决一死战。

  谷底地势地平,汇聚在此处的流会更多,举目望去皆是水坑水洼,很多上面还覆盖着旺盛植物。

  一个分辨不甚,便会误入陷阱,踩上一脚的水。

  阿泰找了根长棍,走在最前,不住往地上戳,确定是平地而不是暗流后才迈动脚步。

  泠琅不愿这么做,她觉得这很像盲人,并且她现在看见棍子就烦,恨不得折之而后快,遑论驱使。

  行了一刻钟,周围景物逐渐有了不同。

  泥土颜色很是奇异,深紫,又带着点瑰红,像鲜血渗透后干涸一般,因为湿润,显得十分凝重深厚。

  若是干燥天气,应当会更像血吧。泠琅默默地想着,行走在其中,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四周连绵起伏的光秃秃的土丘,像一个个诡谲的坟包,偶有杜鹃猿啼传来,更是凄神寒骨,平添恐怖氛围。

  更别说,还有一个如影随形潜伏着的寂生。

  这种心绪在看见一个石堆后,拔升到了顶峰。

  圆滚滚的石头堆在一起,上面用草绳加以缠绕,硬是拼凑成了一个半身人面像。五官用缝隙留出,简陋而潦草。

  泠琅盯着属于眼睛的黑洞,它似乎在同她对视,嘴巴咧着,整张脸的表情像个渗人的微笑。

  阿泰指着石堆:“就是这个,沿着山丘往里走,还有……”

  他示意二人往深处看:“二十个,便是村寨,不会迷路。”

  泠琅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少年便局促地笑,眼巴巴地瞧着她。

  江琮走上前,将碎银交到他手里:“回去的路上小心。”

  阿泰连忙结果,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告了别,便哼着曲转身离开,身后背篓一颠一颠,空空荡荡。

  他还要去另一头采上满背篓的药草,才会返回陈县,两个客人出手大方,说话也干脆,他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直到转了几个弯,那对淡青色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他都没发现——

  深紫色的土丘中,一直多了一个人。

  太阳出来了,那个人在他走后终于现身,站到日头底下,脑门很亮。

  泠琅被晃得眯了一下眼:“大师,你能不能往旁边挪一挪?”

  寂生没有动。

  泠琅很痛快地抽出刀:“你的脑袋我不是很喜欢,滚在地上或许会顺眼一些。”

  寂生微笑道:“小僧不过奉命行事罢了,施主何必屡造口业。”

  泠琅不耐道:“我还想造杀业,怎么,你这个假和尚还能把我降服感化不成?”

  寂生仍是微笑:“阿弥陀佛,杀人容易,不过小僧若身死,谁来解答施主的困惑呢?”

  泠琅缓缓举起刀刃,冰凉的柄已经有了热度,她也露出点笑容:“若不这样,也撬不开大师的嘴。”

  寂生低声念了句佛号。

  “大师,你那根棍子呢?掏出来看看。”

  “阿弥陀佛,女施主慎言。”

  “上次相会,它叫我印象深刻,今天我还想见识见识,它是不是仍旧这般硬。”

  “阿弥陀佛,男施主为何这般盯着小僧?”

  “这年头真怪,杀手喜欢扮和尚,赶明天屠户也能坐明堂了?”泠琅注视着寂生低垂的眼,“您会念哪些经文?来一段听听。”

  “小僧并非勾栏歌伶,怎能随便献艺。”

  话音落地的下一瞬,刀风已经迎面而来!

  泠琅欺身而上,挥出干净漂亮的一击,毫不拖泥带水。震荡从刀尖延伸至手腕,她心绪如流水划过般畅快——

  因为寂生给出了足够让她满意的反应。

  撤步,转身,上一刻还空空如也的双手瞬间多出一根长棍,他退到三步之外,淡漠的眉眼中,是她熟悉的、为之振奋的深沉。

  一片潜藏了危机的森林,她很少给出这么高的评价。之前的对话并非胡编,她是真的,想念他那柄该死的小香棍。

  江琮出现在小丘的另一头,而寂生在二人中间,已经没有再次后撤的余地。

  “您可要看好了。”

  少女双眼充满兴奋,那把淡青色的、沾染了水珠的刀刃,开始升腾出淡淡雾气。

  水分在迅速消弭蒸发,只因为金属已经烧灼得足够滚烫。

  就像她此时沸腾的杀意。

  碾碎他!

  手腕汇聚了悍然力度,少女腾空跃起。刀锋翻涌无尽,如狂怒的海潮般席卷而来——

  入海四十九式,怒时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