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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在见识过海洋的暴怒后能轻易忘记,忘记墨黑色的云层如何低垂,无边无际的浪涛如何翻滚。那辽阔的、平静的海面,在某些发怒的时刻,是毁天灭地的狰狞力量。

  你光是站在岸上,便很难控制不去逃离,若正巧身在海中心,那所见的一切足以让你从此无法生出直面大海的勇气。

  很不幸,李如海曾经在那样的小船上,又很幸运,他最终回到了岸。

  而最幸运的是,他无法忘怀那日的大海,所以他用一个刀客的形式把它记录了下来。刀者用他的刀,来铭记这一见闻,来讲述他的禅理。

  泠琅参不透他的禅理,但参透了他的刀法。

  她过去最喜欢这一招,因为她经常火冒三丈,所以用起来顺手,没有别的原因。

  世上没有人敢直面愤怒的大海,它足以让所有生灵避而远之。

  寂生拔腿就跑。

  跑,却没那么容易,身后有一柄不声不响的剑在候着。他的反应必须要非常、非常地灵敏,才不会被其中任何一人碰上。

  金属相激,鸣声尖利,他反手格挡了来势汹汹的少女,同时就地一滚,闪过悄然攻来的剑刃。

  没人打算放过他,在起身的下一刻,刀剑凌空袭来,让他不得不再次躲避。

  刀风狂热,剑气凛冽,他旋身纵跃,衣袖一甩,堪堪避让了攻击。

  长棍在刀刃的劈砍下迸发出火星,他心中疼痛不已,却不得已再次挥棍借此应敌。刚应下一招,另一人又从一侧袭来,他且退且战,已经分明瞧出自己的劣势。

  一打二不是这么简单,尤其是在敌人都是难缠角色的时候。

  而是敌人是一对的时候,这份痛苦便会成倍增长。

  这个认知让寂生几乎想吐血,如果没有看错,二人在交替着攻击折磨他时,视线还不忘在对方身上勾连。

  她挥砍,他就殿后;她倾碾而来,他就从旁夹击;她气势稍弱,他就后来居上,帮她继续未尽的攻势。

  寂生一边咬牙拆招,一边愤恨,他三个月来和小香厮守的日子不过十天,而眼前这对狗男女,却能一边应敌,一边调情。

  攻击落空后的嗔怪眼神是一定要的吗?交换方位时,也没有必要帮忙撩一下头发吧?如果自己被击败,他们是不是会站在他尸体边上亲吻庆祝啊!?

  他从来不打算正面相对,只因命令所迫不得不现身了两回,但现在看来,不你死我活一场很难收尾了——

  他绝对不会做死的那一个!

  瞅准了间隙,他纵跃而出,踏尘踪发挥到极致,身形鬼魅一般飘出山丘,往林中奔去。

  身后人穷追不舍,他无心回头观察,只在山谷中急奔,越过一处处倒塌树木、奔涌水流,终于,前方是一个极其狭窄的山口。

  过了这一处,是更为浩茫的密林,若成功钻入其中,便再难追逐。

  寂生利箭一般疾掠而出,衣袍在风中猎猎,紧盯着山口处那块巨石,只要过了这块石头,只要越过去——

  足尖踏上巨石,他往前奔逃的趋势却骤然遏止。

  僧者以一个狼狈而滑稽的姿势趴在石头上,若不这样,他根本放缓不了速度。他望着石头背后的景象,双目睁大,还未有其他反应——

  后脑是凛冽风声!那柄可怕的刀刃已经破空而来。

  寂生一个弹跳,从石头上滑下,跌跌撞撞地滚到山坡上,于此同时,身后陡然一声巨响。

  少女无法收束的刀刃,劈砍在了巨石之上。亘古的坚硬在绝对力度面前,粉碎只是一瞬间的事。

  不,不……

  寂生听见水流的轰鸣,他绝望地回过头,看到石块在空中激射,浑浊不堪的水流喷涌而来,是吞没沿途一切的架势。

  而青年飞身而上,将少女扯入自己怀中,在水流袭来的前一刻,还不忘踢出一块碎石,击打在寂生欲迈开逃窜的左腿上。

  寂生一个踉跄,倒伏在草丛间。

  真是一对狗男女,他不甘地感受着水流狠狠拍打在后背的滋味。

  都这样了,还不忘恶心他一回。

第97章 洪流漫(下)

  在地势复杂的山地, 时常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接连数日的暴雨过后,泥土被冲刷,石块堵塞了排水的缺口, 形成一个新的湖泊。

  泠琅记得很清楚。

  关于那无法收束的一刀, 如何斩碎了堵在关隘处的岩石,连带着小半个山坡都分崩离析。

  而山后面,那积攒了不知多久的水, 一泻而下,喷涌而出,连逃跑都是多余。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的怒时涛用得太好。一旦进入境界, 便遏止不住,克制荡然无存,理智姗姗来迟。

  醒来后咳嗽着回过神, 她第一句便是:“我的刀呢?”

  江琮说:“在那边。”

  泠琅转头去看, 只见自己的云水刀半插在湿润泥土中, 而无名剑落在一旁, 两把杀器并排着, 瞧上去还挺乖巧。

  她叹了口气,说:“你压得我好麻。”

  江琮温声:“忍一忍。”

  除了忍,也没有别的办法。

  泠琅仰面躺在地上,上面是江琮, 而江琮背后还撑有一株倒塌的、生得颇为复杂的巨木。它枝条尖利而勾缠, 树干更是重达千钧,牢牢地将二人困在地上。

  她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手臂更无施展空间, 身上虽没什么伤势, 但胸口因为呛了水而十分疼痛,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提不起。

  而江琮伏在她身上,因为挡住了绝大多数冲击,处境只会更不妙。

  泠琅和他对视,她看见他湿润的眼睫和发丝,真奇怪,这人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脸上还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泥泞。

  他们挨得很近,呼吸洒在彼此沾了水的脸上,有点凉,泠琅不知道她需要用这个姿势和他被迫对视到什么时候,她觉得他撑不了太久。

  她小声说:“你在流血。”

  江琮低声回应:“嗯。”

  泠琅动不了,但她闻到了空中的血腥气,既然她没有受伤,那受伤的必定是眼前这位。

  她问:“是哪里在流血?”

  “右腿,被树枝贯穿了。”

  “听起来很疼。”

  “可以忍受。”

  “洪水是很脏的,如果不好好处理,腿会留下症状。”

  “嗯。”

  “你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两刻钟。”

  “也动不了吗?”

  “方法都尝试过了,不行。”

  泠琅深吸一口气:“我呛了水,也聚不起力气,等休息一会儿或许可以——”

  江琮笑了一下:“好。”

  泠琅不再说话,她已经看出,他的脸色其实十分苍白。

  天色不亮也不暗,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如果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天一黑,说不定会有饥肠辘辘的野兽闻着味道过来。

  阿泰临走前说了,山里有熊,并且很多。

  她喃喃:“我会死在这里吗?”

  江琮伏在她脖颈上,声音闷闷地:“不会。”

  泠琅没有抗拒这种亲密,在血流干之前,他的确需要省点力气。

  她脸侧蹭着他的鬓发,自言自语:“也不知道那个和尚死了没有。”

  “没有。”

  “你怎么知道?”

  “有他的呼吸,在树干的后面。”

  “好吧,我现在太虚弱,都感觉不到……那他是还没醒?”

  “施主,小僧已经被吵醒了。”

  一道声音突兀地从另一侧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泠琅立刻有了精神,如果寂生想趁机杀他们,完全是轻而易举。

  她紧张地盘算起来,如果他攻来,她或许可以借着攻势挣脱树枝,大不了自断一臂,也好过命丧荒郊野岭——

  思绪断在此处,因为她的手忽然被捏了一下,是江琮。

  他用那双湿湿润润的眼睛看着她:“想什么呢?他动不了的。”

  泠琅的鼻尖和他眼睫只差一寸,她愣愣地说:“为什么?”

  江琮说:“因为他早就醒了,如果不是不能动,怎么会忍到现在才出声。”

  他说话的时候,睫毛在微微颤动,扫过她鼻尖,有点痒。

  泠琅晕乎乎地说:“夫君,你睫毛好长。”

  江琮没有说话,寂生却叫了起来:“你们有完没完?”

  泠琅不想理会这个聒噪的敌人,反正大家都要死了,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要把精力留给更重要的东西。

  她说:“给我亲一亲吧。”

  寂生发出冷笑,江琮叹了口气:“夫人,你知道你身上为什么没有力气吗?”

  “因为我呛了水。”

  “因为你在发烧,头脑其实不清醒,你现在需要休息。”

  泠琅恍然大悟,怪不得从醒来开始,她的感官就尤其迟钝,而江琮冰凉的身体让她止不住想贴近,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郑重其事地说:“在死之前,我有一个愿望。”

  江琮轻声:“你不会死的。”

  泠琅不管不顾,继续道:“那就是,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江琮耐心地说:“我们都动不了,要如何风流?”

  泠琅望着对方苍白的脸,发现他在失血的时候,嘴唇竟比平时还要红一些,有种颓丧的俊美,她很喜欢。

  她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可以亲你,反正都要死了,想亲多久亲多久。”

  寂生怒斥道:“我都听得见!”

  泠琅软软地说:“让这个臭和尚听着,气死他,好不好呀?”

  江琮闭上眼,颇为无奈地笑了下:“他不能死。”

  “为什么?”

  “我们要脱身,还得靠他。”

  寂生说:“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泠琅不满对方的磨磨唧唧,她很自然地寻到青年耳垂,张口舔舐了上去。

  江琮轻轻吸气,她心里得意,又咬了一口,换来一声闷哼。

  寂生大惊:“你们真的开始了?”

  泠琅意识昏沉,只想攀附着索取更多,她努力去找他的嘴唇,刚感受到呼吸,就被轻轻躲开。

  “……不行,”江琮低声哄道,“现在不行。”

  “可我就想要。”

  “……等离开这里,要多少有多少。”

  “真的?”

  “真的!”寂生大声道,“我受不了了,你想要我做什么,痛快点说,我真的受不了了……”

  江琮一面应付着少女的骚扰,一面淡声同树另一边的人谈判:“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寂生反问:“我为何而来?”

  “你想得到我在找的东西。”

  “呵呵,不假。”

  “助我们脱身,那东西的线索就是你的。”

  “我怎么会轻易相信京城分舵主的话?你可是青云会里面出了名的狡诈。”

  “我现在受了伤,她也不太清醒,并不能将你如何。”

  “那这就怪了,既然如此,我救你们出来,凭你们自己能找到出去的路?”

  “这就要看你了,”江琮平静道,“你的武器在我手里。”

  寂生喉头一紧:“你手里?”

  江琮一边承受着脖颈上的啃咬,一边让自己声音没有异状:“在你倒地的时候拿的……它可以缩短,倒是便宜我藏着,也没被水冲走。”

  寂生笑了:“你有这个功夫,不抓紧着点自己的武器,却来抢我的?”

  江琮说:“我的武器不一定能发挥作用,但若扣留住你的,一定能威胁到你。”

  寂生说:“你果然名不虚传。”

  江琮别过脸,少女的嘴唇擦在他耳际。

  “况且,你还有别的任务,不是吗?”他轻喘着,有些难以忍耐地咬住她唇侧。

  泠琅终于发出了声音:“轻一点——”

  寂生默然:“你们真恶心。”

第98章 绝地击

  和天下所有杀手一样, 寂生耳力很好。十尺距离内落下一根针,都能被他捕捉。

  他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刻会像现在这样,因为自己超凡的耳力而饱受痛苦。

  七尺, 中间隔了庞大树干, 断裂的枝条横七竖八地拦着。然而,那些暧昧的喘息,刻意压制的低语, 吸吮和舔舐的轻音——

  全部落在他耳朵里,避无可避。

  泠琅头向后仰着,她感受到青年落在自己脖颈上的吻,轻轻点点, 饱含克制的温柔。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一树之隔的另一头有个讨人厌的家伙在听,但她并不在乎, 她只在乎江琮真的很会亲吻。

  人在醉酒后往往吐露真言, 酒力不过是借口, 现在泠琅也有充足的借口, 在从这荒郊野岭脱身之前, 来讨点让她开心的东西。

  江琮埋首在她颈间,一寸一寸地吻,从耳后湿润的肌肤,到颈侧柔软敏感的地带。他或吮或啄, 唇舌流连而去, 必要的时候还用牙尖轻蹭,让她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点小小的声音。

  在什么领域该给予什么样的抚慰, 他好像无师自通, 熟练得惊人。

  不就是这个吗, 她迷乱地回忆着,她想了这个一路,能忍到现在才得到,已经是很大的委屈。

  泠琅下巴蹭着他发顶,感受到湿凉,而落在几寸之外皮肤上的呼吸却滚烫潮热,这反差令她微微晕眩。

  就像明明侥幸死里逃生,虎视眈眈的敌人正藏伺在几尺之外,他们却忙碌于于一场无关紧要的亲吻。

  这太不应该了,这又太美妙了。

  多么快乐的矛盾,她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对方感受到了她的变化,他含住她的锁骨:“冷吗?”

  她听见自己声音软得不像话:“还好。”

  他垂头,牙齿咬住了她衣领:“那要不要继续?”

  泠琅想说什么,但张开嘴,只能发出一声轻吟。

  江琮没有再问,他顺着领口吻了下去。

  “纵经饮酒,食啖五辛,种种不净,一切诸佛,菩萨金刚,天仙鬼神,不将为过……”

  暖烫的气息蔓延至胸口,泠琅的脚趾不自觉收紧。

  “设著不净,破弊衣服,一行一住,悉同清净……”

  泠琅低喘着,难耐地侧过头,一根斜伸着的树枝擦过脸际,唤回一点清明。

  “阿难!若有众生,从无量无数劫来,所有一切轻重罪障,从前世来,未及忏悔……”

  泠琅闭上眼,江琮的动作也停顿下来。

  “比丘尼,四弃八弃,诵此咒已,如是重业,犹如猛风,吹散沙聚,悉皆灭除,更无毫发!”

  另一头的人声越来越大,低沉恭敬,犹如古寺钟磬之音般肃正。

  泠琅咳嗽道:“师傅,念什么往生经,还没死人呢。”

  寂生置若罔闻,甚至更加专注,好似在煎熬之中突然参悟了什么至高佛理,不念完一套绝不甘心。

  泠琅又咳嗽了两声,她还是没什么力气,并且头脑愈发沉重,多了些困倦睡意。

  江琮半撑起身体,在有限的空间中垂目注视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泠琅喃喃:“感觉很舒服。”

  “我不是问这个。”

  “我就想回答这个。”

  江琮低声叹,他脸上似乎回了点血色,双眼潋滟又深沉,一动不动地注视她。

  泠琅被这样的眼神蛊惑,她扬起下巴,努力去亲他眉心那颗痣。可惜力度没把握好,牙齿磕在上面,引得对方一声轻笑。

  寂生的念祷声陡然加大:“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泠琅面朝着树干说:“你刚刚不是在念这个啊?”

  寂生说:“有感而发。”

  泠琅嗤笑:“那你继续吧。”

  寂生却不念,只有微风在山岗上静静地吹,鸟鸣远远传来,悠扬缥缈。

  泠琅说:“怎么没了?”

  寂生坦然道:“不会念了。”

  “你果然是个假和尚。”

  “阿弥陀佛,何为真,何为假,何为空?凡比丘者,心中……”

  泠琅说:“我不想听你废话,刚刚没听见没?你的棍子在我们手上,不想死的就老实点,不然别逼我……”

  她顿了顿,发现自己并不能将他如何的事实:“别逼我逼你!”

  寂生默然半晌:“施主想让我如何?”

  江琮淡声接过话头:“你受了伤,没有独自逃出去的能力。”

  “不错。”

  “你一直很惜命,其实并不想有什么冲突。”

  “呵呵,你才看出来?”

  “如果只为了线索而来,你其实有很多次机会,比如抢先找人带路,比如对那个带路的少年下手,但你没有。所以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目的。”

  “……”

  “或者说,任务?”江琮平静地说。

  寂生忽然笑了声:“你很聪明。”

  泠琅听着二人的交锋,努力不让自己陷入昏迷,但收效甚微。她心口鼓动着,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跳,已经很难再维持清醒。

  毕竟,当时她离泄洪处最近,湖水积攒了数月,又加上混裹在其中的碎石枯木,随便那么拍上身体,就足以叫常人不省人事。

  江琮垂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她耳垂,低声道:“睡吧。”

  他像在承诺:“有我。”

  泠琅慢慢合上了眼。

  确认她呼吸均匀后,江琮目光移向另一边:“你的武器在我袖中。”

  寂生问道:“然后呢?”

  “我若还给你,你可有自救的能力?”

  “有。”

  “你脱身之后,助我把树木移开,届时我将告知线索。”

  “你不怕我拿到武器后直接把你们杀了?”

  “所以你还在犹豫什么呢?”江琮冷冷地说,“这个计划对你没有任何害处。”

  寂生大笑:“好,给我!”

  江琮不多话,寻到枝叶之间的空隙,被树枝压牢了的手臂微微使力,将袖中圆管轻轻一甩——

  一道银白弧线,它滑到了另一端。

  寂生说:“够痛快。”

  传来了布帛破裂的声响,他似乎扯断了什么衣物,因为痛楚,还在微微抽气。

  紧接着,树干微微摇晃起来,枝叶颤动着,伴随一声低喝,木料碎裂之声陡然响起。

  那一头的树枝被翘起,这一头必然会承担更多重量。

  这些重量全部施加在了江琮背上,但他一声不吭,只垂眼注视身下的少女,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急促。

  不能再拖了。

  那厢,寂生终于斩断最后一处枝干,他抖着酸痛的腿站起,慢慢绕过树木,来到江琮一边。

  看清之眼前景象后,僧人忍不住感叹:“你胆子真大——”

  “都这样了,还敢把武器交给我?”

  他紧盯着被重重禁锢着的二人,很明显,青年挡住了绝大多数压力,那根贯穿了小腿的枝条便是证明。

  至于双手,为了护住身下的少女,他始终维持着捍卫姿态,并没有其余动弹空间。

  寂生评价:“一个受伤,一个昏迷。我为刀俎,彼为鱼肉。”

  江琮抬头同僧人对视,浓黑如墨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警惕或是威胁,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在安静地等待对方做出决定。

  杀,还是救。

  寂生咬了咬牙。

  京城分舵主,残忍狡诈至极,在组织很有声名,当然,如果他不够狡诈,也不敢在皇帝地盘行事。这样的角色,会任凭自己的命运由他人定夺?

  如果寂生感觉不出眼前有陷阱,那他就是个傻子。

  但能感觉出是一码事,能不能看出,是另一码事。

  眼前情况可谓糟糕至极,对方能活动的仅有半个手臂而已,下身被牢牢压制着,更别提那截树枝,如锁链一般限制了行动。

  陷阱在哪里?寂生想不住这人还有什么办法反击,那柄剑甚至距此有十步远。即便自己现下腹背皆有重伤,但若动手,必定十成胜算——

  他慢慢地举起了长棍,那柄他所珍爱的、冠有以妻子之名的武器,对准地上的人。

  直到挥落前的最后一刻,他都在和青年对视,那双幽暗如潭水的眼睛,始终没有别的波澜。

  咔嚓——

  脆响,但并不是来自于树枝,而是来自人的骨骼。

  不是因为僧人的攻击,而是因为骨骼主人的自断。

  在被狠狠掼在地上,侧脸陷入泥泞中的时候,寂生心中只有长叹。

  他仰面看着江琮,不过短短一瞬,二人的位置有了戏剧性的交换。

  现在他躺着,因为伤势的加大而僵硬不能动,而对方手持一根尖利枝条,末端顶在了他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