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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生朝他身上瞥了一眼:“你这条腿不想要了?”

  江琮声音很凉:“那你这条命还想不想要?”

  “刚刚我可没打算下杀手。”寂生为自己辩解。

  “这是你该庆幸的一点,”枝条往里逼近一寸,江琮说,“不然它不是只抵着你那么简单。”

  寂生感叹:“真狠啊。”

  他估算了所有可能,却没想到,江琮其实一直没把腿上的伤势当一回事,他随时有舍弃的狠厉,只为给予最后猝不及防的一击。

  “现在,告诉我,”江琮轻声,“你真正的目的。”

  “不是什么春秋谈,是你真正的目的,那位让你跟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99章 相依偎

  树枝尖锐, 末端边缘粗糙割人,它被持得很稳,正正抵在寂生咽喉处。

  那正是半个月前受过重伤的地方, 他很明白对方也记着这一点, 所以多余的话他不打算说。

  “为了云水刀现在的主人,”寂生声音很平静,“主上让我想办法跟着, 至于打探春秋谈,不过顺带之举。”

  江琮重复了一遍:“云水刀现在的主人?”

  “这是原话,”寂生说,“我来明净峰的第二日, 便接到了这一任务,他告诉我刀会在山上出现。”

  “会主绕过了空明,直接向你派发任务?”江琮顿了顿, “你不是层云寺的人。”

  寂生微笑:“你夫人不是已经说了吗?我是个假和尚。”

  带有玩笑意味的回答刚刚说完, 树枝猛地前进了半寸, 寂生微微一僵, 他已经感受到皮肉破开的痛楚。

  江琮还是没什么表情:“你本就只听命于主上。”

  “是的。”

  “我就说, 你身怀踏尘踪,怎么可能只是空明的弟子,如今江南分舵被谁管着?”

  “原本是我,但很明显, 我现在没空回去接这个摊子。”

  “也就是说, 主上让你去明净峰,一开始只是为了春秋谈剑谱之类的事, 到了地方后, 才收到关于云水刀的成命?”

  “你很敏锐。”

  “他只是让你跟着刀主人?”

  “是, 也不是,”寂生飞快地说,“还包括不定时出现,讲一些云里雾里的话。”

  江琮立即道:“云为何,水为何,天为何,这些话是他让你说的?”

  寂生坦然:“还有不可问,不可往,不可留,这些话我通通听不懂,只是奉命行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只是奉命行事,你应该早就看出,我其实根本不想在你们面前晃悠——”

  江琮不置可否,他垂着眼,看上去有种置身事外的漠然。即使腿上的伤口已经汨汨流出了许多血,但脸上表情极淡,连声音也平静无波。

  好像那不是他的腿,寂生看了眼血迹,它们已经蜿蜒到了泥土之中。

  他觉得这个人很能忍:“你还要指着我到什么时候?”

  江琮没有说话。

  寂生说:“你要是还清醒,就不会在这里杀我。”

  江琮微微一哂:“你向我透露了这么多,任务已经失败到不能更失败,回去复命的时候难道还能活?”

  寂生也笑:“这就要看你了,江舵主,或者说,世子?”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种疏淡的温和,好像真的是个整天吃素的出家人:“我很惜命,显然你也一样,我自认可以隐瞒,难道你不可以?”

  他抬起手,缓缓抓握住了自己咽喉上的尖锐:“这是在鹰栖山,不是西京也不是明净峰。没有眼线,也没有暗哨,会主的眼睛看不到这里,手也够不着。”

  江琮沉默着和他对视。

  僧人温声道:“你在想,会主他既然知晓云水刀的所在,必然也知道她和你在一起。明明你行事更便利,却只让我来——”

  “这是为什么呢?”他点到为止。

  这是为什么?没人能说得清。会主行事诡谲无定,反复无常,为了做成一件事,他可以铺一个复杂到根本没有必要的局,只为把目的隐蔽在层层阴云之后,他一向爱如此。

  他若要派你去买胡饼,绝不会直接说出口。

  他只会说“子时三刻,东街往右三丈处的门房,会有人交一样东西给你,记得穿紫衣。”并且,这句话会分三个不同的人用多种方式前来告知。

  为何是子时东街,又为何穿紫衣,你没有询问的余地,只知道在这些莫名其妙的限定下,谁都想不出他的目的不过是买个胡饼。

  而这恰恰是他想要的效果。

  所以,江琮不想花费力气在琢磨会主心思上面,至少现在不想。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寂生:“你的确很惜命。”

  寂生微笑着没有说话。

  江琮简要地评价:“很可惜,青云会的人往往不配惜命。”

  寂生说:“我尽量。”

  江琮扔掉树枝,仿佛毫无痛觉似的,弯下腰半扶起地上的少女,小心而轻柔。

  寂生死里逃生,却躺在地上暂时没有动作,他也评价了一句:“青云会的人,更不配惜别人的命。”

  江琮没有理会这句,泠琅被惊扰,倒是一下子睁开了眼。

  她抓住江琮的手:“秃驴呢?”

  江琮朝她身边一瞥。

  泠琅立即望过去,瞧着寂生还是很有生命迹象的样子,并且近在咫尺,不由十分惊讶。

  江琮说:“先不杀他。”

  泠琅顿了顿:“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江琮柔声:“路上讲,现在先找地方歇着,天快黑了。”

  泠琅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表示答应。她方才昏睡了片刻,现在觉得舒坦很多,虽然头疼如影随形,但四肢已经恢复力气。

  瞪了寂生一眼,她收回视线,很轻易地发现江琮右腿上的伤口,这让她微微一怔。

  “竟然这么严重?”她抬眼看着江琮。

  对方只是微笑:“不碍事。”

  “是不是干脆断了也不碍事?”

  “或许有一点碍事。”

  泠琅抿着唇,挣脱他的手,去把不远处的刀剑捡了回来。

  途径寂生的时候,她一把抢过他的棍,指着僧人,对江琮说:“他真的会老实吗?”

  寂生举起双手:“不会有人比我更老实。”

  “娶了妻的和尚还配说这个?”

  “阿弥陀佛,小僧是先有妻子,再入空门。”

  “那就更不配了。”

  泠琅忍受着脑中鼓捶一般的疼痛,上前扶起江琮手臂,张口便打发寂生:“你去前面探路。”

  寂生说:“小僧腹背皆有伤……”

  泠琅说:“我现在脑壳很痛,虽然答应了不会伤人,但万一发疯失控也没办法。”

  她冷笑:“空明在明净峰那日,你不是藏在什么地方一直看着吗?应该很清楚吧。”

  寂生站起,一摇一晃地往前面去了。

  泠琅在他身后大声警告:“你的棍子在我手里,找到地方就回来复命,别想有别的花招!”

  寂生走得愈发蹒跚。

  暗色四合,暮云低垂,只有树林在发出轻微响动。

  泠琅搀扶着江琮,试图离开这片湿滑泥地。

  从前在侯府的时候,这种亲密体贴的姿态她不知道扮过多少回。那些虚情假意数不胜数。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江琮成了真正的病人,她的手臂也扶在实处。

  反倒在荒无人烟的山野中,彼此都狼狈而虚弱,成了对方唯一的依靠。

  泠琅说:“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你不必一直撑着。”

  青年脸色依旧白,闻言不过微微摇头:“夫人竟如此痛快就放过了寂生。”

  泠琅说:“你以为我会先刨根问题一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江琮微微喘着气,把方才对话复述了一遍。

  泠琅走得越来越慢,听到最后,她甚至停住脚步,和他在山坡上对视。

  “云水刀……的主人?”她重复了一遍,脸上写满了茫然,“你们头儿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的?”

  天下之大,莫不是青云会所及之处,江琮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清楚。

  泠琅陷入沉思。

  这个称呼很有意思,因为云水刀可以在任何人手中,会主下达了这个命令,仿佛只和刀有关联。

  天底下几乎没人知道李如海有后代,她可是是捡到刀的蟊贼,可以是继承了刀的弟子,即使刀在手里,也不能证明她真正的身份。

  火光电石之间,泠琅猛然想起一件事:“可是第二次在树林里见面的时候,寂生亲口说出,我是李如海的女儿。”

  江琮说:“他的原话是:李如海痛恨青云会,李如海的女儿不该同青云会舵主在一起。”

  泠琅紧盯着空旷山林:“他还有事瞒着。”

  “那是自然,”江琮说,“但不必急于撬开他的嘴,毕竟——”

  他声音非常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泠琅觉得这句话有点逗,但她很快便笑不出来,因为上一刻还面色苍白的江琮,现在眼下已经泛上不正常的潮红。

  他双眸低垂,止不住地轻喘,呼吸滚烫急促。唯有握着她的手还是虚虚拢着,唯恐用上半分力气。

  泠琅咬咬牙:“怎么到头来,做鬼也风流的反倒成了你?”

  江琮极轻地笑了一下:“反正都要死了,也没什么其他重要事情……”

  泠琅说:“不许说了!”

  她强行将江琮的手臂抬起,绕到自己肩上,青年才稍稍流露出抗拒的意愿,就被她用力在脸上捏了一把。

  她威胁:“给我乖一点。”

  江琮只是闭着眼笑,似乎连睁眼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二人靠在某棵树边上休憩。

  当他身躯沉沉地贴上来时,泠琅才更为直观地意识到,他确实一直在尽力支撑。

  “比王八还能忍。”她小声说。

  江琮靠在她肩上,闻言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伤势这般重,之前就该让我来对付这个臭和尚。”

  “嗯。”

  “我当时晕得厉害,你也没必要顺从……”

  “可我也觉得那是要事。”

  “……”

  青年发出短促而疲累的一声笑,他下巴放在泠琅肩上,重量一点点释放压下,似乎已经没有再强撑的余地。

  江琮嗅着少女颈项中的香气,温暖芬芳,她肩上的细骨硌着他,有点疼,他根本不忍依靠上去,也不舍得。

  但对方抬手,把他往自己身上使劲一按,颇有些强悍意味。

  “睡吧,”泠琅用他的话还他,“有我。”

  江琮又想笑,他不明白这种境地里有什么值得笑的,但他此时,心里的的确确,全是些让他忍不住去微笑的东西。

  在残存的意识最后,他听到身边人在试探着问——

  “你当时说,以后要多少有多少,当真吗?不是为了哄我随便编的吧?”

  当真。

  江琮想这么回应,但他太过疲倦,这句话不知道有没有说出口。

第100章 嘲与悔

  寂生找的岩洞不远也不近, 几人没费什么功夫便寻了过去,等到了地方,天边还存了些亮色。

  江琮靠着岩壁, 很快便再次陷入昏迷, 泠琅小心翼翼地察看了他的伤口,简单地处理过后,便指使寂生去找点吃的来。

  寂生面露难色:“小僧腹背皆有伤……”

  泠琅受够了这一句:“真是废物, 山里一路上都是野兔野鸡,你难道半只都擒不住?”

  “佛门弟子不能食荤腥……”

  “那我吃,你在一边看着。”

  “出家人怎能随意杀生……”

  “野果总能摘一点。”

  “小僧腹背皆有伤……”

  泠琅把刀重重拍在地上:“你还来劲了是吧?”

  寂生起身,蹒跚地去了。

  泠琅在他身后嚷嚷:“天黑了还不回来, 你的小香棍就保不住了!”

  寂生蹒跚得稍快了些。

  泠琅在洞内寻了点前人留下的干柴,生起火堆,便回头看昏睡着的人。

  她抬手, 抚上江琮的额头, 如所料中的那般滚烫, 苍白皮肤上晕染着潮红, 眉头却是舒展着, 好似毫无痛楚。

  心中一动,她又去摸他的手,果然,触感一片冰凉。

  这情况, 倒是和明净峰上那次十分相同。

  比剑大会, 他打翻了案上茶杯,对苏沉鹤说了些不阴不阳的话。不知道老实少年听没听懂, 反正人家很快就告辞而去了。

  她因此十分恼火, 咒江琮早日不测, 他只是在笑,柔声说夫人耐心等待便可。结果当晚他便发起烧,也是如今这般,面上滚烫,身体冰凉。

  他说,从前便经常这样,早就习惯了,没什么好慌张。

  当时她心中好奇,他明明看上去很不正常,但表情姿态俱是风轻云淡,到底疼还是不疼?

  “或许我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真的?”

  “假的。”

  王八夫君的答复故弄玄虚,一如既往地惹人讨厌,所以她最后也懒得弄清楚。

  但现在她大概明白,那句没有表露,意味着泰山崩于前,洪水卷到后脚跟,他也能忍得像只千年老鳖一般岿然不动。

  一个人,怎么能将自己的感受隐藏到这种地步。

  泠琅低着头,将伤口上包裹着的布条换了一遍,不过短短一刻钟,那上面又浸满了鲜血。

  疼吗?肯定是疼的,她也是大伤小伤受过不少的人,那些狰狞的创口即使全然习惯,不再为之心惊,但□□上的疼痛依然存在。

  她凝视着青年的睡颜,即使在梦中,他长眉依旧舒展,唇微微抿着,若没有那点病态嫣红,他瞧上去和过往任何一场普通睡眠无异。

  什么样的过往,能锻造出这种习惯?

  泠琅大概懂了一点点,她同时也意识到,一个人若是连身体的痛楚都不愿展露,那他不愿展露的其他事物,只会更多。

  李如海说,他在海边的那段日子,遇见过一个人,那个人乘着船从海面来,去过很多地方。

  他们交换彼此的见闻,乘船而来的人说,在比北方更北端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座座山,那是冰雪构成的山峰,有大有小,有高有低。

  高的,你光是站在船上仰望,都会被其巍峨浩大而震撼;而矮小的,瞧着和家门口的平坦土丘没什么区别。

  然而,在冰凉幽深的海水之下,却静静悬浮着大上七八倍的巨物。你以为露出水面的东西已经足够动人心魄,殊不知水下掩藏着更深刻的内容。

  比起能展露在日光下的耀眼冰雪,它们在幽暗之处永远缄默,不会轻易被人窥见。

  李如海说:“阿琅,你要记住,即使是小山,它的根须也能绵延数十里,不可小觑。”

  “有的时候,人不言不语,但他的心未必如此。”

  泠琅当时的反应是,她要做从里到外都厉害的大山,于冰海自由自在地漂浮,谁也不敢来碰上一碰。

  而现在,她她慢慢摩挲着江琮的手腕,心中反复回想刀者的后半句话。

  “……但他的心未必如此。”

  最后一丝天光隐没,鹰栖山的夜晚到来了。

  岩洞中,火光摇曳,照着寂生那张沉默的脸。

  “阿弥陀佛,”寂生说,“施主还要盯着我看到何时?”

  泠琅说:“喜欢扮和尚的杀手毕竟少见,我想多看看。”

  寂生熟稔地撕下一条兔腿。

  泠琅说:“出家人不是不吃荤腥吗?”

  寂生大口咀嚼起来:“兔腿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泠琅冷笑:“经文不会念多少,这种东西倒是信手拈来。”

  “阿弥陀佛,小僧入空门不过半载,会念超度经已经很是不易。”

  “我有些好奇,你为何单单只会念这个?难道是杀了人之后,假模假式地在旁边来上一段?”

  “施主聪慧。”

  “真变态,搞不懂你们杀手心里在想什么。”

  “贫僧也不懂如今男男女女都在想什么,头一次在古道遇上,你们还一副甚为疏远的模样,第二次就在林中这般那般。如今第三次,竟然已经到了生死相依的地步。想当年,我和阿香……”

  “什么生死相依,我和他不是很熟。”

  “都亲成那样了,还说不熟?”

  泠琅气笑了:“你这个秃驴,怎么专门打听红尘中事?”

  寂生吃完了一条兔腿,又拉扯另外一条:“红尘也是修行。”

  泠琅望着他:“娶阿香也是修行?”

  寂生手持兔腿,温和一笑:“阿香是皈依。”

  泠琅半晌没吭声,寂生吃了一半,她才瞥了眼江琮,小声嘟囔道:“……还没和尚会说话。”

  寂生说:“哦?”

  泠琅说:“你难道没发现,我一直没碰烤好的东西?”

  寂生看着手中兔腿。

  泠琅悠然道:“之前趁你出去找水,我在上面投了毒,你活不了太久了。”

  寂生说:“施主说笑,你我皆被洪水泡过,哪儿来的毒药可以投放?”

  泠琅毫不废话地甩出袖中物事,寂生往地上定睛一看:难忘毒丸,至尊毒粉,梦幻毒汁。

  他并不慌张:“哦?这些不是青云会的东西么?”

  泠琅说:“看来你很清楚它们的威力。”

  寂生笑道:“很巧,我也有些物事可以一用。”

  他也一摸袖子,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着的小瓷瓶,瓷瓶上面写有四字:无敌解药。

  当着泠琅的面,他从容倾倒了一整瓶于口中,虽然味道很苦,但他笑得很淡然。

  泠琅看着他吃完,脸上露出了奇异神色:“你竟这么痛快地信了?”

  寂生微微一僵:“嗯?”

  泠琅倾身,把散落在地上的小瓷瓶统统打开,往外一倒,里面只有残存的水而已。

  寂生一语不发,泠琅大笑:“我真好奇,你是如何在青云会混下去的。”

  寂生冷笑:“我直属于会主,任务只是杀人,只要棍子使得够快就可以。又不像你家那位,天天玩些勾心斗角的把戏。”

  泠琅饿得发慌,也撕下一条兔肉尝起来,她评价道:“头脑简单。”

  寂生说:“阿香正喜欢我这一点。”

  泠琅无话可说,只专心吃东西,一时间洞内陷入沉默。

  寂生又哗啦啦掏出些事物,泠琅抬眼去看,那竟是卷得极紧的一沓纸,还有一支笔,一块墨。

  东西从油纸中拆出,寂生用水打湿墨块,笔尖在上面来回摩擦,接着施施然提笔书写起来。

  泠琅大感好奇,她不明白一个奔波在外的杀手,为什么会在身上带一套纸墨:“你这是要起草遗书?”

  没有回应。

  “是打算暗中传信,禀告会主,撕毁我们的合约了?”

  寂生好像已经不愿意搭理她,泠琅按兵不动,手中将野果剥皮,一点点喂到江琮嘴里,喂完果子又用叶片送水,眼睛还不时往旁边瞥。

  终于,僧人捣鼓完毕,作势要收好。泠琅一个野猫抢食,扑上去夺,寂生好似早有准备,翻身避开,掌风歪歪扭扭地就袭了过来。

  泠琅便和他在火堆旁拆起招,二人都是才遭劫难,气力不济,招拆得和七八十的老妪老叟一般,但彼此都很有激情。

  “好啊,探云三变,”寂生大叫,“李如海知道他的后人和乌有手搅和在一起,怕不是能气的活过来!”

  泠琅反唇相讥:“你刚刚是血海掌?满口佛门,用的却是□□功夫,别引人发笑了。”

  “嚯,猴子偷桃?丈夫就在旁边,施主手段怎这般毒辣——”

  “呸,谁要使那个?不是你自己躲闪未及撞上来的么。”

  最后,那沓纸还是落到了泠琅手里,因为寂生根本舍不得拉扯,他痛心疾首:“别给我弄坏了——”

  泠琅翻开一看,只见洁白干净的纸张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墨迹,字体好似小儿初学般笨拙。

  “阿香吾妻:七月初二鹰栖山,困于岩洞,并有泼皮娘子一名,病弱公子一位。秋日山林,颇有清净真味,若日后同游,需多加衣。”

  “阿香吾妻:七月初一鹰栖山,逢大雨,彻夜未停。想去年巴山夜雨,同阿香秉烛夜谈,何其快乐,如今凄风苦雨,更添思念。”

  翻了两页,泠琅便看不下去,她将纸张往寂生怀里一塞:“你——”

  寂生一一收好,坦然道:“怎么,瞧我同阿香情真意切,而你们徒有虚情假意,心中羡慕了?”

  泠琅说不出话,她默默坐回去,望着江琮的脸出神。

  一个杀手,一个在外执行任务的杀手,每天都会给妻子写一封信,即使命都只剩半条了也要写。滔天洪水变成了“清净真味”,死里逃生不过是“要多加衣”。

  想必等再次见面的时候,这些话语会一并交到她手里。

  少女看着身边青年暗色中的轮廓,心中漫上了些许柔软迷茫的叹息。

  夜深了一点,江琮仍未醒,泠琅守着他,发现他呼吸愈发急促滚烫,而身体冷得像一块冰雪。

  夜再深一点,寂生忽然起身,不声不响地脱起了身上的外袍。

  泠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对方说,那瓶无敌解药药性太强,他现在只想找池冷水泡着。

  于是,那脱下来的衣服就盖在了江琮身上,泠琅在微弱火光中凝视他的脸,心想自己在昏睡不醒、命不保夕的时刻,他在旁边看着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会像她一样,沉默着不安,观察对方睫毛颤动的频率,猜想他什么时候醒来吗?

  会不会一边无措于此时的焦灼,一边努力搜寻回想,还有什么可以去做。

  泠琅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她倾身上去,听着他杂乱衰弱的心跳,而后慢慢解开他的外裳。

  寂生警觉地说:“你想干什么?”

  泠琅说:“很明显,我要度气,你若不愿意看着,就一边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