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个游民部落最近疫病横行,治病用的药材很贵,他们不得不派人到戈壁之外的市集去变卖一些东西。有人在那些变卖的物件中找到了一块带有古老羽族王室印记的玉佩,确认那是雪氏家族的徽记。辰月于是从中推想,这块玉佩很可能来自于当年失踪的雪寂。而天驱在辰月内部有细作,辰月知道了,天驱也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女斥候回答。

“西南戈壁……”宇文公子沉吟着,“的确是一个藏身的好去处。这一趟,我不带其他人,只需要你陪着我去。”

女斥候很是意外:“那地方实在太危险,您没有必要亲自去犯险。即便要去,光有我一个人也不够。天驱和辰月都不是好对付的,而游牧部落更是一群极度危险的人,我担心……”

“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我已经决定了!”宇文公子一摆手,“这不是行军打仗,也不是市井群殴,而是斗智,人多了反而碍事,即刻去准备,明天正午就出发。”

女斥候不再多言,微微躬身准备退下,宇文公子却又叫住了她:“对了,安星眠和须弥子的行踪如何?”

“前几天得到的消息,安星眠和雪怀青又回到了宁南,新的信息还未到。须弥子本来在宁南,几天前却突然失踪,我的手下都没能查找到他的行踪。”女斥候说。

宇文公子并不感到意外:“须弥子如果能轻易被你们找到,也就不是须弥子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一来此人武技计谋都深不可测,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对付他;二来最要命的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搅这趟浑水。”

“他难道不是也想得到两件法器吗?”女斥候问。

“他如果真的意在夺取法器,安星眠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宇文奸说,“他可不是那种会念着故人之情的人,所以我才弄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不过,天驱、辰月和游牧部落一定比我更头疼。”

女斥候似有所悟:“您的意思是说,想办法在暗处看他们争斗,然后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和人硬碰硬一向不是我的风格,宇文公子微笑着,侧过头看看窗外,“今晚的月色真不错。”

同一个夜晚,宁州,杜林城。

宋竞延的府邸内部虽然在经历了一场大战后毁坏了许多,但外表还是光鲜的。只是那一晚动静实在闹得太大,人们经过宋府的时候,难免要投以异样的眼光。不过这样的事也不算太稀奇,隐居到杜林的前任官员们,谁没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历史呢,最好的态度就是不说不问,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几天之后,宋竞延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家里,开始雇佣工人重新修整被毁坏的房屋庭院。但这些工人只在白天干活,到了夜里,还有另外一批“工人”出没此间。

“消息可靠吗?”被安星眠毁坏的地牢里,宋竞延看着从被打穿的顶部照射下来的月光,向身前的天驱部下发出询问。

“绝对可靠,部下回答,“我们在辰月内部安插的两名斥候先后发回消息,内容都是一致的。之前辰月已经认定雪寂活着的可能性极大,而且很可能就在游牧部落中藏身,但排除的零星教众去探查却始终无功而返,还有几人失踪。所以他这次下定决心,将会大规模出动,甚至不惜与游牧部落一战。”

“不惜一战……他们倒真是下定了决新啊,”宋竞延一笑,“这是逼我们出手了。”

“可是我有疑问,假如雪寂真的在那个部落里,而他们想要找的东西也在雪寂手里,去多少人恐怕也是送死啊,那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部下说。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有一样能抗衡苍银之月的东西,也会现身大漠,”宋竞延说,“而那样东西,虽然威力惊人,持有者却还不怎么会用,要抢夺它,比直接抢夺月方便多了。”

"您是说安星眠?”部下恍悟,“怪不得。如果能得到萨犀伽罗,苍银之月就会失效了。”

“所以说,控制住安星眠,也就等于同时控制住了两件法器,这笔生意赚得很哦,”宋竞延说,“可惜我们上次还是功亏一篑。这一回没有别的选择了,辰月要去,我们就必须去。”

“那我立即去召集人手。”部下说。

宋竞延点点头:“贵精不贵多。西南戈壁名为戈壁,实际上已经是一片大沙漠,人多了,需要的给养也多,反而碍事。楚霏的下落你清楚吗?”

部下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说:“她……最近已经失去联系了。”

宋竞延叹了口气:“可惜了,她的剌杀之术原本可以助益良多。毕竟是女人,对情之一字太过执着,已经失去了天驱的风骨。不过无论怎样,和辰月的这一战无法避免。这是我们绵延千年的宿命。”

他不再说话,部下明白他的意思,纵身跳出了连楼梯都被毀坏的地牢。但在他走远之前,地牢里又传出来宋竞延的问话声。

“须弥子呢?找到须弥子的下落没有? ”宋竞延问。

“没有任何和他有关的新消息,他已经失踪有段日子了。”部下说。

同一个夜晚,澜州,夜沼黑森林。

被须弥子称为阿离的中年女子,正在森林里独坐,看着从树木枝叶的缝隙里洒下的月光发呆。她的表情有些迷离,眼神里有一丝抹不去的哀伤,嘴角却又带着一点笑容,似乎是在想着一些很复杂的心事。

背后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脸上立马罩上了一层严霜,缓缓站了起来。回过头时,她已经又回复到那个冷若冰霜、残酷无情的辰月女教长了。

“我们已经调査清楚,张亢并没有背叛,他之所以用秘术杀伤教友,是为了取得天驱的信任而不得不动手。何况他并没有真正下杀手,那位教友被他打到河里后,被人救起,性命无碍。”前来见她的辰月教徒汇报说。:

“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阿离淡淡地说,“那么现在,他已经得到天驱的信任了吗?”

“是的,他已给我们传回了重要的消息,”辰月教徒说,“阳支已经据此开始采取了行动。”“是奔赴西南戈壁的事情吗?”阿离问。

辰月教徒的脸上现出了犹豫的神色,没有立即回答,阿离摆了摆手:“是我疏忽了,这原本不是我应该的。你不用回答。”

“其实以您的身份而言,也不能算作非要严守的机密,”辰月教徒说,“阳支已经准备好动身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阿离仍旧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教徒鞠了一躬,转身离去。当他的背影消失后,阿离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坐下,依旧出神地看着月光。

“你也会去的吧,这样的热闹你一定不肯错过,”她低声自言自语,“你—出手,我的那些教友肯定活不了。我是辰月教长,一个虔诚的辰月教徒,理应站在自己的教派一边,可是现在……为什么我心底里最大的期望是你能安然无恙?哪怕为此必须眼睁睁看着你杀死我的教友,我的心里也会坦然接受,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啊?”阿离的眼睛里仿佛笼上了—层淡淡的雾气。

人们都在揣测着须弥子的行踪,他们却并不知道,须弥子已经来到了一个他们所料想不到的地方。在这个寒冬末尾的深夜里,字文公子在和他的女斥候密谋,辰月和天驱在进行着最后的布置,须弥子却一个人悄立在月光下。他微微仰头,看着皎洁的月色,手里抚摸着一串灰白色的粗糙手链。

“就快要落幕了,琴音,’须弥子对着遥远的明月说,“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你活着的时候我不能让你快乐,你死了,我不会再犯错误。”

?

第九章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斯亩镇位于西南戈壁的东部边缘,也就是宁州的西部,对于很多横穿戈壁求财或求命的人来说,见到它就像见到了天堂一样,因为它的出现就代表着艰苦旅程的结束,到了这里,就算再吝啬的人也难免想要稍微放松一下。因此斯亩镇虽然小,客栈、酒楼、赌场、妓院却都一应俱全。

当然,这里还有一样东西少不了,那就是棺木店。穿越西南戈壁的风险是很大的,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命丧于沙漠中。有些人选择把同伴的尸体就地埋在黄沙之下,却也有些人想要给同伴一个体面的安葬,因此坚持着把尸体也带出沙漠。这家棺木店就是为这些人所开设的。

不过近些年来,棺木店有了新的生意源,都就是来此地打架斗殴的人。这个小镇位于沙漠边缘,来往人群成分复杂,很难管理,官府开始时试图高压管理,结果在酿成了几起大规模冲突后不得不改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后来索性把睁开的那只眼也收回去了,让此地的治安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无论偷盗抢劫还是杀人放火,一概没有官家的人去管。因此,为了图一个方便,越来越多的帮会势力把角斗场所选在了这里,而决斗一般是要死人的,棺木店的生意也因此好了起来。

“老板,今天可能会有大生意!”一个胖乎乎店伙计对老板说。

黑黑瘦瘦的老板探出头往街面上看了一眼:“你说的是那两群相互瞪着眼恨不能把对方吃下去的小流氓吗?”

“您可得小声点,”胖伙计有些紧张,“小流氓是不假,把咱们这个店礓烂一百遍可是绰绰有余的。”

“砸了棺材铺,就没人給他们收尸啦,”老板哼了一声,“这两拨小流氓从哪儿来的?”

“今天一大早,从东面来的,应该是宁州的帮会吧,”胖伙计回答,“这段时间宁州几个大城邦之间的关系始终很紧张,各地的军力都用于防范外敌,所以黑帮们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没关系,他们打架死人,我们卖棺材!死得越多越好!"老板嘿嘿一笑,“等着看好戏吧!”

“太泯灭人性了,”胖伙计喃喃地说,“我就喜欢跟着这种丧尽天良的老板……”

这时候正是二月中旬,天气渐渐开始暧和,虽然西南戈壁的风沙仍然无情地从西向东袭扰着小镇,但至少天色晴朗了许多,不少居民和旅客原本打算在这个明媚的下午到街上好好晒晒太阳,哪怕是因此而吃一嘴沙。但现在,没有人敢上街了。

因为那两帮从东边来的小流氓已经摆开架势打算火并了。小流氓当然只是一种蔑称, 这帮人年纪并不小,还有一些是老头子,身上带着明晃晃的刀枪剑戟,个个身怀武艺,绝不是普通的地痞。不过细看身手,也能肯定算不上什么顶级高手,大概也就是那种为祸一方干点儿黑道买卖的地方帮会。

眼下贯穿小镇的长街上已经没有其他闲人了,两个帮会的人相互对峙,每一边都有四五十人,其中混杂着人类、羽人和河洛,声势不小,好像是为了在混战中区别敌我,不至于误伤,双方在服饰上都有鲜明的特点。站在西面的帮会每人右臂上都系着一根红色的布条,东面的帮会则都扎着青色的头带。

系红布条的帮会首先站出来一人,那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壮汉,脖子上文着一个老鹰文身,相貌甚为凶悍。他的右手提着一把锋利的鬼头大刀,左手却抓着一个干枯瘦弱的老头。这个老头头顶光秃秃的,一张脸坑坑洼十分难看,好似被虫要过的树皮,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嘴里嘟嘟囔囔的,似乎是在讨饶,形貌十分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