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七笑道:“你这小猫猫,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突然伸出手来,在熊猫儿面颊轻轻拧了一下。

  这“小猫猫”三个字,当真有说不出的亲密,说不出的爱娇,那轻轻一拧,更是令人灵魂上天。

  熊猫儿痴痴地大笑一阵,又道:“其实我这观察事物之法,多是自沈浪那里学来的,他……”

  朱七七突然抬起头,大声道:“你又说起他……你又提起他了!我听到这名字,就头疼。”

  其实她疼的不是“头”,却是“心”。她自觉自己早已忘了那沈浪,但只要一听到这名字,她的心就好像被针刺着。

  熊猫儿忽然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倒呆住了。

  呆了半晌,讷讷道:“你不愿听,以后我……我再也不说就是。”

  朱七七道:“再说……再说你是什么?”

  熊猫儿道:“再说就是王八蛋。”

  朱七七这才回嗔作喜,展颜笑道:“好,脚印都分出了,然后呢?”

  熊猫儿指着金无望的足印道:“你瞧,这同一足印有的在六人中最轻最淡,有的却又是最深最重,这表示金无望之轻功,本是六人中火候最温的,但到了后来,却因气力不继,显然他必定是经过了一番浴血苦战。”

  朱七七笑容立又敛去,焦急地问道:“还有呢?”

  熊猫儿又指着一行足印,道:“这些足印,足尖向外,显然是他们离去时留下的,但这其中,却少了金无望的脚印……”

  朱七七惊呼道:“如此看来,莫非他已被人制住,抬着走了?”

  熊猫儿苦笑一声,道:“想来只怕是如此的了。”

  朱七七急出了眼泪,顿足道:“这怎么办呢?那他落入他们手中,那……那真比死还要难受。”金无望的脾气,的确是宁愿死,也决不屈服。

  熊猫儿默然半晌,沉声道:“这些脚印,都比他们来时深得多了,显见他们的气力也耗损了不少,尤其是连天云和冷大……”

  朱七七截口道:“但……但金不换从来不肯出力与人动手,足印怎的也变得这么深?”

  熊猫儿接道:“金无望想必就是被他抬着走的。两个人的重量加在一起,那脚印自然要深了。”

  朱七七跳了起来,拼命践踏着金不换的脚印,流着泪骂道:“恶贼……畜生!你们……要是敢在路上故意折磨他,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切成一块块的来喂狗。”

  熊猫儿伤感地望着她,却不知是在为她伤感,还是在为自己伤感——看见自己的心上人在为别人如此着急,心里的确不知是何滋味。

  朱七七已一把拉住了他,颤声道:“求求你,帮我去救他好么?”

  熊猫儿垂首道:“我……我……”

  朱七七流泪道:“我世上的亲人,只有一个你,你难道忍心……”

  熊猫儿突然顿了顿脚,大声道:“走。”

  熊猫儿其实早知自己纵能追着他们,但要想白天法大师、金不换这些人手中救回金无望,实是难如登天。

  然而,世上又有那个男子能拒绝自己心上人的流泪哀求,更何况是熊猫儿这样热情的男儿。

  他索性什么话也不说,到时候只有拼命。

  两人追着足迹而奔,心中俱是心事重重,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但朱七七的手掌一触熊猫儿,两只手便又握在一起。

  足迹北去,并非去向洛阳,却到了一座山麓。山虽不高,但站在山脚下往上瞧去,还是要教你瞧得头晕。

  熊猫儿木立山下,突似发起呆来。

  朱七七道:“上山呀,发什么怔!”

  言语虽然有些责怪之意,但语气仍是亲切而温柔的——她何尝不知道好歹,她何尝不感激熊猫儿对她的心意。

  熊猫儿沉声道:“我只是在奇怪,他们擒了金无望后,纵要拷问,也该回到仁义庄去,却为何来到这里?”

  朱七七失色道:“莫非……莫非他们要将他带到山上害死?”

  熊猫儿苦笑道:“他们若是要下毒手,又何必定要到山上,雪地之中,还不是一样可以动手?这其中必定另有蹊跷。”

  朱七七惶然道:“是呀,雪地上一样可以动手,为何要将他带到高山上……唉!我心里实在已全没了主意。”

  其实熊猫儿心里又何尝有什么主意。

  两人显然都没有什么主意,只有上山瞧个明白。

  但山路崎岖,有的岩石、藤草间,积雪甚少;有的地方雪花被山岩挡住,地上根本就无积雪。

  于是他们追查足迹,便无方才那么容易。

  两人走走停停,张张望望,到了一座山坪,山坪上有个小小的八角亭,朱栏绿顶,衬着满山白雪,更是赏心悦目。

  但足迹到了这里,竟突然踪影不见,两人全神贯注,找了半天,却再也找不出一只脚的印子。

  熊猫儿皱眉道:“奇怪……奇怪……”

  朱七七道:“奇怪,奇怪……这些人难道突然在这里飞上天去了不成?”突然一拍手掌,大喜接口道:“原来如此。”

  熊猫儿奇道:“你猜出了?”

  朱七七道:“这种情形,我已遇到过一次,即是我和沈……我和铁化鹤、胜滢、一笑佛这些人,追查古墓的秘密时,也是有一行足印,半途中突然没有了,那时就有人说:他们莫非是飞上天去了不成?”

  熊猫儿道:“结果是怎么样了?”

  朱七七道:“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走到那里,又踩着自己原来的足印退了回去,教人非但再也追不出他们的下落,还要在暗中疑神疑鬼。”

  熊猫儿拍掌道:“呀,果然好计。”

  他立时往退路追去,但走了两步,却又不禁皱眉道:“但这次……这次却未必也是如此。”

  朱七七道:“为什么?这次为什么就不一样?”

  熊猫儿道:“那古墓之事,我们所知虽不多,但想来必是些诡秘的勾当,自然要装神弄鬼,故布疑阵,而天法大师这些人……”

  朱七七笑道:“这些人难道就是好人么?”

  熊猫儿苦笑道:“这些人是好是歹,且不说他,但终究都是有名有姓的角色,纵然藏头露尾,也跑不掉的,何况……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后面有人追踪,更何况,以他们的身手,纵然有人追踪,他们也未必会躲藏。”

  朱七七沉吟牛晌,道:“这话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依你说来,这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他们真的突然飞上天空了不成?”

  熊猫儿叹道:“这……我还是不知道。”

  朱七七跺脚道:“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那……那又该怎么办呢?难道就在这里干等着他们再从天上掉下来?”熊猫儿道:“这……我看咱们还是上去瞧瞧,说不定……”

  话声未了,山上突有一阵惨呼之声传来。

  一个嘶哑的声音,颤声呼道:“救命呀……救命呀……”

  熊猫儿、朱七七,不由得同时吃了一惊,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展动身形,向惨呼之声传来处奔去。

  这呼救之声,是从一处断崖下传上来的。

  朱七七和熊猫儿到了那里,呼声已更是微弱,呼救之人,似已声嘶力竭,只是继续着,呻吟似的呼道:“我……我已要掉下去啦,哪位仁人君子,来拉我一把吧,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老人家的好处……”

  随声望去,只见那断崖边缘,果然有两只手紧紧攀在上面,指节都已经变成青色,显见已无力支持。

  朱七七松了口气,道:“幸好这人命不该绝,还未掉下去,我们都恰巧在山上……”

  当下大声道:“喂……你莫怕,也莫松手,咱们这就来救你了。”方待大步冲将过去,但手腕却被熊猫儿拉住。

  熊猫儿皱眉道;“且慢,我瞧此事……”

  朱七七着急道:“人命关天,救人如救火,还等什么?”那人呼救之声,越是嘶哑微弱,她心里便越是着急。

  熊猫儿道:“我瞧此事总有些……”

  朱七七跺脚道:“无论有些什么,也总得先将人救起来再说。再等,等到别人掉下去了,你对得起你的良心么?”

  熊猫儿还待说话,但已被朱七七一把推上前去。

  他只得颔首道:“好,我去救他,你在这里等着。”脱开朱七七的手腕,一步跃到崖前,俯身捉住了那人两只手腕。

  朱七七道:“用力……快……”

  话犹未了,突见本自攀住断崖的两只手掌,向上一翻,双手细指,已扣住熊猫儿右腕脉。

  他用的是最犀利之“分筋擒拿手”。

  熊猫儿骤出不意,哪里能够闪避,既被捉住,哪里还能挥开,但觉双臂一麻,浑身顿时没了气力。

  朱七七一句话还未说完,熊猫儿已惊呼一声,整个人被抡了出去,直落入那百丈绝崖之下!

  这变化委实太过突然。

  朱七七如遭雷轰电击,整个人都怔在当地。

  只听熊猫儿惨叫之声,余音未了,断崖下却已有狞笑之声发出,一条人影,随着笑声翻了上来,

  这时天时已晚,沉沉暮色中,只见此人身穿大棉袄,头戴护耳帽,全是一副普通行商客旅在严冬中赶路的打扮。

  朱七七惊魂刚定,怒极喝道:“你这恶贼,还我熊猫儿的命来。”

  喝声中她亡命般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