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一会儿,她如猫咪般轻手轻脚地溜下了床。

  房间中的空气有些轻寒,她赤裸的肌肤上迅速起了一层寒栗。她皱了皱眉,从椅子上拖下他的衬衫,随意套在身上。

  Candy踮着脚尖走到窗前,借着窗帘缝隙的光线,伸展了一下肢体,而后做出一个颇有些滑稽的姿势:

  她在空中挥着双手,似乎是在模拟抛球的姿势,脚下却是舞蹈动作,踏着无声的节拍,在地毯上悠然旋转。

  那袭白色衬衣对她而言本已过于宽大,再加上只扣了当中的一颗纽扣,行动时便向一侧滑落去,露出玲珑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浑圆双峰。衬衫下摆只能勉强遮住大腿根处,那双笔直而纤长的腿完全裸露出来,时而轻盈盘起,时而在空中交叉,时而从地毯上轻轻划过。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中,仿佛一幅唯美的舞蹈油画。

  “你在做什么?”

  Candy惊讶地止住了动作,回头见他正微笑着望向自己,不免有些尴尬。

  “你……你没有睡着啊?”

  亚当斯淡淡一笑:“我从不在自己房间以外的地方入睡。”

  Candy反而高兴起来,跑到他身边,紧靠着他坐下:“那太好了,我正想告诉你,我得到新角色了。”

  “什么角色?”

  她的神色颇有些炫耀:“这可不是一般舞剧,而是黄金时代的经典电影改编的呢。你猜猜是哪一部?”

  两人初见时,他曾让她说出三部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电影作品,她却一再猜错,闹了不少笑话。

  亚当斯微微一笑:“我猜不到。”

  她并没有过分卖关子,兴奋地道:“歌舞剧《金刚》的女主角!其中有一段戏,是女主角抛球给巨兽金刚看,把它逗笑了的场景。”

  亚当斯点了点头。

  《金刚》这部电影的情节再熟悉不过。女主角是在马戏团表演杂耍的金发少女,由于经济大萧条,戏团倒闭,不得不流落街头,却意外邂逅了准备远赴亚洲拍摄冒险片的导演,便被领着踏上了去骷髅岛探险的旅程。在这座保留着史前文明的孤岛上,女主角被巨兽金刚掠走,她在害怕之余,却不忘自己的特长,表演杂耍给金刚看,逗它开心。孤独的金刚被善良乐观的女主角打动,不仅没有伤害她,还保护她免受其他怪兽捕猎。最终它追随她离开孤岛,来到文明世界。最后一幕中,金刚带着女主角爬上了当时最高大的人类建筑——帝国大厦的顶层。人类为了捕杀怪兽,出动了当时最先进的空军力量。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主角,金刚与人类的科技对抗,最终殒身于帝国大厦。

  这的确是一部经典之作,曾被改编过多次,女主角的善良可爱更是深入人心。每一任的金刚女郎都饱受关注。虽然这次是改编歌舞剧,影响力不能和电影相比,但毕竟是她第一个主要角色。

  “很不错的角色。”

  “这可是我第一次做女主角呢!”她索性横躺在他身上,缓缓伸了个懒腰,垂下头仰望着他,等着他的进一步赞美。

  在她舒开手臂的瞬间,衬衫的纽扣崩开,衣衫向两边退去,露出甜美的胴体。房间中光影明暗不定,精心雕刻着她的曲线。从纤细的锁骨、浑圆的双乳、盈盈一握的腰肢到修长笔直的双腿,都流畅得宛如琴键,散发着引人弹触的光泽。

  他的目光有些调侃地扫过她的身体:“我以为导演还不算有眼光——以你的柔韧性来看,更适合演那只猩猩。”

  她怔了怔,明白过来,他是在讽刺她此刻的样子:她正百无聊赖地横躺着,向头顶舒展开双臂,颇像一只吊在树梢的猩猩。

  Candy恼怒地哼了一声,不依不饶坐了起来,将胳膊缠过他的脖颈,报复地向下坠去:“这样才像是不是?”

  他却笑了笑,将她扶起来:“好了,Candy,这幕戏很重要,你可要好好练习。”

  这番提醒却颇有几分认真。的确如他所言,这幕戏是全剧的灵魂场景之一。女主角在抛球的时候,天真,无惧,而又带几分孩子气,逗得残暴的怪兽也转怒为笑。这是金刚与女主的关系的开篇,亦是全剧剧情的转折点。尤其在舞剧中,没有了电影的如画风景作为烘托,这一切全靠女主角肢体语言表现,极为考验演技。

  Candy也知道他说得有理,停止了嬉闹,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我没有杂技基础,总是抛不好这几个球,只好不断地练习。”

  “你带道具了?”

  “是呀,随时带在身边,一有空就拿出来。”

  她看了看他,补充道:“刚才是害怕打扰到你才空手练习的。”

  说着站起身,想要去拿自己的背包。

  他轻轻地拉住了她,摇头道:“一开始就拿道具球,很难练好,欲速则不达。练这种技艺,初入门时必须用橘子。”

  虽然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Candy却依旧半信半疑:“橘子?橘子怎么可以?”

  她心底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这种优伶杂耍的事,你这样养尊处优的人怎么会明白?

  他指了指茶几上那盘水果:“你不信?拿几个橘子过来试试。”

  她听话地跑了过去,从果盘里选出三个橘子,捧到他面前。得到他首肯后,就依照动作要领,向空中抛了起来。

  果然,橘子的重量、手感都比道具球要好控制得多。一开始还经常掉到地上,几次之后就渐渐顺手起来。

  她惊讶地看着空中上上下下的橘子:“真的呢,你看!”

  亚当斯笑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他知道,这个女孩的稚气里,有七分真实,也有三分做作。但这种做作,也恰好是她这个年纪的真实。只有当少女真心爱上一个男子,才会在他面前装痴作傻,把自己原本的聪明藏起,将八分稚气表演到十二分。这点小小的伎俩是有意,也是无心,所以浑然天成。是这个年纪女孩子特有的风情,以后无论多么成熟妖娆,万种魅惑,都不可代替。

  而她又有比同龄女孩更成熟的内心。粗粝的生活让她习惯了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也就格外善解人意。她的心思远比她的表现更敏感,更容易受伤,却不会轻易在他面前流露。她仿佛天生知道该表现什么,不该表现什么。知道该和他分享自己的哪些情绪,不该分享哪些。虽然是个孩子,她已什么都懂得了。懂得自己要带给他的,只能是快乐,而不是烦闷忧伤。懂得如何去引诱他,如何让他开心,又如何在适当的时候如小猫般发一次脾气,挠上一爪子。却又是有分寸的,不至于真的触怒于他。

  这些都是她的优势,却还不至于积累成胜势。她真正打动他的地方,不仅她想不通,连他也未必明白。或许已经明白,也不愿承认。他们之间的纽带仿佛有无数条,又仿佛一无所有。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在他面前专心抛起橘子的她,注定将在他的记忆中照下淡淡的影像。

  她躺在他怀中时,是那么媚态入骨,引诱他的拥抱。但当她拿起橘子的那一刻,却是专注而认真的。无论生活是艰难还是优渥,她都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理想。在慵懒的午后,在一梦初醒时,在他身边……她都抓住一切间隙,全心全意地争取。

  如今,她有了数目可观的金钱,有了全世界最强权的男子作为依靠,却没有一心指望他的帮助,而是真心热爱着她即将扮演的角色,坚守着自我奋斗的操守,倔强而执著。

  这一幕让他有些莫名触动,阴暗的光影仿佛交错了岁月,让他看到了多年前在空寂走廊上念诵台词的自己。

  橘子越抛越高。

  Candy得意起来,脚下加了动作,一面抛着橘子,一面踩着舞步向床边旋来,似乎要到他面前炫耀自己的技艺进展。

  却不小心脚下一绊,整个人都摔倒在他身上。她正要惊呼出声,却已忍不住笑成一团。

  橘子像下雨一般,坠向床上。

  他一手果断地扶住她,一手向橘子接去。

  一,二,三,全都稳稳接在了手中。

  Candy不禁呆住了。

  这次摔倒,本来就是一半无心,一半有意。本是准备倒在他怀中,做出妩媚姿态,诱他动情的。但此刻竟被惊得忘了举动。

  他接橘子的动作,实在是太熟练,甚至比剧团教杂耍的老师还要好。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是怎么回事。

  亚当斯微笑道:“Candy,看好了,要像这样。”

  他将橘子抛了起来。

  橘子在他手中仿佛有了魔力,上下翻飞,越来越快,却仍然是无比流畅、稳当,丝毫没有要跌落的危险。最后三只橘子在空中高高跃起,做出交错的花式,又稳稳落回他的手心。

  Candy吃惊地看着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亚当斯将橘子还给她:“歌舞剧版的《蝙蝠侠》里,我演过Joker(2)。”

  Candy怔了怔,恍然大悟:“歌舞剧版的《蝙蝠侠》只公演过一次,就是在二十二年前的圣路易斯安娜剧场……”

  这一次,轮到亚当斯刮目相看了。没想到,几个月前连黄金时代电影都列举不出的女孩,如今竟对歌舞剧历史如此了解。

  她没有察觉他的惊讶,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忍不住笑出来声:“原来,那个只有三分钟出场、一脸油彩的小丑,就是你呀!”

  她趴在他怀中,笑得弯下了腰,直到呛住自己,不住咳嗽起来。

  亚当斯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也禁不住自嘲地笑了。

  在登上大屏幕之前,他也曾有过演出歌舞剧的经历。那时的他还只有十七岁,在剧团里演着各种各样的龙套,有的没有台词,有的根本不会露脸。多年后他息影时,各大媒体都做了盛大的专辑,他的所有电影、广告都被收录其中,精心整理,甚至早期配角或者舞台角色也不错过。

  唯独这个角色却被遗忘了。

  或许是没有正面露脸,或许是与他之后的荧幕印象相差太大,有损害形象之嫌。他的专辑、传记作者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了这一个角色。极少有人知道,在那部著名歌舞剧中,滑稽、丑陋的Joker是由他扮演。

  Candy好不容易止住笑,仰望着他,有几分调侃地问:“公爵大人,这算不算知道了国家机密?”

  他微笑回答:“当然。”

  她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那我不会被特工带走吧?”却是在讽刺上一次他的误会与恐吓。

  “至少,这次不会。”他说着,轻轻翻身,将她横放在床上。

  11.爱的奴隶 I'm a Slave 4 U

  电话的响起毫无规律。

  有时她已经入睡,有时刚刚起床,有时在课堂上练声,有时在公寓里打扫房间,有时正在为一个重要的角色试演。但只要电话来了,短短几句话说明时间、地点,她就必须放下手中的一切,赶到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