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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你好像也没睡好……”

  薛放离垂下眼帘,没有答话,江倦等了一小会儿,当他默认了,他拿开薛放离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从他怀中移开。

  这一瞬间,怀里变得空荡荡的,香甜的气息也从淡到无,那些被抑制住的烦躁、暴虐又重新涌上心头,薛放离阖了阖眼。

  不太想放人走。

  可他是个“好人”啊。

  兰亭一个女孩子,江倦当然不能指望她背自己回去,便随手指了一个护卫,问他:“你可以送我回别院吗?”

  送倒是可以送,但没有薛放离的首肯,侍卫不敢擅自离开,他询问薛放离的意见:“王爷,卑职能否送王妃回别院?”

  薛放离神色平静道:“嗯,送他走吧。”

  侍卫领命,背起了江倦,兰亭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自始至终,都有一道目光落在江倦身上,但他浑然不知。

  直到门被合上,薛放离才索然收回目光。

  楼阁内只剩下垂手侍立的丫鬟,四处安静又空旷。

  席面丰盛,江倦没吃几口,薛放离更是没怎么动过筷子,他扫了一眼,仍是没什么食欲,淡声道:“撤下去吧。”

  “是。”

  丫鬟们立刻忙碌起来,薛放离心中始终烦躁不已,他又道:“把香料点上。”

  没多久,熟悉的味道弥漫开来,本是他闻惯了的味道,薛放离此刻却只觉得不合心意。

  味道太浓了,也太乱了。

  薛放离靠着这香料度过了许多个日夜,却不想有一日,这香料再压不下他的烦躁,他甚至连片刻宁静,也无法从中获取。

  来自灵魂的暴戾在涌动,深入骨髓的躁动使他不得安宁,薛放离厌倦地抬起手,小指从怀中勾出了一个香囊。

  朱红色的香囊。

  昨晚江倦塞给他的。

  薛放离拎起香囊轻嗅,属于少年的气息已然散尽,只剩下香囊原本的味道——白芍、秋兰与决明子混杂的气味。

  还是乱。

  他面无表情地攥紧香囊,突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好人,又为什么要做好人。

  荒谬又可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管事处理完事情,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冷不丁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他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王、王爷……”

  薛放离把玩着手里的香囊,语气玩味道:“去一趟别院。”

  “告诉王妃昨日的香囊丢了,问他再要一枚。”

第16章 想做咸鱼第16天

  高管事赶来别院时,江倦还没有睡下,他趴在桌上,兰亭拿着一个小手炉在为他烘头发。

  还好没睡,高管事松了口气,忙道:“王妃,王妃——!”

  江倦抬起头,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他茫然地问:“怎么了?”

  “昨日您不是给了王爷一个香囊吗?”高管事说,“昨晚那一阵兵荒马乱的,香囊给丢了,王爷让我来再问您要一个。”

  江倦当然没有了,这一个还是兰亭要给他佩戴,他嫌味道重又摘下来,兰亭顺手收起来的。

  江倦如实回答:“没了。”

  高管事登时愁眉苦脸起来,江倦见状,问他:“是王爷怎么了吗?”

  高管事自己都没弄明白王爷这是在闹哪一出,哪里敢乱讲,只好苦笑道:“没有就算了,奴才这就回去禀报王爷。”

  说完,高管事急匆匆地走了,江倦没什么精神地趴回桌上,又不免担忧起来。

  王爷怎么在要香囊?

  他怎么了?

  兰亭把江倦的头发烘干,这才轻声细语地说:“公子,你可以睡了。”

  江倦本可以倒头就睡,可现在他心里又有了事情,躺上了床,入睡也非常困难。

  好半天,江倦拥着薄被坐起来,他行动不便,就问兰亭:“兰亭,你可不可以去看看王爷怎么了?”

  “……算了。”

  江倦叹了口气,他只是条咸鱼,不应当营业这么努力。

  高管事空手而归,颇是心惊胆战,他低着头小声地说:“王爷,王妃说香囊没了……”

  “嗯。”

  淡淡的一声,听不出情绪,高管事偷眼望去,薛放离倚在榻上,神色索然,墨色的发铺开,衬着苍白的肤色、殷红的唇色,始终有一种苍寂的冷艳。

  过了许久,薛放离突然问高管事:“你觉得王妃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王妃他……”

  短短几日,高管事对江倦改观颇大,再加之他知晓王爷对江倦态度特殊,便谨慎地回答:“王妃心思纯善,也颇是……无畏。”

  不知道是哪一个词取悦了薛放离,他忽地低笑起来,“该怕的人他不怕,不该怕的人他倒是怕得很。”

  可这份愉悦只维持了一瞬,话音落下,薛放离的笑意收敛,他捻着香囊的细绳,又开了口:“既然心思纯善,依你看,他会回来看本王吗?”

  香囊只此一枚,薛放离自然知晓。

  他借口要香囊,只是让少年知道,有人在受苦受难。

  少年要是不来,那便算了。

  可他要是心软,要是来了……

  薛放离垂下了眼皮。

  他的话,像是在问高管事,又像只是这么随口一说。

  高管事闻言,还是愣了一下,他心中浮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所以,王爷只是想见王妃?

  可王妃行动不便,高管事并不觉得他会来,不过他还是支支吾吾道:“也许?”

  薛放离没再搭腔,楼阁内又陷入了一片无声的寂静之中,安静到令人不安。

  “咚咚咚。”

  下一刻,毫无预兆地,有人敲响了门。

  高管事倏地抬头,薛放离仍是那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并不好奇来者是谁,直到一道模糊的声音传来。

  “……王爷。”

  薛放离掀起了殷红的唇,颇为满足地发出了一声喟叹,“我的小菩萨果然又来救苦救难了。”

  高管事不敢接话,只垂着手侍立在原地。

  “王爷?”

  门外,江倦又唤了一声。

  他没法下地,所以只好再拜托侍卫送自己过来,江倦也很绝望,他只想摊开做一张无忧无虑的咸鱼饼,可是又实在担心。

  江倦想开了。

  毕竟王爷对他好,他的临终关怀用心点也合情合理。一时的营业,一辈子的快乐,值了。

  “咯吱”一声,高管事开了门,江倦都顾不上跟他打招呼,只拧着眉问薛放离:“王爷,你怎么了?”

  薛放离抬眼望他。

  少年皮肤很白,是一种孱弱的、几近透明的白皙,他的睫毛在眼底打出黯淡的光影,与一片淡淡的鸦青交织,倦意一览无余。

  他与薛放离对视,担忧、不安几乎要从眼中溢出。

  少年为他而来。

  少年满眼都是他。

  不得不说,这一刻,薛放离是享受的。

  他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是神色如常道:“你不是要休息,怎么又过来了?”

  顿了一下,薛放离似乎想起什么,略带歉意地问:“是我让人去要香囊,吵醒你了?”

  “不是,我还没睡,”江倦摇头,拧起眉心问他,“你要香囊做什么?”

  “老毛病犯了,”薛放离轻描淡写道,“你那香囊味道清爽,本想压一压味道。”

  老毛病?

  是咳血吗?

  江倦正想着,薛放离倏地轻咳起来,他咳得颇急,苍白的指间渗出了猩红的血迹。

  江倦吓了一跳,“王爷……”

  薛放离双目轻阖,口吻平平道:“没事。”

  他这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江倦不放心地说:“好多血啊,你让孙太医来看看吧。”

  “没必要,”薛放离道,“看与不看,都一样。”

  江倦坚持道:“有必要。”

  “若是还咳,再让孙太医过来也不迟,”薛放离垂下眼皮,“香囊没有就算了,你回去休息吧。”

  “可是……”

  江倦怎么听都觉得他在搪塞自己,他犹豫了一下,来都来了,就问薛放离:“我可以不回去吗?你给我分一点床位。”

  “你睡觉又不许有人守着,万一你再咳血,我也能发现。”

  薛放离闻言,没有立刻回答,江倦又说:“一点就够了,我不会占太多……睡在榻上真的不舒服。”

  过了许久,咬破的舌尖轻轻抵在上颌处,薛放离缓缓地笑了,状似无奈道:“随你。”

  他说过许多遍,他不是什么好人,可少年不信,那么他只好扮作一个好人。

  实际上,他恶劣、毫无耐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并不咳血,唯一的病——疯病,只有少年可解。但薛放离并不介意让少年误会下去。

  就这样同情着他吧。

  是少年自己要心软,也是少年自己要救苦救难。

  永宁殿。

  薛从筠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上,夏公公招呼着人搬来几个箱子,又挨个打开,谄笑着对薛从筠说:“主子,这些怎么样?”

  薛从筠扫了一眼,“不行。”

  夏公公一愣,举起一只粉荷杯,“主子,这个也不行吗?”

  “说了不行,”薛从筠不耐烦道,“这又不是多稀罕的玩意儿,你就不能挑点乡巴佬没见过的东西吗?”

  自打上回在宫里蹲到江倦,薛从筠就气不顺得很,他既然瞧不上这蚌雀,薛从筠就非得找出几样宝贝,给江倦这乡巴佬开开眼界。

  夏公公想了想,问他:“主子,上回太后娘娘赏您的珊瑚树如何?”

  薛从筠不屑道:“珊瑚谁没见过啊。”

  夏公公:“那……您从陛下那儿讨的金镶玉碗呢?”

  薛从筠:“不行!”

  薛从筠瞪他,“我库房里有这么多东西,你就想不起来几个有意思的?”

  “有倒是有,”夏公公迟疑道,“主子,您有对金蝉玉叶,还有只翡翠孔雀,这两样奴才就觉得不错,不过……”

  夏公公一说,薛从筠也想起它们来了,立刻拍板道:“就它们。快,给我找出来,明儿个一早我就去给那乡巴佬开开眼!”

  夏公公听了却一动也不动,薛从筠催促他:“你快去啊,磨蹭什么?”

  夏公公只好提醒道:“主子,您忘了吗?二公子马上就要生辰了,这不是您特地留着给他做贺礼的吗?”

  薛从筠还真给忘了,他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夏公公是真的冤,但他也只能认了,“奴才再去库房找找还有没有差不多的?”

  江念生辰,薛从筠自然准备的都是顶好的宝贝,他思来想去,还是说:“算了,离念哥生辰还有一个月,先放放吧,你去把金蝉玉叶和翡翠孔雀给我取出来。”

  天大地大,他得先让那乡巴佬服气再说。

  他这该死的胜负欲!

第17章 想做咸鱼第17天

  江倦要留宿,薛放离也应允了,丫鬟们便连忙整理床铺,又加了一个枕头。

  “都下去吧。”

  整理得差不多了,薛放离如往常一样,撤下了所有人,她们纷纷离开,倒是兰亭犹豫不决道:“公子,你还要上药,奴婢……”

  “我自己来吧,”江倦说,“你照顾了我一天,今天不用管我了。”

  “可是……”

  兰亭习惯了住在偏房照顾江倦,她还要说什么,高管事忙打断道:“王妃自有人照顾,你就听王妃的吧。”

  兰亭只好作罢。

  不过她还是不太放心,毕竟江倦有些先天不良,兰亭谨慎地说:“公子,你若是有不舒服,千万别强撑着。”

  江倦点点头,兰亭这才与高管事他们一同退下。

  兰亭提醒了江倦,他的脚还得上药,江倦小心地解开纱布,还好伤口不深,现在已经结了疤。

  怎么就一脚踩上了琉璃碎片,江倦叹了口气,“我好倒霉。”

  薛放离扫了一眼,少年脚心白嫩,偏偏多了几道深色的疤,他说:“下次小心一点。”

  江倦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有下次了!”

  没多久,江倦的药被人送来。淡粉色的指尖浸润,他轻轻地往脚上涂药油,因为疼,江倦涂得很潦草,多碰一下都不肯。

  他涂得快收工也快,刚要放下脚,脚踝倏地被握住,江倦一怔,“王爷?”

  薛放离平静地说:“好好涂。”

  江倦无辜地望他,“我有好好涂呀,已经弄完了。”

  薛放离瞥他一眼,手还握着江倦的脚踝没松开,另一只手的指尖则触上江倦的脚心,将那没涂开的药油化开。

  他力道放得很轻,可是太轻了,江倦只觉得痒,珠玉似的浑圆脚趾蜷起,还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江倦轻轻吸气,“别……”

  薛放离动作一顿。

  他掀起眼帘,江倦正咬着下唇——太痒了,他忍着不动好难受,手指也无意识地攥紧了榻下的软垫,指节微微泛着白,与深色的软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倦眼神湿漉漉地看着薛放离。

  薛放离握着他脚踝的手忽地失了轻重,江倦又吸了口气,“好疼。”

  薛放离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松开江倦的脚踝,江倦也趁机缩回脚。

  他痒怕了,干脆背过身去,如临大敌道:“我自己来,这次我好好涂。”

  江倦来时,头发只用了一根绸缎束着,现在全然散开了,他的颈间、肩膀下,尽是乌黑的发,散发着淡淡的栀子香,与那股药草味合在一起。

  薛放离厌恶多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的气息,可偏偏放在江倦身上,他却并不厌恶。

  “你的头发是用手炉烘干的?”

  “嗯,晾干太久了,兰亭怕我着凉。”

  江倦低着头,真的有在认真上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回过身,向薛放离伸出两只手,“全是药。”

  薛放离击了几下掌,很快就有丫鬟端着清水走入,清洗干净以后,江倦想了一下,问薛放离:“要不要喊个人进来帮忙?”

  薛放离:“嗯?”

  “这里,”江倦一只手指着软榻,另一只手又伸长了指向床,“到这里,这么远,我走不过去,你身体这么差,应该也捞不动我。”

  薛放离:“……”

  他俯下身,直接把江倦揽进怀里抱起来,走了过去。

  江倦眨眨眼睛,欲言又止,“你……”

  薛放离似笑非笑道:“本王身体再怎么差,这么远的距离,也还是抱得动你的。”

  有几个字眼他咬得很重,江倦一听,忍不住反思自己,他应该表达得委婉一点,这样太伤人自尊了,王爷就算真的不行,也得硬撑着说行。

  江倦用力点头,真诚地说:“嗯嗯,王爷你可以的。”

  薛放离:“……”

  江倦行动不便,上了床就自觉地爬在内侧。

  他几乎没跟人同过床,躺好以后,颇有些束手束脚,不太敢乱动,薛放离伸手撤下帐子,淡淡地说:“睡吧。”

  江倦没说话,他背对着薛放离侧躺着。明明没上床之前困得不得了,结果沾上床了反而又睡不着,江倦在枕头上蹭了蹭,铺开的头发被他压在了身下。

  有只手探入他的后颈,薛放离把江倦的长发抽出,他漫不经心地问:“你可有小字。”

  “有的,”江倦回答,“江懒。”

  说完,他一下转过身,郁闷地说:“你不许笑。我妈——我娘当时要是给我取江勤,说不定我现在就很好动了。”

  薛放离本来没想笑,见他这样,反而有些想笑了,他掀起唇角。

  没有讥讽,更不是平日冷漠的笑,只是他想笑了。

  薛放离其实生得颇是艳丽,艳到几近锐利,此刻他神色缓和下来,当真是一片光风霁月、芝兰玉树。

  江倦看看他,觉得还挺赏心悦目的,便很大方地说:“算了,你想笑就笑吧。”

  过了一会儿,江倦又问他:“你有小字吗?”

  薛放离仍是笑着,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一片凉薄。许久,他才颇为遗憾地回答:“没有。”

  顿了一下,薛放离垂下眼,漫不经心地说:“我与你讲个故事,你可要听?”

  反正睡不着,江倦点了点头,对古代睡前故事抱以极大的好奇,“好啊。”

  薛放离微微一笑,“曾有一家女儿,前半生平顺安稳,父母疼她宠她,夫家敬她护她。”

  “然后呢?”

  “然后……”

  薛放离双目轻阖,他毫无预兆地想起一个极为平静的夜晚。那一晚,女人没有发疯,只是伏在案前痛哭。

  她的双肩剧烈颤抖,眼泪浸湿了全部的纸张,女人吃吃地说:“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必有烧手之患。”

  薛放离放在江倦后颈处的手倏地一动,好似烫着了一般。

  江倦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下文,他又问了一遍,“王爷,然后呢?”

  薛放离掀起眼帘,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江倦看,眼神无波无澜,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

  他留下少年,只是想留下他,与爱欲无关。

  他也没有爱欲,他只有无尽的憎恨。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放离终于开了口,他语气平平道:“没有然后了,你该睡了。”

  江倦:“……”

  算了,不讲就不讲吧,万一是什么痴男怨女的故事,他大概会气到睡不着觉。

  江倦安慰好自己,扭过头开始酝酿睡意了。很快,他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江倦一觉睡到了隔天早上。

  睡少了头疼,睡太久了也不舒服,江倦刚捂着额头坐起来,兰亭就拉开了帐子。

  “公子,你醒啦。”

  “嗯。”

  江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床上只有他一人,便问兰亭:“王爷呢?”

  “奴婢来时王爷已经不在了。”

  江倦“哦”了一声,兰亭正要问他用不用膳,高管事听见声音,也敲开了门,“王妃,六皇子来了,等了您好一会儿。”

  江倦一愣,“六皇子?”

  高管事笑呵呵地说:“他说要给您看个宝贝。”

  江倦:“……”

  他不想看宝贝,也不想变得不幸,可是人都来了,江倦只好勉强道:“好吧。”

  高管事连忙去请人,待薛从筠昂首挺胸走来,兰亭也已经给江倦收拾得差不多了。

  薛从筠一见他,就得意洋洋地说:“乡巴佬,今儿个我要给你开开眼界。”

  话音落下,他把捂在怀里的小匣子推给江倦,“你看看里面的东西。”

  江倦好奇地拉开,他低头一看,差点魂飞魄散。

  ——匣底蹲了只虫子!

  江倦很怕虫子,他小时候也经历过类似的恶作剧,本想从桌肚里拿书,结果却摸到了一只虫子。

  时隔多年,江倦再次被这种恐惧所支配,他吓得差点要扔了匣子,还好薛从筠及时接住。

  薛从筠怒道:“你做什么?”

  江倦也有点生气,“你才要做什么。”

  “我——”薛从筠气势汹汹地吼他,结果才吐出一个字,他自己先慌了手脚,“你你你哭什么?”

  江倦其实也没想哭,只是过去他被吓狠了,眼泪它有自己的想法,江倦不承认,“我没哭。”

  薛从筠一个混世魔王,从来吃软不吃硬,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生硬地闭上,就是眼神老忍不住瞟向江倦。

  ——怎么没哭呢。睫毛都软软地耷了下来,眼神更是生出了一片潮意,整张脸都好似氤氲在水汽中。

  奇了怪了,这乡巴佬怎么哭起来也挺好看的?

  不行,这个想法太危险了。

  他念哥才是真正的美人,人美心善,这乡巴佬是虚假的美人,徒有其表!

  可是——这乡巴佬真的怪好看的啊。

  薛从筠挣扎半天,还是失败了,他郁闷地摆弄几下锁扣,“上回你非不承认蚌雀是好东西,我就专门找了这两样给你,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哭什么啊。”

  说完,薛从筠又看他一眼,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还是别别扭扭地道了个歉,“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对不起行不行。”

  江倦没缓过来,不过鉴于对方道了歉,江倦还是理人了,“那你也不能这样啊。”

  薛从筠问他:“我哪样了?”

  “你拿来的东西,你还问我?”江倦气闷地说,“那么大一只虫子。”

  薛从筠比他更莫名其妙,“什么虫子啊,我这里面只有一只翡翠孔雀和一只金、金……”

  话音戛然而止,薛从筠突然反应过来,顿时一阵爆笑。

  薛从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倦:“???”

  薛从筠再一次把匣子推到江倦面前,示意江倦打开,江倦拼命摇头,薛从筠只好自己打开。

  “你看好了。”

  薛从筠从匣子里取出一个精巧的物件——薄如蝉翼的玉叶子,上面蹲了只振翅的金蝉,栩栩如生。

  薛从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