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朝华:“……”

  本以为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现在又得与薛放离同行,薛朝华一脸菜色,更觉得晦气了。

  弘兴帝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提起江倦,又想起自己答应赏赐,笑着道:“老五都把画给了朕,朕却是忘了他的赏赐。”

  他问汪总管:“你说,朕该赏他点什么?”

  汪总管想了一下,迟疑道:“陛下,王爷好像没什么偏好,不过颇为看重王妃,不然明日看看王妃有什么喜好?”

  “也好。”

  弘兴帝点头,他挺喜欢江倦的,第一次见面本就印象不错,这一次更觉得有意思,想到江倦在殿上的行为,弘兴帝笑着摇了摇头,“老五看重他,也是有看重的道理。”

  汪总管也感慨道:“王妃真真是个妙人。”

  说完,弘兴帝这才想起什么,回头问薛朝华:“老大,你来找朕,是有什么事?”

  薛朝华一僵,他又不傻,当然知道现在不是求情的好时机,毕竟他父皇还在行赏呢,只好勉强地笑道:“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父皇。”

  弘兴帝颔首,“你有心了。”

  翌日。

  江倦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一阵说话声吵醒。

  “王爷,陛下打算去百花园踏青,让您与王妃也一起来。”

  汪总管压低了声音,说完,他下意识抬起头。

  红木床上,雪青色的罗帐悠然垂落,轻纱层层叠叠,却仍是薄透不已,无法完全遮挡床上的风光,少年身形模糊,趴伏在一人身上,他的长发堆了满肩,腰际正搭着一只手。

  苍白、劲瘦,好似一伸开,就能紧紧握住这截细瘦的腰,或者说,这只手已然握了一宿。

  他们亲密的姿态,显然让汪总管误会了,他忙不迭低下头,只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接着说:“陛下与大皇子已经准备好了,就差您与王妃了。”

  江倦蹭了一下,薛放离垂下眼,江倦没睁开眼,只在有气无力地问:“王爷,怎么了?”

  薛放离:“踏青。”

  江倦:“?”

  踏什么青,有什么好踏的,江倦这条咸鱼十分抵触这种大型户外活动,他好郁闷地说:“我不去踏青,我只想睡觉。”

  薛放离便淡声道:“你睡吧。”

  江倦说自己觉多,是真的很多,而且天赋秉异,他的觉不仅睡不够,还会越睡越多。江倦一听,重新把脸埋进薛放离怀里,他困劲儿还在,又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之际,突然想起一段剧情。

  小说里,主角受也有一段关于踏青的剧情。

  团宠文除了宠,也少不了苏。这一段剧情就是主角受去踏青,结果碰上了闻名天下的丹青圣手杨柳生,这位丹青手,他平生最好美人,也喜欢画美人,所以一碰见主角受,就立刻请求为他作画,至此,主角受的前缀就不止再是京城第一美人,全天下都知晓了他的美名。

  快乐是主角受的,江倦才不要靠近他的主场。

  想着想着,江倦的意识就又散开,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王爷,您与王妃,不去踏青吗?”

  薛放离哄江倦的话,让汪总管听见了,他迟疑地说:“陛下总归也是一片好意。”

  薛放离确实没什么兴趣,不过百花园与回王府顺路,去一趟倒也无妨,薛放离淡淡地说:“去吧。”

  “那王妃……就让他休息?”

  “嗯。”

  汪总管还以为他的意思是让王妃留在宫里休息,连忙招呼侍女道:“都长点心,看着着王妃,他若是——”薛放离瞥他一眼,“他也去。”

  汪总管:“?”

  他一愣,没过多久,汪总管总算懂了王爷的让王妃休息,但王妃也去百花园,是怎样进行的了。

  ——王妃让人收拾好,王爷就这么抱起他,走出宫殿,坐上了马车。

  从头到尾,王妃都躺在王爷怀里,睡得香甜无比,而王爷就这么抱着他走了一路。

  汪总管:“……”

  王妃不肯起来,王爷就把他抱来抱去。

  王爷这、这也太宠着王妃了吧?

  他正想着,弘兴帝也看见这么一路,江倦都是被抱在怀中,动也没动过一下,便皱了下眉,问汪总管:“老五的王妃怎么回事?心疾又发作,人昏过去了?”

  汪总管欲言又止,思来想去,他还是给江倦留了一点面子,“回陛下,王妃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不舒服到这么一路,都没把他给惊醒呢。

  作者有话要说:咸鱼卷:我昏了,我装的zzzzzzzz指睡为昏(bushi)

第39章 想做咸鱼第39天

  圣上出宫,即使不想声势浩大,也是浩浩荡荡一队人马。

  四月伊始,本就是踏青时节,百花园又正是桃花李白、花团锦簇之时,是以不少公子、小姐相约前来踏青游玩。

  江念与安平侯就在其中。

  “见过陛下。”

  他们两人与若干世家子弟行了礼,弘兴帝摆摆手,“不必多礼。朕只是过来看看,你们也去逛自己的吧,不要拘束。”

  众人纷纷告退,弘兴帝说过来看看,也真的四处走了走,倒是江念,他注意到与弘兴帝同行的还有一辆马车,然而车中之人始终不曾露面,不禁多看了两眼。

  待人几乎走光,这辆马车也终于有了动静。

  男人走了出来。他身姿挺拔,一身繁复的黑金色衣袍,倒是生了副好相貌,偏生又好似有着压不住的邪性,只显得诡艳不已。

  而在他怀中,有一个少年,垂首与侍女说了几句什么,抬起脚走了。

  正是离王。

  他怀中的人,则是他那个弟弟。

  次次见到这个弟弟,都窝在男人怀里,从前怎就不知他生了副这样的软骨头?

  江念扯起唇角,笑了一下,再回过头,却见安平侯也出神地望着一个方向——离王踏入的海棠苑,神色复杂。

  江念皱了一下眉,不动声色地问道:“侯爷,你在看什么?”

  安平侯收回目光,姿态坦然,“离王。他怀中抱的人……可是江倦?”

  江念:“嗯。”

  安平侯沉声道:“成何体统。”

  倒是他多想了。

  侯爷素来恪守礼节,会出神地看那么久,不过是觉得荒唐罢了。

  江念摇摇头,暗道自己多心了,他笑道:“王爷向来如此,从不顾念他人作何感想。”

  说着说着,江念垂下了眼,满心都是不甘,他本该与安平侯去赏桃花,却又鬼使神差地说:“侯爷,你不是想陪陛下走走吗?不然你先去找陛下吧,我待会儿来寻你。”

  安平侯问他:“怎么了?”

  江念微笑道:“陛下应当不会待太久,你若先陪了我,陛下可能就走了。”

  他说得有理,安平侯思索几分,“那便这样吧。”

  两人各自分头,江念深吸一口气,踏入海棠苑。

  落英缤纷间,一把软榻摆在海棠花荫处,薛放离俯身放下江倦。

  从怀中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睡眠再好,江倦也还是有些转醒的迹象,薛放离拂去他侧脸的一绺长发,又伸手揽过他的肩,姿态散漫地轻拍几下。

  尽管他没什么表情,可动作却带上了一丝温柔。

  这份温柔,哪怕只有一丝,但它出自离王,也足够令人惊诧。

  江念看了许久,走近几步,佯装邂逅,“……王爷,您也在这儿?”

  薛放离头也不抬,江念又道:“弟弟怎么了?是睡了吗?”

  江念担忧道:“他身子弱,就睡在这儿,会不会着凉?”

  薛放离终于撩起眼皮,不悦地开了口,却没有搭理江念。

  “本王说了,不许任何人踏入海棠苑,你们是聋了?”

  江念一僵,随即略带歉意地笑道:“王爷,不是侍卫的错,是我,不知您与弟弟在此,唐突地闯了进来。”

  “现在你知道了,”薛放离一字一字道,“还不滚?”

  他语气很冷,几乎凝成了冰,重重地向江念砸来,而那身戾气既让江念感到恐惧不已,也让江念感到不忿。

  凭什么?

  他重生过一次,他改变了这么多事情,唯独离王,他始终无法扭转他对自己的态度。

  倘若离王对谁都如此便罢了,可偏偏,他对江倦不是这样。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江念用力地掐了一下手心,他好不甘心,他真的不好甘心,江倦都可以的事情,为什么他不可以?

  明明在过去,江倦只是他的陪衬,江倦样样不如他,江倦也处处被他压上一头。

  他们的父亲,偏心于他,江倦的未婚夫,心悦于他,就算江倦生得再美,也不为人知,京城第一美人是自己。

  可这样的江倦,偏偏得了离王的青睐。

  是他避之不及、却又暗自喜欢的离王。

  嫉妒几乎吞噬江念,他也失去了理智,江念胸口起伏不定,他垂目道:“王爷,他当真值得您如此对待吗?”

  “您可知,他对侯爷一往情深,不止将我推入了湖中,甚至还妄想爬侯爷的床。”

  寂静,海棠苑内,倏地一片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放离笑了笑,“他心善,再如何与你生气,也只是把你推下湖,本王却不一样。”

  “你再多说一句,把他吵醒,本王今日捆了你的手脚,让你沉湖。”

  他的语气又轻又缓,却又笑得可怖至极,形同恶鬼,令人背脊生寒。

  而这股森冷的寒意,也让江念从浑浑噩噩中抽离,他惊惧地看向薛放离。

  这番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兴许只是恐吓,可从离王口中说出,他做得出来!

  后怕、后悔两种情绪交杂在心中,江念脚下仿佛生了根,动也不敢动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见薛放离道:“二公子,你的那些心思,你当真以为本王一概不知?”

  他轻嗤一声,“收好的你的眼神,真是恶心。”

  他知道!

  他居然知道!

  这个认知,让江念愣在原地,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江念血气上涌,只觉得无比羞耻,上辈子那种无力与憋闷再次袭来,他狠狠掐着手、咬着牙,不让自己泄露一丝声音。

  直到汪总管找来。

  “王爷,王爷——!”

  “陛下正到处寻您呢,快与奴才来杏苑。”

  汪总管说完,看见江念也在,又道:“二公子,您也一同来吧,侯爷也在呢。”

  江念尚处于恍惚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好心情,低声道:“好。”

  薛放离却是与侍卫交待:“看好他,醒了就带过来。”

  侍卫齐声应下,江念心中却仍是一片冰凉。

  离王知道他的心意。

  这辈子,离王看得出来,那么上辈子,离王也定然看得出来。

  可他无动于衷。

  可他一再践踏他的真心、践踏他的尊严。

  他——好得很。

  江念气息很急,被掐破的掌心,血流汩汩。

  竹林清幽,水流环曲。

  酒杯被置于上游,手一松,就顺流而下,在一片哄笑声中,流水将酒杯送到杨柳生面前,他执起一饮而尽。

  “杨兄好酒量!”

  “咱们京城的水,不仅养人,还好客呢!”

  “怎么不是,这流觞曲水,十次有八次都让杨兄把酒喝了去。”

  一群人聚集在水边,开怀谈笑,有人赏完花归来,见杨柳生还在饮酒,提醒他:“杨兄,你怎么还在这儿喝酒,方才我可瞧见江二公子了。”

  杨柳生此次进京,除了与好友相聚,就是为求见江念,他连忙询问:“二公子在何处?”

  “往海棠苑去了。”

  杨柳生连忙请辞:“诸位,我去寻二公子了。”

  他平生好美人,也只爱画美人,在场人皆众知,是以倒也没人挽留,只他友人道:“杨兄,这二公子的美,可不是寻常美人的美。”

  别的倒没什么,杨柳生一张嘴,刻薄至极,友人纯粹是好意提醒,免得他第一眼不觉得好看,日后改了心意,还得上门赔罪。

  关于这位二公子江念,杨柳生早已听闻诸多,如此提醒他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二公子的美,不在于肤浅的皮相。他乍看平平无奇,可却十分耐看,性格又温柔可亲,与他相处,令人如沐春风,再加之二公子本身诗书满腹,气质更是高雅至极,有小谪仙之称。

  杨柳生居无定所,大江南北的跑,见过不少美人,唯独江念这种没见识过,所以更感兴趣了,他挥挥手,“知道了。”

  一路哼着小曲,杨柳生抵达海棠苑。

  还未踏入,杨柳生往里望去,只一眼便惊在了原地。

  海棠花满地,软榻上的人,似在熟睡。

  花色喧嚣,秾丽得几乎化不开,人却是清清淡淡的,如雪似月,浑身最重的颜色,竟是那头如云的长发。

  杨柳生来得正巧,没多久,少年悠悠转醒,扶着榻坐了起来。

  他的鬓发乱了,堆在肩上,贴在雪白的脖颈处,有侍女上前与之说些什么,海棠落在他的发间颈上,一点盛色,艳得惊心动魄,他却恹恹无力。

  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1!

  不知怎地,杨柳生就想起了这句话。

  真真是海棠春睡,殊色无边!

  杨柳生惊艳不已,只想立刻画上一幅《海棠春睡图》,可他才上前一步,就被驻守的侍卫阻拦,不得入内。

  杨柳生急得抓耳挠腮,正在这时,他的友人在不远处唤他,“杨兄!杨兄!”

  唯恐惊扰到美人,杨柳生连忙回身,友人惊喜道:“你小子撞了大运了,陛下今日也在百花园,还特意召见你,快随我来!”

  杨柳生一愣,“可——”友人没注意到杨柳生的异常,扯着他走了好远,杨柳生才勉强回过神,他不住地惊叹:“二公子江念,当真是第一美人!”

  与此同时,侍女对江倦说:“王妃,王爷与陛下在杏苑,让您醒了也过去。”

  并不想踏青,结果一觉醒来被强行带来踏青的江倦很懵,他哐哐撞了几下扶手,简直生无可恋。

  踏青。百花园。

  确认过关键词,就是原文中的踏青情节。

  江倦又来到了主角受的主场。

  他陷入了沉思。

  王爷给他翻面的手法也太娴熟了吧?他已经完美适应到就算被铲进油锅,也能安然地摊成一张咸鱼饼。

  不行,他得支棱起来。

  王爷命不久矣,可以嚣张一下,但他给王爷送完终以后,还想快乐做咸鱼呢。

  他不能再得罪主角受了!

  今天他一定小心做人。

  江倦做好决定,对侍女说:“我现在去杏苑吧。”

  杏苑。

  “草民——杨柳生见过陛下。”

  杨柳生跪下叩拜,弘兴帝摆摆手,示意他起身,本要直接询问画幅修复之事,弘兴帝见他眉飞色舞、满面春风,便顺口问道:“怎么如此高兴?”

  “回陛下,草民向来好美人,只要看见美人,就喜不胜收、心花怒放。”

  “哦?你看见了谁?”

  杨柳生:“江二公子江念。”

  他一提起江念,话就滔滔不绝了起来,“京城的水,当真是养人。都说二公子并非一眼惊艳的美人,胜在骨相美,要耐下心来静看,可草民方才一见,只觉他生的是天人之姿,当真是冰肌玉骨、雪玉堆就!”

  杨柳生赞不绝口,浑然不觉在场之人都望向了一处。

  江念方才受辱,此刻正在安静饮茶,垂目之间,他想到离王,想到江倦,嫉妒与怨恨让他生发了无数个念头——今日之辱,他要离王与江倦加倍偿还!

  名字忽然被提及,江念抬起头,倾听片刻,扭曲的心绪终于被压下几分,江念也好受了一点。

  是,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无法为他带来任何益处,也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可这是他重生以来,费尽心思与众人结交,又一再投其所好、曲意逢迎换来的结果。

  他这人,就好虚名,就好攀附权贵,他有他的野心。

  再度饮下一口茶,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江念微微一笑,从容道:“柳先生谬赞。”

  杨柳生一愣,扫过去一眼,没怎么在意他,更不知道这人在谬赞什么,只是不满道:“岂是谬赞?江二公子的姿容,我杨柳生走遍大江南北,从未见过第二人有他此等殊色!他——”话音未落,有人来了杏苑,杨柳生抬头一看,正是刚才在海棠苑熟睡的少年,当即眼前一亮,兴高采烈地迎上去,“二公子!江念公子!”

  江·三公子·倦:“???”

  作者有话要说:咸鱼卷:今天一定小心做人!(开始吟唱)

  1出自《冷斋夜话》

第40章 想做咸鱼第40天

  江倦懵了。

  其他人也懵了。

  唯有薛放离,本是神色淡漠,见状似乎意识到什么,颇是不悦地走来,拉过了江倦。

  他冷冷地说:“他是本王的王妃,并非二公子。”

  杨柳生脱口而出:“那二公子呢?”

  友人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小幅度地抬了抬下巴,低声说:“二公子,在那。”

  杨柳生:“?”

  他扭过头一看,正是方才说谬赞的人,这下子,杨柳生也懵了。

  “二公子不是京城第一美人吗?”杨柳生惊愕道,“他算什么美人?”

  反应再迟钝的人,这会儿也该明白是什么情况了,何况江念本就心思颇深,他的面容有一瞬的扭曲。

  这个杨柳生,竟把江倦当成了他!

  他先前夸了那么多,全是在称赞江倦,而非是他这个二公子本人!

  本就受辱一次,杨柳生此举,更是让江念怒极,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得发作,皆因他是温柔端庄的尚书府二公子。

  江念攥紧了手,缓缓地笑道:“我确实——比不过弟弟。”

  每一个字,江念都得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才说得出来,他的不甘心、他的怨恨,不得泄露分毫,他不能让自己苦心维系的形象毁于一旦。

  听江念如此说,杨柳生附和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二公子都知晓自己这个第一美人,名不符其实,你们怎还偏要冠以他这样的名头?”

  杨柳生此人,不仅说话刻薄,性格也极为耿直,否则他的友人也不会再三提醒他,生怕他得罪了江念,结果提醒得再多,他也还是狠狠地把人得罪了。

  友人又狠狠地撞他一下,压低了声音道:“你少说两句吧。”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他再怎么少说,先前的话也已经撂出来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江念气得手指发抖,他在乎,心里在乎得要命,却又不得不云淡风轻地笑道:“杨先生说的是。江念一早便说过,京城第一美人,另有其人,我——过誉了。”

  安平侯却道:“杨先生,你被誉为丹青圣手,怎会如此美丑不辩?”

  “皮相之美,看一眼、看两眼,惊为天人,看得多了,也不过如此,唯有内在之美,才能历久弥新。依本侯之见,杨先生,你也不过庸俗之辈,迷恋皮囊,不知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言下之意,江倦是再美,也比不过江念,不识江念之美,就是庸俗之辈。

  杨柳生沉思片刻,说:“侯爷,草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安平侯微笑道:“你讲。”

  杨柳生委婉道:“您——是否有眼疾?”

  “多长时间了,可曾看过郎中?”

  安平侯贬低他审美低级,杨柳生便暗地里说他瞎,话不投机半句多,安平侯一甩衣袖,不再理会他,杨柳生则抽空打量一眼江念。

  还真是平平无奇。

  他若是没见到那少年,兴许还会因为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仔细研究一番他美在何处,可现在见过皓月,又怎么在乎萤火?

  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杨柳生不再看江念,而是询问江倦:“王妃,草民可否为你作画一幅?”

  江倦:“……”

  怎么回事啊。

  他只是睡了一觉,剧情怎么就不好了。

  江倦还处于震惊之中,薛放离已经替他给出了答复:“不可。”

  想了一下,江倦诚恳地说:“你给他画,我哥哥——二公子,他真的值得你画。”

  杨柳生也一脸诚挚地说:“二公子是京城第一美人,你却是天下第一美人,你们二人,我更想画你。”

  江倦纯粹好心,想把剧情拉回来,可听在江念耳中,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在羞辱自己。

  他岂会需要他的怜悯!

  江念只觉得血气上涌、头晕目眩,他用力地抓住座椅扶手,本已血迹斑斑的手上,又掐出了许多道印子。

  狼狈。

  狼狈至极。

  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一刻。

  今日之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座京城,他这个好弟弟,竟能将他置于如此境地!

  往日倒是小瞧了他!

  江念呼吸急促。

  尴尬的气氛并未消除多少,弘兴帝不得不出面,转了话题,“杨柳生,朕召你来,是听说你擅长修复古画,可否替朕修复几幅画?”

  杨柳生:“可以是可以,就是——”弘兴帝:“就是什么?”

  杨柳生看一眼江倦,又提了一次,“陛下,修缮画作,颇是耗费精力,草民风尘仆仆地赶来看京城,还没来得及歇一下呢,说不定发挥不好,除非……”

  江倦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杨柳生道:“除非王妃能允了草民为他作画,这样才打得起精神。”

  弘兴帝:“……”

  江倦:“……”

  此人颇是无赖,弘兴帝听完只觉得好笑,他望向江倦,询问他的意思,江倦什么都还没说,薛放离再次冷淡地开了腔。

  “不必。”

  杨柳生连番纠缠,薛放离已经不耐烦到极点,他抓起江倦的手,要带他走,江倦却突然想起什么,自暴自弃地说:“王爷,让他画吧。”

  薛放离望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江倦却无知无觉,正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倏地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