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想了一下,回答她:“这就不用了,我只是顺口一提,助人为乐。”

  皇太后本是讽刺,江倦却顺杆往上爬,把皇太后自己噎了一下,她阴沉沉地说:“上回见你,倒没发现你竟也如此伶牙俐齿。”

  这是在夸他吧,江倦谦虚地说:“也还好吧,没有很伶牙俐齿。”

  皇太后真是被他给气笑了,盯着江倦看了好几眼,她本不想再招惹那条疯狗——薛放离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上回只是让江倦抄了几页经书,她的慈宁宫就险些被掀了个底朝天。

  可是现在,皇太后真是气不过,咬了咬牙齿,她怒声道:“你在乡下长大便罢了,竟是这般不成体统!”

  说着,她向江倦走来,扬手就要一巴掌落下来——“太后娘娘!”

  一道人影闪过,有人挡在了江倦面前,除此之外,皇太后的巴掌也被拦下,这却是另外一人——蒋森涛,同时江倦又觉得有人把他往后拉,他回头一看,是驸马苏斐月。

  至于身前那人,江倦却是陌生的,不过很快,江倦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这人拱手道:“顾云之见过太后娘娘。”

  蒋森涛与苏斐月也向皇太后行了礼,向前踏出一步,不动声色地把江倦护在身后,皇太后皱眉道:“你们……”

  顾云之?

  他应该就是顾浦望的爹顾相吧?

  江倦看看他,顾云之似有所察,微微侧过头来,好似是误会了什么,给了江倦一个安抚的眼神。

  “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与一个小辈发这么大的脾气?”

  顾云之微微一笑,“不至于。”

  苏斐月也颔首道:“您与他置气,对他动手,最后气的还是自己,太后娘娘可要保重啊。”

  蒋森涛便罢了,他身份特殊,与薛放离有点关系,出手阻拦倒也不足为奇,顾云之与苏斐月都向着江倦,着实让皇太后诧异。

  她打量他们几眼,笑笑地说:“哀家自会保重。只是他再三顶撞哀家,哀家想着总该有人教教他宫里的规矩。”

  “原来如此,”顾云之点头,“臣也在想,太后娘娘向来深明大义,不会无端责罚小辈,更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

  停顿片刻,顾云之又道:“小辈嘛,性子活泼,但是这一活泼,就容易口无遮拦,只是无心之失罢了,算不上什么顶撞,太后娘娘莫放在心上。”

  顾云之说着原来如此,却又把顶撞变成口无遮拦,最后成了无心之失。

  既然是无心之失,皇太后再执着于教他规矩,就好似真是小肚鸡肠了。

  被他这一通高帽戴的,皇太后着实不好再计较,何况顾云之是弘兴帝的肱股之臣,皇太后自然要给他几分薄面,饶是心中有再多不满——被指明造口业会下地狱,她也只能笑道:“顾相说得在理,小辈嘛,还是活泼了好。”

  顾云之笑道:“不错。”

  顾云之几人摆明了要护着江倦,皇太后又不好驳了面子,于是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皇太后心中不满,梅妃看得更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心头暗恨不已地咬了咬牙。

  弘兴帝不见自己,皇太后凝视几眼养心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朝大宫女挥了挥手,步履蹒跚地走了。

  她走远之后,蒋森涛问江倦:“你没事吧?”

  苏斐月与顾云之也都向他望来,目光关切不已,江倦摇摇头,“我没事。”

  不过他心里有点奇怪。蒋将军与驸马被他外祖父救过,关心他也不足为奇,顾相又是为什么啊?

  想了一下,江倦直接问了出来:“顾相,我外祖父他……也救过你吗?”

  顾云之一愣,随即笑道:“不曾。”

  江倦“哦”了一声,心里更奇怪了,结果下一秒,顾云之又道:“但他救过浦望。”

  江倦:“……”

  他这外祖父,真是个奇人。

  热爱救人就算了,救得也太精准了,不是驸马就是大将军,不是大将军就是丞相的儿子。

  江倦无语凝噎。

  皇太后一走,殿内殿外都安静了下来,这么一静下来,江倦就有点犯困了,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娱乐设施,江倦习惯了早睡晚起,他揉了几下眼睛,养心殿的门终于被打开,薛放离走了出来。

  江倦:“王爷……”

  薛放离看他几眼,眉头却皱了起来,少年眼尾发红,眼中一片水汽,好似被欺负过似的,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道:“父皇要见你。”

  江倦惊奇地说:“啊?见我?”

  薛放离颔首,“嗯。”

  江倦走了几步,发现王爷没跟上,他又问:“王爷,你不一起来吗?”

  薛放离道:“你先去。”

  江倦只好自己走入养心殿,弘兴帝正靠在龙床上,一见到他就笑道:“来啦。”

  弘兴帝道:“好孩子,你可记得那一日在殿上,朕答应要重赏放离?”

  江倦一愣,“哪一日?”

  问完江倦就想起来了。有人在书肆行凶,王爷报官,却被告黑状,江倦帮他说话——若非王爷好心报官,官府也不会赶来得这么及时,说不定会酿成大祸,他不应该处罚,明明应该重赏的,弘兴帝也答应了。

  见他神色恍然大悟,弘兴帝轻咳几声,“想起来了?”

  江倦点头,“嗯。”

  弘兴帝怅然道:“后来朕就在想,放离啊,无论是什么,只要是朕赏他的,他应当都不会喜欢,不若赏你算了,但是朕一直没想好要赏什么,今日倒是有了主意。”

  江倦好奇地问他:“是什么?”

  弘兴帝微微笑道:“赏你做太子妃吧。”

  与此同时,薛放离一步一步走向梅妃,嗓音冷漠至极,“梅妃娘娘,本王的王妃似乎哭过一场,本王想问问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咸鱼卷:其实我只是打了个呵欠qwq

第74章 想做咸鱼第74天

  太子妃?

  怎么就赏他做太子妃了?

  江倦茫然地问:“那太子呢?”

  弘兴帝神色和蔼,“你是太子妃,老五不就夫凭你贵,成了太子吗?”

  江倦:“???”

  没听说过这种事情,江倦无比震惊,他什么都写在脸上,诧异更是一览无余,弘兴帝笑道:“朕没有食言,给了你们一个重赏吧?”

  岂止是重赏,江倦喃喃地说:“这也太沉重了吧。”

  剧情又发生了重大改变,本来应该是大皇子代为理政的,可是现在没他一点事了,弘兴帝的意思是立王爷为太子。

  江倦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王爷他知道自己要做太子吗?”

  弘兴帝笑了笑,“错了,你应当问,他知道你要做太子妃吗。”

  江倦眨了眨眼睛,“那王爷知道吗?”

  弘兴帝道:“应当马上就知道了。”

  说完,他凝视着江倦,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

  正如他所说,无论是什么,哪怕是这江山,弘兴帝双手捧给薛放离,他都不会要,因为这是弘兴帝的江山。

  方才弘兴帝传召薛放离,只问了他一句话。

  ——“你可还恨朕?”

  薛放离没有说话,只是漠然地看着弘兴帝,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他连一层温和的面具都不愿再戴上,答案昭然若揭,弘兴帝心中苦涩不已,但他知晓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所幸,他这个儿子再恨他,心中也有所珍视。

  为了这一份珍视,老五应当会收下这一份大礼的。

  弘兴帝微微闭上眼睛,忽而问江倦:“你知道多少事情?”

  江倦一愣,随即意识到弘兴帝大概在问他与虞美人还有王爷之间的事情,江倦斟酌道:“虞美人恨王爷,王爷也恨她,但是……陛下您好像希望他去讨好虞美人,所以王爷吃了许多苦头。”

  “朕只是在想……”弘兴帝缓缓地说,“哪有一个女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她不肯留在朕的身边,让她生下一个孩子,心中有了牵挂,总该会改了主意吧?”

  “每一次她想置放离于死地,朕都知道,甚至朕也在场,但是朕心存侥幸,”弘兴帝说,“朕把它当成了一场豪赌。赌她不会真的下手,赌她最后会妥协……”

  “她没有,到最后她都没有妥协。不爱就是不爱,她恨朕,也恨放离,从未有过更改。”

  弘兴帝的声音渐渐隐没,他坐在龙床上,再无江倦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威严,他头发散乱、眼中布满血丝,好像只是一个失意的男人,而不是至尊至贵的九五之尊。

  “晴眉她……赢了。”

  他喉头一片苦涩。

  养心殿外。

  薛放离又重复了一遍:“梅妃娘娘,本王的王妃是怎么了。”

  他语气不善,梅妃听得一个激灵,强笑道:“王爷你这话说的,你家王妃哭了,倒来质问本宫了。”

  梅妃是真的觉得冤。

  她是存了挑事的心,仗着皇太后在,想让皇太后出手教训这位离王妃一番,可苏驸马、蒋将军与顾丞纷纷出手相助,她这不是功亏一篑吗?

  太后娘娘碰都没碰到他一下,还哭一场,这是在碰瓷吧?

  弘兴帝后妃不多,可争宠的戏码却是少不了的,像江倦这样,别人都没招到她,却又在弘兴帝露面的时候啼哭一场,梅妃见多了。

  若是后妃,这么爱碰瓷,梅妃一准把她往死里收拾,可江倦她却是收拾不了的,甚至还得赔罪道:“王爷,本宫觉得……大抵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

  殿外之人,与江倦有过过节的也只有梅妃一人,至于旁人,再不长脑子,也不敢欺惹江倦,他轻嗤一声,“梅妃娘娘既然觉得是误会,那本王只好问一问旁人了。”

  “父皇就在里面,若是误会便罢了,若不是误会,本王今日只好让父皇评评理。”

  梅妃面色一变,弘兴帝就是她的死穴,她生怕失宠,思来想去,咬牙道:“……也许是太后娘娘。”

  薛放离皱眉,“嗯?”

  他见江倦含了泪,并非没有想过皇太后,可江倦胆子小,应当不会主动招惹皇太后,皇太后上回又被他警告过一次,也不该再招惹江倦,是以薛放离排除了皇太后。

  梅妃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太后娘娘心中积郁颇多,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王妃他……”

  不太好听的话,无非是那几句野种、煞星,不该留他性命。

  薛放离听见了,却懒得理睬。

  他这个皇祖母,现如今除了嘴还能动一动,又能如何呢?

  “本王不在意,他倒是……多事。”

  薛放离轻哼一声,好似有所不满,殷红的唇却微微扬起。

  梅妃:“……”

  真的觉得多事吗?

  那你究竟在笑什么?

  梅妃惊异地看了他两眼,忘了继续往下说,薛放离瞥来一眼,笑意敛去,眉眼凉薄道:“然后。”

  梅妃忙道:“王妃反驳了几句,太后娘娘动了怒,险些……给了王妃一巴掌。”

  薛放离倏地撩起眼皮,冷冰冰地看着梅妃,梅妃心中一跳,只觉得后背发凉,她连忙道:“没有打下来。几位大人——驸马、蒋江倦与顾臣拦了下来,太后娘娘便走了。”

  没有打下来?

  他这个皇祖母,真是不长记性。

  薛放离面色沉了下去。

  梅妃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自己是如何兴风作浪的,心中却还是忐忑不安,她对薛放离说:“本宫先去……”

  “留步。”

  薛放离似笑非笑道:“皇祖母想打他巴掌,那么梅妃娘娘您呢?”

  “本宫……”

  梅妃动了动嘴唇,下意识摸向胸口,却是一片空荡荡的,她动作一滞,想起上回的教训,到底还是说:“本宫只是向太后娘娘提了一下那日的四耳猫。”

  怎么提的,她又是如何不怀好意,梅妃却只字不提,但他就算不说,薛放离心中也有了数,他微微颔首,“本王知道了。”

  话音落下,薛放离转过身,走入养心殿。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却让梅妃感到了一阵极度的不安,梅妃咬了咬唇,眉头皱得很紧,她只得不停在心里安抚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

  “陛下,不是她赢了,是您做错了。”

  江倦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薛放离步入养心殿,他看了一眼江倦。

  “王爷。”

  见到薛放离,江倦弯了弯眼睛,是开心的模样,眼神也亮晶晶的,薛放离“嗯”了一声,口吻平常,可神色却不自觉地缓和几分。

  “咳、咳、咳。”

  弘兴帝本是在微笑,却又不住地咳了起来,汪总管忙不迭递来帕子,他潦草地擦拭过后,重新坐正了身体,笑道:“老五,方才朕给了你这王妃一份厚礼,你可知晓是什么?”

  薛放离兴致缺缺地问:“什么?”

  “朕啊,赏他做太子妃,你意下如何?”

  很早的时候起,弘兴帝就有意立他为太子,但薛放离始终没什么兴趣。

  即使这个位子许多人趋之若鹜,即使这个位子他唾手可得,于薛放离而言并无太多意义,毕竟就连他存活于世,也毫无意义,只是出于心中的恨意。

  ——太多人不想让他活下来,那么他偏要活下来。

  直到江倦出现。

  少年生了副菩萨心肠,薛放离过去那些年的仇怨与苦难,也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让少年心软、让少年心疼,让少年再多疼一疼自己,再多眷恋一些自己。

  从他第一次以此作挟,骗得少年心软,哄得少年满目爱怜,薛放离就已经与过去和解了。

  他不再耿耿于怀,他不再沉湎于那无穷无尽的苦痛与厌恶之中,他想的只有少年,满心满眼只有少年。

  他甚至庆幸于这些苦难足够多。

  唯一不满的是,少年胆子太小,怕得太多。

  他总是在害怕。

  薛放离动了心,有了顾忌,可是少年不该有任何顾虑。

  他就该无忧无虑、无畏无惧。

  薛放离没有开腔,在长久的沉默中,弘兴帝始终盯着他。

  他会收下吧?

  为了他这王妃。

  也许吧。

  弘兴帝闭了闭眼睛。

  “不错。”

  下一秒,薛放离平淡地吐出两个字。

  此刻的情景,弘兴帝已经设想过许多遍,可当真没有再被厌恶地回绝,他还是失了态,老泪纵横。

  “好、好、好。”

  弘兴帝连说三个“好”字,嘴唇动了动,心中感慨万千,却只说了一句话,“是朕对不起你……”

  薛放离神色不变,“父皇,太子之位,遂了你的愿,儿臣也有一事相求。”

  弘兴帝忙道:“你说。”

  到底是上了年纪,乘上了轿子,皇太后只觉得乏得很,头也痛得厉害,大宫女轻手轻脚地走来,替她按揉太阳穴。

  轿子一路摇摇晃晃,皇太后撑着脸,眼皮子一垂,就要睡着了,后方忽而传来一阵呼喊。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

  汪总管嗓音又尖又细,他提着一盏灯笼,小跑着过来,皇太后被惊醒,听出是汪总管的声音,她忙让人停下轿子。

  “太后娘娘,陛下要见您。”

  皇太后一阵怔忪,而后惊喜道:“皇儿要见哀家?”

  大宫女一听,喜笑颜开道:“太后娘娘,好事呀!”

  先前的乏倦一扫而空,皇太后笑容满面,“快回去,回养心殿,皇儿要见哀家。”

  抬轿的宫人“哎”了一声,连忙回转,匆匆忙忙地原路返回,汪总管提着灯笼,倒也没急着跟上,只是叹了口气,面上却无分毫喜色。

  不多时,皇太后赶到,她几乎是健步如飞,大宫女都险些追不上了,她捂着嘴直笑,“太后娘娘,您慢一点,慢一点呀。”

  十年了,弘兴帝十年不肯见皇太后,他们母子之间生了罅隙,这是头一回弘兴帝肯见她,皇太后如何慢得下来?

  “哀家没事。”

  皇太后笑着回了一句话,伸手推开养心殿的门。

  “陛下……”

  养心殿内,梅妃跪在地上,惴惴不安地问:“臣妾怎么了?”

  弘兴帝道:“怎么了?朕倒要问问你怎么了,让人把状都告到朕这里来了。”

  梅妃一怔,下意识问他:“可是宁妃那贱——可是宁妃与您说了什么?”

  “若是早茶之事,陛下,您切莫听她胡言!”梅妃慌忙撇清道,“她为臣妾斟茶,却浇了臣妾一身茶水,臣妾只是一时气急……”

  弘兴帝皱眉道:“宁妃?”

  梅妃见状,心中一慌,又问道:“难道是淑美人?”

  “陛下,臣妾绞了您赏她的绸缎,事出有因!”

  梅妃急切地辩解道:“不日就要祭祖,怎能穿红戴艳,她却急不可耐地要去裁了做一身衫子,臣妾觉得不好,就……”

  说到后来,梅妃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毕竟全是借口,还是极为蹩脚的借口,她努力稳了稳心神,与往常一样,摆出一副娇憨的模样,“陛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这一招,往日倒是好用,可是此刻她再抬起头,只见弘兴帝紧抿着唇,好似气极,要说什么,可是一张口就开始咳嗽,梅妃吓了一跳。

  “陛下!陛下!”

  她抢了帕子要为弘兴帝擦拭,弘兴帝却是一把推开她,勃然大怒道:“朕竟是从不知道,你是如此统领后宫的!”

  “宁妃为四妃之一,你却让她为你斟茶?”弘兴帝道,“好一个不日祭祖,不可穿红戴艳,你这一身,又是什么颜色?”

  “朕本以为,你只是小性一些,却是识得大体的,否则也不会把凤印交予你,结果你倒是好……”

  “私下竟是如此蛮横跋扈!”

  梅妃一僵,不是这些事情吗?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

  弘兴帝见状,冷冷地说:“你可是一再与老五的王妃过不去?”

  原来如此。

  原来是离王。

  梅妃身形一晃,她一被传召进来,就遭到了弘兴帝的问责,一时心慌,竟是忘了此事,反倒抖出了不少事情!

  梅妃面色一白,弘兴帝失望道:“你执掌凤印,本该统领后宫,却是根本德不配位!”

  “交出凤印,自己去领罚——五十大板!”

  凤印交出,多年经营即将化为乌有,梅妃求饶道:“陛下,臣妾不敢了,您就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她一边哀求,一边爬向弘兴帝,想伸手抓他的衣袖,弘兴帝手一抬,梅妃扑了个空,弘兴帝道:“朕意已决。”

  梅妃跌坐在地,眼泪无声流下。

  皇太后静静地看完这番闹剧,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却仍旧抱有几分希冀,她笑着问道:“皇儿让哀家来,可是想通了?”

  弘兴帝只是道:“母后,过几日朕让人送您去照安寺。自此……您就在照安寺常伴青灯古佛,再不要回宫了。”

第75章 想做咸鱼第75天

  常伴青灯古佛,再不要回宫了。

  再不要回宫。

  皇太后眼皮一颤,来时有多喜悦,此刻她的心中就有多悲哀,可在弘兴帝对她避而不见的这十年间,皇太后已经流干了眼泪,再也哭不出一滴泪。

  她做错了什么呢?

  她的皇儿,被一个妖女蛊惑,迷得七荤八素,迷得不顾伦理纲常,她不过想出手替他解决这个女人而已!

  “皇儿,哀家是为了你好。”

  皇太后动了动嘴唇,“哀家做的哪一桩事,不是为了你?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回报哀家的。”

  世人皆知,皇太后久居深宫,一心向佛,日夜虔心祈福,如今已有十余年,却不知晓只是弘兴帝与她离了心,再不愿见她这母亲而已。

  可是现在,弘兴帝不止不见她,甚至连这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要扯开,把她打发出去,再不得回宫!

  好一个常伴青灯古佛。

  好一个再不要回宫。

  皇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道:“皇儿,你好狠的心。”

  “为了朕好……”

  弘兴帝抬起头,满目血丝,“母后,您难道不知道——晴眉,她就是我的命吗?为了她,朕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她是蒋家的女儿又如何?她成了亲又如何?朕不在乎!朕只要她!”

  “您知道,您什么都知道,”弘兴帝说,“可是您又做了什么?”

  “给了她匕首,又让人在春深殿放了一把火!”

  弘兴帝大笑道:“她本就一心求死。母后,您哪怕放她走,让朕今生今世再寻不到她,朕也不会恨你至此,你口口声声为了朕好,她想死,你递去匕首,她死了,你让人扣下她的尸首,母后——”“你当真是为了朕好?”

  弘兴帝声声泣血,皇太后更是身体一晃,几乎要站立不稳,大宫女慌忙上前搀扶,皇太后却一把推开她,“你怨哀家?”

  “她以孤女之身入宫,身份低微,你不仅执意要把她葬入皇陵,还要以皇后的规格厚葬,你可知朝臣是如何说你的?你可知史官又是如何记载的?”

  皇太后哀伤道:“我的皇儿,你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哀家怎忍心看你被后世口诛笔伐?何况……”

  “她那孩子,浑身煞气,大师道若想化解,唯有此法,他已经克死了虞美人,下一个就是皇儿你了,哀家岂能袖手旁观?”

  “为了朕,又是为了朕。”

  弘兴帝闭了闭眼睛,“母后,朕不提,不代表朕不知道。你声称放离命中带煞,刑克父母,可那照安寺的大师却说——是你与他这般交待的!”

  “从头到尾,你都不是为了朕,”弘兴帝说,“母后,你是为了你自己,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

  皇太后一愣,踉跄几下,她不许大宫女搀扶,只得自己吃力地扶在墙上,这才堪堪站稳,皇太后艰难道:“皇儿……”

  谎话说了千百遍,连她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是啊,她的初衷,只是为了泄恨。

  她恨蒋晴眉。

  无关她的身世,无关她入宫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只是因为自她入宫以后,她的皇儿,再不肯听她的劝了。

  他好似被迷了心窍,一门心思讨这女人的欢心,他的眼里没有江山,没有子民,更没有她这个母后!

  她怎么能不恨。

  她都要恨死了。

  她的皇儿,她生他养他,先帝在世的那些年,她为他苦苦钻营、为他步步为营,终于让他登上这至高之位,他却满心满眼只有那个女人!

  她恨不得这个女人死,她也恨不得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可这个女人真的死了,却仍旧阴魂不散,让她不得片刻安宁,让她与弘兴帝彻底母子离心,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