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呼吸急促,被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只觉得好似被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难堪至极。

  怔忪许久,皇太后才又缓缓地开了口:“皇儿,你可想好了?”

  “若你执意送哀家去照安寺,再不得回宫——自此,你也不必再认哀家这个母后了,哀家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弘兴帝看着她,嘴唇颤抖不已,许久没能说出一个字。

  许多事情他心知肚明,却从来不提,就是顾念与皇太后的母子之情,可是他的优柔寡断,已经让他放纵了太多事情。

  弘兴帝久久不语,在一片寂静中,皇太后的心中又生起了几分希冀。

  可下一秒,她的心就坠入了谷底。

  “好。”

  弘兴帝掀起衣摆,缓缓地跪在地上,“砰”的一声,他向皇太后磕了一个头,“这一下,是还母后的养育之恩。”

  “砰”的一声,弘兴帝第二次叩首,“这一下,是还这十年间,朕对母后不闻不问。”

  第三下还未叩下,皇太后已然转身离去,可弘兴帝依旧不急不缓地磕下一个头。

  “这一下,自此以后,朕与母后,再无瓜葛,母后日后……好自为之。”

  皇太后脚步一顿,有什么滴落,她伸手一探,竟是眼泪。

  她以为这十年间,她已经流干了眼泪,再哭不出来,原来眼泪是流不干的,原来只是未至伤心处。

  皇太后怔怔地拭去眼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可还没走几步,她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

  大宫女慌忙推她,哭着喊道:“太医!太后娘娘昏过去了,快传太医——!”

  弘兴帝脚步一动,到底没有走过去,他只是疲惫地问道:“如此……你可满意?”

  侍女撤下屏风,薛放离与江倦就在后面,薛放离懒洋洋地问江倦:“解气了没?”

  薛放离的一事相求,正是让弘兴帝惩处梅妃与皇太后。

  江倦其实本来就没生气的,皇太后被他噎了几次,那一巴掌也没打下来,不过王爷也是一片好意,他还是点头,“嗯,解气了。”

  薛放离便答道:“他解气了,儿臣就满意了。”

  弘兴帝却并未就此罢休,他问薛放离:“那你呢?”

  “儿臣?”

  薛放离笑了笑,“父皇,已经十年了,太迟了。”

  弘兴帝一怔。

  他知道薛放离的意思。十年前,那十四日之后,倘若他立刻下令送皇太后去照安寺,今生今世不得入宫,薛放离也许会满意。

  可是整整十年过去了,他只是不见皇太后,他好似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实际上,他在以另一种方式包庇皇太后。

  太迟了。

  真的太迟了。

  弘兴帝眼神黯淡道:“朕知道了。”

  薛放离对此视而不见,“父皇,若是没事,儿臣告退了。”

  弘兴帝苦笑一声,挥了挥手,“去吧。”

  “这几日好好休息。若无意外,祭祖那日,待祭祀过后,朕一道下旨立太子。”

  薛放离颔首,与江倦一同往外走,江倦忍不住回头去看,弘兴帝被扶着坐上龙床,他好似在一瞬之间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暮气沉沉的。

  “怎么了?”

  江倦看了太久,薛放离出声询问,江倦犹豫着摇头,本来不想说的,薛放离却又问他:“觉得他可怜,本王太过分,应该原谅他?”

  “不是的,”江倦连忙解释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陛下做错了,王爷你不想原谅,谁也不能让你原谅。”

  薛放离道:“你可以。”

  江倦一愣,“啊?”

  薛放离缓缓地说:“若是你不忍心,想让本王原谅他,本王可以原谅。所以——想让本王原谅他吗?”

  “本王听你的。”

  江倦问他:“我说什么都听吗?”

  薛放离好似浑不在意,甚至嗓音带了几分笑意,“本王向来惧内,自然是你说什么,本王都听。”

  江倦听他说完,故意说:“那好啊,你原谅陛下吧。”

  薛放离颔首,脚步一顿,当真要与弘兴帝说什么,但就在他开口的那一瞬,江倦慌忙抓住他的手,“王爷,不要。”

  薛放离回过头,“嗯?”

  江倦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弘兴帝看起来可怜,但他也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更是王爷不幸的来源,可江倦说要他原谅,王爷就好似当真愿意放下一切仇恨。

  即使王爷自己并不想原谅,即使王爷心中还是有所怨恨。

  他不说话,薛放离又问:“怎么了?”

  江倦轻声抱怨道:“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我替你决定?我说得又不一定都对,你想原谅就原谅,不想原谅就不要……”

  “夫人说得都对。”

  薛放离淡淡地打断他,“若是你觉得他可怜,心里一直惦记,晚上睡不着觉,本王又要费心哄你。”

  “太麻烦,不若一劳永逸。”薛放离口吻平淡地评价道。

  江倦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好久才闷闷地说:“他可怜,但是……不原谅,王爷,你不想原谅,我也不许你原谅,刚才我是骗你的。”

  薛放离并不意外,“小骗子。”

  江倦装作没有听见,只是又有了新的抱怨,“我也没有总让你哄啊。”

  薛放离嗤笑一声,“是吗。”

  江倦:“……”

  感动没有了,一点也没有了。

  他气闷地低下头,才打定主意不再理会王爷,结果没走几步,皇太后就悠悠转醒,她一眼就看见了薛放离,皇太后神情憔悴地叫住了他,“薛放离。”

  薛放离置若罔闻,江倦却是脚步一停,下意识望过去,薛放离平静道:“继续走,不必理会。”

  薛放离并未给她一个眼神,皇太后也不在乎,她只是缓缓地说:“你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杀了那么多人,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哀家知道你不信因果循环,更不信报应,没关系,哀家告诉你,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太后娘娘……”

  江倦又听不下去了,只是他才开口,就被薛放离抱了起来,江倦吓了一跳,慌忙揽住他,“王爷。”

  薛放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抱着江倦走出了养心殿,江倦更郁闷了,低头轻轻撞他好几下,问他:“我话还没说完呢。”

  “理她做什么?”

  宫灯燃了一路,灯火如昼,薛放离语气平静,“不过是到了穷途末路,只能咒骂几句罢了,你搭理她,本王倒怕你口渴。”

  江倦不撞他了,可还是不太高兴,“可是凭什么啊?王爷你什么也没有做,她就说你伤天害理,还会遭报应。”

  薛放离垂眼道:“若是本王当真做过什么呢。”

  江倦想也不想就说:“不可能。王爷你这么好,不可能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是乱说的。”

  顿了一下,江倦又说:“何况我日日与你待在一起,王爷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她清楚多了。”

  宫灯招摇,少年面庞清艳,火光照得他几近剔透,眼神更是干净得不染一丝杂质。

  薛放离望着他,神色沾上几分晦暗,“你与本王日日待在一起,可你这样好骗,也这样笨,本王若是想瞒着你,你又怎么会发现?”

  江倦:“……”

  王爷怎么这样啊。

  自己好心安慰他,还被反过来说笨。

  江倦更不高兴了,“你才笨,你笨死了。”

  薛放离道:“你不笨,那你与本王说说看,本王为何做这个太子。”

  江倦心里隐约有一个答案,可是他又不太确定,怕是自己自作多情,犹豫了一下,江倦还是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

  薛放离一字一字地说:“你总是在害怕,本王不知道你究竟在怕什么,又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既然你害怕,就说明你觉得本王护不住你,本王只好给你一个心安。”

  “这都不知道,还说自己不笨?”

  江倦睫毛一动,“我……”

  他本该反驳的,他本该说自己知道的,但江倦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慢慢地拧起眉心,抬头看了薛放离很久,才茫然地说:“王爷,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薛放离笑得漫不经心,“连这也要问本王?”

  江倦不说话了,他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自己心里也乱得很,只好安静地看着薛放离。

  少年神色无辜,薛放离盯着他看了很久,只觉得可恶至极,他掐住江倦脸上的软肉,“本王亲你、本王咬你,本王日日恨不得吃了你,你却来问本王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还有什么为什么?”

  薛放离语气不善,“自然是……本王心悦于你。”

  “本王不说,只是怕吓到你,本想与你慢慢来,结果慢到现在,亲过更抱过,你却问本王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薛放离眼底一片深黑,“那你呢?你又为何给本王亲?”

  他问得太直接,心跳倏地漏掉一拍,江倦眼神到处乱飘,“是你要亲的呀。我只是……只是忘记推开你了。”

  薛放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过了很久,他轻嘲道:“忘记推开了。”

  薛放离不再开腔,只是把江倦从怀中放了下来,江倦还没来得及询问,忽而被人一把扯来,他的背抵在假山上,薛放离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吻了过来。

  这个吻,不同于上一回的浅尝辄止,更没有上一回的温柔与试探。

  江倦近乎于盲目的信任,过去一度让他感到熨帖,也一度将他取悦,可在这一刻,却只让薛放离感到恐慌,也在他心中催生无尽的烦躁。

  ——他并不真的是个好人,他也不确定少年是否接受真实的他。

  他吻得很用力,几近于凶狠,唇舌撬开江倦的唇,薛放离用力地揉着江倦的腰,在他口中攻城略地。

  “王、王爷……”

  江倦觉得疼,也觉得没法呼吸,他不喜欢这个亲法,可江倦又敏锐地觉得王爷心情不好,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乖顺地给他亲。

  可是实在太疼了,他的嘴唇被狠狠地咬了好几下,甚至连他的舌尖,也被用力含住,江倦愿意忍着疼给他亲,却没办法忍住眼泪。

  眼泪打湿睫毛,无声地滚落,他被亲得可怜兮兮的,眼角发红,鼻尖也在发红,可是自始至终,江倦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抗拒。

  这片潮湿终于让薛放离触及,他动作一顿,还是放过了江倦,可薛放离没有与以前一样,见了江倦哭就把他揽在怀中轻哄,他只是神色漠然地问江倦:“怎么不推开本王?”

  “被亲得没力气推本王,你还可以咬本王。”

  薛放离问他:“是被亲得连咬人的力气也没有了?”

  “还是说……你又忘记了。”

  “不是的。”

  江倦摇了摇头,鼓起勇气说:“王爷,我……没想推开你。”

  他以为薛放离会这样,只是因为自己又在嘴硬,江倦努力安抚他:“王爷,你别生气了。”

  “上一次,我也不是忘了推开,我想给你亲的。”

  “是吗?”

  薛放离垂下眼皮,好似在听他解释,却又好似没放在心上。

  见他这样,江倦舔了一下被亲红的嘴唇,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想给他亲,江倦主动环上薛放离的脖颈,青涩地献来一个吻。

第76章 想做咸鱼第76天

  这个吻,太生疏了。

  他像只小动物,只会贴上来蹭一蹭,再用舌尖舔一下,睫毛掀动时,软得不可思议。

  薛放离任由他亲——或者说,任由他贴上来蹭个不停,却又在江倦觉得足够了的时候,瘦长的手指按住他的后脑勺,不允许江倦退开。

  “王爷……”

  江倦唤了他一声,声音有点模糊,可他一张口,薛放离的唇舌就又趁机而入,才结束不久的那个吻实在是凶狠,把江倦吓得够呛。

  他拼命摇头,软着手也推个不停,薛放离低下头,眼神凶戾不已,“怎么?又不给亲了?”

  “不是的。”

  江倦与以往一样,对危险浑然不觉,却又轻巧地化解了这一切,他好像在请求,也好像在撒娇似的,黏黏糊糊地说:“王爷,你轻一点,不要再弄疼我了。”

  薛放离没开腔,垂眼看他许久,又要吻过来,江倦没得到答案,不敢给他亲,他伸出手,抵在薛放离的唇上,紧张地说:“你先答应我。”

  他才被亲哭,水迹在脸庞上晕开,宫灯摇曳,火光昏黄,美得惊心动魄,色若春晓。

  喉结滚动,薛放离“嗯”了一声,可他拽住江倦手腕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

  双手被用力地压在假山上,薛放离狠狠地吻过来,江倦以为自己又上当了,偏偏唇舌再度探入之时,薛放离遵守了承诺。

  不同于之前的攻城略地,他好似只是在品尝。舌尖四处游弋,甚至一度勾缠,滚烫的气息交融在一起,潮湿不已。

  江倦被亲得几乎站不稳,他的手脚都在发软,身后的山石又太过坚硬,硌得江倦疼极了,可他难得地没有抱怨。

  王爷不凶了,他喜欢这个亲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吻毕,江倦轻喘着仰起头,他的眼神覆着水汽,淡色的唇也被亲得极红,又留有一片湿痕,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好似皱巴巴的海棠花瓣,稍一用力,就能拧出花汁。

  “又被亲哭了。”

  薛放离嗓音低哑,他伸手拭去江倦脸上的水渍,江倦却不肯承认,“什么又被亲哭了,我没有。”

  薛放离问他:“这是什么?”

  他朝江倦伸出手,指尖处,水渍晕开,透着莹亮。

  “不是眼泪,这又是你的什么水?”

  江倦:“……反正不是又。”

  薛放离:“酒楼一次,刚才两次,哪一次你没有哭?”

  江倦挣扎道:“酒楼的时候,又不是被你亲哭的。”

  薛放离问他:“那你哭什么?”

  江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为自己辩白一下,“我只是在想,王爷你以后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薛放离一怔,“担心本王?”

  江倦还是不好意思,他说不出担心,就换了一种说法,不太自然地说:“我暂时还不想守寡。”

  薛放离望着他,许久,薛放离唇角轻掀,缓缓地说:“好巧,本王也暂时还不想做鳏夫。”

  江倦低下头,玩起薛放离的手指,他一不说话,薛放离也不再开口了,气氛却又微妙不已。

  应该说点什么吧?

  说什么呢?

  “王爷,那你好好保重身体。”

  不对。

  好像临别献词似的。

  他得说点别的。

  “王爷,我……”

  “本王心悦于你,你可有意见?”

  江倦一愣,呼吸也跟着一顿,他无意识地摆弄起薛放离的手指,过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摇头,“好像没有意见。”

  薛放离笑了一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江倦:“你就没有别的话要与本王说吗?”

  江倦不确定地说:“有的吧。”

  他又低下了头,睫毛动了又动,好半天才很轻很轻地问:“那……王爷,现在我是你的王妃了吗?”

  以前只是在营业,现在他真的有点想好好做王爷的王妃了。

  薛放离却道:“还不算。”

  江倦茫然,“啊?”

  薛放离没有与他解释,只是揽过了江倦,重新把他抱入怀中,江倦顺从地抵在他肩上,才把脸埋入,又听见薛放离道:“本王心悦于你,你只有一句好像没有意见?”

  江倦故作镇定道:“……那不然呢。”

  薛放离轻笑一声,“你为什么愿意给本王亲?”

  当然因为——是给王爷亲。

  他喜欢给王爷亲。

  他也……喜欢王爷。

  可江倦又有点说不出口。思来想去,他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江倦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你是我的夫君,我不给你亲,难道给安平侯亲吗?”

  “……”

  薛放离脚步一顿,似笑非笑道:“你可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倦被看他得心虚,连忙躲进他怀里,薛放离看了他片刻,散漫地说:“本王再给你一点时间,好好想想你究竟该说什么。”

  只要不逼他,怎么都好,江倦“哦”了一声,怂得像只小鹌鹑。

  王爷明明知道的。

  为什么还非要听他说出来?

  就不可以意会一下吗?

  江倦悄悄在心里抱怨。

  王爷好烦。

  养心殿。

  时候已经不早了,养心殿内,却还一片灯火通明。

  弘兴帝咳嗽不止,汪总管立在他身后,担忧地轻拍了好几下,直到弘兴帝朝他摆了摆手,汪总管这才退到一边。

  “你们三人,朕最为倚重。”

  弘兴帝支了支眼皮,目光依次从蒋森涛、顾云之与苏斐月身上掠过,有气无力地说:“一个是朕的大将军,一个是朕的丞相,还有你……苏斐月,朕时至今日,都惋惜不已。”

  “朕知晓你不愿入朝为官,是有心结未结,”弘兴帝叹息道,“当年之事,致使你险些丧命岭南,九死一生、命悬一线,自此再不过问朝中之事,你师父白雪朝更是心灰意冷,辞官而去,是朕的错。”

  他喟叹不已,“朕一时疏忽,痛失两名爱卿!”

  苏斐月笑了笑,好似浑不在意,“陛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臣早已忘了这些事情,更没有什么心结,只是驸马太好做,不愿再起早贪黑了而已。”

  他停顿片刻,又道:“这些年来,臣过得当真不错,有大把的闲暇时间,得了空更是与扶莺四处游山玩水,蒋将军与顾相不知道有多羡慕。”

  弘兴帝摇了摇头,只是苦笑道:“……放离的性情与朕不同,朕优柔寡断,他却不是。既然你说已经忘了,那日后便辅佐放离吧。”

  他终于说到了正题,扫了一眼其余两人,弘兴帝缓缓地说:“朕意已决,立放离为太子。”

  “陛下!万万不可!”

  顾云之一听,眼皮子一跳,皱着眉出了声。

  弘兴帝一直有意立离王为太子,先前也并非没有提及过此事,当时苏斐月不在,但蒋森涛却是在场,他与顾云之的想法一致。

  离王性情暴虐,不适合做君主。

  当时他们二人合力打消了弘兴帝的这个想法,但都心知这只是暂时的,毕竟他们无法左右弘兴帝的意见,只希望能拖一日是一日。

  可这一次,令顾云之感到惊异的是,只有他一人在试图劝说弘兴帝,至于苏斐月与蒋森涛,纷纷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劝说弘兴帝收回成命的意图。

  顾云之:“???”

  苏斐月暂且不论,顾云之问蒋森涛:“蒋将军,你……最近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蒋森涛知道他的意思,直爽地说:“之前觉得王爷心中仇恨太多,不堪为君,但今日与王爷、王妃见了一面之后发觉……王爷改变颇多,可担此重任。”

  顾云之:“……”

  蒋森涛的态度变化太大,顾云之颇是摸不清头脑,他又扭头问苏斐月:“驸马,你也觉得王爷不错?”

  苏斐月笑眯眯地说:“王爷确实可堪大任。他之天赋,远在你我之上,只是懒得表露,往日王爷无牵无绊,现在有了牵制,倒不失为绝佳人选。”

  “牵制?”

  顾云之疑惑,却又见蒋森涛认同地点头,他更是一头雾水了,“什么牵制?”

  苏斐月笑了笑,“顾相当真是事务繁忙,一无所知。”

  他倒也没卖关子,“他的牵制,正是那位离王妃。”

  “王妃心善,王爷倒也颇为纵容,这么一来二去,王爷处事再不似从前那般毫无章法、只凭心情了。”

  顾云之确实近日繁忙,闻言惊诧不已。

  弘兴帝也颇是讶异,他本以为这三人都会劝阻一番,谁知在不知不觉间,只剩下顾云之一人有所顾虑。

  这倒是好事,弘兴帝也乐见其成。

  苏斐月说得不错,这江山是他的江山,太子是谁,自然是看弘兴帝更看重谁,但弘兴帝之所以再三询问他们,只是希望这三人他日能够尽心辅佐薛放离。

  弘兴帝满意道:“不错,老五这个王妃啊,着实让他改了性子。”

  “既然你们也无异议,那便如此吧。”

  苏斐月与蒋森涛自然没有异议,顾云之却是忧虑不已,但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与苏斐月、蒋森涛一齐拱手道:“是,陛下。”

  弘兴帝精神不佳地挥了挥手,屏退他们,“朕也没别的事情了,都散了吧。”

  行过礼后,几人一同走出养心殿,顾云之还是忧心忡忡,苏斐月见状,笑了笑说:“顾相,别愁了,你若是不信我与蒋将军,就自己抽空与王爷、王妃见上一面吧。”

  顾云之敷衍道:“嗯,有空我去府上拜见一番。”

  见上一面就能改了主意吗?

  他不这么认为。

  一个时辰后。

  回到离王府,夜色已经很深了。

  江倦上了马车就睡着了,他睡得熟,抱了一路也没有惊醒。

  薛放离把他放上床,兰亭端了盆热水过来替江倦擦脸,薛放离站在床边看了几眼,走了出去。

  凉风院外,有一座凉亭。

  紫藤花攀了满亭,如瀑似的垂落,薛放离神色冷漠地拂开落花,坐入了亭内。

  没过多久,高管事捧着酒水与酒杯走来。

  他心里还挺纳闷的,自打王妃住进了凉风院,他们王爷就好像再没有过休息不好的时候,更是时刻陪在王妃身边,今儿个倒是稀奇了。

  到底是主子的事情,再怎么稀奇,高管事也不敢多嘴,他老老实实地斟满了酒,薛放离执起酒杯,垂目凝视许久,却没有饮下一口,神色若有所思。

  “高德。”

  高管事“哎”了一声,“王爷,怎么了?”

  薛放离语气平静道:“过去你说……王妃喜欢本王什么?”

  高管事一愣,试探地答道:“喜欢王爷是个好人?”

  薛放离双目轻阖,“依你之见,本王可是个好人?”

  高管事:“……”

  王妃嫁入离王府之前,整座府上,无人不是兢兢战战,毕竟王爷这疯病,实在是可怕,他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可王妃来了以后,王爷当真收敛了不少,甚至一门心思与王妃扮演好人,但这也只是在王妃的面前如此作态而已,他还是算不上什么好人。

  高管事是个人精儿,他讨好道:“王爷,您是不是好人不重要,只要王妃觉得您是个好人,您就是个好人。”

  薛放离笑了一下,语气嘲弄,“瞒他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