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远不止如此。

  五年前,已然重生的江念知道在不久的将来,顾相的独子顾浦望会被歹徒劫持,他还知道顾浦望会在落凤山被当地的一位村民救下,但顾浦望当时高烧不退,记忆残缺不全。

  江念便早早央了他父亲,送他回乡探望祖父与祖母两位老人家,却又在半途改道去落凤山,占下了这份功劳。

  原因无他,上辈子,安平侯之所以登基,也有顾相的一份功劳,他对安平侯鼎力支持,而顾相的独子顾浦望,也在朝中大有一番作为。

  只要与顾浦望交好,就相当于牵上了顾家这条线,江念这才掐着时间赶到落凤山。

  但是这些他自然不会如实相告。

  顾浦望孤傲又孤僻,难以接近,凭借这份救命之恩,江念又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才让顾浦望接受自己,尽管与薛从筠与蒋轻凉比起来,顾浦望的态度称得上是不冷不热,但他就是一个捂不热的性子。

  江念:“好好地你怎么问起了这件事?”

  顾浦望:“昨日有人认出了我。她说……当年我被落凤山的一位村民所救,但我毫无印象,只记得醒在一座荒庙。”

  江念的眼皮狠狠一跳。

  怎么可能?

  不应当有人知道此事。

  也不应当这么巧。

  江念目光闪烁,“什么人与你说的?你信他这番话?当年之事,你记忆不全,记不得别的就算了,难道也记不得你高烧不退,是我在荒庙照顾你?”

  他越是往后说,也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几乎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可自始至终,顾浦望就这么冷静地看着他,也没有打断他。

  直到江念把话说完,顾浦望才说:“我记得,但是——”“念哥,我问的是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浦望缓缓地说:“你的祖籍在江北,既然是回乡探亲,又为何会出现在落凤山。”

  江念镇定地说:“行路仓促,又遇见大雾天气,车夫走错了方向。”

  这番解释,早先他就与人说过几次,所以顾浦望问起,江念还可以从容应对,但顾浦望为人机敏,江念不敢多说,只怕多说多错,露出什么马脚。

  “你不信我?”

  江念先发制人,他睫毛颤动,眼中好似含了泪,“你我相处五年,你会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怎么旁人与你一说,你便如此笃信了?”

  可他忘了,顾浦望是顾浦望,不是薛从筠与蒋轻凉。

  “念哥,我知道。”

  顾浦望看着江念,神色不变地说:“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才会问你。”

  江念嘴唇动了动,“你……”

  是啊。

  他怎么忘了呢。

  一直以来,顾浦望都游离于他们三人之外。好似与他交好,却又从不与他交心,比起参与者,他更像一个时刻在观察着的旁观者,甚至有好几次,江念都觉得自己被他轻易看透。

  但是顾浦望从来都不说,江念便也不提,他们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度过多年。

  突然之间,江念觉得很恼怒。

  他花了这么多时间,费了这么多心思,结果呢?

  结果顾浦望在质问他。

  他为什么就不能无条件地站在他身边呢?

  就算顾浦望并非为他所救,但这些年来,他自认为待顾浦望不薄,为什么他非要执着于此事?与以往一样,装作不知道不好吗?

  几乎在转瞬之间,江念就做好了决定,他泪光盈盈地说:“……你不信我。”

  “这五年来,我待你不好吗?怎么外人挑拨一句,你便深信不疑,你……”

  他几乎说不出话,好似伤心欲绝,江念面色苍白地看向薛从筠与蒋轻凉。

  “你们二人呢?”

  江念问:“难不成你们与他一样,怀疑我的为人?”

  话是这样说的,但在江念心中,薛从筠与蒋轻凉远没有这个脑子,他们也从来对自己言听计从,如果非要站队,江念深信他们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不是……”

  薛从筠嗫嚅着开了口。

  果然。

  江念的目光闪了闪,他就知道。

  可下一秒,现实就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念哥,你就说实话吧。”

  薛从筠苦着脸说。

  江念的话,摆明了是不想承认的,但薛从筠想给他一次机会,只要江念承认,只要江念好好认错,薛从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在江念看来,这就是薛从筠站在顾浦望那边了。

  “你……”

  江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好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他身形微颤,好似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转头问蒋轻凉:“顾浦望不信我,薛从筠不信我,你呢?”

  蒋轻凉避开了他的目光,“念哥,不是不信你,只是——”“你可知道,真正救下顾浦望的人,是白雪朝白先生。”

  只一句话,让江念如坠冰窟。

  “什么!?”

  白雪朝?

  怎么会是白雪朝?

  一瞬之间,江念面上血色尽失。不同于先前的作态,这一刻他是真的感到狼狈,多年来精心准备的谎言与面具在猝不及防间被人撕开。

  难堪,真的很难堪。

  “念哥……”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江念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问出了这一句话。

  蒋轻凉犹豫了一下,刻意隐去了兰亭的部分,毕竟她是江倦的丫鬟,含含糊糊地说:“白先生的家仆……”

  可江念又怎么会被轻易糊弄过去,沉默了一会儿,他问:“江——太子妃的人说的,对吗?我猜是他身边的那个丫鬟。”

  本来就是怕牵扯到江倦,蒋轻凉才不敢如实相告的,现在江念猜了出来,蒋轻凉只好说:“嗯……刚好被认出来了,但不是倦哥授意的,只是——”话音未落,江念打断了他,声音尖锐不已,“你叫他什么?”

  蒋轻凉一愣,“倦哥?”

  “倦哥,好一个倦哥。”

  这一刻,江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这一声倦哥,既让他觉得刺耳,也让他觉得可笑。

  手指狠狠掐着掌心,江念一字一字地问:“什么时候,你们关系也这么好了,好到让你喊他倦哥?”

  “难道你忘了,他把我推下了湖,是这个贱人把我推下了湖!”

  江念恨江倦,但这股恨意,却是源自于他的嫉妒,原先江念还可以安慰自己,无论如何,薛从筠、蒋轻凉与顾浦望是向着他的,可是现在——蒋轻凉竟在喊倦哥!

  顾浦望与薛从筠竟听信他丫鬟的话!

  “你们怎么能与他来往?你们知道他有多该死吗?他害我在长公主府上受辱,他让离王一再羞辱,他——”“他该死!他该死——!”

  江念情绪彻底溃堤,他又喊又叫,面容扭曲,几近于癫狂,与以往的温柔大相径庭。

  此时此刻,无论是蒋轻凉,还是薛从筠,都惊住了。

  贱人、该死。

  念哥怎么会这样说话?

  无论是他的所作所为,还是他对江倦的咒骂,真的彻底颠覆了薛从筠与蒋轻凉过往对他的认知。

  “……你别这样说倦哥,他人真的挺好的。”

  惊愕过后,薛从筠神色复杂地说:“他把你推下湖——念哥,倦哥他有心疾,身体不好,哪有力气推你?况且他胆子那样小,之前我送他一只金蝉,都把他吓哭了,他怎么敢推人?”

  “之前我一直想问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顾浦望拦了下来,说你会不开心。”

  薛从筠说:“念哥,以前你说什么我信什么,对你言听计从,但是今天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根本没有认识过你。”

  蒋轻凉也说:“你怪倦哥害你在长公主府上受辱……可是念哥,这件事情本就错在你与侯爷啊。”

  顾浦望没说话,只是皱眉看着江念,摆明了对他那番话很是不赞同,他们三人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江念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为什么这三人忽然向着江倦了?

  他们又是什么时候有了来往的?

  他们、他们——心中有千言万语,更有百感交集,江念真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他花了那么多时间接近他们,他挖空了心思讨好他们,到头来竟成了一场空!

  “你们……”

  江念只觉得眼前发黑,心里也茫然得很,他咬了咬唇,忍着心中的怒意,撂下一句话后,转身就走。

  “是我看错你们了!”

  他们就这样撕破了脸皮,闹得这样难看,薛放离他们并不好受,毕竟再怎么样,也是多年的交情。

  薛从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趴到栏杆上,愣愣地说:“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蒋轻凉也趴过来,迷茫地说:“我们是不是真的从来没认识过念哥。”

  薛从筠情绪低落道:“……嗯。”

  顾浦望走过来,纠正道:“是你们,不是我们。”

  薛从筠和蒋轻凉齐齐扭头看他,这一次,他们倒没和往常一样立刻鸡飞狗跳地闹起来,毕竟心情实在是不佳。

  他俩用眼神谴责顾浦望半晌,又重新低下头,忧郁地叹气,顾浦望也没再说什么,安静地远望,乍一望去,像极了——兰亭感慨道:“三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茶楼与揽月楼相向而立,但茶楼较为低矮,再加上有竹帘的遮挡,对面几人倒是在栏杆前站了许久,却始终没看见江倦。

  江倦夸奖她:“……好比喻。”

  兰亭笑了笑,“也不知道他们与二公子说了什么,反正是不欢而散了。二公子瞧着心情不大好,他们也挺沮丧的。”

  江倦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怎么回事,但是稍微一想,觉得与那日兰亭说的事情有关,毕竟在他们心中,江念算得上是人美心善,这属于人设崩塌了。

  这一段时间,他们与江倦走得挺近,本来江倦是想远离主角团的,不过他嘴上嫌弃这是一群小学鸡,心里还是挺喜欢和他们凑在一块儿的,毕竟打打闹闹还挺开心。

  想了一下,江倦对兰亭说:“兰亭,你帮我跑一趟,可以吗?”

  不多时,兰亭来到了揽月楼。

  “六皇子、蒋公子、顾公子……”

  兰亭轻唤一声,趴在栏杆上的三人回过头来,兰亭把背在后面的手拿出来,笑眯眯地说:“公子让奴婢给你们送这个。”

  在她的手上,捏着三串冰糖葫芦,焦黄色的糖衣裹着红色的山楂,兰亭笑着说:“何以解忧,唯有吃糖,公子请你们吃糖葫芦。”

  薛从筠几人一愣,却是乐了,唯独蒋轻凉嘀嘀咕咕地说:“吃什么糖葫芦?当我们是小孩子吗?”

  嘴上在嫌弃,他却又跑得最快,一把从兰亭手中夺走一串糖葫芦,蒋轻凉问道:“倦哥呢?倦哥在哪儿?他怎么知道我们不高兴?”

  “在对面的茶楼,往下就能看见了。”

  蒋轻凉就低下头,逐个寻找起来,没多久,他眼神一亮,悲伤的小狗转瞬间就快乐了起来,蒋轻凉大喊道:“倦哥!倦哥!”

  江倦听见声音,回过了头来,可惜他回头不回头都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江倦还是问道:“怎么了?”

  蒋轻凉扯开嗓门喊道:“等我们过来找你玩儿!”

  最后一个字刚吐出来,竹帘就被拉开,薛放离侧过头,一个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瞥过来,几乎凉进心坎里,蒋轻凉只觉得寒毛直竖。

  “……算了,改日再找你玩。”

  蒋轻凉打了一个寒颤,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很没有出息地屈服了。

  薛从筠难得聪明了一次,料到他五哥必定不会放倦哥单独行动,也猜到了这个结果,不能找倦哥玩,他手上还有送来的糖葫芦,薛从筠就低头咬下一口。

  好甜啊。

  心头的郁结,好似当真淡了几分,他也好受了不少。

  什么何以解忧,唯有吃糖。

  分明是何以解忧,唯有倦哥。

  薛从筠正摇头晃脑地感慨呢,手中的糖葫芦却让人一把夺去,蒋轻凉吃完了自己的糖葫芦,开始惦记别人的了,他一伸舌头,一下子玷污两颗山楂,薛从筠一看就疯了,“你他娘的,这是倦哥给我的糖葫芦!”

  他扑过去掐蒋轻凉的脖子,见这两人打起来,顾浦望后嫌弃地退后几步,并不想被牵连。

  至于手中的糖葫芦,顾浦望却是一口未碰,兰亭见状,好奇地问他:“顾公子,你怎么不吃啊?是不喜欢吗?”

  顾浦望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看着糖葫芦,过了好半天,他才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不是不喜欢。”

  “好久没有人用糖葫芦哄过我了,有点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三小只:好想和倦哥玩owo

第89章 想做咸鱼第89天

  这一天,杨柳生画了很久。

  毕竟是画美人,他画得酣畅淋漓,也心满意足,至于画完之后该怎么办,反正杨柳生只被允许为江倦画像,画幅的去留,决定权又不在他手上,是以这个晚上,杨柳生苦闷地饮下两斤白酒,与好友哭诉了一整宿,好友捂都捂不住他的嘴,吓得面无血色。

  而这一日过后,江倦的生活也日渐规律起来。

  早起早睡,每日固定营业——白天陪太子处理政务,晚上陪太子睡觉,做太子妃居然让江倦感受到了社畜的痛苦,这么操劳,江倦也只换来了一点可怜的午休时间,他再也不能想躺平就躺平,并随时都会被摇醒,江倦真的有感受到世界的恶意。

  在这期间,顾相也特地登门,见了江倦一面,他对谢白鹿的治水才能与一些发明创造赞不绝口。

  毕竟事关性命,江倦难得主动营业:“他是不是不肯南下?要不要我和王爷去请他?”

  顾相一听,忙不迭摆手:“不必。”

  他笑呵呵地说:“他一听说是太子妃举荐的,立刻就答应了下来,恨不得明日就南下治水,说是太子妃用得着他,别说是治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愿意。”

  江倦:“……”

  好吧。

  比起主角受与安平侯,他们这也太顺利了吧。

  总之,这一段时间,除了睡不好觉,眼睛也一直没有好转以外,江倦几乎万事顺遂,但转机很快就到了。

  那是一个午后,江倦睡着睡着,往旁边一滚,却没有人揽住他,江倦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只见床上空空如也,王爷已经不在了。

  “王爷呢。”

  江倦奇怪地问了一声,守在外边儿的兰亭撩开罗帐,笑着说:“似乎有什么事情,王爷去处理了。”

  江倦“哦”了一声,本要翻个面接着睡,结果他突然发现了什么,一下子坐起来,“兰亭,我好像……”

  兰亭:“怎么了?”

  江倦:“我好像有点能看见了。”

  之所以说是有点,江倦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勉强视物,但这已经足够了。

  孙太医当初说不要紧,江倦的眼睛要不了多久就能好转,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也没有一点恢复的迹象,兰亭别说有多担心了,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太好了。”

  江倦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难得王爷不在,没人再一个劲儿地弄他,他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江倦又重新躺下来,只想睡个够。

  可惜不幸来得太快,江倦还没睡着呢,就有人一路小跑过来,白着一张脸,哭哭啼啼地说:“太子妃,太子妃,猫不见了。”

  江倦:“……”

  怎会如此。

  江倦还挺喜欢这只猫的,兰亭连忙上前询问,原来是这只四耳猫经常关不住,总爱偷偷摸摸往外跑,满王府地溜达,往日到了饭点,他自己就回来了,所以丫鬟也没太在意。

  可是这一次,从昨晚起,这只猫就没有回来,丫鬟今天去看了几次,也到处找了一遍,始终不见它,整个人都慌了。

  兰亭问她:“猫经常跑去玩的地方看过了吗?”

  丫鬟回答:“找过了,没有。几乎整座王府我都去看过了,除了立雪堂……奴婢不敢进去,其他地方,猫都不在。”

  江倦听完,好奇地问道:“为什么立雪堂不敢进去?”

  立雪堂……

  丫鬟放在两侧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太子妃也许不知道这些,她们这些当下人却是无比清楚的,殿下还是王爷时,若有人得罪了他,但王爷又不想让这人死,就会带去立雪堂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立雪堂,也就是一个刑房。

  丫鬟不敢如实告知江倦,只好含糊不清道:“没有殿下的允许,不可以擅自进入。”

  还挺神秘的,江倦只当是类似于书房的地方,别人不许进,他应该可以的吧,江倦就说:“好,我知道了,你再去别的地方找一找,我过去看看吧。”

  “公子……”

  兰亭握住双手,直觉不太好,“你眼睛才恢复,还是好好休息吧。要不,奴婢去找管事,让管事帮忙看看?”

  江倦也想睡觉,但猫跑丢,他又不太放心,还是想自己去找一找,“没事的。”

  兰亭犹豫道:“可……”

  丫鬟不自然的神情,兰亭当然捕捉到了,她隐约觉得这个立雪堂不是个什么好去处,他们公子也去不得。

  江倦决定好了,才不听她说什么可是,“兰亭,你去吗?”

  “奴婢……”

  兰亭还在想怎么劝他,江倦等了一小会儿,以为兰亭是不想去,就自己走了,兰亭见状,心里再不安,也还是追了上来,“公子,小心一点,奴婢扶着您吧。”

  立雪堂不算远。

  侍卫们守在外面,他们见了江倦,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江倦进去了,并不敢阻拦。

  就这样,江倦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立雪堂,江倦自己在东张西望,也不忘对兰亭说:“兰亭,我看不太清,你也帮我看一下。”

  没错,团子。除了薛狗,江倦还认真给他的猫取了一个小名,至于该叫哪个名字,得视情况而定。

  ——王爷惹他生气,猫就叫薛狗,指猫骂人,无事发生,就喊它团子。

  兰亭应下声来,“是,公子。”

  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正堂,又有不少侍卫守在门外,江倦本来没太在意,也没想进去,只是经过时,他隐约听见了很细微的猫叫和一道熟悉的声音。

  王爷和猫?

  江倦扭过头来,门关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江倦就向侍卫们确认了一下,“王爷在这儿吗?”

  “是。”

  江倦“哦”了一声,抬手要敲门。

  与此同时,立雪堂内,薛放离正抓住一人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

  这人已被折磨多日,形销骨立、浑身血污,见到薛放离,他好似恐惧到了极点,双目圆瞪,脑门儿凝出的汗珠一颗一颗往下落,他浑身颤抖个不停,嘴唇也在不停抖动。

  “想死?”

  薛放离语气平静,“本王让你死了吗?”

  高管事站在旁边,怀里抱了只猫,他瞄去一眼,觉得这李侍郎人想得还挺美,他把太子妃害成这样,自个儿却又想自尽,打算一了百了。

  殿下怎么可能便宜了他?

  他今儿个寻的这场死,怕是惹怒殿下了。

  高管事摇摇头,果不其然,才想到这里,就听见薛放离嗓音散漫地开了腔:“李大人,本王说要将你千刀万剐,现在还差得远,你寻什么死呢?”

  “归功于你,本王的太子妃,至今都还眼伤未愈,你又怎么能死。”

  薛放离笑了一下,语气遗憾不已,“本想留下你的眼睛,让你好好看着自己是如何被千刀万剐的,但是现在本王改了主意——来人,给本王剜去他的双目,塞入他的口中,让他吞下!”

  侍卫听令上前,也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立雪堂内,鲜少有人过来,除非是有什么要事,高管事看向薛放离,见他颔首,这才踩过一地血泊,快步前去开门。

  “怎么……”

  话未说完,高管事就呆立在原地。

  太子妃?怎么是太子妃?

  江倦也愣住了。

  室内一片昏暗,竹帘全然拉下,掩去午后的日光,浓郁的血腥味在蔓延,角落处有一人被侍卫按住,他浑身都是血污,拖在地上的腿,好似被什么生生削去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薛放离接过打湿的帕子,开始一下一下地擦拭手指,也许是高管事太久没有动静,他懒洋洋地问:“怎么了。”

  眼皮一撩,下一刻,薛放离动作也是一顿。

  “……团子不见了。”

  头一回看见这种血腥的场景,江倦有点吓到了,他反应向来迟钝,也很少有什么危机意识,可在此时此刻,江倦终于敏锐了一回,直觉告诉他不能让王爷知道自己看得见。

  江倦问:“我刚才走过听见了猫叫,团子是不是在这儿?”

  是在这儿的,就在高管事怀中抱着呢,高管事刚才那一瞬间,真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听江倦这样问,这才反应过来江倦看不见。

  还好、还好。

  殿下前段时间才在担心被太子妃发现他本性呢。

  “在的。”

  高管事抬起手,把猫往江倦怀里塞,江倦摸摸它,“你怎么到处乱跑。”

  小猫喵喵叫个不停,扭头去追江倦的手指,江倦又说:“……王爷是不是也在?我好像也听见他的声音了。”

  “嗯。”

  薛放离应了一声,江倦不由得把猫抱紧一些,问他:“王爷,你怎么回事,白天逼着我陪你,让你陪我睡一会儿午觉,你还偷偷跑掉了。”

  薛放离盯着江倦看了很久,才缓缓地说:“过来。”

  江倦才不上当,他慢吞吞地说:“我过不来,我不要兰亭扶,好几次差点绊倒,你快来抱我。”

  顿了一下,江倦又说:“什么味道,好难闻啊。”

  薛放离看了一眼高管事,高管事连忙开窗透风,薛放离这才说:“试了一支新香。”

  江倦“哦”了一声,薛放离朝他走过来,揽过江倦的腰把他抱起来。

  “你看不见,乱跑什么?”

  “兰亭进不来立雪堂,我就说我带她进来。”

  薛放离笑得漫不经心,“她进不来,你就进得来?”

  江倦“嗯”了一声,很努力地保持平静,“不然呢。我可是太子妃,难道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吗?”

  薛放离没搭腔,江倦不敢乱看,本想把脸埋入他的怀中,可是血腥气太重了,他只好作罢,只是江倦又忽然想起来那一天晚上,王爷回来也是这么一身气味。

  “怎么了?”

  他动作一顿,就被薛放离捕捉到了。

  “没有。”

  江倦摇摇头,薛放离坐下来,江倦就坐在他的大腿上,怀里又抱了只小猫,江倦低下头,佯装与小猫玩,心里却在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他听高管事说过,知道王爷在审问李侍郎。

  可是李侍郎的腿怎么成这样了啊?

  薛放离没有叫停,侍卫们交换一个眼神,听令剜去李侍郎的双眼。

  刀刃没入,痛感剧烈,李侍郎刚要叫出声,就被人死死捂住嘴巴,可江倦还是听见了一点,他问:“王爷,什么声音?”

  说着,江倦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扭过了头,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江倦真是差点魂飞魄散。

  下一秒,他的下颌被一只手指捏住,脸被转了回来,薛放离神色平静地问:“吃不吃葡萄?”

  “王爷……”

  江倦有点发懵,他不说话,薛放离就当他默认,摘了颗葡萄喂给江倦。

  那一头,李侍郎的双目被剜下,只剩下一个血窟窿,这一边,薛放离剥去葡萄皮,红紫色的汁水顺着苍白的手指滴落,送至江倦唇边。

  江倦被他侧抱在怀,是以江倦要看还得扭头,可薛放离却正对着李侍郎那边,但他自始至终都神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