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而悠长的乐曲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袁宁在一边听得入迷,回过神来才发现太阳已经要下山。

六点多了。

察觉这一点时,袁宁呆愣在挂钟前,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走过头的指针。

天黑了。

大哥没有来。

外面雷声轰隆隆响,没一会儿就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

第21章 下面

天黑黝黝,大地也黑黝黝,袁宁觉得无边无际地黑暗像只猛兽,凶狠地朝他张开血盆大口。

以前村里经常停电,要是碰上下雨天他睡不着,外头的闪电就会让树枝在窗户上投下可怕的影子,吓得他更没办法入睡。

现在有灯!

有灯不用怕!

袁宁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看着亮堂堂的屋子,心里的恐惧散了几分。

他与护工一起把窗户都关上。

谢老听到袁宁跑了回来,和气地说:“饭好了,先吃饭再说。这么大雨,你大哥怕是不好过来。实在不行你就在我这边住一晚,”谢老语气有些寂寥,“反正我这边空荡荡的。”

袁宁乖乖说:“好。”

谢老家的饭是请钟点工做的,钟点工殷勤地把饭菜都摆上桌。

袁宁去洗了手,跑过去帮忙盛饭。饭碗里装满了米饭,捧在手里暖暖的,袁宁掌心的冰凉少了几分。

袁宁夸道:“谢爷爷你家的米饭真漂亮,看起来亮晶晶的!而且闻着香喷喷,一定很好吃!”

谢老说:“是这样吗?那我好好尝尝看。”

袁宁说:“下、下次我给您做饭。”

“你会做饭?”谢老有些讶异。

“不是很会,”袁宁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会炒饭,隔夜的米饭加点酱油,吃起来就很香。我、我在奶奶家帮忙烧过火,也帮忙煎过鸡蛋,但是大堂哥说不是很好吃。煤气我也不会用,奶奶家是用土灶的…”

谢老沉默地听着。

“但是谢爷爷你留我吃饭,”袁宁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我也要请回你。我、我会让沈姨教会我的…”只是他不敢请人到章家去。

谢老说:“傻孩子。”他扒了一口饭,觉得平日里味如嚼蜡的米饭竟异常美味,每一颗饭粒仿佛都在口腔中迸发出格外香甜的滋味。谢老缓缓说,“你肯陪我吃饭,我心里已经很高兴,还说什么回请。这样吧,下次你给我下面条,我喜欢吃面条。”

袁宁用力点头,记下谢老的话。见谢老只夹眼前的菜,袁宁下地推了推椅子,把它推到谢老身边,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坐好,认真给谢老夹菜——夹的时候还把它们都夸了一通。

谢老比平时多用了小半碗饭。

外面还下着下雨。

谢老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该让袁宁做什么好,一时有些犹豫不定。没想到袁宁主动说:“谢爷爷,你家有书吗?”

谢老说:“当然有。”

袁宁小声问:“我可以借来看看吗?”

谢老点头,叫护工领袁宁上楼找书。谢老没有小孩,自然不会买童话书,袁宁挑了一会儿,找到本比较有趣的音乐史。

这本音乐史有图,字不太多,介绍得又生动幽默,袁宁抱着书坐到谢老身边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袁宁已经把常用字认得差不多,只是含义还不能完全弄懂。他连蒙带猜地把一篇介绍看完,笨拙地和谢老讨论起里面提到的人物来。谢老本来就是做音乐的,知道的可比书上多多了,随口说出一段趣事就听得袁宁惊叹连连。

一老一少聊到九点多。

袁宁本来只是一下一下地打盹,后来终于坚持不住,靠着谢老睡着了。

谢老让护工帮忙把袁宁抱到客房去。

这时谢家的电话响了。

谢老摸索着走过去,拿起听筒。那边传来章修文的声音:“宁宁还好吗?”

谢老说:“睡着了。有什么事吗?”

“找到了。”章修文说,“我们家的四弟找到了…”

谢老也知道章家丢了个孩子。他欣慰地说:“那就好,找到了是好事。”

“不,”章修文的声音有些低落,“只找到一具戴着四弟长命锁的骸骨…已经隔了两年,很难辨认出来。大哥和父亲都第一时间赶去那边,妈妈精神状态很不好…暂时不能过去接宁宁。”

谢老说:“那就让宁宁先住我这。”

章修文向谢老道谢,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袁宁很早就醒来。

外面雨已经停了,天还没完全变亮,只有草地上的雨珠子在熠熠发光。

袁宁简单地洗漱过后,见到招福趴在门外。袁宁跟它打招呼:“招福你醒得真早!”

招福却说:“出事了。”

袁宁一愣。

招福说:“你的四哥找到了,但是,听说找到时已经是一具骸骨。这是章家附近那只流浪猫趴在章家窗户外听到的,昨晚章家乱成一团…”

袁宁心头一跳。他跑出去,迎面撞上谢老。谢老迟疑片刻,把章修文说的消息告诉袁宁。

袁宁很难过。

他说:“谢爷爷,我回去一趟…我认识路的…”

谢老一顿,叹了口气:“去吧。”他让同样早起的护工送袁宁回章家。

袁宁抬手擦了擦眼角,又用力吸吸鼻子。他听韩助理对二婶说,家里的孩子丢了,薛女士收养别人家的孩子是在为那孩子积个福缘。现在他才刚来不久就得到这样的消息,章家还会要他吗?

章家不要他,他该到哪里去呢?

袁宁咬了咬下唇,小跑着往章家跑去。章家看门的保安自然认识袁宁,打开大门让袁宁进去。护工目送袁宁进了门,才转身回谢宅。

袁宁跑进家门,看到章修文坐在那里,神色憔悴,显然一夜没睡。袁宁喊道:“三、三哥…”

章修文皱起眉。他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章修文揉了揉袁宁的脑袋,“别担心,等大哥他们回来再说。”

这时楼上传来薛女士的声音:“别拦着我,我也要去!”

章秀灵在劝说:“妈妈,家里总要有人在。修文和宁宁还那么小…”

“鸣鸣死了!”薛女士的声音在发颤,“鸣鸣他死了,秀秀,鸣鸣是你唯一的亲弟弟,你唯一的亲弟弟不在了…我不想见到他们,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房门没有关严,她们的对话从屋里飘了出来,章修文和袁宁都听得一清二楚。章修文见袁宁垂下脑袋,不由安慰说:“妈妈精神状态不好,偶尔会说这样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袁宁张了张嘴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有点明白薛女士的心情,以前爸爸妈妈总是没时间陪他,却一天到晚都守着他们的学生,他有时也讨厌那些哥哥姐姐,觉得他们抢了他的爸爸妈妈…

薛女士应该也是这样觉得的。

四哥不在了,他却拥有了四哥的一切…

袁宁脸色微白。

他坐立难安地站在章修文身边,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

薛女士从楼上下来了。

章修文上前喊:“妈妈。”

薛女士怔怔地看着章修文,又看了眼一旁的袁宁,心情起伏不定,呼吸也变得有些艰难,竟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章修文跑上前和章秀灵扶住薛女士。

袁宁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章修文与章秀灵叫来沈姨把薛女士扶上楼,叫来家庭医生给薛女士做检查。直至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了,他才蜷缩在沙发旁,抱着膝盖把脑袋埋进去。

他脑海里闪过很多话,有大堂哥的,有二伯的,有薛女士的。二伯说得没错,他一点用都没有,总给别人添麻烦。

他知道章先生和大哥接受他,都是因为薛女士想收养他。现在他的存在会让薛女士那么难受,章先生和大哥一定会送走他的吧?

他们会把他送到哪里去?

他、他有点舍不得…

他有点舍不得大哥。

大哥对他这么好。

袁宁心里难过极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章修文下楼时,袁宁似乎哭累了,竟靠着沙发腿睡着了,整个人蜷成一团,像只可怜的小虾米。

章修文拜托沈姨帮忙把袁宁抱回房间。

袁宁难受,章修文何尝不难受。在薛女士眼里他和袁宁都是鸠占鹊巢,占了本来属于章修鸣的东西。

这几年章修文拼了命去证明自己,就是想让章先生和章修严看到自己的价值。

也许他不应该这样?

也许他不该表现得那么渴望出头、那么渴望抓住章家所给的一切。

章修文坐在袁宁床上,一步都没再迈出房门。

家庭医生过来后,给薛女士用了镇定剂。薛女士睡着了,章秀灵才悄悄溜过来,看着沉默的章修文和沉睡的袁宁说:“修文,你和宁宁都是我的弟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的。”四弟出了事她也难过得很,可章修文和袁宁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一切。

章修文说:“当然,你这么软弱,又这么容易被欺负,没有我这个弟弟罩着你怎么行!”

章秀灵瞪着他。

章修文说:“我知道妈妈是太痛苦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四弟刚出事时,妈妈经常睡不好,我们经常在阳台上找到她,每天都过得心惊胆颤。现在突然有了那么糟糕的消息,妈妈会这样很正常。”

章秀灵也想到那段可怕的日子。

面对洪水这样的天灾,章家再厉害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些年来他们心里一直盼着能有奇迹出现,但奇迹到底没那么容易发生…

章秀灵抱了抱章修文:“没事的,会好起来的,妈妈一定会好起来。说不定消息是错的,那根本不是鸣鸣…”

章修文点头。

这一天对每个人来说都很漫长。

袁宁醒来时,看到章修文坐在一边看书。

袁宁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如果大哥要送走他,也许会把他送回二婶那边呢?那、那也不错。

*

三姐弟在沈姨的督促下吃了午饭和晚饭,章秀灵陪着薛女士睡觉,章修文则守在袁宁房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袁宁就爬起床。

章修严不在,他不能去晨跑,于是拿出昨天没看的书开始看。

孟兆这几天没过来,但给他布置了每天的任务,昨天他脑袋一片浆糊,根本没有看——大哥回来后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袁宁看得越发认真。

章修严满身疲惫地推开门,只见袁宁开着台灯在看书,小身板儿坐得直直的,目不转睛地翻看着手里的书。而在袁宁床上,章修文横着睡在上面,一条腿藏在薄被下,一条腿跨在薄被上,睡姿特别奔放。

“袁宁。”章修严点名。

听到突然出现的声音,袁宁的心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像是犯了罪的罪犯,满心忐忑地等着章修严审判。

他抬起头,对上章修严泛着血丝的双眼。章修严看起来像是两天都没休息,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下巴还长出了短短的胡子。

袁宁跳下凳子,跑到章修严面前,喊道:“大、大哥。”

他想问章修严会不会把自己送走,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怕自己一问出口就会听到肯定的答案。

章修严却弯下身,用力把袁宁抱进怀里。他哑声说:“不是,那不是。宁宁,那不是你四哥。”饶是少年老成如章修严,确定这个消息后声音也忍不住发颤。

袁宁呆愣。

章修严说:“取了父亲的DNA做鉴定,完全匹配不上。”亲子鉴定在国内虽然还没普及,但章家想做自然不会做不了。章先生让人连夜开始做鉴定,经过漫长的一天之后,结果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出来。

那不是章修鸣。

虽然不知道那小孩为什么戴着章修鸣的长命锁,但那确实不是他的弟弟。

袁宁怔怔地让章修严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回抱章修严,说:“四哥他一定还活着。”只有四哥还活着,薛女士才不会崩溃,这个家才能恢复原来的和睦。

章修严说:“对。”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但谁都不想放弃希望。

章修严把袁宁抱了起来:“在看书?”

袁宁点头。

章修严马上猜出事实,严肃地问:“昨天没看?”

袁宁很老实:“…没。”

袁宁原以为章修严会骂自己,但章修严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一些,说:“对不起,没有按时去接你。”他和章先生到了那边才想起袁宁还在谢老家,只好让章修文打电话去谢老家。

袁宁怔住,小声说:“不要紧的。”他鼻子发酸。大哥真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果是他遇到这样的情况可能根本不会想起别的事,大哥却记得让三哥通知谢爷爷,而且还向他道歉。

章修严把他抱回书桌前:“继续看完。”

章修严离开袁宁房间,转去薛女士那边。

章先生已经把那具遗骸不是章修鸣的事告诉薛女士。

薛女士把头抵在章先生怀里,眼泪不断往下流,怎么止都止不住。她哭了出声:“不是鸣鸣真是太好了。”

章秀灵悄悄跑了出来,向章修严说起昨天的事。听完章秀灵的转述,章修严眉头紧皱。

章修文和袁宁都是非常敏感的人,他们有没有听到薛女士的话?

如果这次找到的真的是弟弟章修鸣,这个家是不是就从此分崩离析了?

章修严拧起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家里面藏着随时会被引爆的炸弹的感觉,似乎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毫无用处。

章修严推开薛女士的房门。

薛女士止住哭意,望着章修严。

章修严说:“虽然这次不是,但下次还是也有可能是。弟弟出事时才四五岁,能在洪水里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妈妈,我希望您能早些做好心理准备。”

薛女士怔怔地看着章修严。

章修严说:“决定收养章修文和袁宁的人是您。既然他们已经是我们章家的一份子,‘我不想再见到他们’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请您不要随随便便说出口。”

章先生皱起眉头:“修严。”

章修严不打算闭嘴。他说:“您既然选择收养他们、当他们的母亲,那您就该尽到作为母亲的义务,至少不要在他们面前这样伤害他们。”

薛女士哑然。

章先生说:“行了。”

章修严却继续说:“如果他们到章家来的意义只是为弟弟积个福缘,那您大可不必提出收养他们,多花些钱资助各地的孩子就行了。你把他们接到家里来,让他们喊你妈妈,心里却没有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他顿了顿,把事情都摊开在薛女士面前,“修文这一年多来一直被生父骚扰勒索,甚至还被生父带人围堵,但他一直不敢告诉我们。”

薛女士愣愣地看着章修严。

章修严说:“有时候小孩比大人更敏感,你是不是真心实意对他们好,他们心里是有感觉的。”他望着薛女士,“如果您真的想为弟弟‘积福缘’,那就想象一下如果弟弟真的还活着——如果弟弟也像章修文和袁宁一样被人收养,你希望那家人怎么对待弟弟。”

章先生见薛女士脸色发白,语气不悦:“够了,出去。”

章修严转身离开。

薛女士安静了很久,才说:“修严说得对。”

虽然是她提议收养的两个孩子,但管教他们的一直都是章修严。章修文还好些,他是活泼开朗的性格,会主动跟她聊天、跟她撒娇;袁宁却不同,袁宁永远小心翼翼的,每次都礼貌地回答她的询问、礼貌地向她道谢,很乖巧,但是不亲近。

章修严出了蒋女士房门,又转到了袁宁那边。还没进门,他就听到袁宁小心翼翼的声音:“三、三哥,那不是四哥,大哥说找到的那孩子不是四哥。我们不会被送走的对吧?”

章修文听到袁宁的话似乎呆了呆,没有马上回答。

章修严推开门。

章修文刚醒来。

袁宁跑到床边拉着章修文的手等章修文回答,脸上的神情和他的声音一样紧张。

章修严点名:“章修文。”

章修文马上喊:“大哥!”

章修严赶人:“回你自己房间。”

见章修严脸色不太好,章修文一溜烟跑了。

袁宁也察觉章修严脸色不对,小声喊:“大、大哥。”

章修严把袁宁抱到床上,半蹲在袁宁面前与他平视:“谁跟你说你会被送走的?”

袁宁声音哑了哑,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章修严不悦:“说话。”

袁宁低下头,眼眶不争气地红了:“我自己想的。以前大堂哥说、说我是灾星,不要和我住在一起…要是我、我一来就有了坏消息,大、大哥你们也不想和我住在一起的。”

“那都是胡说八道,”章修严看着那红通通的眼睛,语气软了下来,“你永远不会被送走。除非你以后结婚了,要有自己的新家庭了,才会从家里搬出去。”

袁宁愣了愣,说:“那我以后能不能不结婚?”

章修严皱眉:“人都是要结婚的。”

“可、可是,”袁宁鼻子还是酸溜溜的,张手抱住章修严的脖子,勇敢地说出心里的想法,“可是我舍不得大哥。”

换成以前,袁宁绝对不会把这种话说出口,可这两天的事让他害怕极了。他很害怕有些不说出口,以后就没机会说了,就像他没来得及和袁波道别一样。

章修严被袁宁抱得一僵。

这小结巴越来越放肆了。

章修严狠不下心把怀里的人甩开,只能耐心承诺:“就算我们结婚了、不住在一起了,你也还是我弟弟。”

“真的吗?”袁宁高兴地望着章修严。

“真的。”

“就算不住在一起也不会变吗?”袁宁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所以袁波也不会生我的气——他也会一直认我这个弟弟对不对?”

袁波?

袁波是谁?

章修严盯着袁宁。

袁宁一愣,猛地想起二婶说过,到了这边一定不要提起她们,更不要吵着要回去,要不然这边新家人会生气、会不喜欢他的。

袁宁不敢说话了。

章修严按住袁宁的脑袋,让袁宁抬起脑袋与他对视:“袁波是你堂哥?说你是灾星那个?”

“不是!”袁宁不希望袁波被误解,“袁波对我很好,什么都先让给我!爸爸妈妈不在了以后,我一直住在袁波家里…我和他差不多大,一直没叫他堂哥,他也不生气,永远都对我那么好…”就是因为知道袁波永远会不会生自己的气,所以他以前仅有的、小小的任性都在用在了袁波身上。

章修严谆谆善诱:“那袁波的爸爸妈妈也对你很好吗?”

袁宁说:“二婶是很好很好的人。”他见章修严不像在生气,才继续往下说,“她对我特别好,有好吃的会分成三份分给我和袁波还有小堂弟,每天记账时还会教我和袁波算数。我、我不喜欢二伯。”

章修严说:“为什么?”

“他、他打人,”说起二伯,袁宁还是有些害怕,“他总和二婶要钱,还打二婶,我不喜欢他。”

章修严顿了顿,还是直接问了出来:“你二伯需要钱,所以你二婶把你卖了?”

“没有!”袁宁到底还小,哪里藏得住事,“二婶没有把我卖掉…才不是卖掉。”

“可是韩助理说她收了一笔钱。”章修严指出事实,“还是当着你的面收的。”

袁宁咬着唇,不知该不该说出银行卡的事。

章修严问:“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袁宁轻轻推开章修严,下了床,打开上了锁的抽屉,从里面取出藏得很好的银行卡。

章修严定定地看着那张卡。

袁宁哭了出来:“二婶没有卖掉我,她说到这边来我可以念书…二婶让我不要想他们,更不要说想回去,说了你们会不喜欢我,”他抽噎着问,“大、大哥,我还是忍不住会想他们,你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章修严面无表情地说,“把卡收好。”

袁宁连忙擦掉眼泪,跑回抽屉前把银行卡藏回去。